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中篇小说连载（三）
注：本故事发生于虚构城市“阑城”，故事内容及名称纯属虚构
上午的阳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厚重的阴云覆盖了天空，一种粘稠的深橙色笼罩了阑城。最开始只是一两滴，顷刻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并丝毫没有减弱的征兆。雨水在地面上积聚成潭，天空中时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
王志勇坐在路边的小饭馆里，服务员刚给他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他从桌子上的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又往面里撒了点辣椒油，满足地闻了闻味道准备开动。
突然，王志勇的脑袋被人猛地一按，狠狠砸在汤面里，连带撞翻了桌子。瓷碗在地上摔碎，面条全洒在地上，滚烫的热汤泡在王志勇脸上，他惨叫着躺倒在地。周围的顾客被吓得站起身，朝这里围观过来，饭馆的老板也急匆匆冲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林落站在一片狼藉旁边，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王志勇。
她看了饭馆老板一眼：“别担心，一会儿他赔你钱。”
说完，林落抓住王志勇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撞在墙上。
“又见面了，王负责人。”
王志勇的脸被烫得通红，他大吼道：“你他妈敢弄我？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林落恶狠狠地说。
“一个装逼的臭婊...啊！”没等王志勇说完，林落扯住他的领口和袖子用力一拽，转身双手背负投将他摔了出去。王志勇狠狠地砸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你们下手可真黑啊。”林落走到王志勇旁边。
“你...你要干什么？”
“周伟正这个名字听过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落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别让我问第二遍，我对你压着火呢。”
“认识，我认识他。”王志勇立刻说，“我们公司的一个会计。”
“接着说。”
“说什么？”
“说他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我跟他根本不熟。”王志勇说道，“好久没见过他了。”
“好久没见了？他在你们仓库里工作？”
“不是，他在市中心的楼里上班，以前都会定期来我这里拿报表，但最近几天换人了，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就让我别问了。”
身后传来停车的声音，林落转过头去，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一个年轻的警察带着人赶了过来，他理着短发，眉眼刚毅，身材健壮高大。
“林落？”那名警察惊讶地说，“这怎么回事？”
“中午好啊，沈廖明。”林落打招呼道。
警察局审讯室内，沈廖明和另一个警察坐在桌子一侧，林落坐在另一侧。
“怎么回事儿？”沈廖明严肃地问。
“那人叫王志勇，青木公司在石川区的仓库负责人，涉黑，派人绑架我并试图把我勒死后抛尸海里。”林落回答道。
“什么？”沈廖明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今天上午，在刚才那个饭馆南边儿不远处，你们能找到一辆银色面包车，车里绑着的是他的同伙，也就是对我下手的那些人，算上司机一共四人。”
沈廖明对旁边的警察小声说了几句话，那警察点点头，起身走出了房间。
“我让他们去找了，在此之前，你得在这儿等着。”
“你不信我？”
“这可不是小事儿，我不能光听你一面之词。”沈廖明说道，“我现在还得等你揍那人的验伤结果出来。”
“除了脸被烫了一点儿以外，他不会有什么大伤，倒是另外那四个可能有点儿惨。”
“你别仗着跟我熟就以为我不抓你啊，林落，大中午的在人家店里揍人，你怎么回事儿？”沈廖明生气地说。
“我差点儿被他杀了诶！”
“那你报警啊，你来跟我说啊，你自己找他去干什么？！”
“我在查一件事儿。”
“查什么事儿？”
“青木公司有问题，我现在还没彻底理清，我得找到一个叫周伟正的会计。”
“叫什么？周伟正吗？”
林落看向沈廖明：“你知道他？”
沈廖明的表情很严肃，他站起身说道：“跟我来。”
沈廖明带着林落来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调出了一份名单。
“你桌子怎么还这么乱啊，不收拾的吗？”林落嫌弃地看着沈廖明堆满东西的办公桌。
沈廖明没有理她，而是点开了名单中的一人，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发型杂乱皮肤黝黑，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惫。在照片旁边填写了他的名字。
周伟正。
“这是他的个人档案吗？”林落的语气有些兴奋。
“这是失踪人口档案。”沈廖明严肃地说。
“失踪？”
“三天前我们接到石川区一名房东打来电话，说他的租户周伟正没有缴纳房租，无法联系上且一直没有回家。”
林落想了想，说道：“王志勇说周伟正原本负责到仓库拿报表，但最近几天换人了，公司并没有告诉他原因。”
“你说王志勇涉黑而且派人杀你，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吗？”
“为了调查青木公司仓库货物量报表造假的事，今天上午我伪装成公司的临检人员从王志勇手中获得了真实的数据，很可能被他察觉了。”
“所以他就要杀了你？”沈廖明问道。
“我与王志勇没有别的交集了，而且那伙人自从我离开仓库就跟上了我。”
沈廖明思考了一下，对林落说道：“你还得跟我来一下。”
林落跟着沈廖明穿过办公室走到另一名警察的办公桌旁，那名警察正在整理桌上的案宗。
“王哥，帮我调一份数据。”沈廖明说道。
那名警察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打开电脑数据库问道：“怎么了？调哪个？”
“把今天在工业区的那个，和失踪人口中的周伟正进行DNA比对。”沈廖明回答。
“工业区的那个？”林落问道。
“今天早上我们在东北部工业区的一处厂房废墟中发现了一具男尸，死者被人绑在椅子上，头部及上半身一片区域被烧焦，面容已经无法辨认，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辨认身份的证件。”沈廖明回答道。
“有人把他绑在椅子上烧死了？”
“对，死者所在的地点和残忍的手法明显不是激情犯罪，是一起性质恶劣的谋杀。”沈廖明皱紧了眉头，“但如果你所讲述的情形属实，那么犯下这起谋杀的人或许与袭击你的那伙人没有联系，袭击你的那群人手法很隐蔽并且有意不留下痕迹，但这起案件却像是...”
“示威。”林落静静地说。
沈廖明注意到林落的表情很严肃，刚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比对数据的警察打断了。
“比对完了，工业区的死者与周伟正是同一个人。”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片刻照亮了昏沉的天空，随后剧烈骇人的雷声响起。
天色越来越暗，几乎无法分清白天与黑夜，沉重密集的雨点从空中落下，倾泻在阑城的高楼与街道上。路上的行人顶着雨伞快步走着，时不时闪过的车灯让前方的雨滴仿佛破碎的金汁滴落溅射在地面上。
一辆黑色的轿车快速穿过街道，身后溅起大片水花。
沈廖明皱紧眉头地开着车，林落坐在副驾驶抱着胳膊，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沈廖明开口问道。
“什么？”林落看向他。
“刚才在你说‘示威’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有个不好的猜测，”林落回答道，“这件事可能不简单。”
这时，沈廖明的手机响了，他通过车内的蓝牙接通了电话。
“沈队，面包车里那伙人抓回来了，确实是四个人，而且身上都有案底。”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知道了，审一下他们吧。”沈廖明回答。
“有几个人伤的比较重，还需要先让人处理一下。”
“那个王志勇怎么样了？”
“正关着呢，问什么都不说。”
“好的，有新消息再告诉我。”
沈廖明挂断了电话，看了林落一眼。
“看我干吗？”林落问道。
“呵，伤的比较重。”沈廖明干笑了一下，“挺能打呀你。”
“咋的，第一天见我啊？”
沈廖明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开着车。
抵达工业区后，城市的灯火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工厂和烟囱，昏暗的红灯在大雨中闪烁。
沈廖明开车穿过大雨中的板房群落，穿过正在运作的厂区，抵达一片破败的工厂废墟。在阴沉的天空下，这片废墟显得昏暗无比，但在那些破败的建筑下，有不少穿着深色雨衣的人聚集着，废墟中隐约还能透过大雨看到挖掘机的身影。
沈廖明把车在废墟前停下，其中一个穿雨衣的人走到驾驶室旁边，举起手在空中转了转，示意摇下车窗。
沈廖明把车窗降下，问道：“怎么回事儿，你们是谁啊？”
“阑建集团的，这块儿地儿要清理，你们干嘛的？”那人在雨声中喊道。
“我是阑城公安局刑侦支队沈廖明，这里是一处凶案现场，把机器都停了，让我们进去调查。”沈廖明回答道。
“这我们管不了，你得让你们上面的领导找阑建的人说，等我们拿到阑建上面的通知才能让你们进去。”
“等那时候你们早他妈挖干净了，我还查个屁呀！”沈廖明生气地喊道。
“你跟我嚷什么呀！”那人也大声说，“你们公安不早点取证，现在过来跟我叫唤管什么用啊！”
“我们现在案件有了新进展，我得进去找新的东西！”
“我管你有什么进展，都是出来打工的，别难为人行吗！”
沈廖明还想说什么，林落却一把拉开车门，冒着大雨径直朝废墟走去。穿雨衣那人见状冲上去阻拦，却被林落抓住胳膊，一个四方投摔了出去。
“林落！”沈廖明冲下车大喊，他追上林落抓住她的胳膊，“你干什么呢！”
“你看不出来有问题吗！”林落吼道，“我跟你说了这事儿不简单！”
巨大的雨声混杂着不远处挖掘机的声音，沈廖明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被摔的那人冲过来，大叫道：“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林落一把推开他：“我不是警察！”
周围其他穿雨衣的人听到喊声，慢慢围了过来。林落还想往前走，却被沈廖明拉住。
“回去，回车上！”沈廖明喊道。
林落瞪着他，又看了一眼围上来的人群，甩开沈廖明的手，快步走回了车里。
等沈廖明也上车后，林落愤怒地砸了一下前面的储物箱：“操！”
“冷静点，林落。”沈廖明发动了汽车，倒车远离了废墟和黑压压走过来的人群，掉头驶离了这片工厂。
“你有什么想法？”沈廖明问道，“你说的不简单到底什么意思？”
林落拢开额前湿透的头发，说道：“周伟正是个会计，他同时也负责收取仓库的报表，我认为他很可能像我一样发现了其中数据的问题，进一步发现青木公司存在洗钱或者类似的行为，并跟错误的人说了这件事。”
“而青木公司为了掩盖掉这件事，便派人杀了他？”沈廖明接着说，“但是为什么采用这么显眼地方式？为什么不是像对付你那样？”
“无论周伟正发现了什么，很可能不仅仅涉及青木公司，而是包括阑建集团乃至数个机构在内的关系网。”林落回答，“杀死周伟正不仅仅是掩盖真相，而是在对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发出警告。”
沈廖明严肃地看了林落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车内铃声再次响起，沈廖明接通电话，一个粗厚的声音传来。
“沈廖明，你去工业区了是吗？！”
“郑局？”
“问你话呢，小子！”
“对，通过DNA比对，我们查出早上发现那具男尸是青木公司的会计周伟正，所以想要去查找新的线索。”沈廖明回答。
“所以你一句话都没说就自己去了？你还他妈袭击了阑建集团的人？！”
沈廖明看了林落一眼，说道：“抱歉，郑局，是我冲动了。”
“你赶紧回局里来，这事儿你得好好给我解释解释！”没等沈廖明回答，电话便挂断了。
“你车在哪儿？”沈廖明对林落说道。
“停在静东区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林落回答。
“怎么这么远，我给你在地铁站旁边放下，要查什么你尽快去查，局里那边我去应付。”沈廖明说道。
车子在石川区南明街地铁站口停下，林落下车后冲进地铁站里，看着沈廖明开车离开了。林落浑身湿透，里面的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她裹紧外套走进站里。
即便外面大雨倾盆，地铁站中人依旧很多，地板上到处是水滩和泥泞，各式各样的雨伞不停滴洒着水珠。林落抬头看了一眼站牌，坐上了一趟开往市中心的地铁。
在漆黑的隧道中驶过几站后，列车忽然向上驶出地面，宽大的离河出现在乘客们眼前。河水在阴云下显得一片漆黑，河面被雨点搅得波澜涌动，只有零星几条船还在河面上航行。
雨水打在列车窗户上，透过雨滴，林落看到不远处伫立的子亥塔，正沐浴在市中心耀眼的灯光中。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