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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块糖老了六十岁

2023-06-13 15:30 作者:大战红豆  | 我要投稿

只因我吃了块糖

十岁那年,我吃了楼下李爷爷一块糖。

一夜间老了六十岁,怎么也查不出原因。

我妈突然哭着说:你这是给那个老东西借了寿!

「听说没有?老李其实早就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我爸皱着眉想了想,说:

「难怪……」

我当时刚从厨房盛饭出来,看到他们正窃窃私语。

明明是大中午,我却被爸妈说话的神情吓到,背脊发凉。

他们说的老李,就是李爷爷。

十岁那年,我爸被调进矿院当助教,我妈带着我从村里跟过来,住在学校分的房子里。

李爷爷是我家路对面的邻居。

我们家住二楼,他家住一楼。

我们两家虽然只隔着一条马路,但生活截然不同。

我家虽说是两室一厅,可房间又破又小。

李爷爷住的则是宽大敞亮的三室一厅,还带小院,我们管那叫处长楼。

听我爸说,李爷爷一个月的退休金就有两万。

我妈头一回听说这事的时候,两眼瞪得像铜铃。

「又不是当官嘞,咋挣这么多?」

随后越说越气:

「咱全家人起早贪黑,不如人家一根脚趾头能挣钱?」

我妈当时在幼儿园当临时工,我爸是化学实验室助教,两人起早贪黑,工资合一起也就一千五。

她想不明白,人跟人咋能这么不一样?

我爸说,老李是化学什么什么领域的专家,国际上都有名,过年时市里领导都要来拜年,是学校的人物。

我妈走到厨房,通过窗户看着对面正晒太阳的老李。

李爷爷当时正在吃花生,我妈越看越气,问我爸:

「这老头有多大岁数了?」

我爸说:

「过完年就一百,是矿院里岁数最大的,也是挣钱最多的。」

我妈又盯着李爷爷看了一会,说:

「早该死了。」

我爸连忙打了我妈胳膊一下,要她小点声。

我妈依然在看着老李,嘴里喃喃自语:

「满口牙,吃子孙,他占了儿女的寿。」

我爸吓了一跳。

因为李爷爷曾经有个儿子,十多年前就死了。

这事没人跟我妈说过,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李爷爷当时看上去身体十分硬朗,眨眼间就吃完了一把花生。

我妈冷笑一声:

「赶紧吃吧,没几天了。」

我爸当时觉得我妈是在嫉妒老李。

农村人,爱眼红。

但没过几天,救护车真的拉走了李爷爷。

当时是晚上,几家邻居听到动静,都出来帮忙。

李爷爷的两个孙子也来了。

我们都喊他们大李小李。

大李小李看上去比我爸年纪还大,穿着很时髦,油头粉面的,扎着领带穿着皮鞋,一看就是城市人。

救护车开走后,大李小李各自开着小轿车跟在后面,那时候有私家车的人还不多,看着很阔。

回家后,我爸提醒我妈:

「矿院可不是村里面,你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上回那话要是被那俩孙子听到了,得找你事,那两人不好惹。」

大李小李是技校毕业,本来被家里安排在学校保卫处上班,嫌丢人,就走了。

有人说这哥俩出国跟老外做买卖。

也有人说,他们其实啥都不干,每月就靠着爷爷的两万块钱过日子潇洒。

我妈当时就拿大李小李教育我,说人还要是靠自己本事,爷爷再能耐,也有死的那天,到时候就等着傻眼吧。

没想到几天后,老李又回来了。

我看见李爷爷躺在一张特别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嘴上扣着塑料罩,被大李小李推进屋去了,安置好以后,两人就各自开着自己的小轿车走了,还专门留下一个护士在家里照顾。

我爸说,老李现在成了植物人。

我妈和我都是第一回听到植物人这个词,觉得新鲜。

原来人也能跟植物一样,啥都不用管,只要插着管子就能活。

我爸说也不是谁都能当植物人的。

就老李身上这套设备,一个月要花一万,为了让学校报销这些费用,大李小李在校长室跟学校领导打了一架,还说要去中央找人评理,于是校长把这些钱都给报了。

我爸当时感叹:「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我妈却一脸羡慕:

「你说是不是这样就能一直活下去了?那不成传家宝了吗?一个月领两万,你要能有这本事,我伺候你可比那护士伺候老李强!」

我爸和我妈当晚也打了一架。

在记忆里,我爸妈脾气好像一直都不好。

后来才慢慢明白,他们只是因为穷,上班时候还憋屈,只能在家里撒气。

大人们都说,老李就算每月花一万块钱续命,也活不了几天了。

没想到半个月后,李爷爷能下床了。

又过了几天,还拄着拐棍出门晒太阳了,身子骨甚至比以前还硬朗。

看着李爷爷在墙根晒太阳的样子。

我爸说:「医学奇迹。」

我妈说:

「医学个屁,这是要成精了。」

我当时就觉得我妈很没素质,但后来才发现,是我理解错了。

但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路过李爷爷家后院门口。

李爷爷每次都是坐在竹椅上晒太阳,无论什么时候,永远戴着一副墨镜,经常晒着晒着就睡着了,脑顶秃亮,两边有白毛,那模样跟《龙珠》里的鹤仙人有点像。

看着吓人。

有一回放学,我路过李爷爷家门口,看到他又在竹椅上睡着了,墨镜耷拉在脸上。

我有些好奇,悄悄凑过去看。

突然间,李爷爷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一个白色的眼球,好像电影里丧尸的样子。

他的右眼跟一般人不一样。

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站在那一动不动。

李爷爷转动着左眼眼珠子,哑着嗓子问我:

「是金老师家的小子吗?」

我差点尿了出来,哭着跑回了家,身后隐约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嘿,这小孩……」

后来一连几天,每次我从李爷爷家路过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

但他却认识了我,每次总要找我搭话:

「上学去啊?」

「放学了?」

「要去游泳啊?」

「这有个大蜻蜓,赶紧来抓。」

我当时刚从村里的小学转学来到这,一个人都不认识,一张嘴满口方言,不敢跟别人说话,也没朋友。

现在有个人主动找我说话,我也逐渐没那么怕他了。

慢慢地,我路过李爷爷家门口的时候,都要跟他聊上几句,渐渐也学会了普通话,还能吃到他给我的零食。

进城时我妈曾特意跟我说过,城市里坏人多,外面人给吃的可千万不能要。

但那几年我爸妈的工资吃饭都不够,更别说有零花钱了。所以李爷爷给我的这些零食,我全都悄悄收下了。

我头一次喝的酸奶、健力宝,都是李爷爷给我的。

他还跟我说起很多外国的事,送给我好几本外国字的杂志,虽然看不懂,但上面的图都很好看,他还跟我说,以后去大城市上学,有机会就去外国看看,长见识。

我觉得李爷爷是个好人。

李爷爷好几天没出来晒太阳了。

这让我有些担心。

没想到这天又看到了他。

几天没见,李爷爷似乎更老了一些,脸色更白,原本头两侧的头发也没了,脑袋整个秃了,现在模样不像鹤仙人,倒是像龟仙人。

李爷爷远远也看到了我,抬起一只手跟我打招呼。

「呃……呃……」

我看他说不清话,就走上前看。

李爷爷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糖要给我。

这糖的包装有点奇怪,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不是中文,也不是日文英文。

「呃……呃……」他示意我尝尝。

我打开一个,看到里面包着一个白色糖球,上面镶着两个红点,闻上去很香。

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东西。

我把这颗糖球塞进嘴里,只觉得凉飕飕的,有股特别的酸甜,比两分钱一块的水果糖好吃多了。

我很小心地含着,就想着,要慢慢享受。

咕咚——

这糖球好像在我嘴里自己滚动了一下,竟被我咽下去了。

糖球很大,却没卡在我嗓子里,直接就下了肚。

李爷爷看我这样,又抓起一颗给我。

「呃……呃……」

我刚要伸手,就听到旁边传来我妈的大吼:

「金涛!赶紧回家吃饭!」

我吓了一跳,看到我妈在厨房窗户后面喊我,连忙缩回了手,回去了。

一进门,我妈就是一副吓人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警告我:

「说过多少回了,别跟他说话,你咋还吃他给的东西呢?」

我说我没吃。

但一张嘴,一股香甜凉爽的糖味已从嘴里冒了出来。

我妈拿手指头一下下戳着我脑门。

「下回再让我看见,非撕烂你那张嘴给你长长记性!」

我顿时觉得有点委屈,她自己不给我零花钱买吃的,还不准我吃别人的。

当时就问:「咋了?」

我就觉得只要涉及李爷爷,我妈就有点神经病。

我妈指着李爷爷家的方向,一字一顿跟我说:

「那就是个老妖精,他现在跟谁亲,死前就把谁带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李爷爷察觉到我妈的心思,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出过门。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听我妈说李爷爷死了,我就有点着急,可看她那样,我也没敢再问。

但李爷爷这些天确实没出来晒太阳了。

我暗自希望他能像上次一样,过几天又出现在路边。

我路过他家的时候,耳朵贴着墙,悄悄听里面的动静。

我突然闻到一股从来没闻过的香味,若有若无,又听到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像是村里的狗打架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但李爷爷家没养宠物。

我还想再听听,旁边传来一个吼声:

「干啥呢小屁崽子?」

我吓了一哆嗦,扭头一看,发现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我没敢说话,连忙走了。

晚上的时候,我妈下班回家,一脸兴奋地跟我爸说:

「老李这回可是真死了。」

我爸还有点不信。

我妈又说:

「4 单元老林都看到了,前几天半夜里大李小李开车过来,偷偷往屋里搬了一个大冰柜进去,他一个退休老头要啥大冰柜?」

那时候很多人家连冰箱都没有,更别说大冰柜了。

我妈继续说:

「而且啊,大李小李不知从哪还招了个保姆,这肯定是住进来配合演戏的。」

没过几天,这个传言就在矿院散开了。

都说老李死了,家里为了继续领退休金没上报,还把他冻在冰柜里,有人都打算去教委举报了。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不止我妈,其实全矿院的人,除了那俩孙子,大家都盼老李死。

大家议论了几天,也没听说谁去举报,这事就渐渐过去了。

那时候学校里正流行看《龙珠》,我满脑子就是漫画,也渐渐忘记了这些事。

周六那天,我正打算去同学家蹭漫画看,刚一出门,迎面就遇见了李爷爷。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像往常那样走了过去。

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劲。

李爷爷那天坐在轮椅上,被大李小李推着在路上走。

几天不见,李爷爷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脸色更白,皱纹少了,皮肤好像很薄,整张脸就像是块发面,嘴唇有些发蓝,依然戴着那副墨镜,歪着头靠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最奇怪的是,当时明明没雨,也早已过了最热的时候,大李却给李爷爷打了一把伞。

一把鲜红的大伞。

李爷爷似乎看到了我,身上没动,只有嘴一张一合。

「呃……呃……」

大李小李看见了,立刻朝我这边推了过来。

在他们距离我还有三四米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有一股冷气弥漫过来,而且还夹杂着一些什么味。

就像是村里死猪死耗子的味。

虽然闻着一股死气,但李爷爷两鬓间却隐约长出了一些细细黑黑的头发,虽然他戴着帽子,但还是被我看到了,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突然有点害怕。

这种害怕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白眼球时的那种突然惊吓,而是从心底发出的一种恐惧。

就像是遇到了生命危险。

但他可是李爷爷啊,我要是这么跑了,他大概会伤心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么傻傻站着,一动不动。

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吓得一哆嗦,扭头一看,没想到是我妈。

出乎意料,我妈竟一脸笑嘻嘻看着我:

「金涛愣着干嘛?赶紧跟李爷爷问好。」

旁边也有几个邻居,看到老李来了,也凑上来寒暄。

大李小李一改往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竟然也笑着跟大家聊天。

一瞬间,大家都围成了一个圈,其乐融融,把李爷爷和我围在中间。

他们有的说李教授老当益壮。

有的说李教授看着气色越来越好了。

有的说李教授今年肯定要上中央台新闻了。

李爷爷歪着头靠在轮椅上,不时笑笑:

「呃……呃……呃……」

我站在李爷爷对面,只有半米距离。

我吓得说不出话,不是仅因为李爷爷,而是周围所有人都让我害怕。

就在前两天,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议论老李已经死了,还有人说要去举报,现在看到了他,却全都在笑。

我想从人群里跑出去,但我妈两手按着我的肩膀,跟着这帮人谈笑风生,我根本走不了,只能看着李爷爷。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害怕李爷爷,又看了几眼后,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就不是李爷爷。

他们这些大人看不出来吗?

李爷爷以前晒太阳的时候,从来不主动跟他们聊天,更不会呃、呃地跟着他们笑。

就算他们没发现这个李爷爷不对劲,难道就没闻到他身上的臭味吗?

这个李爷爷。

不太对劲。

我的后背紧紧贴在我妈身上,吓得一动不敢动。

我看到李爷爷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他的指甲现在好长,看着吓人。

而且还在滴水。

就像是刚从冰柜里搬出来一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说:

「那俩孙子肯定是听说有人要举报他爷了,还专门把老头推出来给咱们看。」

我妈还是很疑惑:

「不该啊,这咋还没死呢?那俩孙子不能找个老头冒充吧?」

「你以为电视剧呢,单位谁瞎啊?而且每年还要抽血化验,作不了假。」

停了一会,我爸又说:

「听人大李小李为了救老李,去国外跑了好几趟,搞来一种什么药,一万块钱一针,那也划算。」

我妈咬着牙点头。

「还是城里人点子多,哎,我要一个月啥都不干白拿公家两万块钱,什么药都不用,我能活两百!」

「妈……」我在一旁小声说了一句,然后鼓起勇气说,「我觉得,李爷爷其实……被做成僵尸了。」

我爸和我妈一愣,一起问:

「你咋知道?」

我拿自己手指头比画着。

「李爷爷那指甲,就跟《僵尸先生》里面那个一样。」

我妈和我爸当时就好像静止了,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让我赶紧去睡觉。

我在被窝里看完了从同学那借来的两本《龙珠》,躺下睡觉。

但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在想白天的事。

我今天看到的那个李爷爷,绝对不是李爷爷。

我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恍惚间看到一点红色的光打在我的窗帘上。

我的床挨着窗户,从这里直接就能看到李爷爷家。

这红光像是从李爷爷家照过来的。

我坐起来,抓住窗帘刚要扯开,突然又有些害怕。

但越害怕,越想看。

看一眼……就看一眼……

我慢慢掀起窗帘,鼓起勇气,朝李爷爷家望去。

什么都看不到。

他家窗户后面挂着一面暗红色的窗帘,里面虽然开着灯,但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虚惊一场。

我长出一口气,打算上床睡觉,突然注意到窗帘没拉严,还有一拃长的空隙。

屋里有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开着电视,但我看不到看电视的人。

我下了床,贴着床尾的墙根看着,换了角度后,看到沙发上坐着他们家雇来的那个胖保姆。

胖保姆正抱着一袋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电视上的光一闪一闪映在她那张油腻的肥脸上。

胖保姆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脸不耐烦,起身去了厨房,抓起菜刀在剁什么。

我看没啥意思,准备回去睡觉,这时胖保姆回来了,手里拎着个东西。

是一只鸡。

我以为是她要吃,但又不像。

因为那是一只生鸡,没有头,脖子上还在往外流血。

胖保姆抓着鸡,推门进了卧室。

开灯后,我看到卧室里站着一个人。

是李爷爷。

白天还在坐轮椅的李爷爷,现在正直挺挺地站在屋里。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站那么直。

李爷爷脚下好像装了弹簧,一跳一跳的。

每跳一下,就撞一下面前的墙。

墙上贴了一大块海绵,脏兮兮的,红的黑的,像是血。

李爷爷就这样一下一下撞着。

胖保姆把无头鸡放在李爷爷面前,他一看到鸡,立刻不跳了,双手抓过来,直接啃了起来。

脸上嘴上全是血。

我当时吓傻了,浑身僵住,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

李爷爷的嘴巴张得很大,整个头都被拉长了。

嘴巴占了头的一大半,里面的牙很白,又尖又长。

鸡骨头在他嘴里几下就嚼碎了,整只鸡一点没剩,全都给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李爷爷似乎意犹未尽,舔着又长又尖的舌头,还是一副馋的样子,好像在向胖保姆恳求什么。

胖保姆摇晃着肥大的脑袋,李爷爷好像很失望,但突然——

李爷爷抬起头,看着我这边。

他那颗曾经是白色的眼珠,现在发着绿光。

两只眼睛越睁越大,嘴巴慢慢张开,混着鸡血的口水一点点流了下来。

胖保姆好像察觉到不对,也扭头看着我这边。

就在胖保姆的视线和我对着的时候,我两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心咚咚跳着,感觉都要爆炸了。

不知等了多久,我看窗户外的红光灭了,我贴着地,哆哆嗦嗦上了床,这时才发现我的脸都是湿的,刚才已经被吓哭了。

我蒙头蜷缩在被子里,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发抖。

看到我了吗?

应该没看到。

我屋里黑着灯,胖保姆肯定看不着。

但这是我的屋……

一想到这,我顿时感觉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只要胖保姆怀疑有人偷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我更怕了,整个床都跟着晃起来。

我想下床开灯,可是不敢,一想到胖保姆和李爷爷刚才的那副表情,我更吓得睡不着。

犹豫之后,我抱着枕头和被子,看都不敢看李爷爷家那边的方向,猫着腰爬出去了。

我要去我爸妈房间睡。

刚走进客厅,突然又听到有声音在回荡。

「咚——」

「咚——」

「咚——」「呃——呃——」

不仅有撞门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些什么声音。

那声音我听着既熟悉,又陌生。

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但又不像是人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

终于想起来了,这声音,我在外国的丧尸片里听到过。

我丢了枕头被子,哇的一声,疯了一样冲进了我爸妈的卧室。

黑暗中,我看到他们床上的被子正在动,好像个帐篷。

我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冲了上去压在他们身上。

我妈吓得大叫,接着是咕咚一声,我爸从床上掉下来了,我一慌,打开了灯。

屋里的灯晃得我眼前一白,一时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在一片白光之前,我隐约还是看到了,我爸好像光着屁股,他为什么光屁股睡觉?

但当我揉着眼睛适应了屋内光线时,我爸已穿上了裤衩子。

我爸一看是我,火冒三丈,冲我头上就是一巴掌。

「干啥嘞!」

我爸小时候练过几年武,胳膊挺有力气,我自小头大,这一巴掌扇下去,我感觉整个脑袋都飞了出去。

我滚在地上,当场懵了,呆呆看着周围。

看我这副样子,我爸更气,又喊:

「发癔症啦?」

我妈在被子里也穿好衣服,下来扶着我坐在床上,问我:

「咋了?」

我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他们两个人,突然觉得很陌生,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傻啦?」我爸明显怒气未消。

我妈冲我爸摆摆手,他不说话了。

「我……」我捂着头,憋了半天,才说:

「我、我怕,我想睡你们这。」

我妈这下放松了些,问:

「是不是梦见啥了?」

我爸在旁边又气上了,说:

「多大了?回自己屋去!」

我委屈巴巴坐着,不明白我爸咋这么大火。

我妈起身,把我领了出去,捡起掉在客厅里的枕头被子,领着我回我屋去了。

开灯以后,她关上了门,又问我:

「是做梦了吧?」

我拼命摇头,可又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指着大门的方向。

「刚才有人……撞门……」

我妈想了想,脸上有点怪,又问:

「还听到啥了?」

「就……门外有人!」

我妈起身要去看,我害怕,拉着她胳膊也去客厅。

我妈把眼睛凑到猫眼看了看,又回了我屋,说啥都没有,别瞎想。

她刚要走,我又拉着她,然后指着窗外。

我妈就去掀窗帘,我连忙去拦,已经晚了。

她把帘子打开了半边,我吓得躲在她身后。

我妈瞅着外面,又看看我。

「外边咋了?」

我壮着胆子去看,李爷爷家的窗户都关着灯,什么都没有,但我仔细去看了看他家窗帘。

刚才露着一拃宽的空隙,现在没了。

「我怕……李爷爷……」

我抓着我妈的胳膊不撒手。

她叹了口气,躺在我床上。

「以后你少听大人说的话,啥也不懂,就乱想。」

「嗯嗯……」

我也躺下,紧紧抱着我妈。

说实话,这种感觉有点怪。

从我记事起,总是看她在干活,从来没有她抱过我的印象,大概她也觉得有点怪,但我害怕,不敢撒手。

我妈的手轻轻拍打着我,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床上只剩我一个人。

我看着窗外阳光照了进来,打开窗帘,看着李爷爷家的院子,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个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我自己也怀疑,昨晚的事,会不会是做了噩梦,吓醒以后发癔症了?

僵尸都是电影里编的,怎么可能有?

我心里放轻松了些。

我妈已在厨房做好了早饭,我坐着喝粥,我爸在旁边冷着脸说:

「以后少看那些香港电影,还有那些日本漫画,全都不是好东西!」

我不想跟他们再说什么,一口气喝完粥,背上书包出门。

刚到门口,就感觉胸口突然有一股很冷的东西往上一顶。

我喉咙一哽,哇的一声,把早晨吃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弄得满地都是。

我爸连忙站了起来,一脸不耐烦看着我。

「这又乱吃啥了?」

我不知道该说啥,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发烧了。

先是在床上躺了一天,浑身发烫,喘气的时候像是鼻孔着火一样。

烧退以后浑身还是没劲,头嗡嗡的,身上一阵阵出冷汗,被子都湿了。

我妈摸了摸我的头,打算去医院。

我爸不耐烦。

「能有啥事?成天在家看漫画,也不出去跟着同学踢球锻炼,就是抵抗力差!」

我爸上班去了,我妈请了假,一边抱怨说要被幼儿园扣十五块钱,一边给我烧了一壶开水,说多喝水。

然后又去灶王爷前面烧香。

我小时候在村里长大,家家户户灶台边都有灶王,正月的时候,我也给灶王爷上香。

进城后,我妈把灶王爷也接了过来,照例在厨房里贴了一张,同学来我家玩的时候,看到我家贴着这个,没少笑我,我也就不信了。

但今天,我妈一脸庄重地对着灶王念叨了一通,拜托他们多操操心,然后端来一碗水给我喝。

我看上面飘了一层灰色粉末,闻着一股香灰味,不想喝。

 

 

后续知乎可看
《只因我吃了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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