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自由——《芭比》观后感
我觉得把《芭比》改成《傲慢与偏见》或者《自我与自由》也行。 她绝对不是一部用来定义解释女权主义,渲染极端女权的电影,相反的,是以西方文明视角阐述“平权”和“自由”的理念的一部剧。 它打出的第一张牌是“刻板印象”。对于芭比的定义,社会对于女性形象的塑造都是刻板的,是精美的,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是完美的。她相信因为芭比的存在解决了很多问题,正如社会认为塑造一个理想的女性的模型可以促使人们弥合分歧,消除差异,促进一致性,减少个性。而这张牌就像开头被小女孩砸碎的玩偶一样,是精美而脆弱的,也是女儿所说“不值得母亲关心的”,这种脆弱的模型被“父权制”砸了个粉碎。 第二张牌就是“父权制”,我想也是这部剧被看作是“女权主义”代言的一个标志。肯拿到了名为“父权制”的武器,回去堕落了整个乐园。芭比豪宅变成了肯的道场,所有的芭比都成了肯的附庸,这在芭比看来是绝望且无奈的,自己陷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并且无法自我拯救。似乎这就是这部剧的核心矛盾了,父权制的兴起似乎把芭比乐园变成了和现实世界一样糟糕的地方。 第三张牌就是救赎,是女性的自我解放。母女的到来成功用嘴遁打破了父权制的逻辑闭环,让芭比们醒悟,重新获得了乐园的主导权。这大概是经典的邪不压正环节,身为“反派”的肯被芭比们打败,失去了父权制带来的一切,好像解放后的芭比们可以重新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乐园了。 但是这部剧并没有到此结束,而是打出了第四张牌:肯的自我救赎。失去一切的肯找不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连他一直当作生命的意义的“芭比的爱人”这一身份都将失去,他哭着说当领导者太累了,自己意识到父权不是马的时候就想要结束了。最后在芭比的开导下,他好像开导了自己,明白了肯就是我这一人生价值的实现途径,进而得到了解脱。 看到这里我想大部分人都会感觉这部剧有些轻浮,虽然她尽力的站在女性的角度上陈述性别焦虑,但一切因为“芭比乐园”这一设定而显得如此戏谑。甚至她主动的在添加一些诙谐的元素来淡化这种焦虑。如果这部剧到这里就结束了,那她就真的成为了一部服务情感元素的浮夸的小品剧,而不是一个议论性的电影。 最后一张牌伴随着老奶奶的出现打了出来:是芭比,还是人?这张牌我觉得真的是这部剧的点睛之笔,她清晰的诉说了一个核心的命题,那就是我们在因性别产生矛盾和纠纷以前,我们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说芭比乐园幻梦的粉碎,反映了女性在父权社会中被隐性歧视的焦虑和愤懑,那肯的道场的粉碎就反映了在男性在父权社会中因为责任而产生的无奈。他们在享受着权利的同时,有的人却也因这种权利伴随的责任而痛苦着。肯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建立一个父权的社会,而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芭比更加关注、更加爱自己。 这里这部剧阐述的第一个论点就很明确了:男女双方在单一性别主导的社会里都是受害者。 我想肯定会有人觉得这是一种开脱,男性本就享受着更多权利,怎么可能痛苦?这种不理解其实就如同男性对女性的焦虑的不理解一样,是无法彻底解决的。在芭比主导的母系社会里,芭比可以是律师、科学家、法官、总统,而肯的作用就是当一个花瓶站在海滩上。而他对芭比的爱慕得不到回应,他说“今天是这样,以后都是这样。”他渴望更多关注,渴望能够做点事情证明自己,证明社会是需要自己的,自己也是能建设社会的,而不是当一个花瓶。在这里,芭比乐园其实就像现实世界的倒影,只不过在这里有着性别焦虑的是男性,而主导权归于女性。芭比不愿意做出的改变,同现实父系社会里不愿意放弃权力的男性其实是一样的,她忽视了肯。这种镜像式的展开说明了第一个问题,无论男女谁坐庄,只要我们以性别定义主导权,总是有人受害的。 当然我要补充一句,如果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是对女性痛苦的蔑视,那同样的你所追求的也是建立一个形似芭比乐园的女性特权的理想国,这不是为自己呐喊,这是建立一种新的特权。如果你认为特权是你想要的,那你同样要面对向另一方滑落的社会运动的客观规律,并且应付这种焦虑。 芭比乐园、父权、救赎三张牌,揭示的是因性别矛盾推动的社会运动背后的逻辑。那继承这个问题叙述下去,应当是对这种矛盾的解决方案。 这就引出了这部剧的第二个论点:现实的答案需要以双方的探索和沟通来解决。芭比告诉肯,你的生命不以房子、车子、伴侣来定义,你就是你,你的生命价值需要你自己来探索。老板说要关闭传送门,把芭比乐园变回原状,乐园的总统却说我们不应该回到过去。无论是芭比还是肯,都要探索出一条路来,肯也可以从事一些职业,而不是只当一个花瓶。到这里为止,也体现出东西方在性别问题的解决方案上思路的差异。芭比提出的这种解决思路的核心在于尊重个体,我们充分肯定无论是芭比还是肯的个人的人格,你的自由就是你探索解决性别矛盾的途径,每个人都自由的活着,自由的选择,最终无论我们是否还彼此携手,但肯定不会再因此大打出手。这就是碎片化的社会缩影。而我们则是习惯于搁置争议,希望能用融入集体的方式来淡化差异,并达到团结的根本目的。这两种叙述各有优劣,前者无疑会让大家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舒适圈,只要我们彼此不过度深入对方的生活,男女都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就可以保持安稳。这种碎片化的解决方案的优点是投入小,而且很容易被个体所接受。缺点是碎片化一方面瓦解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使人们更加难以建立长久的情感关系,变得更加轻浮。另一方面也容易被其他次要矛盾合并,形成大大小小的复杂团体,进一步分化和割裂社会。而东方的解决方案优点是有利于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进步,集体的发展速度和团结程度会远高于碎片化的社会。缺点是不注重个人的情绪感受、不彻底解决问题会导致性别矛盾成为一个长期争议的点,最终导致社会变成一个单调的机械。 原剧其实并没有讨论这两者的优劣,甚至作为一个西方视角的叙事,它也没有肯定前种方案的合理性。这一点体现在了第三个命题:人在社会的价值究竟如何实现。 原剧最后也没有说芭比乐园的未来是怎样的,她依旧是女性主导的,男性不可以进入最高权力机关,同时也没有改变其他物质性的东西,芭比乐园只是变成了看得见男性的芭比乐园,而不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真正的乐园。为什么呢?因为剧作者也不知道一个真正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是怎样的。康米主义的社会一大特征就是无法被具体的描述。他只是提出了他认为的结局思路: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人。 芭比变成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不需要认可、不需要批准,她想明白了自己是个人,那她就成为人,不是男人,不是女人,而是现实的人。她可以有自己的情感、决定自己的生活、参与社会生产、享受社会赋予的权力并履行与之伴随的义务。 芭比最后脱离了那个精神的“乌托邦”而到达了现实的彼岸,正如设计她的老人所说的,出于道德和责任,她需要告诉芭比成为人会面对什么。性别不是定义人的枷锁,同样也不是决定社会发展的核心,真正有意义的身为“人”的个体,只要存在于这世界上那就是有意义的。人在社会中的价值如何实现其实就是我们如何认识自己是一个人。对于社会的人来说,实现价值=认识自己,这两者是统一的。至于芭比乐园中究竟是女性主导了还是男性主导了,或者说我们认为理想的社会是父权还是母权的,那都是像泡沫一样易碎的东西,没有意义。 除此之外令人觉得非常精彩的就是母女的观点,小女儿一开始将芭比讽刺为开历史倒车、摧毁女权主义的法西斯,可后来又加入到拯救芭比的行列里。她认为女性被芭比这样的刻板印象给束缚住了,但到最后她也理解了,芭比为什么对于母亲是救赎而不是束缚。因为生活里的女性本就是多样化的,多样化的另一面就是兼顾了理想和不理想的两方面,而在父系社会主导下的精神压迫里,她无疑需要一种更加理想化的女性形象来安慰自己。 而母亲开始以芭比为寄托,后来又成为芭比的精神导师,这其实是一个自我解放的过程。芭比从头到尾都没有成为被“父权制”傀儡的芭比,正如母亲即使有那么多不如意也始终有着自由的灵魂。卢梭说人生而自由,人的不自由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成的。没有什么芭比或者说被定义的完美女性,只有自由的、可以选择的、活生生的人。 这种自由也经常被夸大为全面的自由,超越了伦理道德、超越了法律、超越了物质本身。这其实是企图享受特权的人以女权主义为幌子,将矛盾扩大化的一种表现。如果一个人可以自由选择出卖身体的性和器官,你又怎么保证她尊严和生命健康的自由呢?所以即使是在这部剧里,对于人的自由的范围也没有进行更深入的讨论,一方面受制于如火如荼的性别运动,一方面也是真的还没有一个“完美的答案”,或者说完美的答案从来不存在。 整体来说,《芭比》作为一部讨论性别与权利、社会组成与社会发展的关系的电影,无疑是非常深刻的,她的很多表现手法也是很有创造性和趣味性,将严肃的内容融入到了诙谐的场景中。我不会将其看作女权主义的代言,而是平等主义的宣言,是真正的为了全人类未来谏言的一部好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