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影院的杀人》——床品美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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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行手表发出“哔哔”叫声提示已到午夜零时,
“已经到第二天了吗……真是的,警察还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啊……”
难波双臂伸展,伸了个大懒腰。由于久坐的缘故,他身上那件看起来貌似很昂贵的西装已产生了多道褶皱。
“什么时候才能走啊……要是被巡逻车送回家可太糟糕了。”
真矢披着外套,双腿屈膝蹲坐在座位上,双手抱住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她这句话令在场全员都沉默了,每个人都流露出疲惫不堪的脸色。
“六角老板,还要等多久呢?”
直行看到六角掏出了手机,忍不住问道。都这个节骨眼了,六角到底在拿手机看什么视频呢?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拍手声和欢笑声。
“不用担心,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走了,除了犯人。”
六角注视手机画面,冷冷地说。
“除了犯人……难道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嗯……大致清楚了。”
“诶!”
直行不禁嚷出声来。分别坐在各个座位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六角和直行的方向。
“犯人究竟是谁啊!”
六角没有回答直行的问题,而是提高了手机的音量。
“哪里哪里,我没大家说的那么了不起……只不过年轻时得过一次小奖。这次翻拍《塔利亚》,我也是特别特别期待。”
“……这个是去年导演在谈话节目上的视频吧?”
阳子稍稍听了会视频,立马就推了推眼镜说道。六角播放的视频正是刚才阳子和松村在大厅里谈及关于电影院开业的谈话节目。直行从六角掌心的手机屏幕看到有位男性和浜荻导演并排而坐。她操着那口略显沙哑的嗓音对麦克风正在讲话。
“我的导演生涯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接下去更想要写点文章,做点电影评论导读工作。”
导演说完这句话,主持人就用夸张的语气劝说请不要放弃导演,粉丝们都等着呢……
“喂,快关掉!我不想看刚死掉的人的视频!”
难波没有转身,大声怒喝道。真矢的身躯缩得越发小了。
“那个,你说知道犯人是谁了?该不会,该不会犯人真的就在我们之中吧?”
松村惊恐地向六角发问。六角总算把视线从手机抬起来,但语气仍和往常一样淡然。
“嗯,很遗憾,我想犯人就在我们之中。”
头发凌乱的真矢转过身来,眨巴着戴了隐形美瞳的大眼睛,惊讶地朝六角这边窥探。
“可是,那不是只有幽灵才做得到的手法吗?我们之中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呢?再说根本没有人具备掐断别人脖子的时间啊?”
“最近我的播客收获了不少好评,粉丝群体里也多了很多杂志读者噢。”
手机传出浜荻导演平稳的话语和观众们的笑声。
“快把它关掉!”
难波依旧没有转过身,再次冲六角嚷道。六角关掉视频App后站起身来,双手叉在腰间,深呼吸一口气。
“那么就来试一次吧。不被任何人注意,不被任何人察觉,是否可能把人杀掉……其实我自己对这个手法也只是半信半疑啦。”
六角环顾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
“首先是安见,你坐在这里。”
六角朝最后一行的中间座位努了努下巴。这是让直行来扮演浜荻导演的意思。直行拎起背包走过去坐在C厅浜荻导演所坐的席位。
“如果我没记错,浜荻导演之后进入C厅的人应该是难波先生和真矢小姐。松村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
松村走出影厅,很快就带了三瓶啤酒回来了。
“呃,三瓶啤酒就够了吗?需要打开吗?”
“不用,我没打算喝。”
六角接过啤酒凝视片刻。一瓶三百三十毫升,没有任何异样。不管怎么看都只是随处可见的一人份瓶装啤酒。
六角朝影厅前方走去,因为通道里铺了地毯的缘故,没有丁点儿脚步声。他先把两瓶啤酒塞进银幕中央座位的饮料底座。
“真矢小姐和难波先生就坐在这里,对吗?具体位置可能有差别,不过大概位置就足够了。”
六角回头说道。真矢兴致勃勃地看着六角,点了点头。
“然后进入影厅的人是我,坐在这附近。”
六角指了下后方中央的位置。
“因为导演坐在了最后一排,前面又有对吵闹的情侣,我只好选择中段座位。”
“然后是我,坐在你的左边。”
直行指着同一排说道。
“最后一个入场的是我。当时预告片都放完了,因此我就近坐在了边上靠近通道的位置。。”
阳子朝右侧通道走了几步,把手放在边缘座椅的椅背上。
“接下去我就把影厅大门关上了。”
松村说。
“大家都各自坐好后,电影就开始了。”
六角经过影厅通道走到直行座位后头。
“我想凶手进入影厅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浜荻导演的身影。不过厅内人数寥寥,找出导演应该不算难事。毕竟总共就这么几个人。”
“浜荻导演一直坐在最后一排中央,今晚也是。”
松村添了一句。六角回道:
“原来如此,那就更容易找了。”
六角抢过直行的背包,一把从里头掏出便携缝纫套装。
直行还来不及阻止他,六角就打开盒子,驾轻就熟地将缝纫线缠在拳头上。线的颜色和上映前六角衣服袖口上沾到的线一样,都是鲜艳的金黄色。
“你平时都带着缝纫套装出门吗?女子力好高啊!”
真矢对直行发出敬佩。当然了,这个针线缝纫套装是头先的抽奖奖品。
六角拿手背敲了敲直行的脑袋示意让他把头转过前去,然后他把线盘在直行的脖子上绕了两圈,接着用一只手抓住线的两端。六角用另一只手拿起第三瓶啤酒,往通道里走去。他带着啤酒和缝纫线走进通道内,把啤酒瓶放在直行所作位置往前一排的最左端座椅的饮料底座上。
“请等一下,这个酒瓶到底有什么用?”
松村问道。
“C厅的这个位置有一瓶不清不楚的未开瓶啤酒。我想多半是犯人事先准备好的啤酒瓶,他像我这样走到这个位置把酒瓶放下。这种大小的瓶子,黑暗中随随便便就能藏住了。”
六角把黄线在瓶子上又绕了几圈。接着他拖拖拉拉地继续穿过通道,走到另外两瓶啤酒摆放的座位前……也就是真矢和难波的座位。
“这样一切都准备好了,伪造不在场证明的那个人紧紧抓住这根线。”
六角一边看着真矢,一边把手举到空中。
“诶?”
真矢不假思索地叫道。从直行所坐位置只能看到难波和真矢的后脑勺。
“现在天花板照明全开,这跟金黄色的线就显得格外醒目。但假如这根线是黑色的呢?又假如是在漆黑一片的影厅里呢?恐怕各位客人就看不见了吧?接下去只要一点一点用啤酒瓶把线像绞盘一样卷起来。就像这样,完全可以单手操作。”
六角把两根线缠在啤酒瓶上,再把瓶子放回饮料底座往右转一圈。趴在地板上的金线一动不动,但六角转了两圈、三圈之后,金线就越来越紧绷,缓缓从地上浮了起来。金线从直行的脖颈经过影厅通道一直延伸到六角手中,宛如某条指引方向的线路,呈现出歪曲的“コ”字形状。
直行抓起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金线,说:
“难道,我当时撞到的东西就是线吗?”
“没错,你的手撞到了盘踞在通道里紧绷的细线,因此皮肤才会产生裂痕状的伤口。犯人实际使用的线条一定是比这跟缝纫线更细,钢丝或威亚之类那种线,也可能是钓线吧。”
六角边说边继续转动啤酒瓶。金线像是活过来一样慢慢上升,直行感到一股力量在把他的脖子往左边拽。
松村站起来用手指碰了碰已经完全挡住左边通道的金线。
“但安见先生受伤时,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线吧?要是通道里有这么一条钢丝挡住去路的话,不管怎样都应该察觉到了才对。”
“是啊,六角老板。当时可没有什么钢丝。”
“啊,这是因为犯人看到你站起来了。犯人当时肯定很急得不行,他多半是这么做的。”
六角把酒瓶从底座中取出,随手扔在了地面上。缠绕在瓶子上的金线一下失去了张力,便轻飘飘地又垂落在通道地毯上。
“这里地毯很厚、绒线很长,黑暗中就算有钢丝掉在地面,即便事先知道,想要立刻发觉也极难办到。犯人只能静静等待安见回来,当他看到安见回来后,就捡起瓶子放回底座继续绞线。”
这时,阳子向六角举手。
“请说,阳子小姐。”
“你说的这么简单,可单凭一条钢丝真的能那么轻易就把人绞死吗?正常人要是感到呼吸不顺早就要跳起来叫嚷了。我可没感觉身后有吵闹的动静。”
此刻,金线已开始啃噬直行的肌肤,他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呼吸不畅的痛苦。的确,浜荻导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感觉不到自己脖子缠绕了钢丝,更何况这条钢丝正以巨大的力量越缠越紧。她理应要尝试自救才对。
“只要给颈动脉施加大约四公斤程度的压力就可以令人窒息,只需持续十秒钟就能在不流血的情况下令人昏迷。之后再继续加大压力到十五公斤以上,人类的气管就会彻底闭塞,迅速死亡。更恐怖的是,浜荻导演应该和我一样,电影刚开始放映就睡着了。”
“睡着了?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况且还是恐怖片……”
阳子反驳道。六角转头朝直行问道:
“你看到我熟睡的样子了吧?”
“是啊。六角老板确实就跟吃了药一样,飞快就睡着了……”
阳子对直行露出认同的表情,看来她也听到了六角的鼾声。
“电影刚开始,我就感到一股难以抵挡的睡意袭来,直到电影结束后有人发出尖叫声,期间我真的一次都没醒来过。”
“你是说……死去的那个大妈的跟你一样被犯人下药了?”
真矢的问题让六角有些惊讶,随后他点头说:
“恐怕正是如此。我和浜荻导演都是买纸杯接饮料喝。”
电影放映期间,用纸杯喝过饮料的人只有六角和导演。
“但是,六角老板,不管是在大厅还是影厅里,想要避过他人耳目给饮料下药,这实在太难了吧?”
六角从大厅走到影厅后马上就在直行旁边坐下了,不可能有第三者有机会给他的饮料下药。松村说:
“而且之前我给大家都倒了乌龙茶,大家喝了也没有任何问题啊。”
六角双臂交叉,用大拇指抵住下巴,神色微妙地说:
“说的是呢。要是事先往制冰机里下药,出来的冰块很可能会有异色。所以我思虑再三,认为多半是吸管有问题。”
“吸管?”
“只要跟医生说自己失眠,很容易就能入手安眠药,况且安眠药在网上也能买到。犯人事先把安眠药捣碎再用糯米纸包好,把它塞进吸管内侧。这样,在客人把吸管插入纸杯的一瞬间,药物就会和饮料混合。假设犯人在这部电影上映前的那一部电影放映途中来到电影院,他就能乘人不注意把饮料台旁的习惯全部回收,换成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塞了安眠药的吸管。要喝饮料就得插吸管。等到客人在看电影时,糯米包就会溶解在果汁之类的饮料里。药量控制在十五分钟到三十分钟的短期型安眠药,就可以保证客人一定能在电影放映途中睡着了。之后犯人再找机会把饮料底座里插在纸杯上的吸管扔到垃圾箱里去。我恐怕现在C厅里我和浜荻导演的纸杯里是查不出安眠药成分了。”
直行回想起松村当时在饮料台旁更换纸杯和吸管的样子。
“话说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松村先生正在补充吸管,是不是?”
直行说完,松村陡然一惊,急忙辩解道:
“不是不是!我是看到吸管没了才去补充的啊!我怎么可能放安眠药!”
这次轮到六角出言为松村解围了。
“刚才我看垃圾袋里有很多吸管。警方仔细调查一下的话……应该还能找出几根塞了安眠药的吧。”
六角又转了一圈酒瓶。直行明显感到喉咙越发紧了,真的要窒息了。
“像这样转动酒瓶,犯人就可以在一直看电影的情况下绞死她。彻底死亡需要大约十分钟左右,犯人心算好时间再缓缓将酒瓶往相反方向转动。等到两根钢丝彻底平缓躺在地上后,犯人就将其中一条钢丝剪短,再继续转动酒瓶就能回收钢丝了。最后他把酒瓶和钢丝分离,塞进自己口袋里。仅此而已。只要准备完全,这一切都可以在毛毯底下偷偷完成。”
六角把金线绕在手指上,模仿剪刀用两指一夹。
确实。只要使用这个手法,就可以在不发生任何接触的情况下杀死浜荻导演了。绞首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不必担心时间拖得太久而被其他客人察觉罪行。
“犯人装出一副正常看电影的样子,别说身后的客人看不出,就连真矢小姐都作证说一直牵着手。扮出想要猥亵年轻女性的模样,实际则是巧妙地给自己绕影厅一圈找了个借口。带陪酒女来看电影正是为了伪造不在场证明。之所以带陪酒女是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只有陪酒女才能百分百确保不会因为猥亵行为而当场怫然离去,毕竟犯人付了钱。影片开始后阳子进场坐在最右端,你注意到这一点后就把钢丝从左侧绕了回去。你在途中换了座位就是这个原因。你故意抚摸女性的大腿,这个理由编得确实很好。只要你赶在尸体被发现之前走出影厅,就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把钢丝处理掉了。这个计划着实煞费苦心,简直像是策划多年一样。我说的对吗?难波草介先生?”

话说到这份上,影厅内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犯人的身份。大家沉默着,齐刷刷将目光聚集到难波身上。
难波依旧面向银幕,默然不语。片刻后,他高举双臂像是伸个懒腰,转过脑袋面对六角,微微一笑。
“……对不起。你说啥?你讲得太无聊了,所以我后半段压根没怎么听。”
坐在他旁边的真矢一言不发,拿起外套和包包,悄悄坐到阳子旁边避难。
“之所以说你无聊,是因为这些统统是你的妄想。没错,我是有可能杀人。可你凭什么站在这里瞎说,还牛逼哄哄的,你有任何证据吗?”
“如您所说,没有。”
难波扯了扯已经坐出褶皱的西服衣襟,非常沉着又自然地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现在要回去了。我才不想陪你傻乎乎地在这儿假装侦探。真正的犯人就交给警方去抓吧。”
“哎呀哎呀,别这么说嘛。请您再陪我扮一会儿傻乎乎的侦探吧!”
六角闪身挡住右侧通道,松村也迅速跑在左侧通道口。难波站在正中央,他的正前方就是脖子仍被金线缠绕的直行。
“让我来妄想一下你的动机吧。如若不是相当大的恨意,绝不可能选择这种手法。我上网查了一下浜荻导演的生平,发现她毕业于滋贺县某所艺术大学。长话短说吧,她学生时代以浜荻苇人的名义拍摄的《塔利亚》获得各方赞誉,从此以导演身份出道。然而她后来不管是导演作品还是剧本都遭到了较为负面的评价,几乎可以说是拍了十年的烂片。”
六角再次掏出手机。
“最初听到导演名字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要特意选择一个男人的名字。浜荻其实就是苇的另一种称呼,也就是常在河岸湖边生长的植物。琵琶湖岸经常能看到这种植物。虽说有很多女性会选择用男性化的艺名活动。可一个在校女学生特意选择母校所处琵琶湖畔生长的苇草当艺名,这未免过于耐人寻味了。因此,在我听到难波先生的全名后,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难波的全名叫难波草介。
“有句俗语叫‘难波之苇即伊势之浜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难波叫做苇,到了伊势就叫做浜荻,喻意不管外表如何变化,人的品性是不会变的。苇的别名是浜荻,那么难波草就是……”
“难波草……难波草介。”
真矢小声重复着难波的姓名。
“难波草介先生。浜荻苇人的由来逻辑如此吻合的人出现在这个地方,这未免太巧了。我感到颇不可思议。接下去就纯粹是我的妄想了,姑且请您听一下。如彗星般一闪而过的天才导演,她除了出道第一作以外全是烂片。莫非,这个远超她作品平均水准的第一作的编剧,署名‘浜荻苇人’的人另有其人……”
六角将双眼眯成一条缝,仔细观察难波的反应。但难波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站在原地。
“也就是说……《塔利亚》真正的编剧就是难波先生,对吗?”
阳子重重地批判了六角的妄想。
“我不相信,你这是在侮辱导演。”
然而,要是她这部广受好评、风行一时的出道作实际上是盗取他人成果的话……这确实足够形成杀人动机了。
这个时候,B厅的门打开了。菊乡和另一位景观撩开门帘朝里看。
“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嘛。”
看到直行脖子上缠着线,菊乡咧嘴一笑。直行看到菊乡身后有人正在抬一副金属担架。那想必就是浜荻导演的遗体吧。
“你这是聪明君的主意吧?”
“看你的表情,是查到线索了吗?”
“污水泵可能会查到更多线索吧,不过我们在男洗手间的洗手台里就找到线索了。”
菊乡掏出一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有根很像钓线的尼龙线。长度大约有三十米,湿漉漉的。
难波的脸色明显变差了,而菊乡没有看漏这个机会。
“喂,难波线索,这根线你心里有数吧?是你带来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
难波斩钉截铁地说。难波躲避着六角的菊乡的视线,正好跟直行四目交汇上了。直行看到难波的后脖颈渗出汗水,他的眼神里满是憎恨和想要立刻逃走的退意。直行刚想站起来,却忽然发觉脖子上还缠着线,于是又急切地去扯开脖子上的金线。可不料金线远比他所预料的更硬,直行弄了好久也没能彻底松开。
“我还以为会冲到下水道更里头一点,还是说水没能把它冲下去呢?难波先生,连泡了水的线都找到了,我想你恐怕是插翅难逃了。就算这么湿哒哒的状态,警方也是可以提取指纹的噢。”
六角这句话令难波的眼角越发上扬。他气血上涌,面色变得又红又黑。
“真的能采集到指纹吗?”
松村问道。菊乡点了点头。
“我们有办法,既然这条线曾经像现在这样卷在啤酒瓶上,那么肯定会沾上指纹。即便泡了水,指纹是泡不掉的。”
菊乡低声说道。难波的肩膀微微发颤,他紧握拳头,仿佛在凝结某种力量。
“不光能找到难波先生的指纹,还有浜荻导演的皮肤成分,当然还有安见当时撞到手的痕迹。难波先生,我看你差不多可以认罪伏法了吧。”
直行这会儿才总算挣脱金线。他站起来的同时,难波的目光正在六角和松村之间摇摆。难波最终瞄准松村的方向猛冲过去。慌乱之中,直行一个箭步将难波扑倒,菊乡随后立刻用裸绞的方式从背后锁住难波。真矢则在旁尖叫。
“那个女人!麻里她早就该死!那个女人把我的人生给毁了!我这是正义的复仇,是天诛!我只是要让卑劣的罪人尝尝正义的铁锤!”
又有两名警官闻声赶来B厅。难波被警官们押倒在地,可仍然不依不饶、唾沫横飞地嚷道:
“可恶,可恶啊,那是我写的剧本,是我的杰作!全都被那女人抢走了!”
真矢和阳子抱在一起朝难波投去冰冷的目光。
“你说《塔利亚》的剧本不是浜荻导演所写,是你写的,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六角冷静地问道。他独自站在通道里,身形没有一丝晃动。
“在我面前不准叫那个女人导演!那家伙只是个卑鄙的小偷!证据?你说证据?等到我察觉不对时,剧本已经被麻里那个卑鄙家伙给偷得一干二净了!连我的笔名都被她抢走了!编剧导演二刀流的新锐女导演?我呸!那个女人还一脸得意地登上了海外杂志啊!”
难波挣扎着试图摆脱菊乡,但转瞬又被菊乡和警官摁回地面。菊乡坐在难波背上,反拉起他的双手。难波发出痛苦的吼叫。
“居然是剽窃作品吗……浜荻导演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
松村喃喃自语,阳子在旁微微点头。难波脸颊着地,眼球上翻,死撑着说:
“二十年前,我跟大家说她剽窃了我的作品,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不相信!但是看过我剧本的人只有当时正在跟我交往的女友,就只有麻里一个人!《塔利亚》是我的作品,可我却无法证明自己的作品是自己的。反正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都不相信我!”
难波扭动脑袋,额头在地摊上不住摩擦,哭着说:
“可恶,可恶!但凡她成功了也就罢了,可是那个女人却失败了……她将我的作品和笔名统统偷走,自己却没有做出半点努力!去年谈话节目里,那个女人竟然说出了那种话!”
去年的谈话节目,也就是六角适才用手机观看的视频。
“‘只不过年轻时得过一次小奖’?那个女人竟敢说这种话……她压根没打算拍电影,她根本不爱电影……她竟敢这样说!偷走我的决胜作品,抢走本属于我的成功,到现在还躺在这份成功之上吃老本的人,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刹时间,难波泣不成声。他悲痛欲绝的哭泣声撞进影厅的隔音墙壁,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众人从京都园Cinema被带到中京警接受侦讯。等到直行和六角终于走出警署大门之时,东方既白。
六角和直行不约而同地搓了搓干涩的眼球,并肩走在尚在酣睡的京都街头。
“说老实话,我觉得他再写一篇差不多水准的杰作不就好了吗……但我会这么想,可能就是因为我从没拍过杰作吧?”
“有些杰作就算创作者本人都无法复制。当然了,我也不知道。”
为了实现梦想就掠夺他人努力的结晶,之后又把这梦想弃如敝屣。她在宣布电影翻拍的对谈会上那番话使得难波长年忍受的精神折磨突破了临界点。难波在这二十年来积累的憎恶,终于令他决定对浜荻导演,不对,是对浜边麻里痛下杀手。
“六角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难波先生的呢?”
“在购票柜台跟他碰面的时候吧。”
那不就是事件还没发生的时候吗?
六角面向朝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带祇园小姐姐来看电影的男人怎么会选择超小众的恐怖片呢?太不寻常了吧?为什么不选择更有人气的电影呢?看他的穿着明明挺有派头的,不像是那种有独特品位的电影狂热爱好者。我当时就在想他一定有非看这部电影不可得理由。”
原来如此。
等信号灯时,直行的肚子咕哩咕噜叫了起来。他便邀请六角到附近一家快餐店吃早饭。
“不行了,再不吃点东西的话我说不定要饿死了。平时的我如果有十分元气,那现在的我就连一分都没有了。”
“平时的你太聒噪了,我看一分元气就正好。”
两人继续等待红灯转绿。伴随初秋清晨的冷冽空气,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扫帚刮地的“沙沙”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