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作《反思·鏖战·救赎》第一章(初稿)——可能会有部分史实错误……
天色仍是一片漆黑时,就着吊灯发出来昏黄灯光,表上的指针移动着,我看出马上就要六点了——是时候动身了。 千代和儿子早已醒了,一个挺着大肚子,一个刚会咿咿呀呀地说点儿什么。便都在厨房那边忙碌着。此情此景,让我摘下刚戴到头上的帽子,快步朝厨房走去。 “太郎,你不吃些么?”千代将几个团好的饭团捧过来,见她这样我连忙扶着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我会在厂附近找点什么对付对付的,容你费心了。”我轻轻把头贴在她的肚子上。 “二月份就要临盆了吧?”我抬起头问她。 “嗯……什么嘛?!”她脸红了。“你别转移话题。当会计可是很消耗脑力的,‘对付对付’是什么嘛?!把它们吃了,剩下的我再拿饭盒装上,海带也得多吃一些。” 儿子把我那铝饭盒捧过来,千代将剩下的饭团装进去,又捏起一个塞进我嘴里。好不容易将它咽下去之后,我单膝跪地与儿子的视线平行。 “祥太,想吃什么啊?” “叉烧。”“叉烧”这个词可能是儿子说得最熟练的词汇了。 “好,明天爸爸下班了给祥太全买回来,好不好?” “好。” 我笑着看向千代:“这孩子长长还挺聪明——待会儿二郎就要醒了,你可要把他照顾好。这小子也不知怎的,前两天跌断了腿,全身还湿个通透……真怪。” 话音刚落,台阶那边便传来咚咚声。二郎许是醒了,应该正从台阶上蹦下来呢。 “大哥?”二郎翘着一只脚,那腿上打得全是绷带,看上去很是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刚就在说你呢,既然醒了,就赶快吃饭吧。”我一边抓起帽子戴在头上,一边朝他说道。 “还有,在家呆着要多帮趁着些你嫂子,把祥太给我带好,还得注意三郎是否寄信回来。”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掏出怀表看上一眼——刚好六点,应该还能赶上电车。 “我出发了。”我说着。把门拉开又合上。再一眨眼,已然在屋外了。 在东区的电车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人。不得已,我只好两脚踩在台上,死死地握紧栏杆,就这样挂在电车外面。 自从维新之后,名古屋一带建成了工业区,东区作为工业分布较为密集的地区,便常常处于聒噪喧嚣之中。 而今年七月初和八月中的两次事变,使得全国各地不少工厂转换了生产线,生产军需品以满足前线部队作战需要。 我只是一个小学毕业的工厂会计,不懂得我们这家制作水果罐头和奶糖的民用工厂,为何转型成为制作牛肉大和煮和各种调味副食品的军需厂——用其他工厂不行么? 购进与转变我们先前并没有的生产线、转变制作思路、对人员进行培训、购买原材料和与部队负责人取得联系,得花费多少资金啊? 不过二郎和三郎肯定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小学毕业后跟着大伯来到名古屋当学徒,出师后我就开始给两位老弟寄去学费供他们读书。 二郎上了大学,现在是报社编辑——对于二十七岁的他来说,也应当算得上小有成就了;三郎的成绩相对而言并没有二郎那般好,因而在我的要求下,他去了部队——在部队混口饭吃,津贴发下来也能寄回家里一些来补贴家用。 不过身为班长(组长)的他,现在在中支那作战,应当是在那座名为“上海”的城市。有几天时间没寄信回来了,生死未卜——因而他是最令全家挂念的人。 至于父母,他们两个都是小学还未毕业便开始种地干活了——据说那小学是由寺子屋改建而来的。 虽然我们三兄弟在名古屋安家之后,二老来到名古屋住过一段时间,但不久后便以“人多还互不认识”“空气不好,声音太吵”的理由回到了岐阜老家。 “喂,森,今天怎么这么狼狈啊?!都抓着栏杆挂外面了!”我听见开酱油店的田中在讥笑着我。“管好你的酱油店吧!那么多酱油肯定花了不少钱吧?!”我对田中喊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那点儿本钱可就要赔光啦!” 看着田中撇嘴的表情,我笑了。看向侧前方,工厂已经出现在眼前。 朝阳也正在东升,在空中绽放光芒。 ****** 吃罢早饭,我摸到身旁的拄杖,挣扎着站起来。嫂子挺着大肚子,还得给大哥带小侄子祥太,因而清洗餐具的责任便落到了我的肩上。 “砰砰砰!”洗完餐具后我刚要拄杖上楼查看稿件的时候,屋门被人拍响了。“有人吗?!”是吉田大夫的声音。于是,我拄着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拉开门来。 “啊,是二郎啊。”吉田大夫见我来开的门,看上去很是惊异。“你家里其他人呢?”他问我道。“大哥上班去了,嫂子带着祥太在里屋玩呢。”我注意到吉田大夫带了一副夹板来。 “那天太忙了,给你打完绷带后,也没夹板。”吉田大夫给我先前的绷带剪下来,上起夹板。“再加上……山崎家的小子被热水烫了屁股。那孩子哭得,啊,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才好。”他将夹板用绷带固定好,又检查一下。 “皮一揭就掉了。咱们这里又偏僻,没有什么医院,便把孩子抱我这儿来了。那天只给你上了绷带,还叫你自己拄着拐回去,实在是不好意思,辛苦了。” “我这比起孩子那烫伤,也不打紧。”我说。同时又用指头敲敲腿,石膏逐渐变得坚硬了。“反倒是您,每天忙忙碌碌,才真正算得上是辛苦了。”同时我又想起来什么。“那孩子如何了?” “还算好些。这几天一直在我的诊所,上了药便睡着了。”吉田大夫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用嘴叼起一根,看着我。“您抽吧,我不介意。”我笑着说。 “啊,总算能痛快地抽上几根了。”吉田大夫将火柴点着,引燃纸烟,一大口气下去,那根烟竟剩下不到一半。“我内人老了,闻见烟味儿便咳嗽,因此总是管着我啊。”他一边笑着数落一边说道。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尽数斑白,也将步入老年了。 刚到花甲之年的吉田大夫,却苍老得如同耄耋之年的老人一样。对此我总是会感到好奇——当医生究竟有什么魔力,会让一个人显得比他的真实年龄要老不少呢? “我说,二郎啊。”吉田大夫一口气抽掉两根烟。当他把第三根烟夹在手里时,抬头看着我。不知怎的,我直觉得脊背发凉。 “那天你也没说你这腿是怎么摔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有为何是交番的警察把你送来的?把你送来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便走了。” 我在极短的时间内顶着吉田大夫的眼睛看上一眼,随即又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去。“该怎么跟他说才好呢?”我看着地板,如是想到。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倾盆瓢泼一般,和我印象中的仲秋之雨大相径庭。 “站住!”“等一下!”我身后传来警察的喊声。路旁的灯,在雨夜中无一例外地显得很模糊暗淡。一想到我的挎包里还剩着几份传单,我便不敢停下——一旦他们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肯定会把我抓住去坐牢,甚至是直接枪毙都有可能。 “实在不行的话,还得靠这个……”我想起怀里还揣着一把小巧的南部式——或者按照国内定下来的学名“南部大正十四年式半自动手枪”——那枪还有八粒子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但东区人口稠密,不好开枪,因此只得将他们引到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方再说。 两个警察两把杖,我自己一把手枪八粒子弹,时机恰当便能送他们去见地藏。 “这么说来,就因为你被人发了张传单,他们两个便死死咬住你不放?这像什么样子嘛。”在原有过程的基础上,我删减并改动了一些细节,并添油加醋一通。使得吉田大夫双手按膝,很是不平。 “那……您还要再听吗?”我试探着问道。 “请继续说下去吧。” 一座桥横亘在河上。我不知道位于这里的这条河是什么川,但我肯定这里没什么人。或许是因为暴雨吧,桥下的水流哗哗地奔流。我不再奔跑,站定了转过身来,手上已握着那把手枪。 两个警察在我面前停下,喘着粗气。雨水顺着身衣向下淌。 “终于到了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了。”我心想着,手指打开保险。 两个警察或许没看到我手上的枪,领头模样的那个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根据……现行……明治二十二年《大日本帝国宪法》,你因违反……” “砰!” “前辈!” 领头的警察抱肚而倒,许是活不了了——我瞄准的是他的肚腹,那里内脏不少。旁边的那个警察听到枪声便清醒过来,向我扑来。 “咔咔咔!”见他扑过来我连忙扣动扳机,结果却是空仓挂机的响声!刚看清楚是枪支内部故障而导致子弹上膛不顺畅,那警察便近到我眼前来。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我看到他那充斥着血丝的眼睛。雷声响起时,我重重地摔在地上,随着枪被远远摔去的“啪嗒”声,还有两声“喀吧”声响起。 一阵剧痛传入大脑,我猜测到现在的事实——我腿许是断了。 “都是你!你这个混蛋,害死了前辈!”那家伙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抓紧我的衣领,把我朝地面重重摔了几下,又掐住我的气管,死不撒手。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几近癫狂了,嘶吼着,咆哮着。 紧急之下,我发现不远处有块砖头,伸手拿过来,朝那家伙的脑袋瓜狠狠砸去…… “这么说来,他们两个在街面上追你的时候,你跳到了坑里,腿磕在石头上——就这么扭断磕折了?”吉田大夫问道。 我点点头——可实际情况与这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两个本就是巡警,见我跌断腿没什么威胁,便盘问我一番,并给我一把杖,搀我到您这儿来了。”我继续说——或是胡编乱造下去。 两个警察双双毙命之后,雨下得更大了。我爬到被射杀的警察那里,拿起他的杖,借此站起来。 捡起手枪之后,我意识到必须处理掉这两具尸体——雨夜,两具警察尸体,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很难不会让附近的警察起疑心。 好在,两个警察都死在桥上,这使我拖动他们所用的精力,要比从路上拖到桥上来所耗费的精力少上不少。桥下的水流在奔腾,看样子能把尸体冲走;即使冲不走尸体也应该会沉水吧?我想。 把他们推下河不是个容易事。我先使他们的上半身与双臂伏在栏杆上——这件事我干一小会儿便歇上一会儿——再坐下来,抽起他们的腿脚,从而让他们掉进河里。 随着两声闷响,我才清楚两个警察被我推进了河。 我拄起杖,一瘸一拐地朝着东区中北部走——我们家就在那一带。如果我没判断错误的话,目前我当在东区的东北部,走回去可不是件容易事。 “有消息说,政府正准备把这四个区划分成更多的区……”我自言自语着,走一步缓一息。也不知道重新划分区域后,我们家还会不会被划归东区内。 走过了几条街,体力难以支撑,我放弃继续走下去。正打算在谁家房檐下将就一夜时,恍惚之中,两道光柱近我眼前来。 “喂,先生!您怎么了?!”伴随着两道光柱的还有这声呼唤。 是交番巡警,我想到。 “您怎么了?为何坐在地上?” “天太黑,看不太清,跌断了腿。”我回答。 “哎呦,好可怜呐……永一,咱们帮帮这位先生吧。” 于是,他们架着我走,由我引导着来到吉田大夫的诊所。吉田大夫刚刚迎出来,那两位巡警便敬个礼,告诉他两人还有巡街的任务,便走了。 这便是那晚的真实情况。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凌晨雨停了,天亮后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秋天本是阴雨连绵的,却出现了如此气象,是把好几天的雨积攒到那晚了吗?我想。 吉田大夫走了,我也回到楼上查看寄送而来的稿件。 几篇手稿被我读过之后,一个由旧报纸所包裹的未知物件出现在我眼前。剥开报纸,里面是几张写着一堆杂乱字母的草纸——熟悉的方式。 我将这张纸以原先的方式进行解读,最后放下笔来。 “致党支部书记森 喜二郎同志: 组织上得知你近日伤及腿脚,特以此信借以慰问。生活上有何不便,寄信来,组织将伺机派人前来照料。 事变之后,国内的斗争形式日愈复杂,大量同志被捕入狱乃至就义,全国各地的党组织都遭受了严重打击。因此支部存余同志向你请求,在十月四日召开会议讨论斗争形势。 地点自定,回信请于十月二日前拟定,届时党小组组长西乡同志将前来收取(请勿露面,信件进桶即可)。 最后,望坚持斗争。 爱知县名古屋市东区XXXX支部存余同志敬上,昭和十二年九月二十九日。” 我拿起玻璃杯呷口绿茶,热流直进肠胃。看着远处正在翻滚的乌云。 这一定是在暗示,或者预示着什么。 “要变天了。”我喃喃着,同时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 草纸与炭火融为一体,向外界散发着它的光与热。 ****** “天亮了……”我一边用左手护着我的头与钢盔,一边看着泛白的东方。 前方响起爆豆般的枪声——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这里是上海,支那的经济中心,全支那最为繁华的城市。 从八月下旬登陆上海外围开始,我们第三师团已经在街巷中灰头土脸地奋战了月余,现在终于挺进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前沿。 大家伙都知道这条小河的名字,也都不止一次地挂在嘴边念叨着,俘虏的支那官兵也给这小河的两岸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外号: “血肉磨坊。” 这条小河便是蕰藻浜。 “昭和十二年九月三十日: 我们的骨头被捏碎成粉,我们的血肉被打成了酱。我们的灵魂被重塑,变得缥缈而无定踪……但我们认为,帝国军队中最伟大的军人并不是那些后方指挥的军官或是按照军衔划分的士兵,而是在枪林弹雨中坦然为国捐躯的勇士们…… 藤田部队 片山部队 鹰森部队 森福三郎。”我胡乱地在日记本上记上几笔,接着一把抓起枪。 在这里听着攻守两军的交战声,既不会让人感到紧张,也不会变得懒散——一直以混口饭吃为目的的我,现在终于初步知晓,为何我们会在距战线五六百米的地方聚集,接着分配任务。 “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分队长河边对我们说道。“前方那栋大楼,约两层高。据估计约有一个排的支那军队在内驻守。” 他在一袋沙包上铺开昨天我们侦查后手绘的地图,平面图和正视图兼备。正视图上两排窗户,因为窗户被沙袋和木板堵塞过,我们无法判定支那军队的火力点都布置在哪里。但应该不会太多——毕竟一个排的敌人,相当于半个小队的人数。 “中村。”他喊了一声,中村这家伙便凑过来。“我需要你带着渡边和藤野,在大楼前的简易工事掩护下,将敌人的火力点引出来。这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你有信心吗?!” “有的队长!”中村这家伙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拜托了!一定要努力呀!” “是!” “大久保!” “队长?!” “你们班四个人,把枪给我放准了。一旦敌人的火力点被引出来,你们便将其清除——即使打不掉也要火力压制,明白吗?!” “是!” 我知道大久保有个习惯——把用于压制敌人的机枪作为重型步枪使用——这成为了敌人的梦魇。 不过我想还是步枪更胜一筹——既精准又不浪费弹药。 “长谷川,你们班三个人,是带着掷弹筒的——一旦大久保等人需要重新装弹,而形成了火力空歇,你们便对准敌人的火力点掷弹,了解吗?!”分队长问道。 “了解!” “至于青田和森,你们两人的班由我带领。在敌人火力点被压制之时跃进到大楼东侧——那面墙壁先前被重炮打出了一个窟窿。保险起见,往一楼的各个窗口投掷手榴弹,接着突破,逐层清理,明白吗?!” “明白!”我听见青田和我自己异口同声地回答的声音。 “好,全体准备,五分钟后在大楼预定位置就位!” 藏身于支那军队先前布置好的沙袋之后,我稍稍侧身,眼睛看着那栋大楼——被沙袋和木板堵起来之后,窗户上剩下的孔洞好似夜间野兽那黑漆漆的大口。 我转过身来,看到中村他们已经准备好,分队长便朝他们打个手势。中村点点头,将自己的钢盔微微调整一下,鼻翼扇动地深呼吸几次,便单手提枪率先冲出。 “嗤嗤嗤!”“啪!”我看见大楼里的枪口喷吐着火舌,在地面上激起阵阵尘土。一眨眼之间,中村、渡边和藤野翻滚进大楼前的战壕,接着倚靠着胸墙站起来——这战壕两侧的胸墙堆垒得很高,看样子打不中他们三个。 “射击!”大久保的公鸭嗓响起,嘶哑的声音震得耳畔嗡嗡作响。轻机班里原配的大正十一年式,和那挺缴获而来的捷克式轻机枪都在有节奏地点射着。 我再次侧身,看到大楼上的火力点被拔除——但应该会再次有人接替阵亡士兵的位置。 “砰!”一声闷响在我耳边响起,我意识到这是敌人看到我枪上挂着的旗子,断定我的身份之后,在朝我放枪。“冷静……福三郎,冷静……”我吐出两口浊气,将旗子拿下来团成团装进口袋。 换个位置,总比在一个地方露头要好。我知道枪膛里还有两枚子弹——够我用的了。 “啪!”步枪的声响与机枪的点射声交织在一起,我看见那家伙身上迸发出几股血雾,向前扑倒在窗口堆垒的沙袋上。 “装弹!快点,装弹!”大久保对着副射手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长谷川!”分队长喊道。“掷弹筒!” 长谷川答应一声,接着我便看到手榴弹随着声响,拖曳着长长的烟痕,钻进敌人先前输出火力的地方。 木板的碎屑、横飞的血肉、向外抛射的四肢——这便是那处窗口受到掷弹筒打击之后的情况。 如此反复几回,大楼正面的火力点看不出任何生气。长谷川也向分队长报告说——他们班的手榴弹也快用完了。 我深吸一口气,等待着分队长的命令。 “小铳班!随我突击!轻机班、掷弹筒班!掩护!”分队长喊道。 接着我便带着居仓和泷边两人,从堆垒沙袋的侧面冲出,朝着大楼侧面而去。 脚步声此起彼伏,两边阵地的枪炮声也隆隆作响,给人以极大的撼动。 刚从大楼侧面冲进去开上一枪,我便听见有支那人在高喊着什么。 而回答他的声音颤抖着,听上去很是悲壮。 话音刚落,我便通过大楼内部那一行行,我叫不出来名字的纺织机械的间隙中,看到一个支那士兵带着被扯掉引信的手榴弹跑来。 他的手全然不知所踪,稍长一些的袖筒随着胳臂摆动着。头上满是鲜血——这不是人!我想,这是修罗!这是恶鬼! “他妈的!把他打趴下!”我听见青田在嘶吼。随即便有两三枪打在那家伙身上,使他仆倒在地。 我也反应过来,将先前留在弹仓中的弹壳退出,听不到一点声音——手榴弹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再次放眼看去,那里除了一片血肉、黑痕以及一股青烟之外,再无他物。 “啊!”青田手下的木之下被子弹击中,肩胛部向外汩汩流血。“支那人!”青田反应过来,掩护在机械后方。 “老森,请你与你的属下掩护我们,我们要把木之下拖回来!”他的喊声很大,我没正眼看他。“明白!”往弹仓中压进一块弹夹之后,我如是回答道。 “支那人在二楼!”居仓缩在沙袋后,拿出一枚手雷用小拇指扯掉引信,往头盔上磕一下向二楼扔去。 在二楼的支那人那惊恐的声音传来。接踵而至的便是手雷的爆炸声,血肉和衣物碎片四散而飞。 我向前跃进四分之一町,停在楼梯间。向里面投掷一枚手雷之后,向泷边他们招手。 我听见木之下疼得抽噎,青田的大嗓门在发威: “妈的!木之下你给老子振作点儿!这只是轻伤!你应该悔恨没有光荣战死!” 死,死,死……仿佛我们日本人从踏上这片土地之后就是为此而战斗的。光荣战死既能够对天皇陛下表达自己的赤诚,又能让自己的家人得到应有的尊重和荣光。 “三分队的战友们,一分队和四分队的人前来支援了!”外面有人喊道,随即两列土黄色军服的战友冲进大楼。 我撇撇嘴。哼,四分队,吉利!真吉利!不过一旦想到我们会化为白骨回国,受到家人的热情欢迎,我的内心还是有一定的憧憬的。 从窗户旁看到支那军队四散而逃,我们也没闲着,打兔子似的将眼界之内的他们一一放倒。 朝阳正在缓缓东升。构筑好防守位之后,一分队和四分队的战友们接替了我们的位置。我靠在向阳的窗口旁,手里夹着一根烟,那阳光照得很舒服。 交战声依旧激烈,然而我们已经完成了既定任务——我想我们是幸运的,至少现在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小队长东准尉带来一道命令——我们可以休整于此,明天一早,战线上的所有部队强渡蕰藻浜。 又点着一根烟,看着烟雾缥缈于空中,最终不见了踪影。这是大战前的死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