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味道叫做馋

    那是1978阳历年最后一天，当时说破四旧，主张过阳历年。学生们都回家过年了，只剩全校最穷的李米唐还留在学校里。外面开始下雪，他知道没准儿会封山了，而且家里也不会比学校里好多少。

    他蜷缩着躺在床上，身上是三层单薄的毯子，脚上已经冻僵了，唯一的热源是舍友留下来的提灯，灯的焰心散发出金色的温暖，很漂亮，很心寒。

    他想下床去拿上午买好的馒头和咸菜，抱在怀里捂一捂，一会儿好咬一点，奈何实在太冷了。

    五分钱的馒头和一分钱的咸菜，是他一天的伙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眼睛都快分不清颜色了，到了晚上就跟瞎子一样。放学拉电闸以后，别人一两个人凑一起或点蜡或点油灯，能看书写字，他得拿食堂沥出来的油装个墨水瓶里，插根草点上，使劲趴在书上才看得见两三个字。

    不过，作为一个粗人，精神上的压迫感远比不上身体的抗议，太饿了，太饿了。

    太阳快下山了，他磨磨蹭蹭地摸黑去找自己的饭盆和水壶。然后飞速躲回床上，缩进被子里。

    他嚼起冰冷的馒头，和平时一样想象自己在吃玉盘珍馐。

    他不太爱吃肉，一来因为自己的牙不太能咬动，二来很少吃着也习惯了。即便如此，他也很希望过年的时候能吃着些许肉末。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年夏天，父亲从外边带回来了一桶油，和一盒午餐肉罐头，一家人美美地吃了顿馒头干夹肉。薄如蝉翼的肉片被炸得外焦里嫩，酥脆流油，就着沙西红柿那算是天上的美味；还有一次，在炖白菜里加了豆腐和不少碎肉，白菜的清新、豆腐的爽滑、碎肉的鲜美很是合拍。

    “我想喝小米粥。”咽下馒头的李米唐自言自语道，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米粥对他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尤其是加了蜂蜜的小米粥，等着蜂蜜化了，拿筷子慢慢拌匀了，抿上一口，感觉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吸饱了能量，主要还是蜂蜜好吃，那时候甜的东西也不多，也不奢求能吃着什么稀罕的水果，就想着春天的时候去钩槐花，夏天去偷西瓜、秋天的时候去打枣——槐花绵绵的甜丝丝的，上锅蒸了像主食；西瓜沙沙的不太甜，更像喝水；大枣脆脆的有点齁，更像是点心。只有蜂蜜，更有亲和力，更能让人产生满足感，简直就是琼浆玉露，配上小米粘稠而分明的质感，着实让这位少年心醉。

    嚼着咸菜，他想起学校小卖部会卖的、一毛钱的香肠，他只吃过一次，有点咸，更多的是消费带给他的满足感，自己觉得那其实跟两分钱的红豆腐的味道差不多，这种自欺欺人的幻觉自打他认清了自己的贫寒的家境境之后就没断过。他把饭盒跟水壶撂地上，抱紧了自己，聆听黑暗中虎啸般呼呼的风声。

    啊，真想饱餐一顿，如果外面下的是细密的白糖就好了，如果身上盖的是温辣的炸豆腐就好了，如果结的冰是晶莹的糖霜就好了，如果枕头是流油的肉排就好了，如果......

    李米唐在自己的想象中睡着了，提灯里金黄的火苗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必要条件之一，是健康的身体，身体是生活的本金。

    必要条件之二，是丰富的营养，营养让我们更有精神气。

    必要条件之三，是积极的心态，内在会影响表面。

    必要条件之四，是14句暗语——巧克力/红茶/面包/麻花/果冻/棉花糖/软糖/马卡龙/雪饼/手指饼干/长棍面包/炸鱼条/泡芙/酸奶。

    如果太困难，就用——糖水/鲜果汁/牛奶/豆浆/粥/水果/馒头片/沙拉/米布丁/夹馍/油条/鸡蛋/豆腐脑/煎饼。

    That’s all.——2020.3.18.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