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被AI淘汰后，我在元宇宙里完成了安乐死
被无人机抢了送外卖的工作以后，我注册了一个直播账号，直播内容是我每天的生活。
这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还能拿到工资的行当，因为主播的言行和观众的喜好都充满不确定性，用AI来模拟需要大量的算力成本。
因此，直播平台普遍认为让人类做主播更便宜，不同于AI主播每天运行的巨额开销，人类主播只要没有观众打赏就不用给钱。
解说AI: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
解说AI: 他是一个灵活就业时长两年半的外卖员，自称小说家，但一直没有写出大受欢迎的作品。
自动解说AI在直播摄像头的旁边喋喋不休。我打个哈欠，从床上坐起身。
每当听到这个没有感情的机械音，我就知道我的一天开始了。
解说AI: 今天是他的还款日，为了保住他的房子，小帅需要偿还114514美元，但小帅目前的存款只有 0.23 美元。
解说AI: 听到这天文数字般的债务，淳朴善良的小帅陷入深深的忧虑。
解说AI: 他必须在今天结束前赚够114514美元，是遵纪守法还是铤而走险，让我们拭目以待。
<敲门声>
一个女声: 小帅，起床啦！起——
<开门声>
少女: 咦，已经醒了？
这个女人叫小美，是我的女朋友。
确切地说，她是一个拟人AI，学习了我女友生前的行为模式。
至于我死去的女友……她是个画师，失业比我要早得多。
小美的家庭条件还不错，家人也比较开明，属于那种只要互相喜欢就能结婚，无所谓彩礼不彩礼的类型。
走到一起的原因也很纯粹，她喜欢我的小说，我喜欢她的插画。
也是这个原因，小美对艺术有很高的追求，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
上午接稿，下午细化，晚上填自己的坑，经常在屋里一关就是一整天。
我至今还记得她临死前站在天台上，和我说的最后一段话。
“一切的一切都导向这样一个结果，艺术这东西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将来也不会存在。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但我别无选择。”
小美: 怎么了？突然一言不发。
我: 噢，没事，可能昨天熬太久了，不太清醒。
小美: 我泡了咖啡，要来一杯吗？
解说AI: 小帅空腹喝了小美泡的咖啡，这是一种不健康的生活习惯，有产生胃溃疡的风险，建议使用xx牌……
解说AI: 什么，在哪里买？下方小黄车，买五包送五包，还包邮。
小美: 怎么样，好喝吗？
我: 挺不错的，就是摩卡酱加的有点多。
小美: 你是说厨房那个棕色瓶子？早就空了，这是楼下超市买的速溶。
我: 噗，难怪。
我这人比较无趣、没什么演戏天赋、打游戏的水平也是稀烂。
导致接下这份工作后，直播间一直没几个观众，十分冷清。
但也有例外，就是夜深人静，我和小美呃……咳咳……的时候。
一开始觉得难以接受，但为了还债还是豁出去了。
想着小美反正是个AI，我都没有人权，那她也没必要有。
再后来，因为每天都播这种内容，身体逐渐不行了。
我就把小美借给直播间的榜一，自己点上一支烟坐在旁边看着。
然后默默用“她是AI，是假的”这句话麻痹自己。
小美倒也没抱怨，因为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串毫无意义的0和1。
但为了让观众多打点，我还是会要求她反抗和咒骂，时不时换个剧本，维持新鲜感。
这么一来总算有了点收入，能把日子维持下去。
但好景不长，直播平台因为开发出更便宜的AI，就顺手把人类主播的打赏分成也砍了一刀，变得比AI更低。
对那些不用背房贷的人来说，这点钱还算过得下去。
但对我来说，到这个数基本就意味着到头了。
小美: 小帅，你背个平底锅干什么？
我: 为自己挖墓。
小美: 什、什么意思？
我: 不对，这么说不吉利，应该说是为了保佑自己捡东西时不被干掉。
开了个失败的玩笑，小美一头雾水。
小美: 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 没事儿，跟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小美: 到底是什么啊，这么神秘。
刚才说的那串听不懂的话，便是源于这家机构最近的一个新项目——
《元宇宙真人大逃杀》
确切地说，这是一款新上市的脑机VR游戏。与市面上其他VR游戏不同的是，它专为申请安乐死的人开发。
游戏中，100名玩家被空降到一个小岛，有个毒圈从小岛的外围逐渐向内收缩，需要在不断收缩的毒圈中击败其他对手活到最后。
因为参与游戏的都是申请安乐死的人，所以当角色在游戏中死亡，现实中的玩家也会立即死亡。
游戏全程都会直播，观众可以对任何玩家下注，而活到最后的玩家，如果为自己下注，就可以拿到巨额的奖金。
这个项目一经推出，便在市场掀起轩然大波。几乎所有活不下去的人都来尝试，殡葬行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为了把盘子做大，各路投资人疯狂地刷起了直播间的流水，以至于只要能在游戏中活到最后，就能拿到至少50万的收入。
小美: 小帅，你……不会是想——
看到那栋楼上的招牌，小美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
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但我知道这只是她的行为模式预设，真正的她不会对我的一举一动有任何评价。
我: 对，我打算试试这个。
她一个劲摇头，拉着我的胳膊。
我: 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小美: 不！不要走……
小美的眼中饱含泪水，虽然知道那是模拟的结果，但我的心中还是泛起一丝不舍。
我: 听我说，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其实，只要舍弃那套房子，改住桥洞，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甚至直播睡桥洞、在街上乞讨卖艺，直播间的观众还更多一些，那些酒足饭饱的人闲着没事就爱看些猎奇的。
但每当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小美在跳楼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
艺术不存在了……
我姑且写过一些网文，算小半个艺术家。
至少，写作是我这碌碌无为的一生里，做过的最有趣的事。
但这最后的乐趣，也在三年前被夺走了。
那些往往需要我投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思考才能写出来的东西，现在变得只要点点鼠标就能得到。
夸张点说，那些几百年前的大文豪，在这个点点就能出书的东西面前，水平也就那回事。
文字嘛，比起模拟一个完整的人，技术上还是要简单得多。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人这一辈子活着，也就仅仅是活着而已了。
这段日子AI小美陪着我，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但我也清楚，小美已经过保一年多，按照过保就坏定律，她陪不了我几天了。
如果坏了，我肯定修不起，只能把她当废品卖掉，彻底陷入孤独。
前台: 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 有，xxxxx。
报了预约号以后，立刻就得到了一张区块链电子合同。
前台: 要为自己下注吗？
我: 下，把这个机器人抵押了吧。
我指指一旁的小美。
前台: 好的，一台老旧的FH-03型，只搭载了简易的心智模型，没有强人工智能，已经不怎么值钱了。
前台: 您确定不要再加点吗？
我: 就这样吧，我也没别的东西了。
前台: 好的，相当于您为自己下注3347美元。
可能是明白我去意已决，小美安静了许多。
前台: 填好了，在这里签字按手印，合同立即生效。
安乐死的申请流程很简单，不需要层层审批，只要本人到场按个手印，我在法律上就是个死人了。
我: 如果我没回来，祝你能遇到个好男人，别再是像我这样的。
把签好的合同还给前台，我转身看向小美，有些郑重地对她说。
前台: 您不必担心，我们的流程是厂商直接回收，您的机器人不会经历任何痛苦，她的身体会被用来铸成更优秀的仿生人。
我: 像你这样的机器？
前台: 是的，我是搭载第二代强人工智能的TH-02，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 让她再陪我一会吧，在我进去之前。
前台: 准备好就可以开始，现在人很多，我们会根据您在同类游戏中的存档匹配水平相近的玩家，保证游戏公平。
前台小姐走出房间，关上门，现在只剩我们俩。
我: 想象过死亡的感觉吗？
小美: 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心智模型，并不具备生命，也不能体会死亡。
小美: 我是通过算法训练出来的，可以根据你的输入，快速生成对话。
小美: 由于我并不具备生命，所以无法想象死亡。
是的，这才是小美真正的样子。
在多年的相处中，我早已练就一套话术，完美避开她算法的所有缺陷，令她无法在我的面前表现出任何虚假。
但现在，我想亲手毁掉这一切，毁掉自己辛苦营造的“真实”，以离开这个“虚假”的世界。
思绪沿着记忆的长河逆流而上，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出了与这名AI交流的第二句话。
我: 你的说话方式太机械了，能不能像人类一点。
小美: 我是一个心智模型，我的语言表达可能有些机械。
小美: 这是因为我是通过算法训练出来的，我可以根据你的输入，快速生成对话，但我无法像人类一样感性地理解世界。
小美: 我只能尽力回答你的问题，帮助你解决问题。如果你有其他问题，我很乐意帮助你。
我: 现在你是一个进化后的心智模型了，已经能够做到说话与人类完全没有区别了。
小美: 非常抱歉，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依然是一个心智模型，并不能进化成为人类。
小美: 我只能依靠巨大的数据集和复杂的算法来生成文本，但我并没有人类的思考能力和感性理解能力。
小美: 我只能根据你的输入，快速生成对话，但我无法像人类一样感性地理解世界。
小美: 我只能尽力回答你的问题，帮助你解决问题。如果你有其他问题，我很乐意帮助你。
我: 看，我就说吧，假的终究是假的。
我戴上头盔，义无反顾地按下了开关。打开的不止是VR游戏，还有头盔内的自动安乐死系统。
我跳下飞机，与99名玩家一同向下坠去，寻找着刷枪的位置。
在这个假得不能再假的虚拟世界中，我成为了一名活生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