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枝江宇宙-珈乐后篇-第十二章
眼前一黑，视讯接入，一扇透明的舱门出现在珈乐眼中。舱门外，几盏吸顶灯散发着刺目的光芒，让她忍不住低了低头。
“欢迎使用水母机器人V1.4.71，祝您体验愉快。”电子音响起，舱门滑向一边。小机器人底盘轻轻一夹，跃出了狭窄的舱室。“嘿嘿，俺来也~”珈乐兴奋地扭动身体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哐”的一声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属走廊蓦然出现在眼前。高高矮矮罐子一样的基座舱面对着面靠在走廊两侧，留出足以容纳四五人并行的过道。五颜六色数不清的线缆从舱体背后伸出，插在光可鉴人的墙面上。
“我。。。”珈乐硬生生咽下半声惊叫，不知所措地转动脑袋。视线所到之处打开的罐子还不到一成，透过舱门上的窗口，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人型机器沉睡在里面。
“尊敬的客人，您好，欢迎来到兵器集团西北实验基地，这里是地下五层停机场，我是电子服务员009，很高兴为您服务。”一台绿色的圆筒机器人滑行到小机器人身旁，打断了她张望的动作。“客人您好，您在305号会议室预约的会议还有17分钟开始，是否现在前往？”
“是是，现在就去。”珈乐拘谨地点了点头，紧跟在圆筒机器人身后拐出了停机场，驶入一条半圆形通道。
通道的形状像是一只倒扣大碗的横截面，顶部离地两人高，左右七八米宽，可供两车并行。通道整体由混凝土浇筑，每隔几米便装有一盏吸顶灯。昏黄的灯光打在暗沉沉的墙面上，仿佛被吸走了一般，显得整个通道颇为阴暗。
地下的空气异常潮湿，在地面、墙上凝结出细小的水珠。两台机器人一前一后行驶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小机器人不时降低速度，回头看向后跟，似乎担心溅上泥点。009圆圆的脑袋后面仿佛长了眼睛，变化速度始终维持在小机器人前方两米。“客人请看。”圆筒机器人举起细细的胳膊指向前方十字路口闪烁的指示牌。“从这里往左过去是2号建造厂，拥有8条自动化流水线，3条半自动流水线，为广大客户提供最便宜最新式的靶车靶机。”它的声音突然顿了一顿。“如果客人提供残骸，还可以根据残缺率获得一个5到9折的折扣哦~”
圆筒机器人平淡的电子音突然带上了情绪，吓得小机器人一个踉跄，惊奇地瞪大了双眼。
“从这里往右去是2号改装车间，拥有全天朝最齐全的设备工艺，支持所有现役、退役，甚至自定义装备的改装和改造。”009仿佛对身后的目光毫无所觉，指着刚刚经过的路口接着道：“这条通道可以到达2号电子厂，产品从导航到雷达到火控系统应有尽有。。。”它一刻不停地介绍着途经的设施，领着小机器人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街走巷。“我们现在要去的是2号整备库，连通地下三四五层，为客户提供载具的检测维护。通过那里可以快速抵达我们的目的地，305号会议室。”
说话间小机器人又跟着009拐了个弯，忽然前方大亮，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珈乐精神一震，脚下使劲，欢呼着逃离了阴暗潮湿的通道。
2号整备库是一座巨大的长方形广场，十来层楼高。一条四车并行的主干道横贯广场东西，两排数人合抱的立柱支撑在道路左右。高高的天花板上，顺着道路延伸的方向设置了三排明亮的光源，为数十个错落在广场上的检修车间提供照明。
两台机器人平稳地行驶在主干道右侧，不时与呼啸而过的车辆擦身而过。珈乐不停转动脑袋，打量着四周忙碌的车间。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形机器忙里忙外，检修着车辆载具，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009，你们这儿好像没有活人诶？”
009发出一串代表不解的杂音，问道：“请问客人说的活人是指什么？”
小机器人敲了敲自己的铁脑袋，说道：“有肉体的人？”
009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分析珈乐的意图。“客人您好，兵器集团一直秉持着管理规范、安全生产、质量卓越、技术领先的施工理念，于五年前通过了UOS94001无人施工认证体系，百分百使用机器设备进行现场施工，完全规避因意外或自然灾害导致的烧伤、烫伤。。。”
“停，停，停，我错了！”小机器人猛地低下头，叉子状的手掌“哐”的一声合在一起，大声道歉。“是我见识短，没有看不起贵集团的意思，对不起！”
两台机器人边行边聊，经过一间大型厂房，视野忽然变得开阔起来。珈乐朝远处略一张望，只见广场墙边搭着十来部脚手架，两台高出周围建筑大半个身子的巨大人形机器停在脚手架中间，七八个人影正在钢架上爬来爬去，在机器人斑驳的外壳上捣鼓着什么。她好奇地指着那边问：“009，那边两个大机器人是哪儿来的啊？”
“客人您好，那是98所委托我们建造的人型作战兵器验证机，已经废弃4年了。”009似乎不用转头便看到了小机器人指的方向。“上个月98所来人要重启项目，正在维护检测。”
“跟风狗~”珈乐在心里啧了一声，抛在脑后，又打量起停放在车间里的诸多载具。“卡车、装甲车、坦克，连直升机都拖进来了，看来这儿就是实验室改造载具的地方啊。”她琢磨着半年来学习到的知识，喃喃道：“也不知道水母化改造的工作量大不大，好像不止改动操作系统那么简单诶。。。”
穿过广场，乘坐升降梯来到三层，圆筒机器人带着小机器人进入一条敞亮的通道，兜兜转转几分钟后，终于停在了一扇大门前。
“客人您好，305号会议室到了。”009站在门边，微微倾斜圆筒状的身体，似乎在鞠躬。“如果客人没有别的吩咐，009就不打扰了。客人如有需要，可以接入基地外网申请服务，或者按下大门旁边的呼叫按钮，我们会在3分钟内出现在您面前。”
珈乐礼貌地道了谢，看着009驶出十来米后拐进了旁边的通道。她站在门前低头打量一番，抹掉几个溅上身的小泥点，这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大门。
“请进。”响亮中带有一丝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男性，青年，中气十足，有点儿印象。珈乐在脑子里过了过，却没和组织里的人对上号。“外聘的老师吗？”她嘀咕着推开了大门。
门内是一间二十来平的小会议室。一名身着迷彩，留着板寸，精壮干练的青年男子站在会议室中央，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小王同学，你迟到了1分52秒，按照规定，我会扣除你的考核分2分。”
“冷，冷队？”珈乐倒吸一口凉气，傻傻地愣在门口，完全没想到实验室竟然会让职业军人来做自己的老师。
“请坐。”冷枪指了指身旁的课桌，右脚为轴向后转身。军靴后跟碰在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房间的空气仿佛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珈乐颤了颤，转动轮子滑到课桌旁。她犹豫了一下，抬头见青年已经走到讲台边拿起激光笔打开了身后的屏幕，连忙弯腰鞠躬大喊：“冷老师好！”
“小王同学你好，请坐。”冷枪立正敬礼，平静的声音里似乎少了一丝冷漠。“接长官命令，我将暂时担任你的课程老师，教授你军事理论知识。”
珈乐坐上板凳，两手放在桌面，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
“今天第一堂课，我们学习孙子兵法。”冷枪按动激光笔，一篇文言文出现在屏幕上。“孙子十三篇第一篇，始计篇。下面请跟我朗诵。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他的朗诵和平时说话的语气迥然不同，字正腔圆，洪亮悦耳，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小机器人机械地念了一遍，音调四平八稳毫无波澜，如同一台没有灵魂的念书机器。
“这里所说的兵，指的是战争、国防和军队。。。”
铿锵有力的声音砸进珈乐浑浑噩噩的脑海，迅速驱散了她心底的不真实感。很快，一股荒谬的感觉又渐渐升了起来。“开坦克还不够吗？以后还要上战场？我就一小破明星。。。”
“有问题可以提出来。”冷枪瞅了一眼小机器人，似乎察觉到了金属躯壳里走神的灵魂。
“没，没有。。。不不不，有，有有有的。”小机器人反射性摇头，僵了一下，又用力点起来。“老师，我有问题！孙子兵法我以前瞄到过一点儿，讲的火攻什么的，几百年前刀刀枪枪的东西学来干嘛啊？”
冷枪好像并不意外，背起手问道：“小王同学，你知道人类从多少年前开始使用火来烹饪食物吗？”
珈乐“哐哐”的敲着脑壳琢磨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很久很久以前？”
“一百万年前，石器时代，人类已经开始使用火来烹饪食物。”冷枪微微瞪了她一眼，接着问道：“一百万年后的今天，人类仍然在使用火烹饪食物，为什么？”
“因为，因为，方便？”
“没错，除非人类不再需要进食，或者环境改变导致生火成本极大增加，烹饪的方式才会发生改变，战争也是同理。”冷枪解释道：“孙子兵法讲的是法，是道，告诉我们烹饪的原理，拓展我们在烹饪时搭配组合决策的思路。后面我们还会学习三十六计，讲的是计，是术，是前人在过往烹饪过程中总结出来的三十六种经典的烹饪套路。”
小机器人懵懵懂懂的，称赞道：“老师你一定很会做饭。”
“还行，能吃。”冷枪勾了勾嘴角，似乎笑了一下。他侧身让到一边，敲了敲屏幕。“我们继续上课。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这一段的意思是，要主动传递出错误的信息，让敌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老师，我还有问题！”小机器人突然举起双手，大声问道：“老师，刚才这段是不是在教我们怎么骗人啊？”
“这不是骗人，这是战略思想。”冷枪噎了一下，顿了顿，说道：“当然，战略欺骗确实是战略运用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小机器人没有放下手，反而挺了挺腰杆，两只圆滚滚的机器大眼忽闪忽闪。“老师，骗人是不对的！”
“战场上可没人会在乎你想什么。”冷枪瞥了小机器人一眼。“敌人唯一思考的是如何消灭你。”
珈乐在心里瘪了瘪嘴，放下手趴回桌上，小声嘀咕。“打死我也不上战场。”
青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次讲起课来。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