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
宠儿的开头这样写道:124号透着恶意,充斥着一个婴儿的怨毒。房子里的女人们清楚,孩子们也清楚。多年以来,每个人都以各自方式忍受着这恶意,这就把读者抛入了一个封闭独立的空间
124号是个门牌号,这是一所位于蓝石路上灰白两色的房子,是现实与幽灵共存的空间,这里上演着一出出“闹鬼”的恶作剧“镜子一照就碎,蛋糕上出现了两个小手印。。。一锅鹰嘴豆堆在地板上冒着热气;苏打饼干被碾成”碎末,沿门槛撒成一道线。”这些恶作剧加上房子里鬼魅的特征,惨白的楼梯,颤动的红光 单调的色彩 无不构筑起怨毒的情绪,这与房子里发生往事有关,然而房子里的人却不愿面对过去,房子里居住的黑人一家只剩下母女二人 ,儿子多年前已逃离凶宅,祖母贝比萨格斯也已辞世,目前赛丝失去记忆,生活在貌似平静的麻木中,小女儿丹芙离奇地失去了听力,不愿回忆往事的母亲和无法听到真相的女儿不得不面对房子里另一个隐身的家人,宠儿的鬼魂,忍受着这个娃娃鬼无休止的恶意捉弄,虽精疲力竭但无法脱身
《宠儿》的素材取自20世纪70年代,莫里森在兰登书屋做编辑时的经历,在编辑《黑人之书》时,一张剪报吸引了她,一位名叫玛格丽特 加纳的黑人女奴带着几个孩子,从肯塔基州逃到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当奴隶主带人追到她的住处时,她抓起斧子,砍断了小女儿的喉管,接着她企图杀死其余几个孩子,她决定把这个故事作为创作素材。
主人公赛丝做了跟玛格丽特同样的行为,面临奴隶主的追捕,在她的孩子们可能失去历经艰辛获得的自由时,赛丝计划用手锯送孩子去另一个世界,但最终只杀死了刚刚会爬的女儿,赛丝以宠儿的名字把她埋葬了,死去的宠儿阴魂不散,在124号闹腾,于是出现了小说开头的情景。一天,宠儿突然以一个十八岁姑娘的模样出现在124号门前。宠儿是奴隶叙事,也就是对奴隶制下黑奴生活经历的自传性叙事,但是与其他奴隶叙事题材的作品不同的是《宠儿》着重探索的是昔日黑奴们的“内在体验”,从而在更深的层次揭示反人性的奴隶制对黑人民族心灵的戕害
小说的主体叙述时间和地点是1873年的辛辛那提即美国历史上的南方重建时期 ,莫里森强调的是奴隶制的后果,奴隶制在制度结束后依然存在的余威,莫里森对奴隶制的揭露最开始是从最仁慈的角度写起,生活在甜蜜家园的的黑奴们很幸运,有一个开明的主人加纳先生,但是加纳一死,学校教师的到来打破了黑奴们的美梦,让黑奴们进一步意识到他们是被定义者而不是下定义的人,在学校教师眼里,黑奴只是一群动物。为了验证这些黑奴需要照料和指导,以使他们远离他们 喜欢的野蛮生活,学校教师观察他们的行为,指导他的侄子们把黑奴的人类特征和相应的动物特征对照记录,学校教师的社会实验是奴隶制话语对黑人民族的物化和他者化的一个比喻,在这种话语中,黑奴被迫居于一个灰色的区域,介于人和动物之间的模糊地带,假设的动物特性把黑奴们排斥在人性之外,进一步否定了黑奴人的地位。对黑奴的物化也导致了其家庭的毁灭。赛丝的婆婆贝比萨格斯一生目睹了黑人的“男男女女像棋子一样任人摆布,并且没有人因为棋子中包括他的孩子而停止下棋”她的孩子全部被卖或者失踪,人的地位和正常家庭地位的丧失使得黑奴们也被剥夺了人类关系中最重要的东西——爱。对于母爱来说尤其如此。在奴隶制度中,黑人女性只是不花成本自我繁衍的财产,她们与母亲和孩子的感情纽带被割裂。
赛丝幼年时无法与在田间劳作的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去世后她也就被剥夺了做女儿的机会,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她希望通过母亲的资格获得某种主体地位,但是在把黑奴作为交换物体的社会,赛丝同样无法坚持自己的母亲地位,乳汁是母爱的象征,赛丝在幼年时得不到母亲的乳汁,深知没有属于自己的乳汁必须挣扎着叫喊着得到它是什么滋味,深知它对于女儿的重要性,最终促使赛丝逃离甜蜜家园的不是遭到的毒打,而是被学校教师的侄子按在地上夺走乳汁,这一行径不但与强暴无异更侵犯了赛丝的母亲地位。
母性和奴隶制矛盾的危机突出表现在杀婴上,这一举动源于对孩子的爱,她坚信自己是在帮助孩子逃脱不可言说的命运,赛丝认为如果我没有杀她她就会死,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赛丝对于孩子的爱只能通过夺取其性命使她逃离扼杀生命的环境来完成,这是残酷的反讽,赛丝的行为也是为了捍卫自己做母亲的权利和主体地位,赛丝把孩子视为自己身上唯一未被玷污的地方,依然洁净美丽,在辛辛那提,她初偿了自由的味道,她要保护自己的神圣之地,哪怕这意味着谋杀这样的绝望之举,这种行为表明赛丝坚持对于孩子的所有权,坚持自己的主体地位,这是母爱与奴隶制矛盾的体现,是其要做定义者的 体现,这无疑是对奴隶制的罪恶最深刻的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