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为穿越者的舰长来到崩坏三（30）
夜，很静。
晚风散去了闭月黑云，留下寻不到三两寒星作伴的残月在夜空踟蹰。
酒店高层的一扇窗里，一对琥珀色的眸子借月色洗去最后的一点残戾，望向东南方。
看到的是高楼大厦，可高楼大厦之后的东南方呢？也是高楼大厦。
而重重高楼大厦之后，是海。
海上有一艘货船随海浪起伏，船上高挂着带有天命标志的旗帜——这艘船表面上是“天命财团”的商用船。
血迹挂满白色的船体，血液流入海中，被海水稀释得无影无踪。
甲板上，残肢断骸铺满了甲板，如同破旧的布偶被淘气的女孩用剪刀剪出来的碎片。
淡紫色短发少女握着时钟指针模样的长剑，在空寂的海夜中歌唱：
“Спи малыш усни，
Пусть тебе снятся сны，
Розовый слоник в саду，
Баю-баюшки-баю，
Розовый слоник в саду，
Баю-баюшки-баю
……” （俄罗斯歌曲《Колыбельная》，歌名翻译过来就是“摇篮曲”的意思）
琥珀色的眼睛缓缓合上，伴随着不在乎的平静与高傲。
林晓楼坐在床边，双手交叠，哼着《Sanft schloss Schlaf dein Aug》——出自瓦格纳创作的《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第一部《莱茵的黄金》。他哼唱的是第二场的曲目，众神之王沃坦因面临信用危机，他盯上了侏儒阿尔贝里希从莱茵河底盗走的黄金，以及用莱茵的黄金铸成的指环，他想要用黄金向巨人偿还债务。后来，得到指环的巨人也遭受阿尔贝里希在指环被夺时于绝望中发出的恶毒诅咒。 （《Sanft schloss Schlaf dein Aug》，翻译过来就是“当你合眼安睡时”）
莱茵河的黄金拥有无限魔力，但应该属于莱茵河。
——意图取走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会带来恶果。
“立雪姐姐再见！”
“多保重，立雪姐姐。”
“程立雪再见。”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别累坏了，该做好的做好就行了。”林晓楼像老干部似的拍了拍程立雪的肩膀，“嗯，多吃点，瘦了不少，不然到时候你师傅知道了多半得给我三套寸劲。”
“嗯。”程立雪平淡地应着，心里却在想：“又来了，又用认真正经的样子讲不正经的话了。”
“再等个三年吧。”林晓楼忽然说，说完他忽然笑了笑，“好好撑到那个时候，我还等你帮我送东西呢！”
“放心吧，这是最后一个三年了。”他笑了笑，“我保证。”
“那你……”
“放心吧，这三年里我会回去那儿看看的。”林晓楼浅笑一下，回到自己的驾驶位上，“记得帮忙封锁一下消息。”
程立雪看着自己师叔带着三个虽然相识不久，但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少女离开了。
她站在楼下，望着那辆车像滴入大海的水滴般溶于车流中，转身离开。她叹了口气。
何必呢？师叔。
明明渴望被喜欢，但又拒绝被喜欢。
小心翼翼地喜欢着别人，但又生怕那人发现，又小心翼翼地提防……
多累啊。
为什么爱而不得就不会移情别恋呢？
还荒唐地多爱上了一个。
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车里，琪亚娜问林晓楼：“喂，什么最后一个三年啊？”
“一个卸任老干部让坑年轻后辈在工作岗位上继续待三年。”林晓楼说。
“好啊你！不行，我要告诉立雪姐姐。”琪亚娜二话不说就要拿出手机给程立雪发消息。
“告诉了也没用，她自愿的。”林晓楼笑笑，“我这师侄啊，就是太老实，老实地听我差遣。”
“布洛妮娅希望看到林晓楼会有被挂在路灯上的一天。”布洛妮娅说。
“那你的希望大概只能在梦中实现了。”林晓楼笑笑，“因为我早就挂过了，虽然不是因为资本家行为。”
“既然不是为什么还会被挂在路灯上？”布洛妮娅问。
“这个不能说。”林晓楼回答。
“为什么不能说？”芽衣问。
“你会到妓院里当妓女吗？”林晓楼反问。想当初他一个人到夜医城寻顾无华和姜年，结果空间坐标弄错了，整个人从天而降，衣服被路灯钩住了，然后就挂在路灯上了。最离谱的是当时还是半夜，街上没什么人，于是乎他就搁路灯上挂了近一宿，那晚风凉飕飕的，还带着药物、酒精、血液等奇怪味道，让他有种又回去了那个至深之处的感觉。
这些东西……不可说、不可说。
虽然他林晓楼平日里闲着没事儿连自己的黑历史都敢往外说，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说的微妙。
毕竟那地方太恶了。
况且……死了的恶人最好不要向好人提起，免得好人也变成了恶人。
于是林晓楼便自顾自地哼着《Der Welt Erbe》，不再多言。（注：《Der Welt Erbe》意为“世界的财富”，《莱茵的黄金》第一场，阿尔贝里希盗走了拥有无上魔力的莱茵的黄金。）
神州大陆以南的公海，海面起了微澜。
海面上的天空湛蓝，一艘浮空战舰在空中悬停。
“指碧落，足下云生冉冉；步青霄，耳中风弄纤纤。” （《长生殿·闻乐》）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急啊！”德丽莎看着坐在红色塑料凳上的林晓楼，因他在这种紧急时刻还有心情唱曲感到恼火。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林晓楼面色平静地笑了笑，视逼近脑袋的犹大于无物，“现在急也没什么用，毕竟都失联了。”
“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德丽莎问。
“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干坐在这儿了。”林晓楼盘着佛串，“但我有一个不是那么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德丽莎急切地问。
“在这儿坐着等吧。”林晓楼说。
“她们……会回来的，对吗？”德丽莎问。
“观测里，她们会活着回来的。”林晓楼点点头。二人都没说会不会平安回来，因为哪怕是德丽莎都知道，像这种情况，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德丽莎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时刻向琪亚娜她们发出信号，等待她们的回应。”林晓楼说完，就刚好有通讯请求出现在他面前操作台的屏幕上，不是琪亚娜她们发来的，而是来源不明的。
林晓楼略略挑眉，随手点了拒绝：“什么年代了？还有电信诈骗？还诈骗到我头上来了。”
德丽莎看着林晓楼那熟练的动作，大为震撼。大哥，你认真点！这是发给休伯利安的通讯，不是给你的电信诈骗！
林晓楼抬手接住向他脑袋拍来的犹大，再次拒绝了那个未知来源的通讯请求：“嘿，我见的电信诈骗多了去，像这样锲而不舍的还真少见。”
德丽莎默默收起了犹大。
本来脑子就有病，万一拍得更有病就不好了。
林晓楼后面又拒绝了那个未知通讯请求二十多次，终于，在人家发来第三十一次时接通了通讯。
出现在屏幕里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他披着件外套，外套下是标致的军装。金色的头发梳得十分规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看着像个沉稳的青年军官。
由他身后的大海看来，他在海上。
“你好，尊敬的休伯利安舰长。”中年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神州话。林晓楼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抬手就要挂断通讯。
“我们可以谈谈吗？我是逆熵的作战指挥官。”中年男子见林晓楼要挂断通讯，急忙说道。
“逆熵什么时候有作战指挥官了？”德丽莎语气有些不善。自己大侄女她们现在正处于险境，这时候又刚好跳出来个常与天命作对的逆熵，怎么看都不对劲。
“别这么说嘛，德丽莎学园长。”中年男子笑笑，“我想……你们遇到了些麻烦，正好需要我们逆熵的帮助。”
“哦？是吗？”德丽莎冷笑，“这些麻烦怎么看都像是你们逆熵带来的吧？”她这句话不是空口无凭，因为她看到中年男子身后的那面染血的天命旗帜。
“这只是误会。”中年男子笑笑，“我们的船只被这艘船上的人袭击了，不得已，我们才做出反击，没想到船上的竟然是贵组织的人。”
“哦？这样啊。”德丽莎冷笑，“所以你们占理了？对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中年男子摆摆手，“都说了，这只是一场误会。”
“那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德丽莎反问。
“哦？”中年男子故作惊讶，“难道你们没发现吗？海里有东西要醒来了。”
德丽莎脸色微变，不久之前，休伯利安的能量探测器度数异常升高，林晓楼没说什么，她也当那是九幽秘境的什么探测干扰的作用。
但如今看来则不然……虽然没有相信对方的必要，但听听对方能扯出什么花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现在自己这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等符华拿到林晓楼在通讯时投放的装备，等姬子她们回来，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也是之后的事情。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德丽莎不动声色地套着话。休伯利安上能量探测器的度数持续升高，没有丝毫的停顿。
“当然。”中年男子说，“这些东西连神州本地人都不知道的。”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和德丽莎都不由得看向林晓楼，他们都知道，这是对身为神州人的林晓楼的暗讽。很可惜，林晓楼没表现出什么，只是自顾自地低头盘着佛串，哼着歌。
中年男子不禁有些失望，作为自己的对手，这个小年轻居然这么呆滞，属实令人不爽。
“这个你们应该也知道，”中年男子藏好眼中的失望与轻蔑，“毕竟你们来探索九幽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追查姬轩辕的下落吗？”
“只是来给姬子找可以续命的方法的。”德丽莎没有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只是点点头，肯定中年男子的说法。
“姬轩辕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原因在神州神话里也说了，不是吗？”中年男子说，“姬轩辕于蚩尤腹中重创蚩尤，而自己也随蚩尤消失在海中。”
德丽莎双手蓦地握紧。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崩坏兽存活过千年，比存在超过千年的林晓楼都匪夷所思。（林晓楼：等看到我伸出触手你就不这么以为了）
崩坏兽的身体构造是为了破坏，也就是说崩坏兽是根本不考虑使用寿命的杀戮机器。
可一台压根就没考虑过使用寿命的杀戮机器却活了上千年……匪夷所思。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也很不愿意相信，但除了中年男子的说法以外，德丽莎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哦？想通了吗？”中年男子轻笑，“哦，我看林舰长好像没想通，因为他一直在哼歌。”
轻轻的哼唱声戛然而止，林晓楼略略抬头，露出帽檐下的琥珀色眼眸，他淡淡地笑了笑：“你听不出来我再哼什么吗？没有品位的杂鱼。”
他的声音不大， 语气也很平静，但却十分清楚。
德丽莎和中年男子不由得愣住了，本来比较正经的谈话被林晓楼变成了没营养的骂战。中年男子登时有了些火气：“什么？”
“《Schau, du Schelm》，《莱茵的黄金》第三场的曲目。”林晓楼淡淡地嘲讽道，“这都没听说过吗？没品位的东西。” （《Schau, du Schelm》，翻译过来就是“瞧，你这坏蛋”，《莱茵的黄金》第三场的曲目。阿尔贝里希凭借指环的力量统治全族，却被火神罗格骗走了指环。）
中年男子只觉得气血上涌，直冲脑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怒气平复：“没听过呢，是什么冷门的曲目吧。”
“杂鱼。”林晓楼笑笑，他的笑容平静，语气平静，眼神也很平静，但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极尽轻蔑，“看来你得好好提升提升自己的修养了。”
你的修养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谢教导。”面对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人，中年男子装作诚恳地说，但他的右眼角极小幅度地跳了一下。
“唉，”林晓楼叹了口气，“但你也太废物了点，在修养上面是没法提升的了……没事，我来帮你回炉重造就行了。”
“哈？”中年男子再度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将你的话理解为，‘你要来杀我’吗？”
“那不然呢？”林晓楼神色平静地回应，“这种事情都要问……想来你是个开源的（机械教派脏话）。”
“那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吗？”中年男子默默下令，让身边的泰坦极佳解除光学迷彩。
“当然可以，”林晓楼浅笑，“谁叫你们要在神州闹事儿呢？还搞了个崩坏神教来给老子添麻烦。”
“哦？”中年男子心头一凉，“有这等事？”
“会没有吗？”林晓楼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森寒，“你敢说……崩坏神教不是可可利亚搞的鬼？”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寒潭，寒水里藏着无数锋利的刀剑。
“你是属于可可利亚那一派的……”
“崩坏神教在神州兴风作浪的计划是你提出的……”
“唐·亨特。”
林晓楼每说一句话，中年男子的心就凉三分。这些是逆熵高层都不一定能掌握的信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哦，不，”林晓楼笑笑，笑容很冷，“应该叫你……朗斯代尔·亨特。”
“你怎么知道的！”中年男子恼怒。朗斯代尔·亨特——他本来的姓名，代表了他在加入逆熵之前的过往。
“你、你还、你还知道些什么？！”中年男子隔着屏幕朝林晓楼怒吼。
“哦，稍安毋躁。”林晓楼吐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冷峭的寒意，“我知道很多东西，比如……你被天命认为已死。”
“公元2000年，巴比伦塔如塔罗牌‘塔’画的那样，塌了。而你，是巴比伦塔中的幸存者，但你不是被实验的孩子，而是实验人员……我说的对吗？”林晓楼戏谑地笑笑，“哦，别再那里叫，像狗一样狺狺狂吠。”
他摆了摆手：“没事，我们继续来数数，你的罪恶。
“身为巴比伦塔的实验人员，你是十分狼心狗肺的那个，居然对那些孩子下手，还凌虐那些孩子……啧啧啧，居然没死，唉……好极了，林舰长我啊，最喜欢对付你这种渣滓了，毕竟我可以无所顾忌。
“跟了可可利亚后，你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每每有对付天命女武神的任务给你，你都表现得十分积极……嘻嘻，落入你手中的天命女武神除了被可可利亚视为重要的以外……你一个都没放过……嘻嘻，在逆熵这么多牲口里，你是最牲口的。”
林晓楼看着屏幕里那个吼着“过来，老子把你打死”的中年男子，笑了笑：“好啊。”他眼里带着慑人的冷漠。
他挂断了通讯，摸了摸大受震撼的德丽莎的脑袋：“没想到啊，德丽莎学园长居然还是有点本事的，行了，这儿就交给你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德丽莎忙问：“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送人回炉重造啊。”林晓楼温和地笑笑，“像他这种……人山人海雅座一位。”
林晓楼起身，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喂！那家伙身边可是有很多泰坦机甲的！”德丽莎叫道。
“放心吧，德丽莎老板。”爱酱的包菜头出现在屏幕，“那些机甲算什么，在林老板面前都是渣渣。”
“也对，”德丽莎冷静下来，“毕竟是能压制雷之律者的人，要是连这些泰坦机甲都打不过就好笑了。” （温蒂：？？？）
“呵，只是个会吹牛的小年轻而已。”中年男子看着挂断了通讯的屏幕，装作不屑地笑笑，但他还是躲进了一间房间。
说实在的，他不敢肯定那个年轻人会不会来，但那个年轻人的眼神却让他害怕。
那对眼睛里有理所应当的冷漠，像法医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一样，毫无道理但就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那对眼睛里有理所应当的戏谑，像猎人看着被毙的猎物一样，无需多言就可领会的戏谑。
他不敢与那个年轻人对视，因为看着那对眼睛就有种如堕冰窖的感觉。
“咔咔咔……”
硬物穿破金属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重物轰然倒下的声音——泰坦机甲被摧毁了。
中年男子取出匕首，昏暗的房间中隐隐泛着刀口的寒芒。
这把匕首是用合金锻造的，相当锋利，能割破泰坦的铁皮，用来刺穿人的心脏更是不在话下。
中年男子阴冷地笑笑，想着林晓楼跟他说话时的神态，想着林晓楼的容貌……
忽然产生了一种亵渎的欲望。
想看他在自己的胯下羞愤欲死的神态。
这样的冷傲的人间绝色他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桀桀桀桀桀桀桀……
脚步声在阴暗的走廊里游荡，每一声似乎都踩在了中年男子的心脏上。
规整、优雅，快半拍或是慢半拍都做不到的规整。每一步似乎都精确计量，起脚的时机、落脚的力度都精细得无可挑剔，像是机械一样的冷漠秩序，带着对死亡的无畏。
中年男子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那人自以为是猎人，殊不知却成了猎物……
这种关键时候，中年男子不敢大意，因为对方对他十分了解，这说明他的“猎物”不是好对付的。
但无需担心。
想要享用猎物美人就要做好足够的准备。
他手里的匕首换成了可可利亚部下新研发的电流网手枪，可以发射巨大的电流网麻痹目标。
走廊并不宽敞，到时候他从门缝开枪，那个年轻的小美人注定避无可避，再加上开了光学迷彩的泰坦实际上就在房门旁的走廊站着，小美人哪怕化解了电流网都没机会躲过泰坦出其不意的攻击。
到时候他擒获了这个小美人就要“好好”对待她。
他要把她蹂躏得成为他的形状。
脚步声越来越近，中年男子悄悄地深吸几口气，以平稳激动的心情，但心跳依旧被那间隔有序的脚步声死死地掌控住了。
悄悄把枪口探出门，一只眼睛在门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走廊。
猎物来了，像是无所觉察般走来。
中年男子算准时机，扣动扳机。
蓝色的电网盖向一身白色军装的人。
借着电网的光，中年男子可以看到那人柔顺的黑发、白皙的脖颈、绝美的容貌……以及嘲谑的笑容。
下身一阵熟悉剧痛传来，眼前忽然一黑。
中年男子醒来，只觉得裆部剧痛无比。他试图挣脱手上脚上的束缚，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卸下。
他在一个罐子里，只有躯体和脑袋。
“怎么回事？！”
一片黑暗中，中年男子又惊又怒地嘶叫着，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传达着他的愤怒。
“别叫了，真难听。”平静的声音传来，明亮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房间。名为林晓楼的年轻军官穿着一身白色军装，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地看着中年男子。
他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用修长的手指从背后的桌面上拈起一样物事，随意地扔到中年男子整不停叫骂的嘴里。
中年男子愣住了。他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用这东西蹂躏了不知多少俘虏。
“呵，汝冀冀短寸。”林晓楼笑笑，“居然把自己的割了，移植了狗的。呵呵，看来你确实是条狗啊，一条狺狺狂吠的丧脊之犬。”
他漫不经心地盘着手里的佛串：“我原以为，你身为天命叛徒，见到我们，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你本来冀冀短寸，怕人笑话，故而精研生物，常做器官嫁接的实验。终于，学成了，你忍痛把你的割了下来，将路边捡来的野狗割下来的嫁接到自己身上……”
“你……你敢！”中年男子将口中的东西吐出。
“住口！无耻老贼，岂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
“我、我……”
中年男子说不下去了，因为林晓楼眼疾手快地把他的舌头强行拔下来。锥心碎骨般的剧痛侵蚀着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林晓楼给他注射过了一支不知多少毫升的镇定剂，使他的意识留有一分无可奈何的清醒。
清醒，但做不了什么。想要昏死，但没昏过去，只能承受剧烈的疼痛。
“你既为谄谀之犬，只可缩身潜首，苟图衣食，怎敢在我面前显露野犬本相！”林晓楼把从中年男子那儿搜来的手枪粗暴地怼进对方的嘴里，浓重的硝烟味直冲进男子的口中，这个作恶多端的渣滓终于不安地颤抖了，一半因为恐惧，一半因为硝烟的味道过于呛人。
嘴巴整个被填满，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呛人的血味和火药味混着碎了的牙齿往胃里流……
林晓楼就这么握着手枪，默默地看着中年男子，既不说话，也不开枪。
他的眼睛依旧平静，他的神色也依旧平静，但这平静之中却生出无形的压迫感，像是屠尽地狱恶灵的死神，又像是主宰审判的亡灵君主，理所应当的冷漠与高傲。
这是毫不讲理的理所应当，没有由来也没有道理，但你看到他时你感觉就应该是如此。
名为恐惧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疯狂增长，像野生的藤蔓，将他的心紧紧裹住，藤蔓上的刺在心上划出数道狰狞的痕。
他好像看到了，被他凌虐而死的那些人成了不散的冤魂……她们的表情被怨恨扭曲得狰狞，她们用冰冷的手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灵魂……
所以他很害怕，但在如此不讲理的威压下，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努力地缩着，泪腺被挤压得生疼，但就是哭不出来。
连颤抖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更不必说流泪了。
“你在害怕，对吗？”林晓楼开口打破了沉默，但中年男子此刻连会话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扣动扳机毙了你？”
“不不不，我要好好让你回炉重造。”
“你知道吗？我研发了一种可以让智力极其低下的崩坏兽产生针对性破坏欲的药剂，嗯，称为‘对崩坏兽[哔——]药’就好。”
“我还研发了另一种药剂，可以让崩坏兽只和指定的人交配，嘻嘻，你可以想象一下，没有生殖器官的崩坏兽会怎么进行交配呢？”
“很简单，当然是撕开对方的子宫。”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了，你现在下半身被改造成了插座，毕竟你插头被我拔了，但不得不说，你的燕国地图真短。”
“你别不信哦，毕竟天命一直没有停止残酷的实验研究，这点身为曾经的巴比伦塔实验人员的你应该也很清楚。”
“哦，你想想，到时候我给那群崩坏兽上了药，而后再把指定的药用到你身上……啊哈，真是有意思。”
中年男子两眼翻白，但那口气却留在喉中死活咽不下。
他被吓得半死不活。
因为林晓楼的语气过于淡定了。就是在这份淡定，表现他所说的话句句实情、不容置疑，表现他的残忍与冷漠。
林晓楼笑笑，把手枪从中年男子口中拔出，从裤袋里摸出两只白手套戴上，随手拿了把被血水锈蚀的小刀。
他笑着，走近了连出声都做不到的中年男子。
很快，甲板上多了一堆满满当当的“零食”：旺旺卤舌、夫妻肺片、无穷鸡爪……
只有卫龙辣条的包装袋里不是慢慢当当的。
而这一套“零食”，林晓楼命名为“蚩尤饼干”。
“啧，唉，应该拿来喂给蚩尤，然后把蚩尤炼成蛊的，算了，死都死了。“林晓楼用灵炁引来海水，将船上的血迹清理了一遍。
“你该惋惜的，毕竟可可利亚不在，她没提醒你。”林晓楼笑着踢了踢那包旺旺猪脑。
“不过……提醒了又怎样？我要杀的人谁都没法救。”
“不过摧心肝效果太猛了点，那么快就死了，我还没玩够呢。”
“这才只是个六转的杀招啊……”
“哦？居然碰到这层记忆切片了吗？”
“看来我没看错人啊。”
林晓楼颇为满意地笑了笑，哼着《 Rheingold! Rheingold》，不紧不慢地打开通讯器。
（《Rheingold! Rheingold》，意为“莱茵的黄金！莱茵的黄金”，《莱茵的黄金》第四场的曲目。得到了指环的巨人受指环的影响，互相厮杀，最终弟弟法弗勒战胜了哥哥法佐尔特。从阿尔贝里希手中夺来指环的诸神虽未被诅咒祸及，但诸神气数已尽，黄昏将临。）
姬子往岔路中的光亮走去，如同一只飞向光明的蛾子。
她失去了武器，但所幸这崎岖难行的岔路里没有出现什么崩坏兽和死士，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即便如此，她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全身多处挂彩——不久前九幽秘境出现了坍塌，汹涌的水流将她和琪亚娜她们分开了，她多次撞到岩石，身上的装甲也是去了重要的能量增幅功能，仅剩一点防御作用。
艰难地走过小路，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祭台。祭台上散布着从上方砸下来的石钟乳，中央矗立着半座残破的石碑，仅剩一半的碑铭早已残缺得看不清楚。石碑断口上积了一层尘土与砾石，一把发出金色光芒的大剑插在石碑里。
“这是什么？石中剑？拔出来就会有无上力量？”姬子看着那把金色的汉式大剑，不由得在心中吐槽，“如果神州仙人都跟林舰长一个德行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
姬子仔细打量祭坛上被人用极大力量刻下的细凹槽，这凹槽有像蛇一样蜿蜒的走向，最终围成一个奇怪的不规则图形。姬子不明白图形的含义，因为她连这图形画的是啥都没看懂，只当是神州古代祭祀用的特殊图案，具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就像那些神州出土的铜鼎里镌刻的文字一样。
由石碑周围密匝匝的碎石看来，这把剑应该石碑封在石碑里的，恰巧九幽秘境出现坍塌，这石碑也落下来的石头砸碎了上半部分，只留下下半截还封着这把剑。
“这莫非是……轩辕剑？”姬子探索九幽秘境前做了些功课，其中许多神州神话都说姬轩辕有把削铁如泥的轩辕剑，这把剑既然出现在作为轩辕墓的九幽秘境中，想来就是轩辕剑。
虽说这把剑做工精细、形制不凡，但这灿灿金光……怎么说都有些土气……想来也是合了神州人接地气的审美。
念及此，姬子越发肯定这把剑就是轩辕剑，她小心翼翼地将之拔出来。
“这么容易么？”姬子不由得疑惑，轩辕剑轩辕剑有些重以外，便没有什么阻拦她把剑拔出来——轻松过头了。
姬子回忆着自己看过在网上看过什么《魂吹灯》、《掘墓笔记》，都说大墓里机关重重，但这个葬了轩辕的地方……却没布什么凶险的机关，属实奇怪。
姬子不没想到的是，光是那些低级崩坏兽和死士就足以要了大部分来者的命，只是她正好是知道崩坏存在且与崩坏做对抗的人。
但……真的会那么容易吗？
她忽然想起在探索前林晓楼说得一句话：
“轩辕墓，也就是九幽秘境，对常人来说极为凶险，对于大部分神州方士而言没那么凶险……这只是平常状态下的九幽秘境。”
平常状态下的九幽秘境？那么不平常状态下的呢？
她看向那半截石碑，但石碑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高中的校服……
“姬子，还没准备好吗？再不出发的话就要迟到了。”
姬子心头一颤，猛然回头。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不会认错的，但那个人不是已经……
“爸……”
到了嘴边的呼唤被咽了回去，姬子挥舞轩辕剑将逼近的守卫死士劈作两半。
冰冷的黑色血液溅到脸上、衣服上，熟悉的血腥味弥漫进了鼻腔。
“幻觉……”姬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可突然之间，周围的场景竟然又发生了变化。
沉寂的宫殿中，廊柱环绕，鲜红地毯铺成的过道在苍白的地面显得格外刺眼。过道两侧站满了奇怪的人，有的就是人的模样、有的是背生双翼的人、有的头上有一对犄角……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穿着或苍白或乌黑的长袍，如同侍卫般肃静地站着。
当然，她看的并不全，因为宫殿里站满了人，却只有少许猩红的光亮从天窗射入，离过道最近的人。
走道的尽头一片昏暗，依稀可见那里的三把塑料椅模样的王座。三把王座，却只有中间那个有人坐着。那人看不清模样，只大致看得到清瘦挺拔的身影。
“你们不怨我吧？”王座上的人说道，他的声音很平淡，有一种抚慰人心的镇定感。
“王，”过道旁边一个高大魁梧的牛头人略略低首致意，“您是我们的王，您是最疯狂的亡命之徒，跟随您，是我们的选择。”
“你们的家人不也还要活着吗？”王座上的人说。
“自从知道我们注定回不去这个事实，我们就没想着苟活。”一个背生黑白双翼的人说道。
“但你们的文明可能会灭亡。”王座上的人说。
“不，只要您依旧记得，我们的文明就没有完全灭亡。”一个肤如树皮的人说道，“王是从至深之狱走出来的人，是打穿了这片地狱的人，在下相信，哪怕这片地狱毁了，王也会存活下去。”
“真狠啊……”王座上的人深吸一口气，“你们是要让我郁郁而终吗？”
“您是最疯的龙雀之君，您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压垮的……实在不行，您就把我们这些家伙的文明都忘了好了，比起文明的苟延残喘，我们更在乎向这个地狱复仇……还有您，我们的王。”
“你们tmd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是吧？”王座上的人问道。
“这不是已经达成的共识了吗？”一个鸟头人说道。
“我是说你们的说辞，”王座上的人说，“忒肉麻了。”
“喂，你们这是搞什么啊？”站在过道中央的姬子嚷嚷道，但没谁回应她的话，似乎她并不存在一般。
“王……是犹豫了？”先前那个牛头人问道。
王座上的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不是犹豫，只是有些心软罢了，毕竟此举是祸及这文明垃圾场亿万生命，注定没谁能活下来。”
“小的斗胆一问，犹豫和心软在这个时候不都差不多吗？”一个侏儒问道。
“当然不一样。”王座上的人摇头，“把这个文明垃圾场毁了，向此间复仇，这是我早就决定了，不会改变的计划，为了这件事儿，我先是筹备了两年，而后与你们共同筹备了八年，时间虽短，但也足够了，哪怕会死得再多，代价再惨痛，我也不会犹豫。但我会为那些还不知情就丧命于这场即将到来的可怜虫感到些许悲哀，毕竟我们是要把这片天下都毁了，他们也不能幸免。”
“你们都不如我心狠，但都想复仇，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王座上的人用手指有序地叩击着座椅的扶手，“我在想，你们会不会在战场上忽然心软呢？”
“您多虑了。”一个人形机械说道，“我们有的整个文明跟随了您，有的背离自己的文明跟随您，我们都是跟随在您身后的亡命之徒，一群无可救药、为了复仇可以自私得不顾一切的恶类。”
“哈，”王座上的人点点头，“这倒没错，我们都是亡命之徒，罪无可赦的亡命之徒。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随意挥霍的恶类，哪顾得上这天下的性命。”
“王，昭烈王和羽梦王都传来消息，说准备就绪。”殿门外闯来一耳朵尖长，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的女子。
“嗯，那就差不多了。”王座上的人点点头，“谁来几句造反的口号啊？”
“在下斗胆一试。”过道旁一名艳美的女子说道。
“别，咱俩同乡，我知道你想直接照抄那句‘苍天已死，黄巾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王座上的人否决了，“但我们不是黄巾军，那贼天盖也还没死，这里也没有准确的历史年份记载，我们这么做了也不会‘天下大吉’。”
“时也，命也。战机不容延误。”王座上的人起身，“也罢，就不想口号了。”
他缓缓从王座上走下来，走到了光亮之中，露出那绝美的脸庞。
“出发吧，向天举起复仇之旗。
“把那些神都扯下来撕碎，让神的合奏变成人的独唱。
“演奏前的杂音都已抚平，接下来，是反叛与复仇的交响乐章。
“我会为你们唱响此间最后一曲挽歌。”
话音刚落，一切都定格下来，而后逐渐消散，包括他在内。
姬子怔怔地看着缓缓消散的宫殿，以及从王座上走下来的他。这张脸，这说话的口吻，这气质……她太清楚了，因为她见过的人里他显得太独特了……林晓楼。
“这太离奇了。”姬子心想，“看来应该是幻境没错了，毕竟这林晓楼也太正经了。”
不仅正经，还十分的高傲，像一头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雄狮——这种高傲与他的贱格并不相符，她从未在现实里的林晓楼身上看到这种冷漠一切却又悲悯一切的高傲，既类似于端坐宝坛的佛陀，又像屠尽世间的魔头。
她顶多看见过他对生死的冷血、深沉的城府、戏谑一切的狂妄……无论哪个林晓楼都很神秘。
不过现在看来，却也只能指望他了。
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幻，最终变作了一片漆黑。
“哦？终于没手段了吗？”姬子挑眉。
“不，还没结束。”熟悉的声音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