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下

一 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来到大学后，病毒依然肆虐，所有人第一时间被封禁在寝室里。没有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没有充实紧张的学习生活。只是盯着电脑屏幕，等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从床头移到床脚，在之后是日落和夜空。 燥热的空气让人头昏脑胀，蚊子打死一只又飞来好几只，打来打去，不仅没什么效果，还把自己累的够呛。 晚上躺在床上，因为床板有点窄，怎么也翻不开身。洗过澡后很快又出了满身的汗，把被子染的潮湿，裹尸布一样紧紧的黏在皮肤上。 说这样的生活没意思也不好，因为每天的课都排的满满的，上一节课刚刚结束，就要赶紧出去上个厕所，在飞奔回来，踩着点进入课堂。 因为隔着一个屏幕，陈青溪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的飘向闪烁的光标，任何一次提示音响起，他都忍不住去点开来看看，即使明知道那是广告也一样。 来了三天了，他的时间全都用来上课了，可见那点时间也仅仅够用来吃饭和休息的，其他的什么事都干不了。直到现在，脸另外三个室友的脸都没记住，有事请说时也叫不出名字来。 原来看见月亮真的会起思乡之情，淡淡的月光倾斜满地，结成了盛夏中的清霜。家乡的雪远比这清霜更冷，枫叶染红半边天，朔雪盖炊烟。每天吃饭，菜看着都很可口，只是一吃近嘴里，不管怎么咀嚼，都觉得不对味道。吃着吃着，又不自觉地放下筷子，不住的叹息。 人们都说，诗人的情感比通常的人敏感很多，寻常人眼中在寻常不过的事物，若是映入诗人的眼睛，很可能是一阵伤春悲秋。简单来说诗人尽是一些神经病啊。 可陈青溪自认不是一个诗人，他只不过在闲暇之余，按着古诗的韵律，写几句押韵的东西罢了，谈不上真情实感，都是些空中楼阁，无病呻吟。 有时候，这么一天就在发呆中度过，课堂上的声音都成了背景音乐，缤纷的白日梦里，时间过得太快了，只有一次的人生，在寂静里默默的燃烧。 陈青溪打心底里害怕，这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过去。以后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连个可以打法孤独时间的回忆都找不到。但是又没有办法，这狭窄的寝室里，凭陈青溪这种人，找不出第二种活法了。 今天，他把洗过的衣服搬到阳台上，一件一件地挂起来，仔细地展开衣服上的褶皱——这已经成了他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天真的很蓝，一点云彩都没有，想来衣服很快就能干了吧？ 陈青溪这样想着。 几只不知名的鸟从一旁的树梢上起飞，扑扇着翅膀，飞翔远方。恰巧从陈青溪面前经过，陈青溪目光跟随着他们掠过太阳，鬼使神差的，又向正前方的另一栋宿舍楼看过去。 谁知道正好和一个人四目相对。 那便是女寝，那边的人依着窗台，手里捧着一本书，也往这边看呢。 她一手把头发撩至耳边，一边打打方方的跟陈青溪打了个招呼，陈青溪也跟着挥了挥手。 神魂颠倒的回到寝室，陈青溪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满眼都是她纯粹的灵动的眸子、她随风摆动的发梢、她淡雅的素色衣服…… 陈青溪从前从未对一个异性有过这样异常的感觉，冷静的分析，大概这就是喜欢吧？从此每天陈青溪都会抽出一段时间站在窗台上看着那扇窗户。 这样傻等显然很难如愿，可是这个等待的过程远比闷在屋子里有趣多了，陈青溪借此机会看到了很多很多从前从未关注。 清晨时，阳光透过树梢变化成一条条柔美痕迹，各种鸟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伴着淡淡雾气，青山绿树，长云碧落。 二 陈青溪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在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心砰砰跳个不停，拼命的挥手以引起她的注意，然后赶紧回去拿了一大块纸板，上面写着他的QQ号。 其实事后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陈青溪只觉得坐立不安，尴尬的要命。 但是，谢天谢地，那天她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然后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对着陈青溪的方向晃了晃手机。 “yes!yes!” 他几乎跳了起来，兴奋的手舞足蹈。 然后赶紧通过了好友申请。 先发句什么打招呼？陈青溪只觉得神清气爽，好像干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好！……”输入几个字才发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你好，我是陈青溪。” “你好，姜依然。” “你手上拿的那本书是什么啊？” “苏轼传。” “你喜欢读诗词吗？”陈青溪突然高兴起来，脸上自然而然地挂上了笑容，“我也喜欢！我有时候还自己写几首，你帮我看看我发在空间里的那几首诗写的怎么样。” 对面显然也来了兴致，发来了一个“等等”的表情。 真的很紧张，呼吸加快，面色红润，陈青溪盯着手机屏幕，好像小学时盯着老师检查作业时的脸。 “喔！真的写的不错啊！冷雨淋漓滴伞声，狸奴睡处草簟空。 叶落微黄风吹暖，一洗长天秋意成。很有味道啊！” …… 两个人就这样打开了话题，聊着历史上种种趣事，聊着社会上的乱象……有时候两个人观点一致，聊的停不下来，有的时候两个人观点相悖，免不了来一场辩论，有时候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个人气的干脆结束话题。 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对对方的称呼也是变了又变。 似乎是自然而然地，那一天来了。 本来两个人应当像往常一样，正常的聊聊天，可是她突然之间打了电话过来。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陈青溪！我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 陈青溪拿着电话愣在原地，支支吾吾，且惊且喜。 “我也喜欢你，”虽然没做好准备，可是不把心中的喜欢表达出来，陈青溪决不甘心，“我喜欢你的发梢，喜欢你深沉的思想，喜欢你的学识，喜欢你的知性……”陈青溪说个没完没了，到最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这些话你要是实在想说，可以以后慢慢说，来日方长！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嗯！依然，你知不知道……”今天的陈青溪实在有很多的话想说，两个人又聊了起来，聊未来聊梦想，聊家庭…… 三 毫无疑问，寝室的阳台承载了陈青溪大部分的美好回忆，大学这四年啊，大部分在寝室里度过，而着小小一方阳台，是陈青溪初恋的开始，同时也是恋情结束的地点。 要毕业了，所有的毕业生心里都五味杂陈，也越来越躁动，想在着最后的两个月里真真正正的体验一把幻想中的大学生活。天公作美，未来这几天基本都是晴天，就连疫情都不忍破坏着珍贵时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走了，终于不用再被封进寝室里了！ 芳草暖阳正好，燕子翻飞，云垂水碧。 “在这带了四年，竟然第一次发现，这里这么美啊。” 陈青溪倚着阳台的护栏，痴痴地望着远处。 “青溪！青溪！我在这！” 目光在楼下来回，终于看向某个地方，陈青溪的眸子瞬间明亮。 “依然！你怎么来了？”微笑自然而然地挂在嘴角，无须伪饰，无可伪饰，只是发自真心。 “青溪，我考虑了很久，我想去英国留学。你……要陪我吗？” 张了张嘴，陈青溪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答应。但是是不能答应的，他曾经也考虑过留学的问题，那种生活，并非他追求的。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青溪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依然，我不打算出国，不好意思……” “哈哈哈……”她笑了，这一次的笑容与四年间的那么多次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让陈青溪心动，“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为了迁就我，就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类型。那……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多了，分手吧。” “四月海棠恋清澜，镜湖碧水爱红川。飞花追梦随风去，青溪不远守南山。”陈青溪到底还是被这种分别的情绪染红了眼眶，念出这首诗后，兀然哽咽。 “嗨呀，哭什么呀？搞得我也忍不住了。”姜依然的声音颤抖，不过她还是浅笑着，微微歪着头，对着陈青溪挥了挥手，“有缘再见啦！”随后潇洒的转身，径直向远处走了。 “有缘再见！”陈青溪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与这片天地毫无违和的构成一幅绝美画卷。 ………… 陈青溪这个名字，后来每一个国人都耳熟能详。这个人身上充满神秘色彩，生在现代，却坚持创作古体诗词，从默默无闻到举国皆知，他只用了一首《别海棠》。自那之后每年都有名作出世，穷极瑰丽之想像，尽显细腻之心境，是近代浪漫主义诗的集大成者。这些都是对他言过其实的赞誉。 姜依然也不是寻常人，是国际上最知名的几位文学评论家之一，其言辞雅致深刻，回味无穷，很多大作家在新作出版前都要邀请她写序。很多热开玩笑说，她写的不像是文学评论，反倒像是诗。另外，作为一位翻译，她也把很多中国著作翻译成英语，往往是已经出版就会售空，享有极高的声望，让人浮想连篇的是，她几乎翻译了陈青溪的所有诗作。 “陈先生，感谢您接受本次采访。我们节目名叫《文字背后》，主要就是由网友票选出最想了解的文学家，您是本期节目当之无愧的最高票数，大家对您都充满好奇呢！” “哈哈哈，我这个人，除了写几首杂诗，在没什么别的本事，能得到国人的认可，真的很高兴。”陈青溪虽然老了，但是皱纹既没有让他显现出长者的威严，也没有过于浓重的慈蔼，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您真的太谦虚了。那我们正式开始采访，我们问的问题都是比较私人的，如果您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拒绝回答的。” “好，请问吧。” “网友们最想问的是关于您和姜依然姜先生的关系的，据说你么曾经还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也有人传说，你们之间曾有过一段恋情，请问是真的吗？” “哈哈哈，你们可真的是做足了功课啊。是的，她还是我的初恋呢！” “哦！真的吗？那你们当初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呢？后来您和刘女士结为夫妻，有没有对这段恋情的怀念呢？” “真犀利啊，这种问题要是答不好，回去我可就要睡沙发了呀。”陈青溪笑眯眯的开了个玩笑，“怀念当然是怀念的，但是我并没有想过和她之间再发生什么关系了，我很爱我的妻子。至于说为什么分手，也很简单，她要去国外留学，而我不想去……” “啊？可是就因为这个就分手了吗？” “是的，因为爱情这东西，是两个人都完满的时候，一次美妙的相遇，互相吸引，互相欣赏。而不是两块残缺的碎片，需要紧紧靠在一起互相弥补。所以，当生活方式出现了分歧，我们不会选择互相勉强。现在，我找到了另一个同样圆满的、吸引我的人，而且我们的生活方式也没有冲突……所以我们结婚了，一起度过了四十七年，建立起了一个美满的家庭，目前来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一起度过余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