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途》 永夜日志(13)

在戊山将后厨的东西搬走一半并留下浮卢后,他们出发了。少了关菲菲和她的两个女仆,多了芬里尔,那特殊的生物交通工具内并没有发生太多位置改变。
芬里尔融入得很快,期间各位有说有笑的,倒是没有太多尴尬。
“你就真的没……什么感触吗?”芬里尔对奥卡说,“比如……打我一顿?我可是和你团长上了……渔港啊!”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说到后面的时候压得更低了。
不知道是不是奥卡对他的话起了作用,他边说还在边警惕着小卢子和安米儿,避免被她们发现什么端倪。
“嗯?我是忘了在你们共赴巫山的时候帮你们拍一段珍贵的小视频留念吗?”奥卡头也没抬,下意识就开口怼了回去。
“啊抱歉,怼人怼习惯了。”奥卡放下地图,尴尬一笑。
奥卡十分清楚他自己的性格,在很多时候,他都不想将自己过多的想法或者情绪一览无余暴露在别的兽面前。一旦发现自己有什么情绪失控的倾向,奥卡会在第一时间带上那副“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的无脸面具。
如果自己的情绪波动实在是过大,奥卡会强行压制,等过后自己找一个安静没兽的地方独自宣泄。
现在奥卡想表现给芬里尔看的就是不知好歹的嘴毒小伙子形象。
芬里尔不再问奥卡了。
为什么呢?
他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过这个小子,如果是别的兽那么说,他早就毫不犹豫掏枪喂他吃几个枪子儿了。可这小子不一样,他的语气实在让兽生不来气。
而且……这小狮子怼兽的样子,说句真的,还挺可爱的……
“我知道你有什么想法,警告你,别对他有什么妄想!”黎川一把攥住芬里尔受伤的手臂,恶狠狠地低声警告。
“知道知道。”芬里尔忙不迭回答。
黎川这“护食”般的行为让芬里尔额头流下几滴冷汗。
小卢子依偎在黎川旁边,心疼地看着他受伤的后背,不停地询问疼不疼之类的话,就像是一个小媳妇一样。
戊山看了奥卡受伤的肩膀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伤口长蛆了吗?”奥卡疑惑不解地对戊山说。
“没……没事……小奥,你多注意安全。”戊山含糊其辞。他似乎忌讳着什么,别过硕大的脑袋,眼神透露出一丝羞愧,不敢再看着奥卡。
奥卡耸了耸肩,不想再去管戊山的怪异行为。
他总觉得这次任务有点诡异的莫名其妙。就像是你在秋收的季节摘下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苹果,你把它端在掌心全神贯注观摩,明明心知肚明,那就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可它不似圆又不似方的怪诞形状让你不敢斩钉截铁下定论、去苟同你的认知。
奥卡把淡泊的眼神投向外面,如蝰所言,他们经过了那个渔港。
天空是阴沉的。
早上那抹优雅的黎明让奥卡以为今天会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可没想到,除了上午七点左右那半小时柔和的阳光之外,直到现在下午时分,天一直阴着。
废弃的建筑群被呼啸的烈风凌迟着,麻木了,就不再发出任何有关祈求的哀嚎声。相比起凌晨时分的阴冷森然,以及让兽毛骨悚然,汗毛倒竖的环境,白天的它多了几分荒凉,几分萧瑟,也让奥卡多了几分哀矜勿喜的情绪。
那交通工具还不到十秒的时间就掠过那个渔港,载着他们匆匆离去了。
在这如猎豹追捕羚羊般迅捷的十秒内,奥卡并没有看见渔港那些蠕动的身影。或许它们此刻正潜伏在潮湿的管道内,蛰伏在阴暗的角落里,幽幽注视着这辆一使而过的车子。
……
“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小奥,我保证,我会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讲给你听!”
攥着地图神游天外的奥卡回想起黎川对他说过的这句话,他不禁在心里自嘲苦笑一声。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还是处于被隐瞒的阶段?
除却自己忽悠的之外,奥卡并不喜欢别兽为自己付出,不论是主动付出或者是被迫付出。这种付出会让奥卡产生压力和负重感。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三大雪山山脉其中一座山峰——格兰山山脚那块最大山石压在奥卡的心脏上一样,山石上厚重的积雪浇灭奥卡滚烫流动的血液。这种让奥卡几近喘不过气的感觉无时不刻提醒着他还欠着别人的“债”!这种自以为负债的心理让他白天坐立不安,让他晚上辗转难眠。
有什么事可以和他说啊,就算是碍于什么或者顾忌什么说不了,如果他没资格知道事情原委,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啊!别自以为是地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自我高尚化为他付出什么难以承担的代价!
奥卡觉得黎川不会害他,可实话实说,他的做法让奥卡生不起一丝感激的情绪甚至有些反感。因为奥卡总会觉得自己欠了黎川什么。显而易见,他厌恶这种背负着欠债未还的心理障碍。
奥卡压下那股想法。算了,安安静静欣赏沿途残影般扫过的风景,平平安安抵达弥莱亚也不错。
然而,仅仅过了半分钟,奥卡目前仅剩的那一点想要健步如飞的愿景就已经毫无征兆来了个平地摔。
你玩过那种没有配置安全带的高危云霄飞车吗?
对,奥卡现在的感觉就跟突然下坠的飞车一样,整只狮九分九基本被甩离座位。
“斯罗德,发生什么状况了?怎么突然停车!”黎川稳住身形,环顾一圈确认车内的兽都安然无恙之后,厉喝一声。
“前面有兽挡在路中间。”斯罗德冷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哪怕是结合了狴荣大陆最先进的生物科技,可它归根究底也是一辆车子,是车就得有一个驾驶员——蓝蜥蜴斯罗德就是此行的司机。
黎川在卢梭的搀扶下走出车子,其他兽紧随其后。
在三分崎岖的道路的正中央处,上了年纪的老妪孤苦无依蹲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一个不过六七岁的稚童。
稚童瑟瑟发抖地缩在老妪怀中,躲在老妪手臂下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塞满了害怕,恐惧和对周围兽人的好奇。
“这祖孙俩儿刚才慌里慌张地跑来挡在路中间,不停车的话就会从他们身上碾过去。”斯罗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只有那种单纯的叙述语气,就仿佛声音是用他身上的鳞片摩擦发出来的。
“老奶奶,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希美扬起一个甜美且具有感染力的笑容,靠近那对祖孙,蹲下问道。
稚童怯生生地问:“姐姐,我和奶奶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很饿,你能给我们一点儿吃的吗?”
“戊山先生,可以劳烦您分一点儿我们的干粮给这对楚楚可怜的祖孙吗?”希美说。她绿宝石般的双瞳动容地注视着戊山。
戊山看向黎川。
黎川微微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们只有晒干的鱼脯和芥菜。”戊山用牛油纸包起几条鱼干和一瓶腌制了三天的芥菜递给那对祖孙。
说起来他们倒是错怪了那驿馆老板,不是他不肯卖其它的东西,而是他的厨房就只有鱼干和芥菜。
老妪没有接,她缩了一下瘦小的身体。稚童踌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张嘴露出他那一整排不整齐的牙齿:“这位叔叔,我奶奶对鱼和芥菜过敏。”
戊山把食物递给他。
稚童也没有接,他用天真无邪的声音继续说道:“叔叔,我也对鱼和芥菜过敏”
戊山犯难了。他拿着食物的手就那样杵在半空,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就跟一座小山岗一样一动不动伫在那里,但快速抖动的耳朵和尾巴昭示着他此刻进退两难的情绪。
“我来吧。”奥卡走过去拍了一次戊山的肩膀,接过他手中那袋牛油纸包。
他把那袋东西放进自己背包里,同时从里面取出两个直径大概有九英寸的圆饼,一个上面洒满了芝麻,另一个背面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烤焦了。
“给,这个就不会过敏了吧。”奥卡把圆饼递给祖孙。
靠得近了,奥卡才发现这两只“拦路虎”的“庐山真面目”。他们是灵长类兽人,衣着单薄,这么冷的天就披着一件缝满补丁的外衣。稚童的祖母紧紧护着他,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兽人,喉咙里不时发出警告的低吼声。
除此之外,他们更是瘦得直接契合骨瘦如柴这个词,小孩的胸腔紧紧贴着肋骨,再饿上几天大概就是皮包骨头了。
“谢谢哥哥。”稚童欣喜若狂,雀跃地把那块洒满芝麻的那个塞给自己的祖母,他迫不及待对着自己那个烧焦的部分咬下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咀嚼起来,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老妪攥住饼,缓缓看着稚童吃东西,原本皱得像一团菊花的脸舒张开来。
奥卡眼神眯了一下。他注意到不论是稚童还是老妪,他们浑身上下的皮毛有一大撮一大撮没了,秃起一斑一斑的,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有不知道是烧焦还是晒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