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泽宇《好吃星球》（八）|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孩子的计划在飞船里引起了轰动，葱和蒜造成了‘食物中毒’事件。而一个长相可怕的调查员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他们只好低调行事，可美食的诱惑再一次让他们蠢蠢欲动，他们会暴露吗？

| 房泽宇 | 科幻作家，时装摄影师。酒醉时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台演绎了场荒诞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梦》。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好吃星球

第七章 合作菜园

全文约47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旋风穿过田野，草叶飘逸在两人的腿间。

他们双眼愤怒相视，面对面站在丘陵脊背上。

“来吧。”清二低吼一声，后撤半步，身体向前弓，“我将代表生命与责任对你宣战。”

艾由随手甩出嗡嗡作响的嘴溜子，“那我就代表科技与智慧，接受你的挑衅。”

他们在渐起的狂风中盯向彼此，而这时，在丘陵的另一边，一个人在悄悄靠近，带着金属撞击的声音。

事情发生在半个小时前。

这一天，风比往常变得更加猛烈。草原灰冷冷的，清二正爬上一面斜坡，坡不算陡峭，但草有点滑滑的，他手脚并用，肩上挎着袋子。这次出来探索与上次相隔了几天，他早就憋坏了，用这段时间记下了几株食用植物的图案，而现在正是要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他的胃里空空的，的确，他有点厌食，所以才这么瘦，可还没发展到厌食症，但现在却不是因为厌食症，而是他知道藻泥不再好吃了。

他爬上这座艾由坡，这片丘陵都叫艾由坡，当然是艾由起的名，她在这里发现的葱，谁先发现了食物，谁就有权为发现的地方命名，如果他是长老，这规矩就得改改，因为只有长老才有命名权。

这时，狂风变得有点吓人了，他只身一人，非常谨慎地注意着身边的一切，在草丛中寻觅，从探险队成立后，他还没发现过任何一样食物。

可他确信这次一定有收获，因为记下的图案里有一样植物在这丘陵上曾看到过，他就是在寻找它，用脚尖挑开茂密的草丛，在荆棘间寻觅那一串串的植物。

草高得超过了他的膝盖，把他的脚踝划得刺痛。他正把脚伸进一片草丛，忽然在不远的地方飞起了一片东西，是一群动物，扑开翅膀向着天空逃走了。那是云雀，一种小小的鸟，是嘴溜子一次追踪下认出来的。这些不能吃，星雨说过，清二当然知道，何必要讲呢？活生生的东西怎么能吃，可有时他又觉得植物也是活的。

当了解了很多事之后，就不再那么害怕了，而新的认知让他渴望了解更多。

当翻开一片密集的草丛时，他看到了卵形的叶片，而叶子后面隐藏着那些他要找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摘下来，一个个丢进背包里。他激动时就会这样，有一种压抑让他刻意隐藏住喜悦，唯恐好事会在惊喜中消失。但他心其实正处在一个高高的调子上，还在不断上升，冲破头顶。也就是这样，他没发现一个危险正在靠近他。

“你在干什么呢？”

这一声把清二手里的东西吓得掉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艾由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手里拿着一株草。

清二气乎乎得弯下腰，又把那植物捡回来，丢进袋子里。

“别随便把东西往回拿，你确定能吃吗？”艾由看着他，用怀疑的语气问。

“当然确定了。”清二不想理她，继续采摘着。

“是水果？”她还在问。

“不是，是菜。”他瞥了一眼艾由，她在闻手中的草。那草根部又白又壮，叶片像花一样张开，有六七厘米那么长。

“绿色的花？”他有点好奇。

“这个啊？”艾由把它从鼻子前放下，“它也是菜。”

清二笑了起来，他看到过这种草，田野那有很多。

“把草说成是菜也太随便了吧。”

“怎么不行呢？既然你能随便摘些东西就说是菜，我又怎么不可以呢？”

“我不是随便说说的。”清二把手里那串东西丢进袋子。

“那你知道它的名字吗？”艾由看着他，晃着她那株草。

回答艾由的问题要相当谨慎，她总会设置陷阱。

“我不想告诉你。”清二说，“那你呢？你那根草和图画上对比了吗？”

“没有。”

“哈！真是不负责任呢。”清二取笑道，“所以它不是菜。”

“是的，因为它就叫菜。”艾由用淡然地语气说。

“就叫菜？”

她拍了拍停在肩膀上的嘴溜子，“来告诉他名字。”

“油白菜。”嘴溜子吱吱一声。

清二震惊了。

“名字里本来就带着菜哦，你觉得不是吗？”

“真不是你乱起的名字吗？”

“当然不是，嘴溜子认出来的，它还记得地球上的这样东西。”

这逻辑没有问题，但艾由不是靠自己辨认出的，她只会依赖嘴溜子。

“你不能只靠一台机器人！”

“为什么不行？嘴溜子是从地球上来的。”

“它是远古科技，凭什么相信它？”

“哟，你如果还想当那种古板的长老，地球这环境就不适合你了。”

清二有些生气，人类应该依靠自己的智慧。

“如果你当上长老，肯定会打破禁忌，到时候所有人都因你遭殃。”

“可我必定会当上。”她说，“你又能怎么办呢？”

她好像故意要激怒他。

清二面红耳赤，像把夕阳涂在了脸上。

“来吧。”清二后撤一步，“我要对你宣战。”

艾由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那我接受你的挑衅。”

狂风大作，两人面对面得看着彼此。此时，在他们脚下，一阵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传来，丘陵边缘露出了一个的脑袋，他一边走上高坡，一边用手中的扳手斧敲打着大地。

“我听到你们要开战了对吗？那我也要加入。”星尘说着走到两人身边。

“这事与你无关，因为你是不会当上长老的。”清二不会将星尘视为威胁。

“当然可以，因为我有板手斧。”

“哟，以为力量就能决定一切？”艾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星尘的斧子在手中抡得直响，他相信，这样便能吓到所有人。

嘴溜子俯身向下，在他眼前盘旋。

“好呢，我这就把它打下来。”星尘笑着说，可他还没动手，嘴溜子就已经掉了下来，躺到了地上。

艾由对此情景早有盘算，她转过身，面对向海滩，张起双手，在嘴边围成个喇叭。

“姐姐！星尘把嘴溜子弄坏了！”她向那大喊道。

二

“闻到香味儿了吧？”艾由得意的问清二。

油白菜的清香味儿很馋人，就算清二不说，咕咕叫的肚子也说了。

白烟缭着，从两个扣在一起的盆子里往外滚，上面的盆子凿出了几个小洞，这样就不会被热气顶开了。星雨这段时间除了晒盐，也在研究一种叫蒸的做菜技法，现在已经弄懂了，把中空的竹子劈开，用干藤编的绳子一片片连在一起，架在沸腾的水上，用水的烟气将食物熏熟，那便是蒸。

星尘气哼哼的用板手在石头上敲着，他刚刚成了权术的牺牲品，但他的解释没用，因为他什么吃的也没发现。

“那刀豆呢？”清二忍不住问，他非常想品尝自己找到的食物，可星雨姐姐却没有煮它们。

“有其它用处。”星雨说。

星雨挑开盆子，将竹片上的油白菜倒出，星尘已经把蒜砸碎了，撒上清香的的小葱，用一层细盐搅拌均匀。

他们已经很久没吃到可口的食物了，口水止不住的在嘴里滋生出来。饥饿是难以忍耐的，祖先爷爷最先按捺不住，也是第一个被烫到手的。

稍稍吹凉一些，他们用拌好叶子卷住藻泥，放进嘴里品尝起来。

菜的鲜味儿混上蒜泥、葱叶后变得更丰富了，不同层次的滋味儿在舌头上打转。

“要是没有藻泥就更好了。”艾由说，可光吃菜是没办法吃饱的。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刀豆要用来做什么呢。”清二问道，星雨说可以吃，但为什么不吃呢？

“因为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阿豆的故事。”

她打开日记，大家认真地听起来。

【好吃日记-阿豆】

晚上的时候我问阿豆，“你不喜欢吃豆子吗？”

她说是，从小就不怎么吃。

可豆子很好吃啊，豆子可以炒成很多菜，吃起来面面的，但是她连豆角也不怎么吃，也许并不是因为今天的工作餐是豆子吧，而是因为今天的工作。

作为设计师，其实压力是很大的。

“每一次都是我亲自测量。”她说，“可现在还不是总设计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你一直都是按客户要求做的？”我问。

“嗯。”她回答说，“我能把人们想要的东西实现。”

但是，设计师并不是要实现别人的要求，而是了解他的愿望，给他更好的，说是服务，实际上是合作啊。

就像食物，只是寻找它，并不一定能得到，需要要了解它，了解它的愿望，它自己都不知道的愿望，这样它才会回报你。

寻找和收获的意义是不同的。

家里有块田，我是从小就种过地的。小的时候我以为撒下种子便什么事都不用再去管了，但这样的话收获很小。就像我种的豆子，永远只有那么几株，因为它们在与野草竞争着。但是一旦把它们当成自己的朋友，便可以精心的照顾起来，收获也更大了。

种植是件辛苦的事儿，可却能得到丰硕的回报，了解每一样作物，便知道它的愿望。改天让阿豆吃一次我亲手种下的豆角，那时候她一定会觉得好吃的。

这么一想，今年还没有种过呢，等休了年假的时候再种一次吧，那么今天就写一下如何种植的事……

种植？将它们的种子装进土地，便能收获？

清二似乎看到眼前一片草原上长满了各种好吃的菜，他带着飞船居民们在地球上开垦，是啊，不仅要让人们接受地球，还要让他们知道它的愿望如何变成自己的愿望。

他们吃好油白菜后，那片摘了刀豆的地方，心满意足地去了那儿。

祖先爷爷拔去野草，泥土被星尘用斧子翻出来。艾由拿着水桶，在星雨的讲解下，清二把自己采来的豆子一颗颗地播撒回土里。

这片大地留下了他们的痕迹，杂草不见了，以后只会长出刀豆和油白菜，而这些东西已经属于了他们，或是他们已经属于这里了。

直到太阳落下，他们擦着头上的汗，看自己劳动的成果，把世界变得更好吃，这是他们的愿望，而那些食物则成了他们的朋友。当豆子播种下后，大家累得气喘吁吁的，祖先爷爷拍着巴掌，每人都有一种难言的喜欢藏在心中。

“取个名字吧？”清二说。

“让给你了。”艾由回道。

“合作菜园怎么样？”

“那么，翻土和驱虫的事就交给我吧。”星尘高兴地说。

就这样，美味探险队的第一块菜园在地球上诞生了，这是大家一起创造出来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但他们相信，很快就会拥有一切了。

天快黑了，他们回到了五号舱，一边感受着口中蒸油菜的香味儿，讨论着种菜的事，一边打开了进通道的门。

他们意犹未尽着，可当门一开，全愣住了。

一天的喜悦顷刻不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有着可怕表情的男人。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孩子们赶紧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

而那个人正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关闭的舱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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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湮灭》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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