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
他总是那么一副模样,双手圈背在身后,微驼着背,迈着四方八步慢慢地踱。
最初见他,是在我们语文老师调离后不久,别人告诉我他就是我们的接任老师。当时,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就是那副模样,心里很不以为意。
给我们上课了,声音、表情、语言也像踱步:慢条斯理,稳稳当当。即不让人十分感兴趣,也不让人厌烦。
可能是想了解他的教学水平的缘故,学校安排他上了一节公开课,一向稳当的他,失去了“踱步的风度”,把刚刚上完的《反对党八股》又重新在校领导面前操演了一遍。其实大可不必,他本来就讲得不错。很遗憾,在上黑板听写生字词时,我把早已写熟的“瘪三”的“瘪”字中的“自”字写成了“白”,一笔之差,致使他在原本设定好的流程中多了道“纠正错字”的程序。下课了,他脸红红地说:“怎么会写错?”我心里回答:幸亏我写错了,否则我们岂不没趣?教务主任问后排同学,问题怎么回答得怎么好,“没什么,我们预习的认真。”总算保留了他的面子。
自此,在不喜欢也不反感的情绪中夹杂了一丝不快。
而后,所时间的变化,渐渐地,那最初的不快被另外一种情感受取代了。
听说他不会做饭,,往往把挂面放进水里再点火,等水开了,准备捞面时,才发现面条早已成了乎糊糊。所以四十多岁的他总是去吃食堂。问他,他只不可置否地笑笑,很有些不好意思,不免令人颇感同情。
送考,踱着方步的他始终跟在我们的后面,好似守护的卫兵,谨防我们这些馋丫头们去喝冷饮吃冰棒。尽管我们再三声明:我们的胃早已适应了这种“慰问品”,绝不会因此吃坏了肚子上不了考场,可他仍是寸步不离地监视着我们。在他那双不大却很有神的眼睛的监控下,我们只得恋恋不舍地告别那一个又一个诱人的冷饮摊,吞咽下一口又一口的贪婪的涎水。无奈中又多了些怨念。
在考点,身着发黄平部白衬衣,赤脚穿双塑料凉鞋的他被值班人员挡在门外:家长同志请在外面等候。他边解释边亮出别在胸前写着“送考教师”的绿卡,值班人员仍是半信半疑地盯着他那身打扮,盯着他那黑红的脸膛,迟迟不肯放行,在我们的纷纷证明声中,他进来了。原以为他会发一通火,谁又曾想,他竟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有踱着方步一个一个地发准考证,一个一个地叮嘱“考试经”,根本不去理会我们的打抱不平。
考完试,趁等车回家的空儿,他为我们每人买了一支大雪糕,说是补补我们的馋,而他手里只是杯茶水,我回请他一支奶油冰激凌,他竟瞪大了眼睛,很吃惊:“给我的?”而后又喜不自禁地说了句“呦,我还没吃过呢”,便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一扫往日那慢条斯理的斯文向,惹得我们大笑不余。开心之余,又有些酸楚涌入心头。
后来,我进了另一所学校继续深造,便很少再见他。听说他任教高三语文课,经常代表学校去上语文观摩课,还是那身打扮,还是那副模样,还是那副心肠;还听说,他把家属也从安徽迁到新疆。至此,我那诸多的情感中有终于又添了一份欣慰。
又仿佛看到他圈背着手,微驼着背,迈着方步朝我走来,我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