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感三章
八 杂感三章
1.唯有苦难才能使人长久的清醒,而清醒的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惨淡的现实。如同睡觉使人昏沉而无感觉,但醒来的人要面对自己酸痛的躯壳一般。
不过还是有可喜的事情,在路上看到了已开的和未开的花,都散发着花香,很使人精神振奋,仿佛春天也一同降临在在自己身上,老去的人喜欢孩子,也是这个道理,看着孩子们充满生机,自己也感觉变年轻了,已经流逝的数十年的时间有短暂的回来了,就像远去的游人突然的归家,但游人必然会走,你已经看过了他的墓碑。
花的旁边就是是一棵像是要死去的树,明明已经是深春仍然不见有发芽的迹象。我认得那棵树的,他在十二个月前还开着花,粉红色的,铺满了半个街道。冬天的时候以为是过冬,春天却仍然毫无动静,枝叶像一个干枯消瘦的妇人,近乎病态的卷曲着,面容狰狞——它正在一步步的走向死亡。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滑落,缓慢地,缓慢地滑到边缘,滑落,跌在地上再无法升起。
最近没有大雨,连雷声也很少听到。它就在某一场小雨或只一阵风里停了下来。看不见的黑色的花瓣落在地下,没有一丝声响。周围橘黄的树叶透出腐烂的生存意味,天空与繁密的叶影透出一种冷漠。
仲夏的天气也说变就变,几日的阴沉使得街道上往来的风有了凉意,过路的人只能抱紧自己。大街上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在这不冷不热的阴沉天气里出行。一丝的冷意会让人清醒,长久的冰寒会使人麻木,更为可悲的是,人们往往会在无法抵抗冷风的时候仍然努力裹住身体,以保存体内最后一丝热量,结果是使人长久地痛苦。我又想起了那棵枯朽的树,他努力攥紧的花瓣一片片掉落时,所经历的痛苦应该相似。这是一种不够宏大的死亡,他的花瓣和他,都这样可怜的死去了,尽管他能开出漂亮的粉红色的花。“树欲静而风不止”树是无力控制风的,就像花控制不了春天,世界像蒸汽机车的轮子,缓慢地碾碎温暖与希望。活下来的人就像十九世纪穷人们一样,在这庞大的机器背后卑微的捡拾着黑色的碎煤块,这当然不够提供充足的温暖,但是可以勉强支撑着我们蜷在火炉旁,躲在屋子里用仅有的温暖编织出一场长久的幻梦。
“大部分流浪汉是噎死的,节制是一个聪明的人和蠢人的区别。”然而大多数流浪汉是躺在地板或破旧的帆布上痛苦的病死的,所以聪明的流浪汉选择噎死,他们知道期望人类的善心长久是不现实的,不如做饱死的鬼。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虫子也少了很多,这实在令我感到一种平等与理解,雨天虫子和人都不出门,但虫子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人总有解决不了的事。
我为了治病耗费了多少岁月,但它没有好,努力不总是有回报的。
2.就同我曾经写的那样“人相食,不食即死。”我曾经想成圣的,我旁观着人世间的所有苦难,用一种嘲弄的眼光。我见过一种庞大的逻辑架构成铁律,“顺其自然”,苦难人的苦是命,富贵人的福也是命中注定,顺着走是命,倒着走——东西南北天上地下,你往哪走,都是命。那时我对人们的苦难只有冷漠的观察,我感觉自己身上有着一种伟大的存在,那是真理的一种。我至今都无法反驳这个言论,它本身就是个误区,你反驳或不反驳,也——都是命啊。
但他太高了。
人不应该把自己放在那样高一个逻辑团上,那不是人智能触及的存在,人类不是耶和华。我认为一切的宗教不谈神理,只谈人为,人类最伟大的能力是共情,那是神灵也要称赞的天分。
而越接近社会的底层,也就越接近无情的逻辑,人类于是想要爬上去,但逻辑团的中心是空洞,如何解?踩着他人的肩脊。然后人类文明的智者看见了,发出箴言想要拉着他们上来,但这逻辑团的中心是空洞,没有依附。
我无法说出共情的话语。一个重视教育的父母,尽可能多的书籍,明智的头脑,清晰的认知,这是一个不错的人生需要的一切。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生下来就改不了了。一个人一辈子的欢歌与悲号在出生时就定了,这是至高的逻辑。你好,只是你的运气,他不好,是他的不幸,这般的活,那般的死,都与我们和他们无关。一个人的苦难,罪孽,惭愧,忏悔,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不属于他,他却需要承受这一切。房里的和房外的,高楼顶端的和地下室的,台上讲的和台下听得,只是运气好与不好罢了,都是所谓“命”,是他们无法控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