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硒子的故事

奈良泽硒子的邻居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

某日那位丈夫去世了。那是一位兢兢业业工作的白领，平时也经常参与社区的志愿活动。帮助过一位十五岁的女孩张贴寻猫启示，帮助过一位二十几岁的妈妈找走失的孩子，帮助过一位五十多岁的伯伯追扒手，帮助过一位七十三岁的爷爷在他犯心脏病时叫救护车，还给他做了心肺复苏。

社区里的大半人都认识他，大家都说他是个心善又老实的好人。就连硒子也曾在停电时收到他好心送来的蜡烛。独居的硒子才得以在那晚凭借这微弱的烛火驱除些许恐惧。

那位丈夫去世了。消息很快在社区传开，人们纷纷赶到他的家门前，带着关怀和礼品小心翼翼地敲开那扇门，对眼圈红肿的妻子送上些许安慰的语句。来的人有些过于多了，于是那位妻子干脆敞开了家门，跪坐在棺前一语不发。客人们也安静地不再打扰她，轻轻把礼品放在门口就走了。

妻子是第一个知道丈夫死的人。硒子是第二个，因为这栋楼的隔音很差，而他们是邻居。

某日那位丈夫去世了。不过那个“某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后的今天硒子的隔壁早就空了，那位深爱着丈夫的妻子不堪痛苦与寂寞，据说是搬回了娘家与亲人同居。

时至今日，每每再想起这对夫妻，硒子的心里还是会泛上些许悲伤。而硒子之所以会回想起这段往昔，还是因为高中同学工作出差而路过此地时顺便的造访，她随口问起了关于硒子隔壁的门上发黄变脆的贴纸，然后得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啊……那还真是不幸啊。」硒子的同学说，「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硒子问。

「酒井君一年多之前去世了。」她摊摊手，「我记得硒子你和酒井君是从国中就开始的同学吧？」

「……」硒子攥紧了裙摆，「……啊，是啊，谢谢你告诉我哦，啊对了夏美，你的机票是几点的哦？快要迟到了吧……」

夏美抬手看了看表，「——咦？！已经这么晚了！我还真的是得赶快走了……」

「嗯……一路顺风哦。」

「白白啦硒子，下次我再来啊！」夏美招招手走了。

硒子张了张嘴。

「……再见。」

三年前有一位女子深爱的人去世了。她披着黑纱在爱人的身边哭了整整一夜，硒子没有哭，却披起了黑纱，面色平静。

「硒……硒子？你是有什么亲人去世了吗？」便利店的姨姨紧张地问，硒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沉默了三秒，然后轻声说。

「……爱人。」她轻轻地说，「是我的爱人喔。」

她自己也觉得可笑。三年前有一位女子深爱的人去世了，她披着黑纱在爱人的身边哭了整整一夜，而如今硒子甚至不知道她的爱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在哪里死的，她的「爱人」甚至可能根本不记得她是谁。她却自私地为他披起了黑纱，自私地扭曲了他们的关系，自私地撒了谎，只是为了她内心的一点点虚荣的满足。

回到家，已是深夜了。她叠好黑纱，脱下衣服跨进了浴室。而当温热的水流砸在她的脸上，似乎是终于有了遮掩而不必担心被谁发现，她闭上眼睛，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