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缸作坊
纸缸作坊在大队部院子里,有三间房,有一道壁子间开,一面一间,一面两间,中间有一道小门出入。只见领班老头出出进进,我从来没进去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外面是裱纸的工作间,也堆放一些收来的废纸和工具等杂物。 作坊平时有五六个人在工作, 领班的瘦小老头叫廷罗,人很活泛,爱说笑话,纸缸作坊的气氛和谐融洽。廷罗负责经营,记工记账,收购一些废纸、纸壳,到了逢五逢十赶集的日子,他又推上成品纸缸进城去集上卖掉,卖钱收入都归大队,作坊里的人记工挣工分。 纸缸是住家过日子的主要储藏容器,米面小麦玉米小杂粮等都可以放进去,每家都有几个或十几个的,纸缸怕水,不仔细使也容易坏,但轻便易搬动,又便宜,块八毛钱一个,按大小论价,仔细用也能用很久,十年二十年也是它。 纸缸的制作过程不复杂,把废纸、纸壳等物在水里泡软,捣烂,制成纸浆,再加进黏土和匀制成稍硬一点的泥巴。纸浆黏土有一定的比例,纸浆多了松散不结实,黏土多了晒的过程中容易开裂,破碎。 把陶缸倒扣在地上做模具,大队部院子一角摆着大大小小的陶缸。先在陶缸表面贴上湿布片,便于倒模,再把泥巴均匀拍打在湿布上面,都拍打好以后,用擀杖压实擀匀。等太阳晒半干后,再用擀杖擀一遍,擀光滑,再晒。不能有裂口,发现裂纹再擀平,擀不动就抹点水,再擀,一直等到它干透。晒干的纸缸从模里倒出来,揭掉布片,收到屋里,准备裱纸。 裱纸需要浆糊, 把面粉和水和匀,倒进烧开的水里,不断搅拌,再烧开就好了。打好的浆糊凉一凉,就可以用了。浆糊用刷子刷在纸上,一张一张裱上去,干了再裱一层,晾干,这样里面的泥胚就看不见了,一个光滑质朴的纸缸就横空出世了。 收来的废纸一般要先分类,大多都是书纸和报纸,白纸黑字,我是不认识的。刘谦滋大妈仔细的把干净的、完整的、细滑的书纸捡出来存放,留着裱纸用,把不好的纸都统统拿去泡纸浆。这些纸里偶尔会夹一张半张彩色花纸,发现花花纸就像捡到宝一样,刘谦滋大妈都会把好看的纸拿给我玩。 作坊里的活除了干不动的,我都试探干过,也从不耽误大人干活。大妈们都很好,会从家里带小玩具给我玩。有一天刘谦滋大妈送给我一只崭新的彩色玻璃小雀,非常漂亮!是她在大城市里的亲戚带回来的,外面暗绿色,肚子里面是黄色红色的绣球,下面色深上面色浅的渐变色,很好看很可爱,小雀拿在手里沉兜兜的,不玩的时候摆在桌子上很好看,它一直陪伴着我的童年。还有一个大妈带给我几只塑料小红金鱼,用丝线系在铜钱上,放进装水里,就像小金鱼在水里游一样,活灵活现的,很好玩,我很喜欢。 时间久了,作坊里的营生对我就没有吸引力了,我溜出大队部,去寻找新的好玩的地方,我妈干活也顾不上我。 出了大队部大门,路南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小女孩比我大两岁,叫新芸。新芸妈妈长年卧病在床,脸色蜡黄,人也干瘦,好像有气无力的,下床上个厕所都费劲,看上去风一吹就倒了,每天靠喝一点炒地瓜面稀饭养命。长病没孝子,新芸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我就经常去她家找她玩,我手里有花花纸,她很稀罕。她心眼多,想要又不直接要,就说拿东西跟我换,什么一个花生、一个豆的,一会功夫就把我手里好看的花花纸熊去了,因为是换的,这东西就属于她了,再不给我玩。有一次刘谦滋大妈给我一大张红色的剪纸,图案很好看,又一会儿的功夫,剪纸就到她手里,与我不相干了。我心疼了好长时间,因为仅此一张,以后再也没有过,甚至有些懊恼沮丧。也许是刘谦滋大妈看我手里的纸一会儿就没了,以为我不稀罕,再也没有给过我。 后来就不跟妈妈去作坊了,也不去新芸家玩,我要么去找光美,要么去找书贤。光美有姥姥,书贤有奶奶,一般不出来玩,我就去她们家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