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十飒】
◎勿上升真人
◎5000＋
◎食用愉快
十月的风吹起来已经带着些凉意，路旁的树木枝干上已经不剩几片叶子，路人的脚步也不自知地加快
飒手里攥着诊断书，风钻进衣服带来透心的凉意，惹得飒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外套，大脑却被另一件事充斥着
晚期，治愈的意义已经不大。飒打算放弃那折磨人的化疗，但在医生的再三建议下，还是打算和十辰于谈谈再做决定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飒的思绪一下被拉回现实，本想直接挂断电话，但看到备注后便迅速地接起
十辰于带着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阿飒！吃饭了吗！我后天就可以回去了！”飒没回答，听着十的声音忍不住地鼻头泛酸，脚也不自在地踢着地上的石头
“怎么了？不开心吗？”长久的沉默让十敏锐地察觉到飒情绪的不对劲，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飒吸了吸鼻涕，回道：“没，想你了”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带着明显的哭腔
“怎么还哭了？我尽量早点回去好不好”飒的回答倒是没让十辰于放下心来。“我没事，可能感冒了，你不用太着急注意身体，我先去吃饭”
十辰于应了声好，不太放心地挂了电话
飒打车回了家，将诊断书放在桌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黑漆漆的屋子把寂寞衬托的明显。
死亡，到底是什么呢，飒陷入了沉思
小时候，父母亲忙工作，把飒扔在了外婆家。印象中，外婆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兜里似乎永远有着那么几块巧克力，永远能让飒在哭泣的时候重新扬起笑脸
正是因为外婆，飒在外婆家被宠成了家中的小霸王，外公也会用他瘦弱的肩扛起飒好让他能看的更远。以至于，哪怕后来跟着父母回去读书，寒暑假飒也会吵着闹着要回外婆家
那样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却是让飒第一次面对死亡的人
记得那是在一年级的时候，上课铃刚打响不久，飒便看到母亲一脸憔悴地站在门口，招呼着让他出去。母亲说了什么飒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他兴高采烈地收好书包，跟着母亲出了学校
直到他推开外婆家的门，发现家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外婆的照片，照片前还插着焚香。飒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妈妈，外婆呢”
母亲很久没说话，像是为了编造一个谎言而做了巨大的努力，“外婆，变成星星了”
“那我还能见到外婆吗”
母亲欲言又止，只能遗憾地摇头
飒觉得很难过，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外婆要变成星星，为什么变成星星之后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呢。飒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拿着木棍在地上画着圈圈，听着里面的唠叨声和吵闹声，想去问母亲为什么他们不难过，可是飒发现母亲也在笑着和父亲说话
幸好，那天晚上睡熟的飒没有听到母亲被父亲紧紧抱着，却还是哭着说出那句，“我没有妈妈了……”
思绪被电话铃声强硬地拉回现实，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起了电话，“喂？怎么了阿十”
听到飒的声音不像刚才那般委屈，十辰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到了肚子，“想你了，想打电话问问我男朋友吃完饭了没，安全到家了吗”
飒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一回答十的问题：“吃了，安全到家了，我也想你男朋友”飒能清晰地听到十辰于满意地哼了一声
电话持续到飒说自己要去洗澡才结束。挂了电话后，飒给自己下了碗面条，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像母亲告诉自己的那样，把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扔一边去
把头发吹干后，上床钻进被子里，给自己请了一周的假，打电话给十辰于腻歪
第二天飒起了个大早，太阳似乎还在赖床，窗外黑蒙蒙的一片。洗漱完，飒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工作室，伸了个懒腰，决定大干一场
收拾好工作室，飒意外地翻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三本书，甚至有两本书连塑封都没拆。飒拉出椅子坐下，仔细端详着。其中一本是日本的推理小说，封面上的红色“x”十分醒目。飒向来对推理小说不感兴趣，吹了吹上面的灰便放到了一边
剩下的两本，一本名为《门纳棺夫日记》，同样也是日本作家的，而最后一本，是余华的《活着》。《活着》飒在高中时已经读了不下五遍，将其放好后，飒打算看看《门纳棺夫日记》
摸了摸封面上枯黄的叶子，飒笑了笑，翻开了书。不出所料，飒看了一会儿便看不下去，幸好这本书被翻拍成了电影
“死亡就是一扇门，它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阶段，其实就是门”电影虽然结束，但这句话却一直充斥着飒的大脑，这是关于死亡，飒从外界获得的第二种答案
看着手上从初中戴到现在的红绳，关于第一种答案的回忆似乎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高二，第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飒便趴在桌子上补充那少的可怜的睡眠时间。十辰于的声音忽地传入梦境，再然后，飒就睡意朦胧地被十辰于吵醒了
“诶诶诶，你爸在教室门口”十辰于赶紧握住飒抬起的手，朝门口自证清白地指了指。飒半信半疑地看过去，看着父亲的神情却有总不好的预感
“松手松手，你帮我收下东西，我过去看看”说罢，飒起身走向门口。十辰于懵圈地点点头，一脸不解地帮飒收拾书包
如飒所料，这次父亲带来的，是母亲的死讯
等十辰于收好，抬起头发现飒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大概也能猜到怎么回事，赶紧跑出去追上两人，拉住飒的手腕，“我陪你”飒轻轻地“嗯”了一声，手臂顺势往上抽握住十的手。飒父并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着
这会飒也变得像外婆屋里的亲戚那般谈笑风生，只不过会在和十独处的时候才会露出难过的表情。飒何尝不明白死亡对母亲是一种解脱，母亲这一生都在向往自由，又怎么会习惯躺在床上靠机器维持生命的生活
死亡，是另一段路程的开始。
笑，不过是对死者最好的慰藉。
想到这，飒决定出门走走。风依旧带着凉意，但太阳照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冷。看着走在前面牵着手的母子，飒总会不由得地想到母亲，喜欢冬天却死在炙热的夏季，这或许是自己帮母亲看的最后一个冬天
又或许，自己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难道人都会死在自己不喜欢的季节吗？飒没由来的思考着这个奇怪的问题
十辰于回家的时候，刚进门就被飒紧紧地抱着，十压根挣脱不了，只好任由飒抱着自己。等飒松开后，十辰于才揉着飒的脑袋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
“阿十，我要死了”飒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一点悲伤。时间似乎被冻结，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飒关上门，把十辰于拉进屋，拿出诊断书摆在他面前
“阿十，让我自私一回吧，我不想化疗”飒牵着十宽厚的大手，撒娇似的说道。十沉默了很久，脑子里闪过各种画面，但还是点了头
“好，我的阿飒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十辰于答应的比想象中的快，飒有些兴奋地抽出压在诊断书下面的计划单，“那阿十可不可以陪我做这些事情”
“好”十辰于笑着答应，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
第二天两人便回了趟十家，两人从初中便认识到现在，当初两人谈恋爱时十父十母不过犹豫了一晚上便答应了，现在把飒当成亲儿子来宠，可怜的十辰于只能被晾在一边
得知飒的病情和决定后，十父十母连忙让两人回去，抓紧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两人点点头，就被推了出去
“要去看你父亲吗”
飒垂着头沉默着，十辰于没再往下问，牵起飒的手，“以后我再帮你看，不想了”飒点点头，跟着十辰于回母校故地重游
夏天，便是飒最喜欢的季节
在初一的夏季，他跟着父母转学到这座城市，和十辰于成了同班同学；初二的夏季，他和十辰于一同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带领队伍为班级拿下冠军；初三的夏季，他和十辰于在那个风扇吱吱呀呀响，热火朝天的教室为了同一所高中奋笔疾书
高三的夏季，炎热的夜晚，皎洁的月光，十七八岁的十辰于在学校那棵百年老树下向他表了白。
夏季的一切在飒眼中似乎都变得美好，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这个季节，而是和十辰于度过每一个的夏季
现在两人又重新站在那棵树下，两人十指相扣，热烈地亲吻着，对对方予求予给。唇舌交缠了许久，直到肺部的氧气消耗到所剩无几才停下，两人的嘴唇都有些肿
“阿十，你会忘了我吗”飒抬起头看着十，半开玩笑地问道
“不会啊”十辰于斩钉截铁地答道
“为什么呢”
“因为你占据了我人生中超过一半的时间，忘记你我还活不活了”
两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在路灯的照耀下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影子是，日子也是。
在储物间翻找了半天，十辰于才终于找到那积灰的相机。说起来这还是十辰于的成年礼物，记得当时刚收到的时候，研究了一会儿十某人就拿着相机兴高采烈地出去找老婆了，美其名曰“实战演习”
十辰于学东西很快，不到一天相机就让他研究透了，还上网学了些构图方法，随手拍的两张便赢得了学校的摄影奖。十辰于倒不在乎这些，天天拉着飒出去拍照，后来表白凭着一本相册把飒拿下，凭实力表白成功
“还真让你找到了，还想说要不给你买个新的”飒站在门口，倚着墙看着十。“那当然不能丢了，我俩在一起可是有它的功劳”十辰于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滚滚滚，就算当时没有相册我也会同意的，蠢”
在去旅行之前，十辰于拉着飒去了本市的寺庙。寺庙建在山脚下，被山峰的阴影笼罩着。正因如此，两人都觉得有些冷，十辰于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飒身上
楼梯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因为不是旅游旺季，所以楼梯上的人群算不上拥挤。十辰于买好票后，两人正式踏上漫长的攀爬之路
人很少，沿途的风景被飒尽收眼底，走一步磕一个响头的不止一个人，飒收回视线，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放心，我可不会像他们那样”飒抬起头，发现十辰于贱兮兮的笑着，却不知为何莫名松了口气
两人在休息这件事上花了不少时间，因此到尽头的时候已经是响午。寺庙算不上很大，进门便能看到三尊佛像，神情淡漠地看着蹲在地上祈祷的人
“这真的可信吗”十辰于两手插在兜里，抬头看着佛像。飒摇摇头，循着十的目光看过去，“不信你还来”
佛像的神情仍然淡漠，千百年来抑是如此
而人们的目的却不相同，千百年来也是如此
十辰于咬碎口中的糖果，拿出手牵着飒，“可是网上说这儿许愿灵”十的回答倒是让飒有些意外，平时过生日唱完歌直接吹蜡烛的主，竟然为了许个愿爬这么多层楼梯
“来都来了，试试才知道”飒轻笑，拉着十辰于去取了六根香，点燃。飒没有急着把手里的香分一半给十辰于，只是静静地看着飘起的缕缕烟雾，十辰于也不急，静静地看着飒
“心诚则灵”飒将三根香递给十辰于，两人都笑了。香举过头顶，跪在地上的垫子，深鞠躬
［愿阿十，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愿阿飒，无忧，快乐，不痛苦］
两人同时起身，十辰于拿过飒手中的香，抖了抖后将其插在桌上的沙堆。“走吧，愿望实现了再回来还愿”飒伸手握住十的手，晃了晃。十辰于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佛像
还愿时，还会有人陪着我吗。十辰于苦笑了下，点点头和飒走了出去。未来不重要，起码现在你还在我的身旁，足矣。
隔天两人就动身去了云南，找了个民宿住下，打算第二天再出去玩。飒累得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十辰于不忍心再吵醒，留了张字条便下了楼
民宿的老板娘正嗑着瓜子，一看到十下楼便兴奋地招招手让他过来。老板娘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讲起话来滔滔不绝
“小伙子，你们两个，是情侣关系啊”见十辰于走了过来，老板娘赶紧把瓜子挪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十辰于笑着点点头
老板娘激动的拍手，“哎呦，这可太棒了。小伙子，我还没见过这么恩爱的情侣”老板娘兴奋地讲了很多，十辰于听得脸都快笑烂了
或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度兴奋，老板娘赶紧换了个话题，“除了昆明，你俩还去过云南别的地方吗”十辰于略有些遗憾的摇头
“不要紧不要紧，那个梅里雪山知道吧，就是网上可火的那个日照金山。现在应该是看不到了，明年记得早点带你男朋友过来看”十辰于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笑着点头
两人的谈话直到飒醒后没看见人给十辰于打了个电话才结束。十辰于挂了电话后，说了几句便往楼上跑，只留下老板娘嗑着瓜子一脸姨母笑
晚上，老板娘架起了烧烤架，把民宿里的客人都招呼了出来，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此时此刻正围坐在一块烧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互相认识了十几年
十辰于自信满满地加入了烧烤的队伍，飒坐在一旁和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氛围安静又详和
十辰于拿了几串烤好的烧烤过来，还塞给飒自己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不够再喊我”飒点点头，拉着十的领带亲了亲，“谢谢男朋友”，旁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这场晚会到很晚才结束，飒最后实在是懒得动，撒了个娇让十辰于把他抱上楼
这次结束后，两人领养了只德文，取名perper，从此旅途路上便不只是十飒两人。
去北京爬过万里长城，看过故宫；也为看次特殊的日落从莆田市坐船去了南日岛；同时也被布达拉宫震撼过。这些在后面的日子都成为了十辰于度过每一天的支柱
几个月后，飒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他们继续旅行下去，病魔一点点地夺走了他安详死去的权利，最后只能像母亲一样靠机器来维持生命
perper似乎能嗅到飒身上不好的气息，每次十辰于把它抱过来时总是呜呜的叫着。看着病床上日逐消瘦的飒，十辰于还是做出了那个决定，结束了用机器去维持另一台“机器”这折磨病人的方式
葬礼那天是个大晴天，来了不少人，大家都没想到飒就这么离开了人世间，明明前几天还感觉他活蹦乱跳的
等人群散去，十辰于和飒父坐在灵堂外的台阶上，飒父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个被父母丢弃的小孩，十辰于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给他递纸巾，拍着他的背
“小飒…做了和他母亲一样的选择…明明我早就知道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飒父抽泣地说出这段话，却让十辰于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年，他母亲也是晚期不想化疗，让我带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事，这也是为什么我俩为什么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原因”说罢，飒父将视线转移到十身上，慈祥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十啊，过去的事，就不要让他影响到你的未来了”
处理好一切后，十辰于这才有机会回家睡个觉。他做了个梦，梦里飒还在，两人站在薰衣草的庄园里，飒吻上他的唇，两人热烈的亲吻着
可等十辰于伸手抱住他时，他却消失不见了。等过了一段时间，飒才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十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有再去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视线却莫名地变模糊……
“阿飒，如果可以转世，你变成perper好不好，我怕我找不到你”
飒没应答，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许久才开口答了声：“好”
“喵”perper的叫声将十辰于拉回了现实，十辰于猛地睁开眼，却发现perper正舔舐着自己的泪痕。十辰于笑了笑，坐起来把perper抱在怀里
后来的旅途只剩下十辰于和perper，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十辰于总会握着perper的爪子进行，然后给perper看照片夸赞道：“拍的不错，继续保持”
十辰于有时会将拍摄的图片发到网上，署名都是“二十七岁的飒”，大家都在猜测这会是谁，但十辰于从来不会回复任何一个人。
每年过年，十辰于才会带着perper回国，把照片一张张地烧给飒，坐在墓前和飒谈谈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就这么聊到天大亮才离开
后来，perper也离开了十辰于，十辰于将perper和飒葬在了一起，从此旅途上只剩下十辰于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雪山被太阳霸道地撒上日光，十辰于摁下了快门，喃喃着：“可惜，都不在了”一旁的大爷似乎听到了什么，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十辰于，“小伙子在说什么悲伤的事情呢，怎么还有人不在了”
十辰于抬起头看了看大爷，重复道：“是啊，飒飒不在了，perper也不在了……”在拥挤的人群里，十辰于的背影却显得十分落寂……
死亡是每个人必然的结果，生命的精彩之处，在于活着这个过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