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言向】十四点

【岁末律跃】

【上一棒 大理石@一个大理石】

【下一棒 翎羽@翎翛_return】

我想说的，如下

    他们不是只属于夏天的东西。

    因为真正的故事没有结局

    言和独自坐在教室正中心，两旁的过道上挤满了人，都急着出去腾空柜子里的东西，她的视线挑着人群的缝隙往窗外望。

    她渴望能望到点东西，不再是单薄色彩下稀疏的树影，教学楼回廊边是簇拥的人群，挡住了一半的天空。

    没有想象中雪白试卷漫天飞舞的样子，大家都回味着收起考卷后片刻沉默，然后满溢的热情。你得快些兴奋起来，站起来告别，言和默念着，催促自己起身。但是考试磨平了她的情绪，她现在不愿意说话，视线里也没有熟悉的人。

    这三年在记忆的背景中很圆滑地踱过去，没有留下很深的缝隙，而是压出一到宽又浅的痕迹，占据了整个记忆的大部分面积，显得唐突但安静，沉淀为底色。许多很久没说话的人都找到了合适的话题，狠狠地把自己刻入对方的青春里。记忆里的日子飘散过去，她想起来龙牙就是三年前这时候认识她的。

     三年前的这时候，夏天刚进入状态，教学楼顶楼是重灾区，炎热得没人愿意走出去。但她就是不爱在风扇下呆着，偏要在窗边向外望，恰巧望见这位扎着黑白色麻花辫的男生，在阳光里笑得很开心，学校的钟声响了，恰巧十四点，阳光照着他的脸，连脸上的绒毛都被暖橘色的阳光包裹着，勾勒出特别的轮廓，看起来暖洋洋的，像是安静的天使带着无与伦比的阳光。

    想到这里她却突然被一群人拉出去，说不清是多少人，但是还是放弃挣扎，混入人群里，反而开心了许多。她确实没找到想遇见的那个人，但是有一对八字辫时不时从眼前跳过，言和笑着接过她递来的糖，暗自整理好心情。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深呼吸。她决定去道别，很郑重地道别。

    言和在楼梯拐角处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摸着挨出人群，跑上楼梯去，对上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下午一点半，阳光穿过楼层之间的空隙照到楼梯间，投下栏杆的射影。学校里的那一栋下午两点会敲钟的钟楼，立在教学楼的正后方，人工湖的南边，金色的砖块反射阳光。龙牙没开口说话，先看见她背后的天空飞过一群白鸟，阳光穿过它们的羽毛。他拉她转过身，一路跑到顶楼的栏杆边，阳光向上爬了一些，停在言和裙下。

    故事在这里开始，一切重启一样奇妙。

    这算是告别的最佳时期吗，言和问自己，迟迟不敢开口。她想等着钟声敲响，似乎会打碎三年来似有似无的隔阂。

    三年时间的确不长不短，他们不是青春书籍里的主角，并非青梅竹马，也没有特别的际遇，不算最优秀，前途并非是所谓的一片光明。实际上他们之间甚至没有发生任何值得在日记里着重圈出来的事情，所以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回忆，不同于别人，他们的关系难以说清。言和望着楼下一言不发，她在等龙牙开口，但对方似乎是同样的想法，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楼下的人欢呼着在楼道跑，时不时有一阵风吹起龙牙的辫子，言和的裙边和阳光融合。

   “你知道的……”言和只是转过头望着他，“我们可能见不到了，我是说，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居然没什么可以说的。”她补充着，背过去的手玩弄着裙角。

    “是挺难开口的，这三年，算是风光收场了？”

    言和笑了，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不算什么风光的事情，只是分开了而已，借口都不必去找，只是现在还没找到时间的空隙可以伤心和思念。谁也没有说出口，算不算是三年的默契？一点四十二，言和还是选择沉默，她本来打算等钟声，但是这样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她不会有勇气踏出那一步，早该踏出的那一步。

    龙牙本来打算好好回忆这三年的时间，从他们第一次认识彼此开始，到上一次在聚会的角落说悄悄话，但是站上教学楼顶层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身后一间一间收拾好的教室，重叠好的桌椅，擦得一干二净的黑板，走廊上的柜子收拾的一干二净，明明已经毫无生气的教室却在这样有分量的阳光下显得意外富有青春气息，再加上眼前的人笑得很开心，时间过得很慢，不过龙牙没有说什么有意义的话，从开始到现在，一如既往的沉默。

    但他们似乎也从来没有聊过很有意义的话题，说过很煽情的话。倒也不是一直保持着太远的距离，只是有时候会显得无话可说，似乎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已经把之后的话都说尽了，一直到最后的道别都没有话可以说。他们只是凭借兴趣认识与聊天，这之间没有任何的缘分。他们之间也只是分享东西，不做越界的事情，不说过分的话——中规中矩的一段关系，平平淡淡地维持了三年。

    想到这里龙牙还是很感叹，他之前从没有这样利索又自然地和别人相处，而且还一起走了三年的时间。三年这个时间节点，很适合画上句号。

    实际上很多东西都是三年结束，人这一生有几个三年？

    “那我们，之后还会联系吗？”言和终于还是说了一句话。她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在哪里，因为她其实并不渴求这段关系的后续，不是不愿意再交流，只是感觉之后也不可能会有联系了，各自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想要再有交点实在是太奢侈了，而他们之间从没有什么缘分可言。

    “会吧，应该会。”龙牙尽全力把不确定的意思表达出来，他不认为这是一个负责任的回答。一点五十，还有十分钟，他们一同望着钟楼，似乎这十分钟，谁也不会再说什么话。

    楼下告别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了。许多人扬起手上的通知书，念着熟悉陌生的大学名字，说着遥远的城市，没人在乎别的事情，大家都等着离开。

    去新的地方，见新的人。

    记忆里最后的十分钟他们却说了很多，但都记不清最后的最后说了些什么感人的话，只是模糊的回忆起当时又聊到了喜欢的东西，像什么之前一起听的音乐，一起看过的电影，还聊到学校里的流浪猫到底会被谁带回去。至此都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分别的话题，仿佛他们已经有千万种可能性会重逢，或者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十四点，钟楼从不晚点，楼下的人群开始躁动。人们开始真正地道别，拥抱亲吻都成为最普遍的事情，挥动的双手似乎搅动阳光，使得阳光向上流动，流到教学楼顶，把他们向上托。那时他们应该聊着喜欢的事物刚聊到一半，钟声其实狠狠地打断了她，但是她没在意，立刻停下了一切想说的话。

    即使是最后一次以学生身份对话，他们也没聊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重复地回望，一次又一次深掘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再翻出曾经一起笑过许多次的事情，三年的时间什么都没冲淡，又像是一开始就如此，两颗不能贴近的心，距离和虚假的分寸填满他们。仿佛他们的别离写在几年前的现在，在他们对上对方眼眸的时候就知道注定要分离，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言和站直，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把手背在身后，贴着蓝色的短裙，最后一次直勾勾地盯着龙牙的眼睛。

    “好了那么，再见。”言和不知道应不应该给他个拥抱。

     片刻犹豫后她还是走上前去抱住他。这不是越界的事情，但他们很少这样做。言和说不清楚她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拥抱什么身份的乐正龙牙，但她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后会有期。”

     龙牙向言和挥了挥手，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阳光下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黑白色的发辫最后一次消失在拐角，皮鞋踩在台阶上，踏碎了钟声。她端起放下的东西，向相反的方向走，裙边擦过栏杆，蓝色的天和蓝色的裙摆都很明艳。

     青春不应该有遗憾，所以他们就这样道别，洒脱又温和地离开这段时间，放下这些事，轻盈地登上新的列车，到新的站台开始新旅途。

     如果一切都不改变的话，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们都没有留下任何挂念，反而是更有力地跑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比曾经还要优秀很多地站上更优秀的地方，只是偶尔想起来这些事，还是会坐在窗边笑，笑的是什么他们各自都知道。

     实际上当初说的那句话该是后会无期，不过都无所谓，反正他们口头上是一套，私底下想的又是其他。至于后面有没有再见面也说不清楚，还算是有交际，有时想起来了会向对方发出邀请，接不接受是另外的事情。但又不像之前那样亲密，总归还是体面又干净，和之前似乎一点也没变。那时候他们都经历了很多，再见面也说不出什么话，也只是站在一个地方望着不同的方向，关注点似乎从来不曾重叠却始终在一起。他们依旧干净的眼睛里还为对方留着位置。

    或许好久之前的那个时候就有非常重要的东西结束了，或者很牢固的联系断掉了，所以后面的日子都显得不重要了。这都是故事的后续，通常不被读者看重的后续，虽然可能正文也不是那么精彩。

    他们之间停在那个夏天的十四点，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