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称为“昆曲美学”的书至少要包含哪些内容？二兼评《昆曲美学纲要》闺门旦研究者
一
昆曲美学作为一门学科，内容极为复杂而庞大。然而，作为一本普及昆曲迷的书籍，结构和内容不必如此完善，最重要的是，必须涉及广为世人称道的唱腔之美和剧本的文学之美。
除了按照教科书面面俱到的原则写的一些套话之外，《昆曲美学纲要》中占大部分篇幅的是哪些内容呢？
先看该书目录的第三章“昆曲文学——传导着民族的道德美、社会的和谐美、形式的均衡美”。
本人认为，这章的第二节“传奇之美：剧情曲折”和第九节“意韵之美：诗性的语言”的内容多少还与昆曲文学中的美有些联系，而其他大部分内容不仅与真正的昆曲文学之美的题目基本对不上，概念还杂乱无章，让人匪夷所思。例如第三节“崇高之美：家国统一”，第四节“侠义之美：除暴安良”，第五节“仁善之美：孝亲慈爱”， 第六节“家庭理想：夫妻团圆”，第七节“均衡之美：生旦双线的结构”，第八节“和谐之美：大团圆的结局。”
这一章着重阐述中华传统理念，尤其是儒家思想在昆曲文学中的美，共有65页。作者把儒家如忠、孝、仁、义等思想作为昆剧剧本的美，从理论上说是完全错误的。另外，这种表述还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因为除了昆剧外，中国传统戏剧如京剧、越剧等，哪一部戏不是程度不同地体现这些精神呢？怎么能说这是昆曲文学中独有的呢？
作为昆曲之美重中之重的戏曲音乐，在此书中占有什么地位呢？
该书第五章“昆曲音乐——民族音乐的荟萃”，下设第一节“音乐使昆曲成了民族的戏剧”，第二节“严守曲律，纯正雅致”，第三节“曲乃是展示情节、塑造人物、激发群众美感的重要基础。”一共短短的11页。
经翻看，本人得出结论：就是如此之短的篇幅，绝大部分也不是关于体现昆曲之美的戏曲音乐应该阐述的内容。
要判定昆曲音乐旋律具有独特的美感。必定要拿出《牡丹亭》《桃花扇》等戏中代表性的唱腔。分析它曲牌情绪与曲词之间的协和，尤其要以工尺谱或者简谱详细指出它旋律为何具有艺术魅力。例如度曲时对于四音的处理规则：平声字多用撮腔和叠腔，对上声字可用罕腔，去声字要用豁腔，对入声字则“逢入必断”等等。各种润色腔对增强旋律的美感意义重大，在演唱中十分普遍，例如擞腔，通过震颤可以让唱腔充满动感和变化，让旋律更加委婉动听。例如牡丹亭中最著名的【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的“院”字，“没揣菱花”的“菱”字都应用了擞腔。此外舞台表演上，演员的行腔技巧进一步为旋律的美增色，如闺门旦和巾生等在唱腔中讲究真声与假声的交替，观众从中可以获得高度的美感。
以上还只不过是举出昆曲音乐之美的个别事例。然而对于上述方面的阐述，该书根本没有，只是在第153页罗列了一堆约20种“唱腔”，例如带腔、垫腔、滑腔、 擞腔、罕腔、橄榄腔等。须指出的是， 这些不能称为“唱腔”，准确地说应该是作曲家度曲的原则和演唱者运用的润色腔名称，也可称为行腔口法。估计作者也不清楚这些技巧是用在唱腔的何处来发挥效应，只好将其罗列便完成任务。
作为体现昆曲美的两大支柱，此书不仅缺了戏曲音乐的一大支柱，而且另一支柱也阐述得极不像样，存在诸多错误。其错误主要在于中国传统儒家思想，从根本上说是与包括昆曲在内的戏剧不亲，甚至抵牾。而此书却恰恰相反，把这些说成是体现昆曲之美的。
余秋雨先生曾分析到为什么在元代之前戏剧在中国社会处于极其衰弱的状况的问题。他认为，元代之前各个朝代的统治者交替利用儒家、道家、佛家思想文化统治人民，而这些主流的传统文化都与戏剧不亲，甚至抵触。可以说，儒道佛等传统文化钳制了戏剧的生存和发展。余先生曾称儒家的审美基调，是一种“非戏剧精神”，儒家所倡导的各类思想，是与戏剧的美学精神完全对立冲突的。（《极品美学》第136页）而由于元代北方少数民族的入主中原及广大地区，放松了儒家思想对社会各界的控制，元杂剧才爆发式地出现。
本人认为，余先生的这段分析极其正确而精辟。
二
《昆曲美学纲要》这本书给人突出的印象就是资料的堆砌和内容的拼凑。
例如占据该书重要篇幅的第三章，大量内容是传统昆剧剧情的介绍。各类剧情的介绍达到极为详尽的程度，其中对《鸣凤记》《桃花扇》《牡丹亭》《风筝误》等剧情的介绍，每一部都有1000～2000字。此外，还有一两页密密麻麻地罗列了近百部昆剧的名字。（第39~40页）
占据了49页之多的第四章“昆曲表演——展示民族性格的中和之美与民族艺术的精粹之美”，实际是属于舞台表演艺术的范畴。在昆曲美学这个题目下，是个可写可不写的内容。这里，且不论其中各节的内容是否符合昆曲之美的范畴，也不论某些观点是否严谨正确，只看各节的小标题既不合乎并列的关系，又没有相互内在的联系来对应第四章的题目，就可以知道这一章的内容是拼凑出来的。其原因在于，作者苦于无力支撑昆曲音乐方面内行而详尽的论述，因而拿这个题目的内容来充数了。
作者为自己的专业知识所局限，只是从文字到文字地叙述昆曲的各种美，而且在作者应该有所擅长的戏曲文学领域，也有很多错误的观点。尤其在昆曲的音乐美方面，该书几乎没有真正触及，更谈不上内行而详尽的论述，没有让读者真正有所感悟和收获。
只有详尽地阐述昆曲的唱腔之美和剧本的文学之美这两方面的内容，才符合“昆曲美学”的书名。按照上述标准，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本书的整个内容与“昆曲美学”几乎不沾边。
这本书为何写成这样呢？本人用简单一句话概括：“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作者是学文学出身，写点戏曲史之类的书还可以，但要写昆曲美学这类书必然要触及戏曲音乐，那可就完全是力不从心了。作者谈到自己学唱昆曲时，竟然说著名的【绕地游】（实际应称为【绕池游】，更准确的应称为【绕阳台】）的曲词是“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第203页）从这个细节的叙述中也可看出，作者对昆曲的唱腔和曲牌是多么生疏。
从该书作者所述中也可看到，他自知没有能力写这样的书，所以几次推辞。可编委会已经接受任务，几经比较，认为也只有他能够将就完成任务。因而坦率地说，这部著作是“赶鸭子上架”式地产生的，也可以说是高校极不合理制度下的产物。话虽难听，却是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