君心我心——《追忆》续63
作者寄语:今天是中国传统的七夕佳节,这么美好的节日,当然要用超级花痴的一章来祝各位喵迷们七夕快乐啦。

第六十三章
郊外的空地上,青草已将其染成一片宜人的新绿,微云的天空中两点墨黑,随着时不时拂过的东风左右轻摆,接着又分别向更高处蹿了蹿。

李宁令仰着脖子望着天空中的两个黑点,目光渐渐失焦,似乎在想着什么。她的性子直,情绪常常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烟波巷中的不悦,已随着纸鸢被放到了九霄云外。
在党项,每逢心绪低落或烦乱之时,李宁令便会一个人跑到沙丘上,遥望着无垠的大漠;要么就登上城楼,远眺连绵的大山;实在出不去,她就会像此时一般,抬头仰望广敖的天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豁然开朗,心宽了,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何况如今的她正守在展昭身边,看着他熟练而又细致地将被她弄坏的纸鸢修好。又好脾气地抱剑而立,静静地看着她将两只纸鸢先后放飞。最后还得被迫接受她塞给他的那只不怎么能飞得高的津燕做为比试的筹码,硬要和他赌一顿晚膳。
有他在,甜蜜原来竟如此简单。
但让李宁令万没想到的是,那只津燕到展昭手中不多时便真如生了翅膀般扶摇直上,方才的那一蹿彻底将李宁令的漠鹰甩得更远了。
“这要怎么分出胜负?”李宁令一手拉着牵线,一手搭着凉篷远眺着,“这么远,谁知道是你的燕子更高,还是我的鹰更高。”
李宁令明显的耍赖之辞,让野利兄妹默契地选择了装聋作哑,平日里就深知李宁令好胜的性格,而此时的纸鸢比试又关系着晚膳由谁付账之事,银子事小,面子事大。二人自然更是不会也不敢辩驳。
展昭勾起唇角,梨涡瞬时调皮一现,道:“从方才靖公子放纸鸢的熟练度上看,靖公子想必应是放纸鸢的高手,怎么此时竟然连哪只纸鸢更高都难以分辨了?”
李宁令俊眉一楞,撇了一眼展昭手中已被放完的牵引线,眼珠一转道:“好吧,就算你的那只燕子更高,但比试前我们有说过谁的更高谁就赢吗?”
展昭剑眉微挑,并未答话。
“呐,看见那棵树了吗?等日头落到树顶,我们就同时收线,谁先将纸鸢收回就算谁赢。”
展昭闻言,忍不住轻笑,论玩儿赖,今日终于有人堪与春妮比肩了。
“好!”不带一丝犹豫,展昭笑着应道。

说完便盘膝而坐,静待日头西落。
李宁令见展昭欣然答应,暗自偷笑,将牵线往腰上一系,也盘膝坐下,抽出墨玉笛把玩起来。
一路行来,李宁令对这支墨玉笛是爱不释手,但却一直只是把玩细赏,并未再试其音色,这支玉笛前后音色的差别让她颇为遗憾,在掩饰了良久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展昭,这支玉笛......”
展昭扭头看向李宁令,他早知她心中定然一直对这支墨玉笛存有疑虑,也猜她必然迟早会有此一问,此时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支玉笛的材质,做工和音色,都称得上是难得的佳品。只是早时店主开价着实不公,展昭才略作提醒。”
“哦?”李宁令偏着头,疑惑地看着展昭道,“愿闻其详。”
展昭笑了笑,解释道:“展昭发现靖公子在吹奏玉笛之时,指法略低,如此指法本就会致笛音有细微失准,倘若再稍稍改变一下当时玉笛笛身的温度,自然失准就会更加明显。”
见李宁令依旧一脸茫然地盯着手中玉笛,展昭不由得轻笑道:“靖公子若不信,可以再试一次,此次吹奏之时,只需略微注意一下您的指法,想必其音色音准定不会让您失望。”
“真的?”李宁令将信将疑地问道,“那我试了?”
展昭笑着点点头,道:“靖公子仅管一试。”
李宁令薄唇轻启,纤指跃动,如展昭所说,将手指较之以前微微立起,果闻玉笛之声较先前更加婉转精准,心中遗憾顿消,戛然止住笛声,微微扬起头问展昭道:“你还懂器乐和音律?”
“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当真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儿?不过,李宁令并不打算“拆穿”眼前的这位展大人,只是斜睨着他道:“真够贼的。看来想要敲你展大人的竹杠,还真是要些本事。”
展昭微微一笑,忽觉手中陡然一轻,牵线铮声而断,抬眸却见空中纸鸢已然打着旋儿从空中坠下,片刻之间已消失不见。
“哈哈,展昭,你输了!你的纸鸢断线了!”李宁令见状,一骨碌弹了起来,惊喜笑道。
展昭撇了一眼不远处的野利荣,垂眸一笑。

“听说汴梁的州桥到了晚间格外热闹。今晚我们就去那里!”李宁令微扬着下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好吧。”展昭扔掉手中残线,站起身来,“州桥附近酒家连片,以桥南端与曲院街接口拐角上的遇仙楼正店为最,号称“台上”,此店乃京城酒楼前三甲,不知靖公子以为如何?”
“前三甲?”李宁令挑眉,“那不行,要去就要去首屈一指的地方。”
“靖公子的意思就是去“樊楼”?”展昭整了整衣袍道。
“樊楼?好!就去那里!”李宁令果断答道,随即抬头望了望她那只此刻正高飞于傍晚霞光中的漠鹰,扯断了系于腰间的牵线。顷刻之间,纸鸢飘飘然落去。
“公子!”野利锦忍不住惋惜道。
李宁令望着已然没有了纸鸢的天空道:“让它去吧。说不定还可以遇到那只燕子,做个伴儿也好。”
转身看着同样正扬头望着满天晚霞的展昭问道:“展大人,您今日的银子带够了吗?”
展昭收回目光,看向李宁令,侧身抱剑一礼道:“愿赌服输,靖公子请!”
李宁令得意一笑,迈步而行。
当李宁令来到位于皇城的东华门外的樊楼之时,不由得再次讶然于汴梁的繁华。面前的樊楼,三层相高,五楼相向,五座四层高的楼体彼此连通,层层皆有飞桥栏杆,栋于栋之间明暗相连。
李宁令站在夜色之中,仰头望去,每间阁子的窗口都挂着珠帘秀额,透出温暖的光,每个屋檐的瓦垄上也都挂着一盏灯笼,远远望去,樊楼犹如梦中的一团光雾。

在三人眼中,这是一团激动、羡慕又有些懊丧的光雾......“此种楼群不该是天上的琼楼吗?为何出现在了人间的汴梁城?”这是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几位客官里面请,本店的一二层已满,几位是稍等还是......?”迎宾伺者洪亮的声音,将李宁令从愣忡中唤回。
“等?我可从来不等!店家,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厢阁!”
“好嘞!小的这就叫人领您上去!”伺者机灵回道,目光扫过李宁令的锦袍,笑逐颜开。
“四层江景厢阁,迎客啦!”一声吆喝,一位身着黑缎暗团花纹的小厮迎上前来道:“四位客官楼上请!小的为您带路,小心脚下。”
全程,小厮均恭敬地退着上完了所有的台阶,足足四层。
“四位客官,这是本店风景最好的一间厢阁,汴河及两岸街景尽收眼底。”小厮一面说着一面熟练地挽起了珠帘,倒好茶水。
晚风徐来,带着些潮气。
“这是小店的菜谱,各位先看着,有事儿您尽管吩咐。”说完便退到了一边躬身等候。
“展昭,你确定你带够银两了吗?”李宁令一个转身坐到桌前,拿起菜谱翻看起来,“银子不够,我可不会赎你。”
展昭闻听,剑眉一挑,笑道:“那就请靖公子尽量手下留情。”

李宁令撇了一眼展昭,拿起菜谱冲野利锦招招手道:“阿锦,来,我们一块儿看看什么最贵?”
低头细看菜谱,单是玲琅满目的菜名,就让李宁令有些应接不暇,加上几乎每一种主要食材都有数十种做法,再有各行小吃,时果,脯腊......李宁令不由得咂舌:汉人的花样可真多!
李宁令的踟蹰,让一旁侍奉的小厮看在了眼里,躬身上前,轻声道:“今日小店有刚到的上等顶鲜的鱼蛤,要不各位客官试试?”说完笑着缓缓将菜谱翻至其页,又躬身退开。
李宁令很是赞赏地看了看这个堪称十分知进退的小厮一眼,笑道:“如此,我也就不费这个事儿了,就烦请店家做主,将贵店的好东西都上来试试。”瞟了一眼展昭,又故意提高了些声音道:“总之,记住,我要的是你们樊楼最好的菜肴。”
“那......小的就替您几位做主了?”侍奉的小厮眼含笑意,向四人一一躬身问道。
“嗯,好!”李宁令将菜谱递还给他。
“各位客官先请用些茶点,稍待片刻,小的去去便回。”小厮躬身抬手,示意厢阁窗边的案几之上,香茗茶点俱已备齐,旋即退出了厢阁。
李宁令拈起盘中的一颗青梅放入口中,再浅抿一口香茗,茶叶的清香微涩和梅子的酸甜融和散开,让人顿觉神清气爽,食欲大开。
李宁令满眼欢喜的抬头,正撇见野利荣揭开了他自己的那盏茶,看了一眼,拧了拧眉,端起来就干了个底朝天,李宁令忍不住轻笑,这一整天下来的确苦了她这个近卫长了,定是紧张地口干舌燥,这小小的一盏茶又怎能解得了这头牛的渴?给了野利锦一个眼神,野利锦立刻会意,忙起身拿过手边茶壶给野利荣又续上了一杯,嗔道:“哥,你慢点,也不怕呛着。”
另一旁的展昭将巨阙横搁在案几之上,正托盏而饮。樊楼果然不愧为最,连茶叶都是不可多得的明前雀舌。
和缓的晚风拂过,隐隐送来些不知名的花香和汴河中桨橹的轻碰之声,好不惬意。
李宁令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真好。
“各位客官久等了。”小厮的声音打断了一时的安静,“四位客官,您们的菜来了,请入席。”
待四人坐定,小厮便以银铃为令,铃声弗落,便已见多名传菜随从鱼贯而入,人人皆身着一水银灰色绣有“樊”字纹样的短袍,腰间别着一支银汤勺,将菜肴摆上台面之后,均当面用银勺取各自呈上的菜肴中的汤汁一匙食之,随后静立于侧。
李宁令三人讶然于樊楼的如此细致周到,一时之间几乎恍如置身于宫中。
“客官菜齐了。容小的为您介绍一二。”小厮缓缓近前,指着一道道菜品,清晰地报着菜名:“清供沙鱼拂儿,鲈鱼烩,酥骨鱼,酒蒸鲥鱼,签决明,枨醋蚶,生烧酒蛎,五味杏酪鸽,蚶子明芽肚。这是时果:鹅梨饼子……”
“这道菜好美。叫什么名儿?”野利锦指了指其中一道粉色的羹汤问道。
“雪霞羹。”小厮躬身答道,“此羹是用豆腐和芙蓉花烧制而成,豆腐洁白似雪,芙蓉色如红霞。此羹乃时令羹汤,只有此时芙蓉花开,才能做得。”
野利锦点点头,原本自觉厨艺尚佳的她,此时也不免自愧弗如。
“这是本店的酒腌虾,乃本店一绝,用大虾,不见水洗,剪去须尾,每斤用盐五钱,腌半日,沥干,入瓶。虾一层,放椒三十粒,以椒多为妙,装完,每斤用盐三两,好酒化开,浇开瓶内,封好泥头。此时已入春,五七日即好吃,若是冬月需十日方好。”
“这么麻烦?”野利荣听得不耐烦,胃中早已空空的他,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
小厮闻言笑道:“是有些麻烦,不过,客官稍后尝了定然觉得物有所值。”
“小二哥如此细致,想必定然也安排了你们樊楼自酿的好酒,不如先替我们斟满酒杯,其余便无需再烦劳了。”展昭见小厮似乎还未尽兴,决定先发制人。
小厮会意,忙将酒杯都斟满,放下酒壶道:“四位请慢用,小的告退。”
随后转身领着一众传菜的随从退出了厢阁。
“什么!这家店还能自己酿酒?”李宁令很是惊讶。
“嗯。只有樊楼可以。每年官府都配给他们五万斤酒曲。”展昭点了点头道。
“这地方真不简单!”野利荣憋憋嘴,感叹道。
李宁令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顿觉口齿留香,馥郁甘甜,不由得赞道:“好酒。”
李宁令一赞,野利兄妹二人皆举杯满饮,果然好酒。
野利荣忍不住就拿过酒壶,扎扎实实地猛灌了数杯。
“展昭,你为什么不喝?”野利荣见展昭一直未动杯,浓眉一蹙,粗这嗓门儿道,旋即又一挑眉,将酒壶往展昭身前一拍,“怎么?不会?还是不敢?”
“展昭当值期间,不便饮酒。”展昭看着野利荣笑道。
“扯!”野利荣一把抓回了酒壶,自己又满上了一杯,低声嘟囔道,“装腔作势。”
“野利荣!你有完没完?”李宁令斥道。她当然心知展昭为何不饮酒,一股难言的自责和羞愧瞬时涌上心头,端起酒杯,李宁令朝展昭一拱手道,“展昭,这杯本公子干了,算是个承诺,待此事了结,小黎我一定给你。”
“靖公子言重了。”展昭不料李宁令会忽然有此一举,微微一怔,拱手回礼道,心中暗叹:“小黎?另一只玉蚕吗?当真是个小孩子,连虫子也取名字。”
满桌佳肴伴着香茗美酒,河风徐徐,原来,岁月可以如此美好。
酒足饭饱的李宁令,倚在凭栏上,懒懒向外望去,不远处的州桥灯火通明,桥面上挤满了傩床,隐约传来的吆喝声连绵不绝,滔滔的汴河水淙淙流过,偶有点点星火点缀其间,兴奋霎时溢满李宁令的双眼。
“展昭,她们是不是在放河灯?”李宁令回头看向展昭,指着漂在河中的点点星火问道,“我听说上巳节放河灯可以祈求福祉降临,是真的吗?”
“不错。”展昭点了点头答道,这一整天下来,他发现这个异族的王爷对汉人的习俗竟然是如此的了解。
“阿锦,走,去看看。”李宁令一把拉过野利锦,兴奋地冲下樊楼,朝河边跑去。
“公子,小心,这里人多,你等等我,慢点儿!”野利荣紧张地唤道,见李宁令整天都如此开心,不由得瞥了一眼展昭,追了出去。
一直在外伺候的小厮,一脸惊恐地跑了进来,正撞见展昭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小二哥不必惊惶,还是有人未“逃”的。”将一张银票递给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小厮,展昭笑道:“结账。”

“公子,买一盏荷灯吧,我家的荷灯可是这州桥上做工最精细的。”身旁一个卖河灯的小贩将一盏河灯递到展昭的面前,扭头瞥见站在堤岸边一脸兴奋的李宁令,展昭停下了脚步。

水面上星星点点的荷灯,映着岸边少女们虔诚的祈祷和幸福的笑容,李宁令抓住野利锦的手腕,使劲儿摇着:“阿锦,我们也去买一盏。”
说着转身就要挤出人群,却不曾想到,弗一转身,便见展昭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边,手中一盏荷灯小巧精致。
火折簌地亮起,温暖的火光就这样耀在展昭棱角分明的脸上,揉碎在展昭夜般墨黑的眸中,展昭垂眸点着荷灯,河风轻轻摇曳着火焰,跳跃的火光将他眼睫的阴影拉得很长,却也掩不住一双皓眸中星光无限。
李宁令愣忡地望着展昭,一颗心似被骤然夺走,却又为何还能感受它的狂跳?失神之际,那盏已点好的河灯被递到她跟前,伴随着那双星眸直直地就看了过来,凝着星光带着淡淡的笑意,暖沁人心。

愣愣地从展昭的手中接过荷灯,李宁令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很烫,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似乎不受控制,转身之时,脚下一滑。
“公子!”野利錦吓得惊叫出声。
李宁令的胳膊一紧,展昭已出手将她稳稳地拉住。
“靖公子,小心。河水很深,公子真若掉进去,会很危险。”李宁令扭头正看到展昭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告诫道。
被这一滑吓得终于醒过神来的李宁令,见展昭很是紧张她,心中自是喜不自胜,但嘴上却下意识掩饰着自己的意乱情迷。双眉一挑,望向展昭问道:“你可是被派来保护我的,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我掉下去,你也会救我的,是不是?”
展昭很认真地看着李宁令,摇了摇头道:“您若真掉下去,展昭也爱莫能助。”
“为什么?”李宁令一时不解,甚至有些微怒地竖起了秀眉,“本公......本公子不值得你救吗?”心中划过一丝酸涩,难道说他终究还是不在乎她的吗?
“展昭不会水。”淡淡地声音响起。
“啊?”李宁令瞬时呆住。
震惊!不是震惊展昭的不会水,而是震惊他说他不会水时的云淡风轻!堂堂的一代南侠,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叱咤江湖和庙堂,强到令人惊叹的人,竟然就这么无比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短板,没有任何的掩饰,甚至连铺垫都没有。
惊讶地瞪着双眼,看着十分淡定自若的展昭,李宁令甚至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是该笑还是该继续生气。
展昭的率直,最终还是似点中了李宁令的笑穴般,让她忍不住低下头,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几乎憋笑憋到内伤,心中暗叹:这......展昭......真是......真是服了他了。
“靖公子,您这河灯再不放,蜡烛就要燃尽了。”展昭提醒道。
“哦。”李宁令闻言,连忙止住笑意,看了看手中的荷灯,转身小心地蹲下身子,将河灯放入河流中,眼见着它缓缓地顺流远去,最终汇入众多烛火之中,放眼远望,滔滔汴河之中,烛光点点,犹如她家乡夜空中的银河般璀璨。

默默地双手合十,李宁令闭上眼,许下心中祈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