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rnanto》 第三章 " 初识 "
午后，我们便踏入热海宫。宫殿错落在两条溪流交汇处后方的台地上，位于河边的副宫与温泉行宫已经是经典的旅游目的地，而位于高处的主宫因为文保的原因封闭，只对学者等相关人员开放。我们从游人如织的广场旁沿一条小道爬上山峦。雄浑的热海宫坐落在眼前，等待渺小的我去探索。
经过时间的洗礼，宫殿的有些殿门已经摇摇欲坠；门槛也露出了虫蛀的裂痕。虽然经过了上千年的战乱、盗窃、地震和交易往来，宫殿中昔日的文物早已散布各地，但是凭借历史学家和文物学家的苦心搜寻，有相当一部分的文物已经物归原主，陈列在他们曾经熠熠生辉的地方。
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宫殿曾经的奢华，富含宗教以意味和文化气息的吊饰在各式各样的房檐屋角下凝固；有些没有完全锈蚀的铜风铃还在丝丝微风中悠扬地轻响，纹饰繁复的桌椅整齐地摆放在宫殿之中，让我们更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当年的风貌。
但是同时，我也能感受到一个伟大国家毁灭时的草率与仓促。随处可见的刀剑斫痕、墙柱上深深扎入的铁箭头、被烟火熏黑的绒毯和银杯……
“公主殿下……”
来自前线的战士面色青白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蒙尘的丝绒地毯上。
无论是年轻的侍从、年迈的阿嬷，还是举着盾牌的卫士都紧张地看着他——我和他们一样，对来自前线的消息既期待又恐惧。
“有劳你了，请起身！” 我扶起他，并将我的瓷杯斟满水递给他。“前线境况如何？速与吾等汇报，以解众惑。”
“谢殿下！我从寒陆一侧来，昨日敌寇对砂川山口进行了疯狂地攻击，镇紫大将军在关原一战中身先士卒，不幸牺牲。我军本固守天险，但终究刀剑敌不过火器，经过抵抗决定放弃寒陆，退守冷泉行宫以南。目前我军将士同仇敌忾，正英勇战斗中。”
战士迟疑片刻，又跪回地面上，深深埋下头去。
“小的罪当万死。小的认为我军溃败已成定局，快则一两日，慢则二三日。愿公主殿下火速潜往南方，方可保殿下之安全！”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赞同附和，倒伏于地面向我请愿。
“诸位请平身！在吾此宫无须行此大礼。”我转向宫里的侍卫，“父皇那边境况如何？”
侍卫行揖礼后回复：“陛下本就身体微恙，但已数日未曾合眼，正与武官商讨防御事宜……”
“那好。诸位，国民都将消亡了，国君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将与父皇一道，尽起对族人的责任到最后一刻。”
我走向檀木制作的橱窗，努力踮着脚取下沉重的宝剑，并佩戴在腰间。
“诸位勿要消极懈怠，当辅佐父皇，各司其职、各在其位，方可死得其所，不愧于家国。”
众人发出悲愤而激昂的感叹，向我行礼后纷纷赶向各自的部门。
“侍班，劳你带这位战士去侧房休息，取些我的清热药茶予他解渴。”
安顿好众人后，我走向铜镜。
沉重而笨拙的剑挂在我的身侧，眉眼间处处流露出操劳和疲惫，鬓角的那株茉莉花也变得枯黄。
窗外，山下卫城的百姓不少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做好了背井离乡的打算。
我摇摇头，面向远方的神山擦拭着王冠上的黄莺雕像，祈祷明日的决战。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游览和解说，我们了解了主宫的正殿。晚上每个人还得到了一张温泉行宫的免费门票，那里当然是游人如织，我和栗野玩得很尽兴，品尝了数十种小吃。
晚上回到集体预订的小旅馆，老师把我们喊来开会，说明天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在热海宫所在的莺歌县周边游玩，但是晚上六点前需要到站前广场集合，一起搭乘预订的火车回京城。
散会后我找到老师，提出明天还想去热海宫逛一逛。
“是和泉同学嘛，今天没有看够嘛？”
“今天走的有些仓促，我没有来得及记笔记。而且除主宫正殿以外的侧宫我也想涉足一下。好不容易来了，如果仅仅是走马观花的话，还是有一些不甘心。”
“可以哦，这个好办。一会儿我带你去文保机构做个申请，填一个简单的表格就好。明天早上八点以后持学生证就可以进出啦。只是记好时间，遵守自由活动条例、不要损坏文物就可以了。”
于是就去填了一个实际上超级复杂的表格，还被迫看了几十分钟的文保教育片。
旅馆是自由决定的双人间。栗野那家伙肯定是要跟我同一个房间的。
果不其然，当我捏着珍贵的申请表回旅馆时，栗野正翘着腿看电视等我。
“我去！卷王！”他摇晃着表格，“明天我一个人怎么玩？无理无理，我现在就要换房间。”
“额，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我才不去，明天庙海镇离雾神社有表演，听说有古装舞蹈，我要看小姐姐。”
“……你是正常的大学生。”
翌日，我再次来到了热海宫，今天这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位老学者拿着放大镜研究，我的行动便十分自如。拿出笔记本和笔，边走边看边记。将正殿又看了个遍后，我踱向侧殿，看向悬挂着的介绍栏。
[侧殿·太子殿]：鞍林太子、西绫太子、离雾公主
接下来是对建筑样式和曾经的主人的介绍。
“离雾公主，热海帝之女。天生丽质，相传有一对碧绿色如同林间深潭般的眼睛和银灰色的长发。年轻时便才华毕露，被热海帝选为王位继承者。史料记载，其人温婉善良，即使是对待下士和仆从也是亲切有礼。十六岁时开始替代身患重病的热海帝出席朝礼；十七岁出席众族的王室聚会，与青石领的公主紫英创作了《夜降》一曲，谱曲流传至今。可惜在翌年十八岁时便被南下入侵的中瞳族女帝鹰狼帝所杀与此宫，自此香消玉殒。”
啊是这样啊，好可惜。那么离雾公主，我来叨扰一下啦，请不要介意。
公主的殿房周围有许多侧房，比如药膳房、卧房、书房，甚至专门养花花草草的花鸟房。我推开门一一游览。但当我推开卧房的门后，却愣在了原地。
剧烈的撕裂感袭来，我双腿失去知觉，踉跄地后退，踏在了倒下的卫士的身躯之上。我颤抖着双臂，咬牙切齿地再次把沉重的刀锋指向眼前的侵略者。
是的，终焉之日到了。
“都去死吧，你们这些红眼鬼！”
然而不及我说完，火铳从耳边擦过，我重重地摔在柱子旁。
剑，落在了地上。
我抱着双臂，向角落蜷缩。
血花在我的腿脚和双臂上绽放。
“都停下！我不是说了吗？找到公主立刻通知我，怎敢轻举妄动！”
鹰狼帝从马上一跃而下，怒吼着将她的部下赶了出去。
她随后关闭了卧房的门，“放心，我不会伤你分毫。毕竟有那个契约嘛——”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剑朝她挥去，却被她轻易挡开了。
旋转的刀锋划伤了我的胸口。
但是透过眼泪看不太真切。
“想和我同归于尽？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
她用力压制住我，踢开我的剑，然后让我倚靠在柱子上。
“一年半载没通信，你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鹰狼姐。”
“没有办法。当女帝也不是过家家。我也是极端抗拒这场无谓的战争的，但是我族的王公贵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在这件事的立场上从来不听我的使唤。后来我想提出两族共治的想法，也被他们回绝。等到我赶到前线来，他们都已经把你父皇处置了，只剩你了。”
鹰狼露出她刀鞘里光洁干净的刀面，“离雾小妹你看，我没伤害一个你族的人。”
我摇摇头，指向窗外的卫城，百姓四散逃落，中瞳的骑兵横冲直撞。“‘不求同时生，但求同时死’，当时我们是这么说的吧。虽然你是北人，可能不信，但是我们当时可是向山神祈着愿说的，是有灵力的，有效用的！我死了，你也将惨遭横死。”
“我当然相信，毕竟我是亲眼见过你族的灵力的，但是外面那些愚蠢的将士不相信。我可不能保证你出了这个房门他们会把你怎么样。所以小妹，你还有什么招数快使出来吧！靠灵力分分钟治好自己？还是隐身？瞬移？这对你一个公主应该没啥难度吧。反正你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好好活着。趁我还有点势力，我会尽力斡旋，延续你的族人的。”
她站起身，抽走了我鬓角沾满了鲜血的已经枯萎的茉莉花，佩戴在她的刀鞘上。
“那，离雾小妹，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以后我们都要努力活着。我可不希望我俩一同暴毙而死。”
她转过身去。
高耸入云的清海岳、汹涌激浊的峡川、麦浪滚滚的肥沃河川、辛勤劳作的农民、云雾缭绕的茶田……这些最美好的景象从我的脑海里闪过，可是这些我最珍视、最留恋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曾经对族人的许诺也成了一场空……国家不复存在、族人未来堪忧……
无论如何，让我看看未来吧……去未来寻找我的子孙……
然后闭上了泪眼。
她倚靠在一根粗大的红漆木柱前。
看起来原本是白色薄纱与淡紫色绸带的服饰，现在多有破损，拖沓在了地面上，沾上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双臂无力地耷拉在两侧，鲜红的血流在她的手上蜿蜒，并从手指轻轻地滑落，在浅浅的血泊中掀起一阵无声的波澜。银灰色的长发从华丽的冠饰下如瀑一般披开，在末端微妙的蜷曲，遮住了半只眼睛和圆润的肩。粉糯雪白的耳朵沾着血丝，在长发下若隐若现。
我双腿发抖，胆战心惊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却看到一粒眼泪从脸庞滑落进她凹凸有致的深处。
呼吸着宫殿沉重可怖的空气，根据我微薄的社会经验，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我遇见了犯罪现场，或者是我通灵了。
是打报警电话好呢，还是赶紧润好呢……
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我却挪不动腿了。
那是如同春日林间深潭一般的碧绿。
【作者的话】今天大悲剧，这么重要的一章，我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上午，打完已经是三点钟了，然后惨遭浏览器制裁，给爷卡闪退了，我当时心态就崩了。可是饼饼狗（一位看客）说，今天不更就让我女装，所以又心态平和地打了一遍。好处是这篇又修改的更好了，坏处是今天一天没学习，明天的普通地质学期末考试大抵是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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