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圆】当焰救圆变成圆救焰:轮回圆的故事(上)
剧烈的震动将我的意识从虚空中唤醒,我恍惚的睁开眼,整个脸都紧绷绷的,进而感觉周围的一切也都被难以名状的气压挤压的紧绷绷的。
机舱幽暗,像一个塞满黄桃的罐头,将其中的内容物引向既定的命运。空乘的语音从喇叭中流出,告知大家飞机遇上气流,无需惊慌,系好安全带不要走动云云。即使一半的旅客都还在睡梦中。
我摸了摸身旁的扶手。不知摸了多少次了。还是这扶手,还是这飞机,还是这语音,还是这气流……
我看了眼睡在旁边的妈妈,打开身旁的窗盖。还是那道刺眼的光。只是这次,我直视那光,没有闭眼,亦没有闪开。
“好久不见啊。”我默念。不是向特定的人打招呼,更不向特定的物。
我只是在向这时间轴当下的时间点宣告——
我,鹿目圆,又回来了。
1
Homura酱,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样的场景吗。
听到这句话,你想必会眨眨你那漂亮的紫色眸子,对我道:“我们认识也不过一个月,这说的,好像我们相识了很多年似的。”
接着,你会抬起你的左手,撩起你的乌黑直发挂在耳上,缩在毛衣袖口中的白皙手腕随之露出。你抬头看看窗外,四月的阳光洒在你的脸上。我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因此变得暖洋洋。
“虽然一开始有些怪怪的,还闹的有些不高兴,但终归走到现在这一步,不是吗。”你将你的手盖在我的手上。“明明只一个月,却发生那么多。我多么希望,我真的认识了你好多年,小圆。”
我没说更多。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以上不是什么设想。我真的这么问过你,你也真的那么答过。
你都不记得了。
如果从单一的时间轴看,两个独立个体初次近距离接触并产生初步的简短交流就算初遇的话,我们已初遇上百回了。
每次于我,都历历在目,和那同样上百次的结局一起刻在脑海里,刻出伤,刻出血。
我不知道最后的关头,你能不能看到这些。也许在世界的运转脱离轮回的束缚的时,我们能……
也许到最后,这一切都只是我脑内的喃喃自语。
我还是从头讲起吧。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初遇中最初始的那一个。
初遇中的初遇。
2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时间还未倒转,我的灵魂与我的身躯仍为一体。
我想必是没听到早乙女老师“有请我们的新生进来”这样的邀请。我刚下飞机,在机场厕所换好校服,便马不停蹄的赶到学校。此刻,我的耳膜依然生疼,就好像里面被硬塞进什么东西。
我是看到老师招收的动作,才双手握紧提包惴惴不安的走进去。
“抱歉了小圆,本来三天前就该到家的,现在这般匆忙实在不应该。”从机场去往学校的路上,妈妈开着租来的车对着副驾驶上的我说。
“妈妈不要道歉。”我说。“这种事情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那风暴起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原定路线的航班突然就全取消了,害的我们绕了大远路。”
“对于我和爸爸没什么,但让你和达也在中转国家的机场坐了十多小时,真的辛苦你们了。”
“妈妈,没事……”我颓然的仰着头,嘴上说没事实际累的很。好想睡一觉。我抠了抠耳朵,真是的,一般出了机场就该不疼了。
“妈妈,听说卫星在风暴中央拍到了一个倒挂着带着齿轮的东西。”
“嗐,人们真是热衷于制造都市传说啊。”妈妈轻摇头。“听听就听听吧,权当睡前故事了。”说着她又看了我一眼。“你尽管安心上课,新家的事就交给我和爸爸了。下午放学来接你。”
“回去后我会好好帮忙的……”
妈妈笑了。“小圆你是个勤快的孩子啊,不管什么情况都想着自己能做什么”
“谁都会这样吧。”
“不,小圆,我的意思是说……你刚刚的语气,简直就像恳求爸爸和我专门给你留一些活来做。如果我们在你到来前完成了一切,你会很不安。哪怕现实是事情很多,别说你放学前了,我们几天几夜也做不完,但你心里依然有这种不安感不是吗。”
我没说话。
“你非常想帮上忙,小圆。”妈妈把车停到路边,温柔的抚住我的手。到学校了。
我想起作用。我没说出口,在心里道。如果我身边发生了什么,我希望自己能起到作用。我希望我的存在能帮到他人。不可能坐视不管的,不然的话……
“会感到无法在世间定位自己的位置,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妈妈好似能看到我的心思。“小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放心吧,只要到了合适的位置,你一定能散发温暖他人的光。”
“妈妈,那风暴接着会移到哪啊。”我想回应妈妈的话,到了嘴里却成了这样。
“至少不会是见泷原……”
“妈妈?”我突然听不清了,耳朵里的不适更严重,还伴有轻微的耳鸣。
我对着后视镜最后理了理短双马尾,向妈妈告别后下了车飞快的跑向教学楼。
是针对迟到生的独有安静。
刚进走廊我就和一个高一些的身影撞个满怀。我的脸几乎要埋到她的胸里。
书包拉链开了。我的东西,还有她怀里的表格都撒了一地。
我几乎要哭了,来校的第一天就发生这等事。可对方不仅不生气,反而扶起我,即使我听不清,依然能辨别出她在关心我是否有事。她没顾自己的东西,反倒先帮我把东西拾起来叠好,我也忙不迭的去拾她的东西,全捡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表格的叠放顺序。见我慌了,她微笑着摸摸我的头,表示没关系,自己能处理。
她的笑容真的很温柔。
她的金色卷发真的很好看。
分开后我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应该是三年级的学姐吧。
后来到了教室,发现早乙女老师依然在叨叨有的没的,似乎忘了今天会有转学生的存在。这对我倒方便了。我舒口气,转身耐心等着,可没一会,刚刚平复的紧张又水涨船高。
我的耳朵彻底听不清了。
再然后,我进去了。
我面向所有人,所有人面向我。一张脸对几十张脸。
等下,整个教室里,有一张脸并未面向我。那个黑发少女一副低着头刻意不看我的样子。她的头压的太低了,低的腰都弯了……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引起了她的不适?更紧张了啊……
我草草的在黑板上写了名字,说了些新生转学时注定要说的呈辞滥调。外界的声音被耳鸣过滤掉,自己的声音顺着头骨传上来扭曲成黏糊糊的一团。我鞠了个躬,飞快的走向后排的空位。
之后的十几分钟混混沌沌,直到下课一帮子女生围过来问我这问我那。可是她们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已成了轰轰一团,就像耳朵贴在飞速行驶的火车内壁一样。我拼命辨认,啊,有人问我头发香,洗发水什么牌子……有人说我黄色发带好看……问我国外……怎么样……天,当我辨别出去时那话已经飞走老远了……啊,又有人问我能不能来句标准外语……
“那个……那个……请让开……她好像有点难受……”
耳朵突然清晰了。
那句话在人丛的声音巨阵中是那么的细小,那么的微不足道。只听声不看人,也能感受到声音主人的柔弱。
但那细小的声音就如一只小萤火虫,穿越布满荆棘和迷雾的黑暗密林,直达我的肩膀。
究竟是那声音恢复了我的听觉,还是听觉恢复的时候,恰好是和它发出的时间重合。可若不是前者,又怎能解释在一片喧闹纷杂中,彷佛一把水就能浇灭的它于我却如此清晰,清晰的就像一根箭矢,穿透笼罩我耳前的迷蒙。
我来不及多想了,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一声不着调的:“啊,你……你好!”
我突然发话,所有人都愣住了。整个教室突然安静。
人群注意到我目光所指,自觉的退到两旁,形成了直达我与你的通道。
Homura酱,那一天,我人生中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你的面庞,我们的双眼,第一次对视在一起。即使掩盖在红框眼镜之下,你的紫色眸子也是如此的美丽,就像微微火苗的光芒所轻抚的宝石。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与我身上,你似乎很不适应。你一看就是不喜欢成为焦点的人。双手不安的放在身前,纤细的十根指纠结的缠在一起。你身子微僵,脑袋却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左转又转,又带动那双长长的麻花辫也左摆又摆。
好可爱的麻花辫。我以前从未对麻花辫显现出什么所谓的倾向,但那一刻,我就觉得那双辫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麻花辫。
你终于鼓起勇气说话了。你比我有勇气。哪怕那时的你看起来怯怯的,但踏出根本一步的,终究是你。“那个,她似乎看起来不舒服。”你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请问,我可不可以带她……”
你的声音紧张的要熄灭了,我赶紧站起来。“要去,我耳朵不舒服!”我几乎是喊出来了。
我的声音就像给你加足马力。你抬起头眼睛亮起来,小步跑过来拉住我的手。
你拉着我,飞快的跑出教室。
你拉着我,跑出那一片熙熙攘攘。
到了走廊安静无人的地方,你先停下来扶住墙,弯着,喘了半天,不像小跑片刻,更像刚参加完马拉松。我扶住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干什么。
“你好,我是班里的保健委员。”你终于能说话了。“抱歉,心脏不太好。”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还让你跑了一路。”
“不不不我才该抱歉。突然把你拉出来,很莫名其妙吧。现在这副样子倒让你为难了。”
“不不不,该我才是……”
……
我们就这样相互抱歉了好一会,直到我回过神,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让你站着,才搀扶着你在宽敞楼道里的一个长椅上坐下。此刻已经上课,四下恢复了安静。保健委员带着转学生去保健室,名正言顺,没人会来打扰我们了。
我打开身后的窗让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我捂着嘴,轻轻笑起来。我总是不停祈祷快点让紧张烟消云散,但一路下来回过头,却发现它早被我甩的远远。
“我们俩,都是客气的人啊。”我对你道。
你没有说什么“彼此彼此”,只是羞着脸轻轻“嗯”了一声。那时的你看起来好乖。
你看了看我的肩,我点点头,你便在上面靠了一会。
我们又好一会没说话,但彼此都不觉得尴尬。
我算不算交到了回国以来的第一个朋友。那时的我如此想。
朋友……
“我叫圆。”我道。“鹿目圆。”
“晓美……焰。”
“焰,好帅的名字!”
“没有啦……”
“能叫你homura酱吗?”
你看了我半天。我等着。我一定满脸期待。
“好的……鹿目同学。”你终究还是没有鼓起勇气。
但是没关系homura酱,生活需要耐心,你需要时间。我会等你的。我随时都会等你,
我害怕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失望让你愧疚,赶忙转过脸:“谢谢你,不然刚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是轻轻“嗯”一声,好像刚才的一切都耗尽了你的能量。
下课铃响了。
不是吧,这就结束了?我诧异极了。我们还什么都没聊,什么都没干呢。
上课前,我们一起回到教室。你朝我轻轻鞠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为什么我们的座位那么远啊!
下课之后,我被老师叫去做了一些新生应做的报备,回到教室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你。你不像是课间会四处走动的人啊。
“晓美提前回去了。”一个同学告诉我。“突然嚷嚷着不舒服,怎么都呆不下去,提前请假回家了。只是出去时的样子与其说是不舒服,倒像慌慌张张的赶着什么急事又不得不藏着掖着。”
“最近她老这样。”另一人在旁附和。“差不多手上多了那个戒指后,就成那样了。想不到她一个老老实实的土妹子会戴那样的戒指,真够时髦。”
于是那天放学前,我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homura酱。
夕阳西下,妈妈还没来。
我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轻轻薄薄的好像随便一碰就能断掉。
Homura酱,你不在身旁,我身边一个称得上认识的人都没有了。
远看,多了好多高楼啊,道路的布局也变了……只是在外面呆了三年,见泷原变化就那么大啊。连从小长大的城市都变的如此陌生。
有什么东西回不到原样了。内心的孤寂感从未如此强烈,我好想蹲在地上哭一场。
“小圆!”
“妈妈?”
妈妈在喊我,妈妈在朝我招手。得救了……
只是那时的我无暇考虑为什么妈妈身旁没有车。为什么她只是远远的站在那,站在无人的阴影里僵硬的朝我招着手,却不过来。
我跑到她身边,她没有一如既往的拥抱我,也没有开开心心的和我说什么,而是简短的来了一句“我们回去”便转身就走。
我狼狈的跟在她后面,但总是与她差了既不长也不短的距离,怎么都跟不上。
“妈妈,等等我……妈妈!”
她没理我。
“妈妈,为什么周围那么安静。”
她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
她转身的姿势好像一个被扭动的开关,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形,她也开始变形。
我跌倒在地,茫然的看着眼前银白色好像拱门一样的东西……她在动,在朝我紧逼。
雪白的绷带飞来缠住我的四肢,拉扯我,撕裂我,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每个人的终点都是死亡,与其度过那充满困苦的过程,不如就此了结。
就此了结吧……
了结吧。
嗯,就在这结束吧。我想。
“不要听她的话!!!”熟悉的声音再次冲破包裹我的混沌,我倏的清醒,看着一团紫光从天而降,用紫弓尖锐的两端斩断我身上的绷带。Homura酱,是你!你抱住我翻滚到一旁,档在我身前朝着险些杀死我的怪物射出支支箭矢,可那时的你还没有完全掌握自身的力量,每射一支就被后坐力怼的身子朝后仰,射出的再多,十支也有九支擦着怪物的身体而过。怪物逼的实在近了,你索性转身抱住我,用比我还要瘦弱的身躯替我抵挡攻击。你的头发散开了,你的眼镜掉落了,你在哭,在抽泣,但护住我的的双臂,却没有丝毫的松懈。接着,响亮但模糊的口号于头顶响起,前方有什么炸开了,明亮的金色将余光填满,直到你松开我,像个布娃娃一样躺倒在地,我才发现周围的空间恢复了原样,怪物原先的位置站了一个扛着燧发枪的金发少女,正弯角捡起一个黑黑的东西。
是我上午撞上的那个温柔学姐。当然,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巴麻美。直到现在,她依然是对我影响颇深的一个人。对我们都是如此。
片刻,我注意到你们俩的服装有些……不一样。你的服装乍一看是一个比较正统的紫白相间的制服,收身又简约,但细看却有着制服所没有奇异感,而麻美姐那一看就不是平常的衣服。
麻美姐收好悲叹之种便来将你扶起,你顺带着拾起眼镜重新戴上。
“抱歉小焰,今天的魔女居然这么多,一路打到现在。”强大如麻美姐,说话也有些喘气了。
“麻美姐,我又拖后腿了。一直都是你护着我,不然我撑不到现在,什么忙都没帮上。”
“傻小焰,怎么没帮上!刚刚我被另一个魔女拖住,若不是你在我赶到前保护了她,这个中了魔女之吻的女孩就遭殃了!”
“啊——啊——”我想道谢。至少该说些什么,张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自带结界的怪物,以及与怪物战斗的少女。简直不像是真的。我怕不是再过会就会于床上睁开眼,发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弥补烦闷又枯燥的日常而在睡梦中制造的幻境。但所有的过程又是如此自然如此的真实,十四年间建立起的世界观被无形的小刀割开一条缝,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漏了进来,彻底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最终只能拍拍裙子上的土不停鞠躬,好一个心慌脑热。
“小圆,你在哪!”妈妈的声音,真正的妈妈。
“啊,小圆你在这!这么跑那么远……你们是……”
Homura酱,妈妈看过来的时候,你与麻美姐的衣装一个闪光又变成平常的制服。不知道还以为被太阳晃了眼睛。
“小圆,交到新朋友了啊。”妈妈很高兴。“方便的话,到我们家坐坐……啊抱歉,改天可好。现在家里都是纸箱。”
“没问题的阿姨。只是不介意的话,能把您女儿借过来一小会吗。”麻美姐微笑着挽住我的右臂。
Homura酱,我和你从麻美姐家出来时,星星已布满天空,今晚的空气质量真好。
空气质量好,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我今天也看到了很多东西。
“一下子知道那么多……还是很难接的住啊。”我苦笑。
“我……也是。”你低头看着地面。“QB出现的太突然,眼前的情景又不容我犹豫……然后眼前的世界就一下子变了样。”
“为了救那只小猫,对吗。”
“很儿戏吧……”
“怎么会儿戏。”我道。“只要你自认不是儿戏,就不是。不然你也不会在那一瞬间把重要的东西赌上去了。不对一个信念抱着认真的态度,做不到这些。其实,你许愿的理由和上午你帮我的理由,是差不多的吧。”
“是的。”你抬头看星星,眼镜的镜片反射星光。“我就是,不想再逃了。”
我们在人行道的护栏旁停下,黑夜中的河水像深黑的洞。
“其实我也是个转校生,比鹿目同学早转来一年。”你道。“此前在东京的一所教会学校就读,当然,几乎不怎么出勤,算的上朋友的人几乎没有。”
“因为心脏问题?”
“嗯,这颗心。”你摸了摸自己胸口。“天生的。从小就躺在医院里。除了应对医生护士,就没有别的社会经验了。好不容易可以脱离医疗器械自主生活了,来到外面的世界,却发现什么都不会。经不起折腾的身体,社交常识的缺乏,怎么都跟不上的课业。好像所有的东西永远都跟不上……”你突然不再看河水,看向我。“鹿目同学,魔女对你说的那些话,你都还记得吧。”
“记得,她劝我去死。那声音分明是迷幻药。”
“这样的声音,过去经常在我脑海里出现喔。”你苦笑。“你是被强行灌入,我却是自发的。我毫无用处,又只会添麻烦。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直到有一天我真的想一了百了。我也没想过用什么方式结束这一切,只是决定在定好的日子随性而来——想到什么方式,就用什么方式。结果那天醒来我干的第一件事却是……脱光自己。一丝不挂的,头发没扎,眼镜自然也没戴。刚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天然状态。我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我突然感觉镜子里这个散着头发不戴眼镜的自己动了。即使是近视,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此清晰。这是出现在我心灵深处的启示。我看着此刻的我拿着枪,对准过去的自己。过去的我低着头,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一个黑长直,一个麻花辫。两个晓美焰。我想不到我恨自己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接着,我心头升起一股火焰……不是怒火……黑长直的我扣动扳机,麻花辫的我却在黑长直扣动的前一刻打翻她的手……麻花辫也掏出了自己的枪……”
“homura酱……”
“鹿目同学,我无法准确梳理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心里的确是多了一股劲。我突然不想逃了。如果我天生有心脏病,难道就意味着我天生一无是处吗?这只能说生命这个东西是无常的。既然无常,除非在行动之后,否则永远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即使失败的概率大到无边,它也不是百分百。”
“不是百分百。可就算如此,鹿目同学,我也不会对转机报以太多的念想。就算没有转机……也让巨浪扑过来吧,迎面扑过来吧!所以看向卡车撞向那个小黑猫,当那个叫QB的家伙突然出现,根本不给我思考的机会,我还是许愿了。即使要面对一个未知的世界……那也让它来吧!即使缩在原来已知的世界,我们也预料不到接下来的事……”
“homura酱,别说了,你开始喘了!”
“啊……其实变身状态下会好的多,但终究是耗费魔力。虽然不知道灵魂宝石全黑会怎样,但还是尽量节省吧。像麻美姐说的那样……”
我沉默片刻。
在这沉默期间,我抱住你。
“homura酱,我们是朋友了吗。”我想让自己的语气信誓旦旦,但最终还是疑问句。
“鹿目同学,我好高兴……”
“homura酱……我的朋友……”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了。因为我念出“朋友”这个词时,带出了比词义本身更为丰富的意味。可是,我们还认识不到一天吧。我想。这会不会是青春期少女的错觉……希望不会如此,但愿不是如此!
“鹿目同学,我当时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己。”homura酱的声音。你明明没有张嘴,你的声音却在我脑内响起。简直就像……你在我身体里。
“和普通人之间,也能心灵感应吗。”我试着不张嘴,把脑中的念想传达过去。成功了。
“是的,只要魔法少女愿意。麻美姐教我的。鹿目同学,幸亏我鼓足勇气上去了。我真的好高兴能认识你。”
“我也好高兴。因为不能置身事外,不是嘛。”
“不能置身事外!”
最知心的谈话往往在意犹未尽时终止,你把我送到家门口,便告别离开了。属于我们的第一天,结束了。
我很想送你回家。面对身体不好的你,自然而然有了这个想法。但最终还是你送我回家。
虽然嘴上和心灵感应上都没表示,但其中多少有这样的意味:别看我身体不好,我好歹也是个魔法少女了。起码这一次,让我担当送人回家的位置吧。
“哇,小圆好有干劲啊。”后半夜,妈妈看着我拿着扳手忙上忙下,惊叹不已。
“她这架势,怕不是能平地另起一座房子。”爸爸笑道。
“我还能顺带吃个大象。”我有些亢奋。
“呜哇姐姐!”达也口齿不清的起哄。
3
第一晚,我躺在刚装好的床上,想着麻美姐对我说的话。
“鹿目同学是被魔女杀害的前一刻才被救下的,魔女的吻痕印的有些深了,怕是留了些味道。呆在人多的地方比如学校啊家里啊这些味道都会被掩盖,但一个人落单的话,被魔女袭击的可能怕是大于常人了。所以鹿目同学以后尽量跟我们一块行动为好。”
对此,我是乐意之至的。我的心里甚至冒出了“要不要我许愿和你们一起战斗”的想法,但没有说出来。麻美姐好像看出了什么,对我道:“鹿目同学,魔法少女应对的是一个没有回头路的世界。除非真正寻得了自己的本心,抑或是迫不得已,否则还是慎重些为好。”
“那么鹿目圆,你有寻得你发自本心的愿望吗?”
“谁?!”话语将我从回想打回当下。一个甩着大尾巴的身影背着月光爬上窗台,我看不清它的样貌,只能在模糊的轮廓中,辨别出冒着血色红光的眼睛。
“你是……QB吗?果然来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背后生寒。
“巴麻美和你提过我了吧。我们不会错过任何有签约潜能的少女。想好愿望了吗。”
我咽口水,没说话。我总有种……它很急于达成什么的感觉。
“没有具体的愿望也没关系。”血红双眼的脑袋歪了歪。“也许你的渴望本身,就是成为魔法少女。‘当下的日常过于无聊,想投身进另一个世界,愿望无所谓,随便给点钱就行。’真的有人这么许过愿喔。”
它从黑影中跳出来,白白的毛茸茸的,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有些可爱。
但身上的不安感并未因此减退。
“我需要时间……”
“鹿目圆,犹豫不决的话,可是会错过此生难得的机会。你不是说过,不能坐视不管吗。你很渴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吧,你很想为他人做些什么吧。这个世界被魔女侵袭,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我……”
吱呀——
留着一条缝的门被什么推开了,达也满口“姐姐姐姐”的爬进来。
“达也,听话!姐姐明天要上学,得好好休息。”妈妈追上来,将弟弟抱起。“小圆,还没睡着啊。”
“喔,妈妈……”我看看妈妈,又看看之前QB所处的位置。白色生物不见了。
“小圆,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妈妈,如果一个人将我内心的渴望口头上摆出来,无比急切的想让我拿自己手上的东西和它交换,说话还充满诱导……”
“你遇到传销了?”
4
Homura酱,第二天,你和麻美姐在上学路上的小径等着我。你远远看着我跑过来,面颊微微的红。
“晓美同学,我毕竟和你们不是一个年级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鹿目同学可要交由你照看啊。”
“鹿……鹿目同学由我来保护!”你就像一个紧张的小猫。
我牵住你的手,我的手指穿过你的指缝,就像穿过小小的火苗。你僵了一下,好像浑身的毛突的竖起来,又沮丧的垂下去。
你简直比第一天还紧张。你好像有什么想对我说,但又不好意思说。
直到下课,你拉着来到我人烟稀少的,连接楼与楼的廊桥,我才明白你想对我说什么。
“想……想……想送鹿目同学一个一个一个……”
“homura酱,慢慢来慢慢来!”
“就是……唉!”你干脆放弃开场白,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黑盒。打开,丝绒软垫的中央是团成一团的红。
“homura酱……发带?”
“嗯,就是感觉,比那个黄色的更适合你……没有冒犯的意思啊鹿目同学!我……本来没什么想法的,但是回家路上在那个橱窗里……就是那个有假人模特脑袋的橱窗……我就是看到这个,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了你。我也很犹豫啊,就这么送东西是不是太突然了……我们还没加社交软件我没法问你喜不喜欢……有其实也不敢……我在店门口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进去了……第一次没人陪买了东西……住院时没机会……出院后都是麻美姐帮我,好多都没用过不知道怎么弄……但最后还是一个人买下来了,虽然也被店员帮了些。店员看着我一直笑,不过没恶意的,她说我很可爱……但不管怎么说终于买下来了,没有犹豫的余地了,我要送给你……可我还是怕……我怕没做好被你讨厌……我真的怕……啊!终于,全说出来了!”
“homura酱,我好开心……”我太激动了。Homura酱是傻瓜,你为我迈出不敢迈出的一步,我又怎会讨厌你。
那时,我真的好想抱你。但付诸实际的动作,却是将自己原先的黄发带摘下来。
“homura酱,能为我戴上发带吗?”我声音有些颤。我会不会太任性了,但我真的好想让你亲手帮我戴上。
“好……好……”你的手不利索,发带差点落地上。
“homura酱,别紧张,又不是拆炸弹……”我其实也紧张。我好害怕有什么不和谐的东西混进来破坏好不容易酿造好的氛围。
你为我系发带,系了三次才系好。你说这是你人生第一次为别人做这种事。不是夸张,在那之前,你还没有为谁梳过头戴过发饰。
你要么用力过猛,拉的我头皮疼,要么是扎的辫子一边大一边小。不过我没有打断你,也没有指导你,因为所有的这些,都必须由你亲自完成。这对你无比重要。对我们都无比重要。
“鹿目同学,这样可以吗。”
“谢谢你,homura酱。”我想,我是笑了。后来你对我说,那时的我笑的很甜。可惜这些话语都随着时间的回溯不复存在,但是我记得,我都记得。
“鹿目同学,我想,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你了。”
“homura酱,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都可以。”我抬头看着你的脸。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比我要高上个半头,只是你一直弓着腰,不明显。我也第一次注意到,阳光照在你的脸上,是那么的好看。
在返回日本的空中,在前往学校的半途,在抵达教室的奔跑中……我一直在害怕。我害怕我会孤独,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扑面而来的新生活。
现在,我再也不用怕了。
我握紧你的手。
我牵住我的小火焰。
5
“现在,我想我不会再怕了。”天台上,你看着头顶的乌云对我道。快一个月过去,你说话已不再磕巴打颤,无论对我和麻美姐,还是对外人,都是如此。
“homura酱,恭喜,自己第一次独立打败魔女。麻美姐说过那个魔女很强的。”
“麻美姐说过,弓的力道就如水流,我必须学会顺着那道水流,与其合一。不管怎么说,终于做到了。最关键的点掌握了,其他地方自然也是突飞猛进。我终于,不用躲在他人身后了,我终于可以真正给麻美姐助一份力了。”你看向我。“小圆,当初可是说好要保护你的。”
我笑了。
我们懒洋洋的靠在一起,风刮起我们的发辫,但我们一点都不冷。
“妈妈当初还说那个风暴怎么都刮不过来。”我道。“世事果然无常。风暴里的魔女叫什么来着?”
“魔女之夜。”你道。“舞台装置的魔女。麻美姐说不阻止的话,大魔女会毁了这儿的一切。不过现在心里多少还是没有掀起实感,毕竟那东西还未真正到来。”
“homura酱,你说魔女之夜没有耽误我航班的话,我们还会像现在这般好吗。”
“不知道,不好说。”你摇摇头。“有些事情就是看时机,早一天晚一天,甚至早几秒晚几秒都不行。构成一切的诸多复杂要素只在那一瞬齐聚,时候不对就全溜走了。”
“嗯,我想,如果那天不是匆匆忙忙的下了飞机就赶往学校,而是休整了几天从容前往……如果我的耳朵没那么朦胧那么疼……如果我抱着不一样的心态……”
“我想,‘没有魔女之夜的话就没有现在的我们’,这样说很浪漫,但实际也许未必。”你道。“不管我们怎么在脑中做思想实验,不管怎么将过去的种种推导重组,但与真正的现实间总会有一个难以跨越的鸿沟。因为我们是人,普通人。即使魔法少女,也用着普通人的思维。我们不是神,永远不可能通晓一切。”
“所以,就算我们真的能回到过去,把心中的‘假如我过去怎么怎么样,现就会怎么怎么不一样’付诸实现……周围的一切也不一定会朝着我们预定的方向运转。”
“就像我脑子经常想着如果我从未有心脏病就好了。但真如此,一切又是否会真的如愿?在脑内重设过去以构想一个新的现在,和拿现在目力所及去预言未来一样不可靠。我们所拥有的只有当下,所能做出的改变也只在当下。过去的业已固定,将来的还未存在。”
“所以,能否阻止魔女之夜,你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只能说有没有把握。强如麻美姐想到那玩意也要皱眉头,更何况我才刚上道。但不能因此就不打。”
“即使可能打不过,也要打。”
“不去打,就不可能知道。我们知道的东西,一直都太少。不经实践只在脑内幻想的未来不过是弥补当下不安的幻象,不能因为预期的结果,就去逃避当做之事。我们是见泷原仅有的魔法少女,其他城市的人不会来帮我们,没有别的路走了。我说过,我不想再逃了。”
“homura酱,如果再多一个魔法少女呢?”
“胜算会大些吧。”
“你说过,曾有另一个前辈跟着你和麻美姐一起行动。”
“杏子啊。她看着挺凶,刚开始我还很怕她,但接触久了,才发现她真的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也帮助了我不少。不过有一天她突然回了老家,麻美姐也跟过去了。后来麻美姐只一人回来,说杏子不会回见泷原了,也不会再跟我们行动了。原因她没说,我也没问。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
我们沉默片刻。
“鹿目同学,你出国前,也住在见泷原吗?”
“嗯是的,但几年过去总感觉这儿完全变了样,好像以前的那个家怎么都回不去了。”
“鹿目同学……你过去在这,也有最好的朋友吧。”
“homura酱?”
“抱歉,就是有点好奇……”
“嗯,确实,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叫美树沙耶香。我都喊她sayaka酱。”对你说出“青梅竹马”这个词时,我心里多少有些别扭。总感觉陷入了某类动画的关系怪圈里。
“美树……沙耶香……”你似乎在尽力记住这个名字。
“不过已经断了联系了。”我道。“出国后,最开始还常用社交软件说说话,直到恭介出事后……啊,你还不知道恭介,也是我童年时期的一个朋友。恭介小提琴拉的很好,在其上有所建树是他的梦想。可出事后,他便只能在天国追逐他的梦想了。”
“我……很抱歉,为你朋友遭遇的一切。”
“没什么,homura酱。你说过的,过去的业已固定。只是sayaka酱很难从中走出来,她和恭介走的很近的。而我也很难受,死亡从未离我这么近,居然就这么切实的发生在我身边了。一个我认识的人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再也见不到了,我对此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真的很无力。生命的消逝大抵就是这么一个不可逆转又无可奈何的事,无论是一个人的生命,还是一只猫的生命。后来我和sayaka酱的联系渐渐少了,谈话也趋向消极。再后来,她的账号突然被注销了,我找不到她了。她也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以另一种形式。”
“就没有任何线索吗。”
“我只知道她搬走了,搬到另一个城市。”
“毕竟这儿对她已是一个伤心之地了。”
“我不希望这儿是我的伤心之地。”我握紧她的手。
“不至于,有麻美姐在,我们也许会失败,但不至于离开这个世界。”你再次看向天。“不……至于吧。嗯,你有考虑以后去找美树沙耶香吗。她搬到哪个城市了啊。”
“那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我苦笑。“风见野不算小城市的。”
你突然摘下眼镜,对着我不停眨眼。
“鹿目同学……风见野?!”
“对……啊。”
“杏子老家就在风见野。”
6
“homura酱,我不懂,我完全不懂。”
“鹿目同学。”
“homura酱,妈妈说魔女之夜的风不会刮到见泷原,但它最后还是刮过来了。你和麻美姐说你们顶多失败,不会死,可麻美姐现在还是死了。”我看看麻美姐地上摊着的半截身子,又看看你。“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吗。”
“无常。没有人能逃的过无常。”你静静道。你的辫子在战斗的时候散开了,你的黑长直发在呼啸而来的风中舞动。
你的紫眸,映照着空中倒悬的敌人。
“我要去了。”
“已经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了。”
“城市被毁了,人还活着。只要我让她离去的方向稍稍偏移,就不会波及避难所。”
“靠自己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意识到胜利无望后,我和麻美姐尽力的方向。我们也确实做到了。但还不够。就差那一点点,最后一点点。麻美姐献出了她的生命,我要替她完成最后一步。”
“你们已经发过一次信誓旦旦的预言了。”
“是啊。”你笑了。你转过身,蹲下,抱住我。
Homura酱,别去。我好想这么对你说,却又无法对你这么说。因为我知道你决心已定。
“不管如何,请尊重我的决定吧。”你在我耳边道。“也许这只是无用功,也许我就算搭上自己也无法救下所有人。也许我更应该顾着自己,带你远远躲开。不会有人怪罪我们的。但是世间的运转就是诸多因果的交叠,每个人都限于自己单一的视野和偏见,于是看到的太少,忽略的又太多,我们又怎能擅自断定哪个决定是彻底的正确。我只知道什么是我当做之事。我是这个城市唯一的魔法少女,我是一个战士,仅此而已。能认识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谢谢你伴着我,踏出以前不敢踏出的一步又一步。现在,是该踏出最后一步了。”
你松开我,摘下眼镜,将灵魂宝石置于双眉间。
灵魂宝石发光,你的眼睛也发光。你眯起眼,咬紧牙,看起来很难受,直到你拿开宝石闭上眼,呼的喘口气,再睁开时,你的双眼已是如此的澄澈明亮,阴霾一扫而光。
“很早就想这么做,。但我抵触。将魔法集中于双眼,就像有什么异物被塞入眼窝,很难受,很害怕。其他事情都一点点的做到了,但心里还是迈不去这个槛。我现在做到了。只是疼那么一下,过后什么都清晰无比了。我做到了。”
你将红框眼镜放入我的手中。“帮我保管下好吗。虽然以后用不到了,但还是想留着当纪念。”
“所以你还要回来拿。”我静静道。“你会活着回来。”
“面对无常,我很难发誓。但我尽力而为。”
“homura酱,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是啊,你一直都在耐心等我。等着我一步步追上来。请再最后等我一次吧。谢谢你,小圆。”
“你终于,喊我的名字了。”我的泪水抑制不住了。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你起身,最后看了看我。
“小圆,照顾好自己,保重。我真的很自豪,自己保护你到最后。”
你飞跃而起,飞过断裂的废楼,飞过旋舞的碎石,直奔发出嗤笑的巨大敌人。
7
死亡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直闹不清。就如我一直闹不清自己算个什么样的人。
恭介的死亡非我亲眼所见,sayaka酱告诉我死讯的时候,我只当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她的话语毫无修饰,“恭介死了”,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我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只是我很快意识到这股愤怒超越了正常生气的程度,我明白自己借由这愤怒防御着什么。Sayaka酱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开这样恶劣的玩笑,尤其不会对恭介。当妈妈面带泪水走进我的房间,我才意识到自己必须接受现实了。
不过我没有哭。我好几天缩在被子里,冷的发抖。
我终于明白所有人的生命都逃不开这个课题,它总会来的。不去正视它,才是对生命的不敬。
那天晚上,我问妈妈,自己这一生究竟能为他人做些什么。
妈妈告诉我,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我们能控制的,有些是我们不能控制的。只有做好自己的那部分,才能无愧于他人。
“有个美国人如此祈祷过:‘上帝,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赐予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能否有一人,改写全部的苦难,救赎所有受伤的灵魂。”
“全知全能,那是神。”
我们没提恭介,我们的话也与恭介无关。
Homura酱,我想,在看到即将遇难的小猫时,我也会做出与你同样的选择。但我没有你那么具体的动机,我想我甚至不会多加思考,就会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换得这份拯救的愿望。也许,正是因为动机本身埋的太深,意识已感知不到。也许,这是我更为根源性的特质所决定的。
就如之前所说,我也闹不清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麻美姐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哭,我也没感到冷。
我只感到麻。胸口麻了,接着全身都麻了。我跪倒在她残破不堪的身躯前,她还剩一口气。她看着我,表情没变,也无力变,但我总感觉她在向我微笑。我们第一次见面相撞时,她对我露出的温柔微笑。
她的手指碰了碰我。接着,她的瞳孔便扩散开来。
我再次感受到愤怒,不是第一次防御某种情感的愤怒,是对当下无力的愤怒。我是一个不会表达攻击的软绵绵的女孩,但对于特定的场景,我是发自内心的愤怒。
愤怒到了极致,我却没有炸开。
愤怒的尽头是茫然。
我看看她,又看看你,发起了这个轮回,我们最后的对话。
Homura酱,我找你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这些。
我终于在一片碎裂的水泥板中找到了你。
不能说是找到你,只能说是找到你的身体。
因为你已不在了。
你的弓断了。你紧紧握着其中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踪。
你手背上的灵魂宝石碎了,碎的像莹白的雪,不能融化的雪,忧伤的雪,还有那徒留空寂的菱形金属框。
你的瞳孔扩散了,也失却了原先美丽的紫。你依然望着天空的中心,敌人原先所在的方向。
我甚至都不能最后抱抱你,你全身的骨头都碎了。
我还是没有哭。我感觉自己的内部空了,被挖空了。空空如也,一无所有,所以什么都流不出来了。
真的一无所有吗。
“朋友……”我呢喃道。我感觉自己化为一团沙子“哗”的散到地上。我背对心中真正的情感太久,早已赋予“朋友”这个词完全不同的意义。
就让我这团沙子随风飘散吧。
愿风将我吹上天国,抵达你魂灵所在。
好想与你在阴云散去的晴空下,再度拥抱。
“鹿目圆,你似乎很悲伤。”熟悉的声音。“但是多余的悲伤是不必要的。晓美焰和巴麻美起到了魔法少女应有的作用,与她们的签约是值得的。”
“QB……”
“鹿目圆,想必你已确立自己的愿望了吧。机会只有一次,好好的把握住吧。”
我没有说话。我不信任这个生物,我不知道踏出这一步,最终是否会与初心背道而驰,但一个沉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压的我腰要弯了。
我一拳砸在乱石嶙峋的地上,砸出血。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凡人,我看不尽所有事物。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不论任何的愿望,只要赌上灵魂,万能的许愿机都能领其直达因果。”
“若无法改变的已被转变为可被改变的;若悲剧木已成舟,就请赐予我扭转这悲剧的力量吧。请让我不需再袖手旁观,请让一直以来被大家保护的我,成为能够保护大家的我!实现这一切吧,QB!”
我的胸口一阵痛,我的胸口在发光。我捂紧胸口,有什么在无可抑止的钻出来。
“契约成立,你的心愿凌驾了熵,来,试着释放出来吧。”
樱白的光芒吞噬了我。
“……诸位无需惊慌,请系好安全带,不要走动。”
我醒了,我坐在逼仄的黑暗空间里,满耳朵电流音的广播。
妈妈在我身旁打着鼾。
耳朵有点疼,头也跟着疼。我刚刚做了一个长梦啊,梦见抵达见泷原后遇上一个温柔的黑发少女……一个月的长梦啊……
手心的灵魂宝石还挺好看的……
嗯……
不是梦。
我握着手里发出樱色光芒的宝石,迷失已久的泪水终于从泪腺中喷涌而出。
我打开窗盖,外面的光一如既往的刺眼。
我盯着那光许久,发现自己盯着的时间已超过正常人能承受的限度。
我,鹿目圆,已是个魔法少女。
我回到过去,一切都将重来。
“不管怎么将过去的种种推导重组,但与真正的现实间总会有一个难以跨越的鸿沟。”
“所以,就算我们真的能回到过去,把心中的‘假如我过去怎么怎么样,现就会怎么怎么不一样’付诸实现……周围的一切也不一定会朝着我们预定的方向运转。”
Homura酱,上一个被抹消的过去,我们曾如此谈过。
但现在想这些,已无意义,因为我业已回来,我已身处于新的当下,我所把握的,也只有这个当下。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要拼尽全力扭转这一切。
我一定,要将你拉出魔女之夜的死亡漩涡。
等着我,homura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