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之城

楔子
一只沙蜥轻快地爬上沙丘,警觉的双眼环顾四周。月光倾洒在无垠的大漠上,泛起金属般的光泽,沙蜥并没有心情欣赏这景色,它要赶在炽热的太阳升起之前狩到今天的猎物,这是它在沙漠中的生存法则。突然,沙蜥脚下的沙丘竟微微颤动,它感到莫名恐慌,快速向前爬行,想逃离这不祥之地,然而却是徒劳,沙蜥看到一个巨大的光球突然从大漠中心升起,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陷在沙里。光球瞬间扩大,迅速掠过沙蜥的身体,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沙蜥再也不用为每天的食物而焦虑了。巨大的光球把整个沙漠照的如同白昼,巨响接踵而至,震彻天地。当光球消失,热浪退却,大漠上留下了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坑,巨坑底部熔沙成晶,如翠似玉。
占星官缓步走下观星台,对徒弟道:“记,华锦国八十五年,八月九日丑时三刻,异星出大漠,京畿可视其辉,闻其声,察其震,史所未见”。
徒弟记下,问道:“师傅,此为何物,是凶是吉?”
占星官道:“直录星迹,莫问凶吉。”
徒弟道:“知道了,师傅。”
第一章
《四海志》载:“东域有双国,一曰“华锦”,一曰“黑骑”。华锦物产丰饶,得天独厚,耕织桑渔、诗书礼乐,立国近百年,传承井然;黑骑位华锦之北,隔大漠相望,疆域辽阔,多苦寒,游牧猎狩,民风甚悍,黑骑国乃兼吞众部族而建,立国三十余年,觊觎天下。
华锦国皇宫
吴疾将军已经在大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大殿雄伟庄严,美轮美奂。九根盘龙柱投射出巨大的阴影,这阴影整齐地排成一排,随着太阳的升高缓缓变换着角度,这阴影一根根碾过吴疾的身体,仿佛显示着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威。“是的,当君王没有足够的威严时,需要气势雄伟地建筑来弥补,”吴疾心想。
宦官终于宣吴疾将军进殿,吴疾解下佩剑,交予侍殿官,往里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将佩剑要回,交予自己的随从孔泰。侍殿官面色铁青,恶狠狠地朝吴疾的背影瞪了一眼,悻悻而去。
猩红地毯的尽头,皇帝肥硕松垮地身体藏在奢华的龙袍之下,皇帝斜靠在龙椅上,与龙椅苍劲的线条格格不入,只有一双细眼偶尔闪烁出有异常人的尖锐。两边的文武大臣个个长着脸,泥塑般站立,仿佛这一个多时辰他们彼此之间,于皇帝之间没说过一句话,特别是关于吴疾将军的话。
“爱卿的奏折寡人已阅,黑骑国真的要进攻沙漏城?”皇帝半眯着眼道。
“回皇上,是。”
“多少兵马,何时到达沙漏城?”
“十万兵马正在集结,快的话预计一月左右可达”
“十万!”皇帝努力把身子坐正,细眼瞄着吴疾:“十万!爱卿弄错了吧,区区黑骑蛮夷能有十万兵马!吴将军,你,你可知谎报军情可是死罪。”皇上故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楚。
“回皇上,此次黑骑国倾国而出,除了将帅兵卒,还有负责粮草、饮水的平民,如果都算上恐怕十万不止,可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皇上听罢,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满朝文武都听得见,与其说是叹气,不如说是个信号。他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间的沙盘前,看了看沙盘上的沙漏城,道:“这黑骑国还真是麻烦,早知道不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建什么沙漏城就也罢了。看这阵势他们是要鱼死网破啊,吴将军,这沙漏城是你力主修建的,现在给本朝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依你看该怎么应对呢?”
“是啊,怎么应对啊!
“都是修沙漏城惹得祸”
“把什么狗屁城割给他们算了!”
“吾皇圣明......”
众大臣纷嚷起来,大殿里立刻吵杂一片,如同闹市。
吴疾不屑理会。他健步来到沙盘前道:“皇上,您看,”
这时众臣都停止议论,移步围站在沙盘前。吴疾继续道:“这黑骑国与我国隔大漠相望,而沙漏城正处在大漠中心之地。这黑骑国多沙少水,土地贫瘠,为开疆拓土南征北战,现已吞并了其周边所有部族。皇上,黑骑国早就对我朝的肥疆沃土虎视眈眈,垂涎久已。之所以多年来未曾来犯,除了陛下龙威外,大漠更是黑骑国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行军穿越沙漠最快也要二十日之久,一路上没有水源,即便采用补给先行,节节推进的方法,黑骑国的军队想穿越大漠犯我华锦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能够穿越,也是强弩之末,战力尽失,只能充我鱼肉而已。而四年前,有异星升于大漠,千里之内皆被震撼,这异星在大漠中心击出一处方圆百丈的大坑,更有奇者,这大坑在此后数月竟涌泉成湖,烟波浩渺,其水清冽甘甜。这就是现在我们沙漏城里的星湖。从此,星湖成了大漠里持久、充足的水源。皇上,如果当时我们不占星湖,并围湖兴建沙漏城,那么这星湖就真的成了上天赐给黑骑国犯我疆土的踏板。如果黑骑国得了沙漏城,在沙漏城屯兵、补给水粮,犯我疆土只需不到十日路程,如此一来,大漠屏障之利尽失,黑骑国军队便如同出笼虎狼,直面我华锦沃土,其后果不堪设想......”
“爱卿,爱卿。”皇帝打断吴疾,掏了掏耳朵道:“将军的见解朕已经听过多次了,讲得也不无道理,所以几年前准你围湖兴建沙漏城,可是,自从这星湖形成之后,黑骑国的河流湖泊就日渐干涸,水源奇缺,为此黑骑国多次派使节来议,说是星湖断了黑骑国的水脉,而之前沙漏城之地也并非我国疆土。为了黑骑国的百姓有水吃,要求把沙漏城封让给黑骑国,从此黑骑国每年进贡我朝金银牛马,永结和睦。”皇帝停了一下,面朝众臣接着道:“其实我看把沙漏城封让给黑骑国也不错,一来尽显我朝恩威,二来富我国民,三来与黑骑国永结和睦。将军,这何乐而不为呢。”
“皇上仁德!”
“这才是上上策啊!”
“要贡品,不要沙漏城”
“吾皇圣明!”
众臣又开始了。
吴疾将军低头不语,众臣愈加大声起来,仿佛得了胜仗般,皇上也微微弯起了细眼,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众臣的嗡嗡乱语中吴疾的眼角抽搐了几下。
突然,吴疾头也没抬,伸手抓住一个白须老臣,还没发力,老臣便叽里咕噜的被拽了过来。这老臣乃华锦国相,三朝元老。
只见吴疾怒眼一睁道:“忍你很久了!有应策说应策,有不满讲不满,别人说你也说,可你从头至尾只在那里喊一句“吾皇圣明、吾皇圣明”,嗡嗡翁像苍蝇一样你烦不烦!烦不烦!”
国相惊愕地张着下巴,吓得口水直流到脚面上。众臣也不比这国相强多少,都被吴疾的举动惊呆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整个大殿立刻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吴疾一把松开国相,国相瘫在地上,双眼迷离,只有嘴里还囔囔着:“吾,吾皇,圣明......”。
“皇上!”
吴疾一声,把皇帝吓了一个激灵,半天缓过神来道:“爱,爱卿护国心切,但不必如此。国相年高,不可惊扰啊。”
吴疾道:“皇上恕罪,如若这沙漏城落入黑骑国手中,华锦天堑尽失,单从军力而言,就如同我为黑骑,国相为华锦,让黑骑甘心情愿每年上贡金银牛马,永保和睦无,异于痴人说梦。”
此时皇帝已脸色铁青,闭眼道:“唉,行了行了,今日退朝,沙漏城之事明日再议!”说完拂袖而去。众臣也纷纷退下,国相被宦官抬走,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吴疾和那沙盘中的沙漏城。
第二章
吴疾回到府邸,他从沙漏城星夜赶来,也困顿了,便独自饮酒解乏,忽闻侍者来报:国相求见。吴疾心想:这国相是找自己理论来了,今日在朝上自己虽然并不是针对国相,而是借故拿他说事,但确实也太过分了。毕竟国相是三朝老臣,也曾功勋卓著。如今年事已高,难免糊涂,倒不如趁国相登门,当面赔礼。想到这里,便前去迎接。
吴疾见到国相,不禁一惊,眼前的国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已完全不是朝上那个身如朽木,半昏半醒的糟老头子了。
“吴将军骂得我好苦啊!”国相抢先道,语气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吴疾遣退左右道:“朝中之事还请国相海涵,其实在下并非针对国相,国相您这身体......”
“哈哈哈,吴将军还真以为老朽是半截已入棺材的糟货,老朽身体硬朗着呢,只是在朝上,老臣就该有老样,老了才能人畜无害,哈哈哈。”
吴疾哑然
国相道:“其实我与吴将军在沙漏城上的想法完全一致,不仅我和你想法一致,就连皇上也和将军的想法一致啊。”
“国相当真”
国相微微一笑,自顾来到桌前取酒自饮。一杯下肚道:“这将军府的酒和将军您一样,真是烈啊。”
吴疾上前给国相斟满,道:“既然皇上和我看法一致,为什么皇上不出兵守城,却要割让沙漏城呢,还请国相指点。”
“还不是因为吴将军您啊!”
“因我?”
国相拍拍吴疾的肩膀,正色道:“将军名门之后,曾祖乃开国之元勋,后又三代为华锦大将军,而将军您,更是天纵英才,不到而立之年便东驱倭族,西灭叛敌,南平蛮夷,北御黑骑,战功之彪炳,满朝文武无与将军相提并论者,将军乃华锦之柱也.....”
吴疾道:“国相可明言,何必吹捧。”。
“不是吹捧,是事实,真的是事实,将军是不世出的军事奇才,然而将军可曾听说过这四个字......”
“哪四个字?”
国相附到吴疾耳边一字一顿道:“功高盖主!”
国相坐正,继续道:“将军与皇上乃儿时玩伴,与皇上私情甚密,又年少得志,名满天下,不觉中就更加有失于君臣、同僚之礼,在很多场合让百官甚至圣上有失颜面。将军虽是奇才,但不谙官场,毫无城府,天性狂放,不拘小节。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圣上和百官对将军可谓弓满弦紧,而将军却不自知也。”
吴疾听罢闭目良久,叹息一声,道:“国相挚言,醍醐灌顶,吴疾羞愧。但这岂是圣上弃城之由?”
国相道:“自从将军平定西部叛军以来,久无战事,华锦三番削兵为民,将军统兵十去八九,如今华锦全境兵力不足五万,除去一万边塞守军,能听从调遣的兵马不足四万,而此次黑骑十万来犯,将军准备带多少人去守城?”
“至少三万兵马方有把握。”
“即当如此,将军可曾想过......”
“想过什么?”
“将军可曾想过您手中的这三万兵马即可北御黑骑,也可......”
“也可什么?”
“也可兵变华锦!”
吴疾砰的一声拍案而起:“国相此言欲将我置于何地!”
国相不动声色慢慢道:“将军休怒,我虽知将军赤子忠心,但这就是将军目前所临困境,圣上是真不敢让你带这么多兵马去沙漏城。”
吴疾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想此事来龙去脉,思付良久,幽幽道:“看来国相此次来将军府,是授圣上之命吧。”
国相不语,又微微一笑。
吴疾冷冷道:“即便如此,依国相之意该如何解吴疾之困,如何化沙漏城之危?”
国相笑道:“哈哈哈,老朽何德何能解沙漏城之困,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还是看将军您啊”
“此话怎讲”吴疾道。
“以将军旷世之奇才,最少可用多少兵马守住沙漏城,我说最少。”
“三万有把握,最少也要两万”
相国道:“将军还是太谦虚了。”
吴疾考虑再三,咬咬牙道:“精兵一万,可拼死一搏!”
相国不语,扶起歪倒的酒杯,慢慢斟满,双手将酒杯递与吴疾,道:“五千”。
第三章
沙漏城
星湖烟波浩渺,清澈见底,像一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茫茫沙海。沙漏城围湖而建,宛如守护这颗宝石的双手,城墙之内,有用湖水灌溉的大片农田,经过数年的营建,这里俨然成为一片绿洲。
吴疾站在沙漏城头,朝黑骑国方向瞭望。身边是副将孔泰。孔泰跟随吴疾多年,出生入死,是吴疾最喜欢的部将。
孔泰道:“只给将军五千兵马,怎么抵御十万黑骑大军,这不是明摆着让将军送死吗!”
吴疾风轻云淡道:“五千兵马不少了,加上我从京畿带来的六百府卫军和沙漏城的三百驻军,也算有六千人了,这六千人加上我这根“华锦之柱”,号称一万精兵不为过吧,一万精兵打十万长途跋涉,缺水少粮的黑骑军,还有城防之利,这仗有的打。”
“将军还真是会给自己宽心,五千当六千,六千当一万,《华锦算经》里的四舍五入学的好啊。再说当年这大漠里修城防,物料奇缺,大部分靠国内用骆驼运输而来,一路上被贪官雁过拔毛,以次充好。加上湖岸线又长,这城墙修的是又矮又薄,身手好的军士搭个人梯就能爬上来,破城锤轰几下这城墙就敢塌个口子,何来城防之利。”
“你个臭小子怎么尽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士气,那些盘剥物料的贪官不是被本将军砍了嘛,莫再诽议朝廷,否则治你个动摇军心的罪名,把你也拉出去砍了。”
“将军把我砍了吧,您亲自砍,总比被那些奸臣佞种害死强。”
吴疾踹了孔泰一脚道:“你不给老子杀几百敌兵就想死,哪有那么容易,给我滚,去查查这皇帝派的五千兵马到哪儿了。”
孔泰拉长声调道:“是...大将军,属下滚了。”
孔泰退下,吴疾独自一人望向芒芒大漠,面色冷峻下来,吴疾知道,这将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仗,但他不知道,他将以何种方式进行这场战争。
次日,细作飞鸽来报,黑骑国十万大军已集结完毕,朝沙漏城方向进军。
同日也收到华锦发来的军报:五千援军已经火速增援沙漏城!
当年建造沙漏城要运输物料,华锦与沙漏城之间也算形成官道,可提升行军速度,算来援军与黑骑军奔赴沙漏城里程相当,援军却能早到两日。
数日后,斥候来报,黑骑国大军已经距沙漏城不到三天路程,然而援军方面却没任何消息,按理讲援军应该到达瞭望台目力所及之地,吴疾登上瞭望台望向南方,却不见有任何行军迹象,吴疾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立刻命孔泰前去打探。
翌日,孔泰飞鸽传书:已向华锦方向探寻五十里,仍未见援军踪影,饮水已尽,无奈折返。
吴疾双目紧闭,他考虑着所有的可能性:风沙延误了援军行程?不会,这几日大漠并无风沙;援军在大漠迷路?不会,官道虽受风沙侵蚀,但轨迹可辨,更何况还有向导引路......难道,吴疾不愿往下想。
沙漏城的夜有微微凉意,吴疾独自一人来到星湖边,大漠里的夜空格外迷离,一道银河横亘天际,星湖宛如沙漠的眼睛,倒映着漫天繁星。吴疾像个孩童般痴痴地望着星空,他感叹于宇宙之茫茫,世事之无常,他儿时也曾想当一名占星师,去探索星空的奥秘,他陪着小皇帝一起在文锦阁读书时,曾博览《华锦算经》《得申星经》《推云图》等奇书,他有很多奇怪的想法,还曾用学到的占卜之术给一起玩耍的小皇帝卜卦,他想起小皇帝说:吴疾,吴疾,我不要你当占星师,我要你当我的大将军,只有你能当我的大将军,只有你,别人都是大笨驴!
吴疾想到这里不禁一笑,但他立刻就被一种巨大的悲哀吞噬,他看着平静的湖面,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他想哭。但他怎么能哭,他是吴疾,他是大将军,他是华锦之柱!
忽然,星湖中心好像有东西发出幽蓝色的光华,吴疾的思绪被眼前的景象打断,这光华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由于星湖水异常清澈,整个湖面似乎都跟着闪烁起来,片刻,光华暗淡下来,不再闪烁,变成一个幽蓝色的亮点浮在湖心,吴疾似乎被一股力量吸引着,他解开湖边的一艘小船,向湖心划去......
第四章
站在沙漏城的瞭望塔上,已经能够望到黑骑国的十万大军,黑压压一片如大漠尽头飘来的乌云,他们速度很慢,却从不停歇,像啃食树叶的虫子一般啃食着与沙漏城之间的距离。
孔泰已经回城,吴疾也收到了京畿最新发来的飞书来信:“倭族再犯华锦,急召援军返程抗倭,料将军神勇,虽无援军,亦能凭府卫军之勇,沙漏城之利拒黑骑于城外,置华锦于周全......”
孔泰把来信狠狠摔在地上,骂道:“去他娘的狗皇帝,将军,咱们反了吧!”
吴疾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没有恼怒,当他派孔泰去打探援军消息的时候就已知结局,只是当时他还不愿相信,还对自己的儿时玩伴有一丝丝幻想,如今信中的由头是抗倭还是平叛或是其他,只不过是几道不同的笔画而已,吴疾已不关心。自从那夜星湖归来之后,吴疾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吃不喝,甚至孔泰回城都闭门不见,若不是孔泰收到飞书前来禀报,孔泰还见不到吴疾。
吴疾看了孔泰一眼,孔泰莫名一惊,不知怎的,孔泰竟有种与将军多日未见的感觉。
吴疾道:“孔泰,你立刻把所有弓箭、兵甲、滚油等守城物质运输至城墙垛口,然后再带领全部府卫军、驻城军士,以及城里所有屯守平民出南门向华锦方向撤离,你们向南走一天的路程便可停下原地扎营,等一天,然后你一个人回沙漏城打探,如果你发现沙漏城被黑骑军攻破,你立刻返回带所有人逃命,如果你发现黑骑军已败退,你可到北城门马道来找我,切记,只有你一个人来,如果你还能见到我,我会再安排你做一些重要的事情,你要务必完成。”
孔泰愣住,他不知将军何意:“将军,你不走吗?难道你要一个人留下来.......你......”
吴疾打断孔泰道:“现在你什么也别问,按我说的做,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非常重要,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孔泰,你相信我,什么也别问,按我说的做,懂吗!”吴疾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紧紧抓住孔泰的双肩,孔泰看着吴疾的双眼,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恳求。孔泰从未见过吴疾这种眼神,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如血的残阳沉入大漠,沙漏城所有人都集结在南门准备撤离。只有吴疾一人还留在城楼之上。
此时孔泰绑来一人来见吴疾,道:“将军,抓获一名黑骑国的奸细,请将军发落。”
吴疾打量了一眼被绑之人道:“怎么发现的?”
孔泰道:“我宣布在南门集结撤离的命令后,此人却偷偷从南门溜出,由城外迂回朝黑骑军方向逃去,多亏被哨兵发现抓了回来,现已查明是黑骑国派来的奸细。”
“放了吧。”
“放了?”孔泰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放了。”
“将军,此人已知道我们援军未到,也知道所有守军撤离,怎么能放了!”
“放了吧,再给他匹马。”吴疾道。
“将军!放了他,您连空城计都唱不成了!”
吴疾噗呲一笑:“孔泰啊孔泰,我让你多读史书、兵法,你却只读演义、传奇,如今连空城计都扯出来了,真是笑煞我也。”
吴疾指指跪在地上的奸细接着道:“孔泰啊,现在你倒是把这奸细给弄糊涂了,你说他是真以为我们要唱空城计呢,还是觉得这是我们使了个反间计呢,你猜他的主子会怎么解读如何判断呢?”
孔泰不语,脑子似乎还没跟上。
吴疾俯身给奸细松了绑,奸细跪道:“谢将军不杀之恩,我虽是黑骑国细作,但敬慕将军久已,此次黑骑来攻,抱必取之心,故不管是不是空城计,有没有援军都是要攻城的,我虽不知将军雄谋,但将军即便天神下凡,也不可能抵御黑骑十万大军,将军还是一起撤离吧。”
孔泰喝道:“大胆!”
吴疾止住孔泰,正色对奸细道:“所谓赤子忠心,各为其主,能当细作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家黑骑主子,就说吴疾将军劝他迷途知返,永远别打沙漏城的注意,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不然我吴疾将杀尽一切来犯之敌!”
第五章
黑骑军大营
“他是这么说的?”黑骑王盘坐在他的熊皮地毯上,用佩刀割下一大块熟肉递给细作
细作双手接过熟肉捧在头顶,道:“回大王,这是吴疾的原话”。
“还给了你一匹马?”
“是的。”
“可是我们在华锦国的内应说那五千援军根本就没去沙漏城,这个吴疾哪里来的底气出此狂言。”
“大王,此吴疾大将军,少年成名,南征北战未尝败绩,被誉为华锦之柱,其虽有才,但恃才放旷,连华锦国皇帝都让他三分,一个未曾经历过挫折之人,难免会盲目自信,口出狂言。”
黑骑王把玩着手中的佩刀,轻声问道:“你,是否还有什么隐情未报?”
细作慌忙把肉放在一边,叩首道:“属下不敢,属下句句实言”
黑骑王笑道:“吃吧,吃吧,你探城有功,赏你尝尝华锦国的马肉是什么味道。”
黑骑王把一块肉放入口中边嚼边说:“我倒想看看这个华锦之柱如何杀尽我十万大军,对了,明晚攻城,你去当敲门兵吧。”
翌日入夜
黑骑军的火把照亮了沙漏城城墙,而沙漏城城门紧闭,城墙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影,细作被派往城下喊话:“吴疾将军,吴疾将军在吗?我王悉沙漏城援军未到,空城一座,华锦腐朽,皇帝昏庸,不值将军卖命,如将军仍在城内速速开门来降,我王惜将军孤勇,投我黑骑仍封为上将,如若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将军、、、将军、、、!”
细作喊了半天,无人应答,只闻城墙空旷的回声。
攻城将领挥挥马鞭,只见在盾牌兵的掩护下,一队人马用木板向城门铺就了一条道路,然后十几个身壮如牛的黑骑力士推着破城锤向城门挺近。
破城锤离城门越来越近,所有黑骑军士眼里都发着光,干裂的嘴唇不停抿动,他们恨不得立刻冲入城中,跳进星湖,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喝水了。
突然一声哨响,一只响箭穿过盾牌间的缝隙正中一名力士,力士应声而倒,盾牌兵赶紧收紧阵型。又是一声哨向,一个盾牌兵脚部中箭,跪倒在地,接着第三只箭从跪倒盾牌兵头上缝隙射入,又射杀一名力士,攻城锤不得不停了下来。
黑骑军内一阵骚动,远处黑骑将领脸上却露出一丝狞笑,大声道:“果然只有吴疾一人守城,这三箭箭法精绝,天下无双,且依次而发,明显是出自吴疾一人之手。哈哈哈,沙漏城陷了!”
一声令下,黑骑大军争先恐后涌向城门,有的甚至丢掉手中的盾牌,仿佛一群急切回家的孩子。
当黑骑大军进入一射之地,城墙上竟然亮起一只火把,然后两只,三只,百只,千只瞬间点亮,宛如一条惊醒的巨龙,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城墙上人头攒动,弓影交错,接着无数只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城下的黑骑军惨叫连连,死伤无数
第六章
当孔泰再次回到沙漏城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沙漏城下尸堆如山,血流成河,越是靠近城墙尸体堆积的越厚,城门被撞得支离破碎,瓮城里尸体堆得几乎高过城门,城墙上挂满了云梯,每一架云梯下都是一座尸山,城墙也被锤出几道缺口,缺口处是滚油烧过留下的焦土,焦土上是还在冒着青烟的焦尸,空气中弥漫着人肉被烧焦的气味,整座城池宛如炼狱。
黑骑军撤了,不知道还剩多少人,他们无力掩埋同伴的尸体,他们无力再做进犯华锦的美梦,回黑骑国的路慢且长,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死在路上。
孔泰突然想起了吴疾对自己说的话:如果你发现黑骑军已败退,你可到北城门马道来找我,切记,只有你一个人来,如果你还能见到我,我会再安排你做一些重要的事情,你要务必完成。
孔泰一路踩着尸体来的沙漏城北门马道,远远看见一个背影持刀而坐,孔泰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声道:“将军!”
背影并没有反应,孔泰又叫道:“将军!”
只见背影缓缓转过身来,正是吴疾!
吴疾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孔泰,你来了。”
第七章
十年后,沙漏城
余灵终于来到了心向往之的沙漏城,这位曾在司天监当了八年学徒的少年,并没有继承师傅的衣钵成为一名占星师,却成为华锦国最年轻的史官,任职内史。其实徐灵和沙漏城还有一点渊源,十几年前异星出大漠的天象就是由徐灵亲笔记载。如今的徐灵风华正茂,精力充沛,他正着手编写他的恢弘巨作《华锦通鉴》。
徐灵此次来沙漏城的目的是想把十年前沙漏城一战的真相载入《华锦通鉴》,填补史书空白,他查阅过华锦与黑骑两国的史料,都对这段历史讳莫如深,并极力试图弱化吴疾的存在感。而在民间却流传着各种关于沙漏城,关于吴疾将军的传说,为了完成他的《华锦通鉴》,徐灵决定来沙漏城实地探寻真相。
自从黑骑国兵败之后,元气大伤,几近灭国,对华锦再无威胁,沙漏城战略地位骤降,加上战后星湖水日渐干涸,水面已不足十丈,如今的沙漏城已破败不堪,城墙坍塌处几乎被风沙掩埋,只有偶尔露出的白骨诉说着当年那场惨烈的厮杀。城中现只有孔泰和数十军民留守,凭残留的星湖水自给自足。反倒是星湖水日渐干涸后,黑骑国的水脉渐渐恢复,让奄奄一息的黑骑部族得以延续。
要解开沙漏城之谜,首先要见到孔泰,在各个版本的民间传说里,孔泰都是最接近真相那个人。如今沙漏城有人活动的范围不大,孔泰想来并不难找,徐灵也不急,决定先在城内转转,徐灵来到星湖边,星湖水虽然小了很多,但依旧清澈,徐灵望着偌大的湖床不仅感叹当年异星之震撼。他耳边又想起师傅的话“直录星迹,莫问凶吉”。徐灵见北城门处有三两驻民,便想过去询问,途中却被一座庙宇所吸引,庙宇长宽数丈,围墙砖石垒砌,墙内有佛堂数间,徐灵沿围墙绕了一周却发现无门可入,只在北面高出留有一窗。徐灵好奇,跳起往里张望。正在这时,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膀,这手似有千斤之力,让他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徐灵忙回头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乃华锦内史徐灵,来此寻孔泰将军。”
“找孔泰何事”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哦,这是我的官凭。”徐灵边说边掏出自己的凭信。
来人瞄了一眼官凭,冷冷道:“京畿来的。”
“正是正是,壮士可知孔泰将军现在何处,劳烦通禀。”
来人道:“不用禀,我就是孔泰”
第八章
孔泰带徐灵来到城楼,徐灵说明来意,孔泰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徐灵,良久道:“恐怕徐内史要无功而返了。”
徐灵道:“孔将军不愿道出详情?是否有难言之隐。”
孔泰道:“并非不道详情,只因为我也不知道其中真相,如何告之。”
徐灵听罢,起身整了整衣袖,郑重向孔泰行了一礼道:“孔将军,小吏虽职卑位低,但痴迷史实,虽不曾见过吴疾大将军,但知到吴疾大将军乃是为国为民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从现在史料来看似乎有人要故意抹去吴疾将军之于华锦的功绩,甚至歪曲史实,特别是赐城之战,史料只字未提,传说吴疾将军一人一城击退黑骑十万大军,救华锦于危难,这段历史如若不能被载入史册,将是将军之憾,华锦之憾,历史之憾啊。”
孔泰听罢似有所触,思忖良久道:“你真能秉笔直书?”
徐灵道:“责无旁贷。”
孔泰道:“如果真相有损当今圣上英名呢?”
徐灵道:“纵死不曲!”
孔泰道:“即便如此,我且信你,先与你看样东西。”
孔泰于内室取出一物交于徐灵。
徐灵一看,乃是当年京畿发于吴疾的飞书,徐灵看罢不禁道:“果真没有五千援军,果真是吴疾将军带领几百府卫军击退黑骑!”
“不,府卫军也撤离了,我亲自带领撤离的,除了吴疾将军,沙漏城所有人都撤离了”
“那怎么可能,难道传说中的一人一城是真的!”
孔泰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做到的,当时将军令我带府卫军撤离,并令我隔日后返回城中找他,当我再回到沙漏城的时候,黑骑军已经被击杀殆尽,其惨烈宛如炼狱。”
“你回城后找到吴疾将军了吗?”
“找到了。“
“吴疾将军还活着?”徐灵声音有些激动。
孔泰神情恍惚了一下,十年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第九章
吴疾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孔泰,你来了。”
“将军!”孔泰上前一把扶住吴疾。
“我没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府卫军和屯民可安全?”
“安全,一切按照将军的吩咐行事。”
吴疾站起身来道:“上天佑我,经此一战,华锦无忧矣。”
孔泰道:“将军神人,是如何做到以一敌万!”
吴疾目光茫然,慢慢道:“好一个以一敌万,你看那些被杀的黑骑军,他们中有很多还是孩子,也许他们真的只是想有口水喝而已,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我终将会看到他们每一张脸,杀死他们每一个人,这就是结局了,已经不可改变。”吴疾不像在回答孔泰的问题,而像是自言自语。
孔泰并不理解吴疾此话的含义,道:“将军,我们走吧,回去再细说。”
吴疾苦笑一声:“走,往哪里走,此战朝廷本意就是要杀我,我若战,难免一死,我若逃,便会治我死罪,如今战而未死,战功却已封无可封,在皇帝眼中,我比这黑骑大军更危险,迟早要找个由头杀我。”
孔泰怒道:“真不如当时投了黑骑军。”
吴疾道:“休得胡言,如今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法改变,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我来说才刚刚开始。孔泰,你还是什么都不要问,只按我的话去做,好吗,你记住,你所做的一切对我,对华锦都非常重要”
孔泰点点头。
吴疾道:“孔泰,你记下,当府卫军回沙漏城之后,要尽快在城内修一座庙宇,院墙要高,且不留门,只在高出开一窗,以便送入物品,院内房屋要修的足够坚固,至少要十年不用修缮,房子里要准备好各种起居之物,每日你要亲自从窗口送入一人饮食,每十日送入一把上好的钢刀,每半年送入一副新做的铠甲,并且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后皇帝必会派人来调查我的下落,你可告之我已战死,尸骨已火化奉入庙宇,如若他们问起这庙宇为何无门,就答黑骑数万亡灵也随我而入,无门是为了封印亡灵不让他们再出来作恶,只消带他们去看城墙外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骨,他们便会深信不疑。”
孔泰道:“将军是要躲入庙里吗,这样还不如我随将军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来的潇洒痛快。”
吴疾道:“此后哪里还有什么潇洒痛快,你还是什么也别问,只管去做,我如此安排自有我的道理,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十年后还会再见,也就是说,这件事你要坚持十年,到那时我将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第十章
“后来呢?”徐灵问。
徐灵的问话把孔泰从回忆中拉回,孔泰道:“后来我按将军的吩咐把撤离的军民带回,回城后就再也没见过吴疾将军了。”
“那座庙宇就是今天我看到的那座对吗?”
“正是。”
“我猜吴疾将军就在那座庙里。”徐灵对孔泰道。
“我也觉得将军应该在里面,我每日所送饭菜也都按将军的口味去做。但是我想不通,要躲过朝廷的调查他为什么还要留在沙漏城,更想不通当年他是怎么凭一己之力尽灭黑骑大军的,所以我并没有骗你,我真的无法告知你沙漏城之战的真相。”
徐灵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道:“吴疾将军不是说十年之后你们还能再见吗,而今年不正好十年已满吗?”
“今年确实就是我和将军的约定之期,准确说比十年还多了三月有余,所以我每天都特别留意庙宇附近的情况,没想到没有等到将军,却遇到了你。”
“既然十年已到,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进庙宇里看看?”徐灵的语气不像提问,而像提议。
“没有将军的允许我怎敢进去,将军说过,以后的每一步都很重要,都不能走错,万一因为我的一个冒失坏了将军的大事,我岂不是罪人。”
徐灵眼睛转了几下道:“想来庙宇里并无历表,也许吴疾将军记错了年份也有可能啊。”
孔泰摇摇头:“不会的,我隐隐感觉将军所定的十年之期并不是一个时间上的约定,而是他认为他要干的那件事要用十年的时间去完成,他还没有出现,说明他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完成。”
徐灵听罢无奈道:“那么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孔泰点头道:“我会一直等下去。”
第十一章
徐灵在沙漏城安顿下来,连夜将孔泰所言整理记录,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华锦通鉴》手稿,翻到空白一页,怀着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笔触写下:沙漏城传!
徐灵斟字酌句,全神贯注,他觉得这将是《华锦通鉴》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章,只不过不知何时才能写完,能不能写完......
当徐灵抬起头,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徐灵却毫无困意,他放下笔,稿纸上已写就洋洋千言。徐灵起身,才发现双腿发麻,腰颈酸痛,他将手稿收起,带在身上,决定出去走走。
破败的沙漏城在大漠中显得孤独苍凉,城外的白骨早已被风沙掩埋,城内的星湖也变成了盈盈一泉,此情此景让徐灵脑子里充满了对十年前那场战争的想象。不知不觉中,徐灵又来到了那座庙宇之前,徐灵并没有刻意而来,而双脚却在不觉中做出了选择,徐灵透过这无门的围墙,仿佛嗅到了某种宿命的循环。
徐灵又来到高窗之下,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强烈的欲望在他内心升起。我只是往里看一眼,不做任何事,应该不会产出什么不好的后果吧,徐灵心里对自己说。不行,不行,万一真如孔泰所言,那自己也变成罪人了,徐灵内心挣扎反复着。
正在此时,徐灵似乎听到围墙内传出一声响动,仿佛是金属落在地上的声音,徐灵先是一惊,然后忍不住跳起想往里窥视,却不料身体笨拙,失衡跌倒在地,不禁叫出声来。
正当徐灵起身之际,一道黑影出现在面前,虽然天已微亮,但徐灵还来不及看清黑影的样貌,便觉颈部一麻,昏了过去。
当徐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却已经躺在庙宇之内了。
他不顾头晕,四下打量,只见庙内散落着成堆的钢刀,这些钢刀大都被使得卷了刃,有的还带着血迹,只不过有些血迹已经干涸发黑,有些却异常新鲜,在庙宇的角落里还有一堆破旧的铠甲,同样都沾染着或黑或红的血迹。
徐灵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快速摸索了几遍,心中大叫不好!原来他的《华锦通鉴》手稿已不翼而飞,徐灵焦急的来回寻找,无果后瘫坐在地上。
“你是在找这个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徐灵被吓的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却看到一名长须老者,老者面目沧桑却目光如炬,手中拿的正是《华锦通鉴》。
“这,这是我未完的书稿,老前辈可能还我。”徐灵战战兢兢地问。
老者看看徐灵的脸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徐灵道:“晚辈初入沙漏城,从未见过老前辈。”
老者道:“老前辈?我是吴疾啊,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徐灵一惊,道:“老前辈,莫说笑,我虽寡闻,但知道吴疾将军在世的话今年还未到不惑之年,而老前辈看上去至少六十有余,怎能是吴疾将军。”
老者黯然自语道:“我看上去那么老了吗,是啊,我也好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徐灵试着向前一步道:“前辈,这书稿......”
老者又看看徐灵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你是我的说明人啊”
“说明人?什么是说明人?”
“就是教我用晷璧的人”
“晷璧是何物?”
老者双手解开衣领,露出一个挂在胸前的环形物件,这物件拳头大小,形如玉璧,正面宛如一块纯黑的美玉,背面却是银色的金属,两种材质结合得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老者指指胸口道:“晷璧,还是你教会我怎么用的,记得吗?。”
徐灵茫然道:“此物我从未见过,您说是我教会您使用,我是在哪里教您的?”
“梦里啊。”
第十二章
孔泰发现徐灵不在住处,觉得蹊跷,便去寻找,却找遍全城都未见徐灵,孔泰隐约感到事情不妙,心想难道徐灵偷偷进了庙宇?孔泰心急如焚,急忙赶到庙宇,孔泰见庙宇四周无人,也无攀爬之物,以孔泰对徐灵的了解,徐灵乃一介书生,虽有怀天下之心,却手无缚鸡之力,这九尺围墙他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进去的。孔泰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今天还没有往庙宇里送饭菜,这十年来不管刮风下雨,大病小情,孔泰从未晚过,这还是第一次耽搁。孔泰赶紧返回准备,刚要走,却听到庙宇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孔泰,你来了!”
孔泰闻声怔在那里,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又说了一遍:“孔泰,你来了!”
孔泰确定没有听错,却突然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漱漱而下:“将军!是你吗将军!”
里面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孔泰,你今天怎么还没送吃的来,你个臭小子,是想饿死我吗?当心我把你给砍了。”
孔泰用大手抹了一把鼻涕道:“将军把我砍了吧,你亲自砍,总比被那些奸臣佞种害死强。”
里面声音道:“你不给老子杀几只鸡,宰几头羊就死,哪有那么容易,给我滚,去准备好酒好菜,今日与我痛饮!”
孔泰哽咽着,拉长声调道:“是...大将军,属下滚了。”
孔泰一路狂奔,十年了,这世上无人能懂他现在的感受。
当孔泰带着酒菜施展身法翻入庙宇,长须老者就站在那里,孔泰细细端详半天,才认出这老者就是吴疾将军,两人抱在一起老泪纵横,孔泰道:“将军,您让属下等的好苦啊”。
吴疾强忍住眼泪,拍拍孔泰的肩膀:“做的好,不愧是我的部将!你我今日再见,还多亏了一个人。”
“谁”孔泰道。
“他”吴疾朝佛堂门口指了指,徐灵正傻傻地站在那里。
第十三章
三人席地而坐,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吴疾却噌的一声拔出宝刀,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吴疾以刀为镜道:“我看上去真的很老吗”
还没等两人回答,吴疾自语道:“真的显老啊,这老头是我吗?只有眼睛有点像啊。”
孔泰道:“不知将军这十年都经历了些什么,让将军变得如此苍老。”
吴疾并未回答,却从怀中掏出《华锦通鉴》的手稿还给徐灵:“这本史书写的真好,不过里面有两处偏差我帮你改过了,你放心,这两处都是我年轻时亲历之事,绝对真实”
徐灵接过手稿低头拜谢。
吴疾又对徐灵说:“你为沙漏城传留下的空白之处,我今天会全部告诉你,但我劝你不要如实写,因为你将听到的故事几近传奇,不会有人信以为真,更不会有人当正史,我不想让这段章节毁了你的史书。”
徐灵道:“将军大可放心,我身为史官,自有操守,我虽崇信将军,但将军之言我也会中立解析,推理质疑,经过我的判断后才会记载入册,如有悬决,疑虑,也会在书中标记。比如将军刚才为我改过的两处,我也会如实记载此处经将军勘正过,并保留勘正前的内容。如害怕别人不相信而不真实记载史实,那么我这本书就不配让人相信。”
吴疾听罢道:“讲得好,讲的好,能有你这种人才真是华锦之幸!”
吴疾又对孔泰道:“孔泰,我答应过你,我们再见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讲与你听,就是现在了。”
此时孔泰和徐灵像两个孩童一样全神贯注,生怕漏听一个字。
吴疾娓娓道来:“一切都要从那天我夜游星湖开始......”
第十四章
“星湖中心好像有东西发出幽蓝色的光华,这光华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由于星湖水异常清澈,整个湖面似乎都跟着闪烁起来,片刻,光华暗淡下来,不再闪烁,变成一个幽蓝色的亮点浮在湖心,我似乎被一股力量吸引着,我在湖边找到一条小船,向湖心划去,当我来的湖心,却发现发光之物并不在湖面,而是悬浮在湖下一丈深处,我善水性,潜入取之,当我的手碰到此物,此物便暗淡下来不再发光,仿佛这光亮就是为我引路而发。我游回船上,借着星光细细端详此物,只见此物从水中取出而不湿,形如环璧,分两面,一面纯黑如玉,一面银白如镜,刚才发出的幽幽蓝光就是从黑玉这面发出。”
“晷璧!”徐灵脱口而出。
“对,就是晷璧。”吴疾边说边从颈上摘下晷璧拿在手上。
孔泰还是第一次见到晷璧,道:“什么是晷璧?这有何用?”
吴疾道:“这是一件神物,简单说,在一定规则之下,它可以将你带回到过去的某一天!”
“回到过去!”孔泰和徐灵异口同声惊叹道。
孔泰看看徐灵道:“你不是认识晷璧吗,为何还如此惊奇?”
徐灵道:“我也是刚刚在你来之前吴疾将军给我看的,但并未告知它有何用。”
吴疾接着道:“其实当徐灵要进入庙宇的时候是非常危险的,我差一点就把他杀了,因为杀人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但是在最后一刻我发现徐灵长得竟然和“说明人”一模一样。
“到底什么是说明人?”徐灵问,这个问题他憋了很久了。
吴疾道:“当我得到晷璧后,并不知道它为何物,只是觉得这东西巧夺天工,绝非凡人之力而为。我甚至推测这件东西和星湖的形成有关,极可能是异星出大漠时留下的东西。我将晷璧带回,躺在床榻之上把玩,却立刻感到浑身困乏,片刻便昏昏睡去。然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晷璧开始微微发亮,黑玉之上显示出奇怪的符号,晷璧环形的孔洞突然射出一道光影,一个人形从光影里出现,而这个人长的和徐灵一模一样!”
听到此处,徐灵和孔泰竟一言不能发。
吴疾继续道:“这人告诉我此物名曰晷璧,可逆溯时空,他是晷璧的“说明人”,他可以教我怎样使用晷璧,但是必须遵从严苛的使用法则。我虽在梦中,却感知真切,能与说明人对话交流,我问:你要如何教我。说明人答:我将带你实际演练两次,以你的悟性两次过后便能应用自如。
第一次,说明人问我要回到什么时候,我想了想问能不能带我去未来某日,说明人道,晷璧只能逆溯到过去,不能穿越到未来。我道:“那么就回到我九岁某日,那时我还在陪皇上在文锦阁读书。”
说明人道:“其实这个要求达不到,首先需要一个具体到时分的时间,这个好解决,你可以按照年表在晷璧上选择,但是你回去的地点不能选择,比如你现在在沙漏城的这间房间内,那么你回到过去也会出现在沙漏城这间房子里,如果当时还没有这间房,那么就会出现在这间房对应的地点上。”
“那么我现在想回到我九岁时的文锦阁,就必须带着晷璧先到现在的文锦阁,然后再逆溯?”
“是的,不过现在是在梦里,就假设现在我们脚下就是文锦阁,我带你逆溯。”
说明人选择好时间,开启了晷璧,我看到眼前蓝光一闪,瞬间来到了我九岁时的文锦阁,我看到九岁的我正和小皇帝打闹,但是他们好像并看不到我,九岁的我失手推翻了书架,我本能的去扶,书架却从我的手掌穿过,书架正好砸在小皇上的头上,顿时起了个大包,小皇帝抱头大哭,太傅闻声赶来大惊失色,抱起小皇帝,对九岁的我大声指责,小皇帝哭着道:“太傅莫怪吴疾,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翻书架,与吴疾无关。九岁的我冲太傅做了个鬼脸道:“听到了,是他自己弄的,不怪我。”
蓝光亮起,场景瞬间回到了现在,说明人道:“这是第一次逆溯,你感觉如何。”
“他们看不到我,我也碰不到他们”
“没错,逆溯可以回到过去但却不能改变历史,只要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你只能是一个看客”
“你怎么没有和我一起逆溯?”
“晷璧只能让一个人逆溯,而且只有和他身体接触的物品能够一起逆溯,但是这些物品的重量不能超过他的体重,一旦逆溯,你和你所带的物品都会在现实的世界中消失,在你逆溯的世界里出现。现实世界和你逆溯的那个世界物质总量相加是守恒的。”
我问:“为什么我又自动回来了。”
说明人道:“这次只是模拟,真正逆溯时晷璧会带在你身上,你可以自由选择返回的时间,但是不论你在过去逗留多久,你逗留的时间都会和你在现实中消失的时间相同,在你身上时间线是连续的,比如你如果在过去待了一年,那么你回到现实时也会是一年之后,你也自然老了一岁,对你而言现实世界的时间和你逆溯世界的时间相加也是守恒的。”
让我们开始第二次逆溯吧,这次你来操作晷璧。
我接过晷璧,按照说明人教的方法,回到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因为是在梦中模拟,我还是可以任意选择地点。
我出现在凯旋殿前,看到十七岁的我打了人生中第一次大胜仗,这一仗把侵扰华锦多年的倭族彻底打回老家,皇帝亲自带领满朝文武殿前迎接,我骑着战马径直来到皇帝面前,皇帝亲自为我牵住马,我才纵身跃下,也不参拜和便和皇帝搂肩搭背,共赴朝堂,我看到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我凑近去听,都是骂我不成体统,目无君臣。皇帝当日在朝堂之上封我为大将军,朝中老臣多有反对,曰我年纪尚轻,军功尚浅。只见皇帝把脸一翻呵斥道:倭族扰我十年,不见哪个年龄长的,军功高的能去平定,如今吴疾扬我国威,一举歼灭倭族,当我华锦大将军有何不可,朕意已决,再有非议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我看到自己趾高气昂地接过大将军的印信,在文武百官面前耀武扬威地走过,此时只有皇帝一个人真心为我高兴。当我用这样一个视角去看自己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不想再看下去,默默启动了晷璧。
“你回来了,看来你已经能很熟练的使用晷璧了”。说明人出现在我身边
“还需要第三次演练吗”说明人问我。
我道:“不需要了,但是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答你”
“让我想想,我要好好想想”我的脑里逐渐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问说明人:“现在的我不能改变历史,但如果历史还未发生,未来的我是否能够创造历史!!”
第十五章
徐灵听了吴疾这句话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感到头皮发麻,他看了看满地散落的钢刀,看了看堆在角落里的铠甲,又想起与孔泰的十年之约,不禁“啊!”的大叫一声原地而起,惊叫道:“原来如此!”
吴疾朝徐灵点点头道:“不愧是和说明人长得一样的男人,你现在已经知道沙漏城这一仗是如何打的了吧。”
孔泰见状不知何意,问:“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
吴疾对徐灵道:“我已经讲累了,下面的事情就由你给孔泰讲一下吧。”
徐灵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他还未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平静了良久才缓缓道:“说明人的回答是肯定的对吧。也就是未来的吴疾将军可以改变还没发生的历史,而吴疾将军您这十年的每一天都在做一件事情。”
孔泰问:“什么事情”
“杀人!”徐灵指指地上的钢刀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十年的时间里,每一天吴疾将军都会用晷璧逆溯到沙漏城之战那一夜,这样算来,那夜沙漏城的城墙上会同时出现三千六百多个吴疾将军,因为在当时看来,历史正在进行中,那些来自未来的吴疾将军能够参与到当时那个时空的战争中去,地上的那些钢刀就是吴疾将军每天要带过去的武器,因为杀人太多,所以每十日就要更换一把,那些铠甲也是同理。”
孔泰听呆了,道:“真的是这样吗将军,您这十年每一天都在进行沙漏城之战!”
吴疾点点头。
这时徐灵问道:“在大战之前,将军您是怎么能确定未来十年的自己都能准时到达沙漏城呢”
吴疾摇摇头道:“当时我并不能确定,所以我先让孔泰带领所有人撤离了,免得白白送死,我当时计算只要能有三千多个自己就能守住沙漏城,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坚定自己的信念,立下誓言:如果我能活下去,无论如何,在以后十年的时间里一定要每天过来,一定要每天过来,一定要每天过来!”
“十年,这太难了”孔泰含泪道。
吴疾道:“孔泰莫哭,其实这十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我的流程就是每天子夜时分启动晷璧逆溯到决战那晚,和三千多个自己一起杀敌,天亮时分黑骑军就被杀退了,我再启动晷璧回到现在,每次我当我卸下铠甲,就会看到你从窗口送进来香喷喷的饭菜,有时我多想跳出去和你说说话,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每次我都忍住了,我要尽量谨慎,不能节外生枝,吃完饭之后,我就会尽可能长时间的休息,我要保持充足的精力,因为下一个子夜时分我还要再开启晷璧奔赴战场,其实最难的是我一次都不能死,因为死一次,后面的吴疾就都不会出现了,我甚至不能受伤,因为受了伤,后面的吴疾也都带着伤,这样战斗力就大打折扣了。”
徐灵听罢道:“其实那一晚在三千多个吴疾将军出现的同时,胜利就已经注定了对吧,您当时就已经确定,这一仗一定会赢,您一次也不会死,不然的话就不会有三千多个您同时出现了对吧。”
吴疾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
徐灵又道:“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那一晚三千多个吴疾将军同时出现的时候,胜利就已经注定了,当天亮时分黑骑军被杀退后,历史也已经确定了,不可改变了,那么如果此后吴疾将军您不遵守战前自己的誓言,或者只坚持一年,之后就不再回到那晚参战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我想如果我哪怕有一丁点这种想法,那晚就不会成功。其实在这十年里我的确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去参战,因为有一次我还是受伤了。”吴疾边说边露出左侧肩膀,只见肩膀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我在庙里养了三个月的伤,每过一天,我都会在墙上划上一道,因为我要记住没去的天数,在十年之后再补齐这些缺战的天数,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与孔泰约定到期之后迟迟没有出现的原因。”
徐灵道:“将军真乃神人,现在一切都清晰了,但还有最后两件事情要问将军,第一,为何我与晷璧中的“说明人”长的一模一样,第二,这块晷璧,是如何进入星湖的?
吴疾摇摇头道:“这两件事情我可能永远也回答不了你,如果你现在还准备把这段历史写入你的《华锦通鉴》就注明此处悬决。”
徐灵再次拜谢,道:“将军伟业已成,此后如何打算?”
孔泰也忙问:“将军如何打算啊?”
吴疾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已经十年没这样笑过了:“孔泰,你说过要追随本将军浪迹天涯逍遥快活,现在还算数么?”
孔泰道:“将军,我等这一天已经十年了!”
第十六章
星湖的水已日渐干涸,沙漏城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风沙掩埋,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漠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此时三人三骑从沙漏城缓缓出来,吴疾与孔泰已经制定好了他们浪迹天涯的行程,徐灵也写完了《华锦通鉴》沙漏城传的篇章。大漠孤烟中两人向北,一人向南,分别前,吴疾叫住徐灵,将晷璧交于徐灵手中道:“徐灵,你与“说明人”同貌绝非偶然,我相信其中定有未解之渊源,我就将这块晷璧赠送与你。”
徐灵惶恐道:“此乃将军至宝,我怎敢接受。”
吴疾道:“什么至宝,现在我一看到它就想吐,我再也不想将它戴在身上,你莫推辞,只管收下,目前你是最配拥有它的人,但是我要告知你一事,当年“说明人”给我讲过,他说这块晷璧在我触碰它时沁入了我的气息,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能够使用,如果别人强行使用,也能成功一次,但代价是魂魄被吸入晷璧,同时晷璧也会释放出自身的能量,从而进入休眠状态,直到若干年后才会再次醒来,等待与它有缘之人。”
徐灵双手接过晷璧道:“它会释放出自身的能量,此为何意?如何释放?”
吴疾道:“这点说明人并未曾给我解释。”
远处孔泰喊道:“将军,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赶路吧。”
吴疾道了声珍重,打马转身朝孔泰追去,不一会,两人就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
徐灵手捧着晷璧,思忖着吴疾刚才的话,从他在司天监当学徒开始,直到如今破解沙漏城之谜,他心头最大的疑问却还没有被解开,那就是异星出大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可能是一切疑问的源头,如果解开这个谜团,那么晷璧到底从何而来,自己为什么会和说明人长的一样都会找到答案。徐灵摸着手中的晷璧,闭眼向天,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他默默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他将用唯一一次使用晷璧的机会,来揭开这个萦绕在心头的迷。
徐灵返回沙漏城,将《华锦通鉴》的手稿和自己的凭信交于一名驿卒,并赠予金银,让他务必将手稿带回京畿,交于内史院,后又改口让其交于自己在司天监的师傅,驿卒知道徐灵是孔泰的朋友,欣然前往。
是夜,徐灵缓缓步入星湖中心,星湖的水只能没过徐灵的膝盖,徐灵仰头环视漫天繁星,整个宇宙映入他清澈的眼睛,徐灵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拿起晷璧,只见他缓缓输入一个时间:华锦国八十五年,八月九日丑时三刻。
一只沙蜥轻快地爬上沙丘,警觉的双眼环顾四周。月光倾洒在无垠的大漠上,泛起金属般的光泽,沙蜥并没有心情欣赏这景色,它要赶在炽热的太阳升起之前狩到今天的猎物,这是它在沙漠中的生存法则。突然,沙蜥脚下的沙丘竟微微颤动,它感到莫名恐慌,本能的快速向前爬行,想逃离这不祥之地,然而却是徒劳,沙蜥看到一个巨大的光球从大漠中心升起,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陷在沙里。光球的半径瞬间扩大,迅速掠过沙蜥的身体,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沙蜥再也不用为每天的食物而焦虑了。巨大的光球把整个沙漠照的如同白昼,巨响接踵而至,震彻天地。当光球消失,热浪退却,大漠上留下了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坑,巨坑底部熔沙成晶,如翠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