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称之为家的地方(一些成长过程中的思考)
我想,最长的距离,对父亲而言,就是从楼下,一步一步走上家门口的,这五楼的阶梯,一百多步缓慢吧。 男人在外面奔走了一天,只是在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至于在这个时代,这个看起来无比美好的时代,失去读书的机会,只是希望在这个很久听不到饥饿死亡的时代,能勉强果腹。从小仿佛我也没有健康成长过,长大了在妹妹身上也是一模一样。我感到遗憾和无力。 无力自己一无是处,还是没能打破这个社会的封锁,还只能继续吃着父亲日晒雨淋换来的要供养全家人一半的经济。还不能完全独立,并反馈我的家,让父亲不用再早六晚十一,饭都吃不上。 遗憾母亲那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改变,还是那样,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应该付出的,但自己连做饭这样的事情也总是抱怨,父亲也有抱怨的时候,但总被母亲一直念叨,后来就难听到父亲的抱怨了。 伏案在靠窗的二手麻将机上,写着前一天没解决的模电信号题时,落地窗外射进来楼下KTV招牌的五颜六色,脚步一声一声靠近。推开门,驼背的背影,坐在冰冷的火炉边。没开灯,我也用的台灯,外面KTV的灯光照进来,照在火炉边上,父亲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黑暗里,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我也很久没看到他从前回到家时,看到温热的饭菜和在做习题的我时,洋溢的笑容了。 我有多久没见过父亲笑了,也不久,好像就是前一段,过年时候,大姨二姨小姨来我们家时,那晚他喝了点酒,我坐在他身旁,地上火盆里不是弹起火星,他一直微微笑着,可那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他眼中,摇摇欲坠的泪光。可他是笑着的。 父亲喝酒时和大姨他们谈到我,他说我真的很懂事了,我假装没听见,戴着耳机,写着拖延的稿子。 父亲就这样在火炉边坐了十多分钟,然后起身去接了盆水烧上,接着回来轻轻坐在仍旧冰冷的火炉旁。这间屋子里,除了外面射进来的光,几乎就是黑暗了,哦,还有我桌上这一盏快要没电的台灯。 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就像是麻木了一般,我总会想,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总回忆起父亲说的那句“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还有谁理解他呢,连听他诉说的人都没有了。我不时感到痛心,但又感到无能无力,在逐渐向一切妥协。 好像,劳动人民的生活就只能是这样的,一生没大病就已经幸运无比,又怎么敢奢求生活的幸福美好。大家都觉得活着就已经是比上个时代美好不知道多少倍了。大概,我也正在被这样改变着,也在慢慢接受这些改变不了的。 对我而言,家只是一个有父亲在的地方,是不是温暖的火炉,是不是温热的饭菜,这些我想,都无所谓的,只要父亲还在,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是唯一能理解我,聆听我的血缘了。这,也许就是,命运没让我死亡,让我仍在这苦难的人间继续活着的唯一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