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552年10月31日 0700时（军事日历）

剑鱼座ζ星系，玛瑙星，克洛西营地附近

       库尔特用他的望远镜扫视远处的地平线。他沿着林木线观察到异常的风向，飞鸟乱窜，一缕烟雾从树冠蜿蜒而上。

       空气中弥漫着不对劲的味道。

       从他所处的“树屋”望去，看不到斯巴达战士测试区附近有什么干扰源。

       树屋是盖在距离丛林地面一百米高的榕树巨大树枝上。这里唯一的电子设备是无线电以及AI投影器。其余尽是一些低科技的东西，包括：光学望远镜和单筒望远镜、抛物线形收音机、老式的信号旗等。

       “阿金库尔号收到什么了吗？”他对门德兹问道。

       门德兹军士长转头向着库尔特，手还按在塞到他耳朵的接收器。“很多静电噪音。他们遇到宽频干扰，正设法转移到较高的轨道，以取得清晰的画面。”

       阿金库尔号才刚刚为即将抵达的德尔塔连送来补给品。库尔特要求他们在离开轨道前提供一点观测援助。

       “帮我向指挥官转达我的谢意。”库尔特说道。

       门德兹军士长的脸沉了下来。“他们断讯了。”

       碟子大小的AI投影器启动，整个树屋内部满溢着温暖的红色阳光。图像逐渐凝固成一个身材高大，袒露着胸，穿鹿皮裤的切罗基族勇士，大手里还拿着一根羽毛长矛。这是永夏，ONI的AI，驻扎在距离此地三十公里以北一个戒备超级森严的机构里，一个机密到严格来说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AI朝库尔特打了个手势，然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闪电符号代表的一通UNSC优先紧急公报。

       取代隆冬的这台AI个性孤傲，几乎无法容忍库尔特和他的手下，而且也从未主动通信。这一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库尔特凑上前去，让平板电脑扫描他的生物特征。好几个文件被直接显示在他的视网膜上，这种处理最高机密档案的方式，将所谓的“仅限目视”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读到的内容如下：

联合国太空司令部 优先级通讯 91762P-06

加密代码：黑色

公钥：文件／季节／

发件人：代号名称“永夏”

收件人：后勤作战司令部（NAVLOGCOM），调查办公室特别专员，库尔特·安布罗斯少校，UNSC服役编号：045888947

标题：紧急警报状态

密级：受限（XXX-XD指令）

／文件开始／解密协议／

紧急公报至克洛西营区指挥及控制中心

永夏直接传送至安布罗斯少校——仅限目视

六十七区遭受攻击。

根据常规命令第98.93.120号，我有权在紧急情况下统领玛瑙星上所有军事人员。我谨行使此一权限，并下令你旗下所有人员立即捍卫六十七区，抵御所有明显而即刻的危险。

攻击者的身份：未知。非人类的物种。

注意：可能为星盟载体。

注意：可能为非星盟载体。

       为了眼前之便，授权你以“爱国者-七-蓝”此一代号许可，以检视以下内容提要。按照UNSC MIL-JAG 4465／LHG战时保密条款，以及2162年联合安全法案之修正条款，任何违反代号密级的行为将被处以死刑。

／结束／

／附加档案九之一／

2491年5月6日（军事日历）

UNSC工程部队 现场报告 A76344

标题：调查XF-063星

报告军官：UNSC工程部队D.F.兰伯特上校／UNSC军用识别码：03981762

       XF-063星可说是相当罕见的重大发现。这里有氧、氮、惰性气体混合的大气层，形成一个压力适当而天气循环温和的环境。令人惊讶的是这里有丰富的原生植物与动物，而且初步调查证实其不具任何危险性。事实上，存在着诸多可供食用的物种。（相关细节详见附加报告。）不排除将地球物种移植至此一星球之可能性。

       值得注意的异常现象：行星上并未侦测到任何板块运动，但有一个异常强大的磁场。略高于侦测到的正常背景辐射量，但还在可容忍的标准范围内。建议进行进一步的地质勘探。

       毋需进行地球化。建议可进行殖民。

／结束／

／附加档案九之二／

2492年2月19日（军事日历）

UNSC工程部队 现场报告 A79052

标题： XF-063星，第四次地质探测活动

报告军官：UNSC工兵部队W.K.戴维森上尉／UNSC军用识别码：07729654

       中纬度陆地的北部高原地区蕴藏着相当丰富的花岗岩与石英矿藏，起伏的丘陵与台地，形成令人叹为观止的玛瑙采石场。

       对本地区进一步勘探后，在石灰岩中发现生物的起源，特别是古珊瑚礁中保存有丰富的化石历史遗迹。

       初步的调查已经取得了一些不知名的古代物种，发现一整个门可能在分类学上系属于外星物种。

       建议：后续追踪调查。需要古代与外来生物学以及生物化学方面的专家。

／结束／

／附加档案九之三／

2511年1月3日（军事日历）

178.8.64.007号令

标题：重新排定安全等级

下令军官：海军情报局第三组M.O.帕拉戈斯基少将／UNSC军用识别码：03659271

       自本命令发布日起，所有提到或引用XF-063星（俗称为“玛瑙星”）的材料，或所包含之报告、调查结果、个人笔记与现场日志、图像，或任何探讨或关于该行星之数据，均列为最高机密，仅限目视。

       在军方编号第477-SSD号AI的指示下，删除UNSC整个系统内所有资料（参考海军情报局编号第0097833号文件）。

／结束／

／附加档案九之四／

2511年10月22日（军事日历）

ONI现场报告 A84110

密级：代号最高机密

标题：六十七区遗址的状态

报告人员：海军情报局第三组J.G.奥特加少校／UNSC军用识别码：7631073

       关于在六十七区所发现之外星废墟，我们持续找到先进文化的证据，证明它们对于数学与宇宙航行拥有博大精深的了解，还找到一些艺术表现，显示可能存在着一个频繁航行于太空的种族（见附件中关于玛瑙星上雕刻的数字图像）。

       他们的许多象形文字，乍看之下酷似地球上古代阿兹提克的一个支系，但事实上，却是与地球上的这些原始文化截然不同。从层级复杂的符号表征看来，它们的语言表达更为细腻，分化的层次远高于人类所谓的文字或语言。

       所有的专家，不论是军方人员或是AI，迄今均迟迟无法破解这些符号。

       建议：挹注资金并持续挖掘的工作，无疑将产生丰硕的成果，有助于了解诸多迄今未知的科技新领域。

       附加说明：关于贝塔连学员所发现的发光球体，至今并无进一步的信息。该球体随后引爆，湮灭了所有关于其起源的线索。

／结束／

／附加档案九之五／

2517年9月2日（军事日历）

ONI现场报告 C384409

密级：代号最高机密

标题：六十七区遗址的状态

报告人员：海军情报局第三组J.G.奥特加少校／UNSC军用识别码：7631073

       今天0500时起开始运作的新设备。由智能型AI根据其专长而串联运作，对一些较为简单、低维的象形文字获致初步的结果。

       继续发掘六十七区数以百万计立方英尺的地面，我们找到了倾颓的建筑、雕刻以及平板。但与其他地区一样并未发现任何具有高科技性质的遗迹（或者有，只不过我们的知识水准还不足以辨识其功能）。

       尚未找到任何描绘玛瑙星居民的雕刻。不论这些生物长什么样子，至少就目前来说，我们仍然是一无所知。

       如今高层资深的军官们相信，应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灾难夺去了这个世界所有居民的性命。只是不晓得究竟这个灾难是属于病理性、社会因素或放射物质。然而，这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何这里有高于正常标准的辐射量。

       建议：投入更多的人员与经费。此一遗址范围如此之广，可能需要好几个世纪才能够挖掘出全貌。整个玛瑙星上可能到处都存在着类似的遗址。该文明之先进科技必然幸存其中，就等着我们去发掘出来。

／结束／

／附加档案九之六／

2525年3月6日（军事日历）

276.8.91.848号令

标题：六十七区的开发经费

下令军官：海军情报局第三组M.O.帕拉戈斯基少将／UNSC军用识别码：03659271

       诸君阁下，以下我将尽量长话短说。经过将近十五年持续投入昂贵的研究，却没有发现一项有用的新枝术，关于玛瑙星研发计划的预算已遭全数删除，挪作他用。

       尽管我们对外星文物与象形文字的兴趣不减，鉴于最近在远地殖民地的叛乱活动频传，导致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并重新分配我们有限的AI与军事人员，以因应此一新的威胁。

       关于玛瑙星的数据仍属于保密，代号最高机密。所有材料与档案已重新命名为“山下之王”。

       根据178.8.64.007号令，任何违反代号密级的行为，将按照UNSC MIL-JAG 4465／LHG战时保密条款，以及2162年联合安全法案之修订条款处以死刑。

       仅保留一些干部人员以及一台AI继续探索六十七区之奥，或许他们能找到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

       与此同时，还有一场战争等着我们投入其他所有的人。

／结束／

       库尔特未能读完永夏传送来的紧急公报。

       一声爆炸响起，火光和粉尘漫天而来，有如一朵蘑菇云将地平线的那一头遮蔽住了，在库尔特还来不及看完所有文件前，全息图像就消失在黑暗中。投影器发出一阵噼啪声，然后就在火光中突然停转了。

       AI永夏刚往他的脑子里送来大批的数据，也留下更多的疑问。异星人遗址？可能是星盟部队入侵？AI还提到“可能为非星盟载体”，这又意味着什么？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库尔特说道。

       门德兹军士长继续盯着远处的爆炸。“火炮。也许是导弹袭击？”

       库尔特细看着爆炸的云朵形状。“不对，形状十分不对称。大量冒出不均匀的热浪。我猜是台定向能武器。”

       军士长拿起无线电话筒，并再次尝试联络阿金库尔号。“这里是克洛西营区的少校与军士长。舰上收到了吗，请回答？”

       另一头只传来静电干扰的声音。

       “试着联络各小队。”库尔特说道。

       门德兹点头。“军刀小队，收到请回答？太刀小队，立刻回报，这是门德兹军士长。短剑小队。”他敲了敲话筒。这一次，甚至连静电干扰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一片死气沉沉。“你觉得”——门德兹抬头望着天空——“是阿金库尔号干了什么吗？”

       军士长的白色眉毛揪在一起，愀然作色而对。以军士长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库尔特从不曾见到这老人脸上动容过。

       另一个爆炸声响起，将六十七区震得天摇地动。远方的花岗岩悬崖已化作了灰尘，如雨水般满天洒落。

       “我们已经接到保护六十七区的命令。”库尔特说道。

       门德兹叹了口气，耸耸肩。“我有我的M6手枪。”他拍了拍他的枪套。“还有一把刀子在靴子里。你呢？”

       库尔特双手一摊。

       “还真是一场公平的战斗，”门德兹说道。他再次尝试联络各小队。“军刀小队，收到请回答。”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夹杂着音讯电路的噪音与静电干扰的声音劈啪作响。

       库尔特摇摇他的头。“有东西在干扰传输。我们的斯巴达战士们不可能光靠眩晕弹或闪光弹来制敌，他们应该会朝克洛西营区的军械库去。”

       “汤姆和露西应该已经在那边了，”门德兹说道。他抓住从树屋顶部滑降到丛林地面的高空悬索。他抓住滑轮吊绳，套上索道滑行吊具，然后从边缘跳下去。

       军士长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六十的人，而像是年轻三十多岁的士兵一样。这不是库尔特第一次见识到军士长的身手，每一次都让他忍不住诧异：要是让军士长接受斯巴达战士的训练，他不知道还要比现在惊人到什么地步。

       库尔特接着滑下索道，自由滑落了一会儿，然后紧急压下刹车器；他重重降落地面。

       他们跑向停在树屋底部泥巴车道上的疣猪号。

       库尔特跳进驾驶座，并打开引擎。引擎噗噗响了几声启动，车子扑哧扑哧地开了起来。

       “没有电磁脉冲损伤，”门德兹说道。“否则线圈早就烧焦了。”

       这其实是个坏消息。不是核弹爆炸，就说明敌人并非人类。核材料只有UNSC或叛军——也就是人类部队才会使用。

       他将油门踩到底，疣猪号加速起来，车尾猛然一甩，轮胎努力抓着地面，一路颠簸得很厉害，沿着泥泞的坡道往下疾驶。

       天色突然亮了起来，纵横交错的树荫投映在林间的地面上。

       库尔特放慢疣猪号的车速，抬头望着天空。树冠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索性驶离原本的车道，驱车进入丛林，一路上有露出地面的盘结交错的树根，车子在弹跳中，终于来到了双叉河。

       从这里，库尔特可以清晰地一览天空，他注意到，太阳已经转移到天空中一个较低的位置。

       不对，太阳并没有移动。而是有两颗太阳。

       这颗新太阳的光线愈来愈暗淡，而且围着中心冒出一圈愈来愈扩大的烟雾。等到这颗火球似乎暂停冒烟时，整颗太阳解体成闪闪发光的金属溶液，有如光芒四射的亮光一样爆开来。

       远在高空的轨道上，阿金库尔号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