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辩论——我选救画不选猫
我选救画，不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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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辩题
如果法国卢浮宫失火，一幅《蒙娜丽莎》和一只小猫，你先救哪个?这是《奇葩说》的一道辩题。
偶然间，我打开一个视频，看到李诞对此的发言，非常有趣。他支持救猫。
第一，艺术品最美就是活在人的心中，所以燃烧的蒙娜丽莎更美。如果说艺术品的价值就是其背后有故事，那么，“李诞救猫”也会成为艺术品。第二，人是自私的，这个世界靠自私的人运转。不救小猫，自已将生活在看着猫被烧死的痛苦中，可能抑郁、自杀，甚至会危及社会。救猫，则会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慰藉和救赎，会让自己的良心得到嘉奖。
第三，我们做事不能只想着遥远的理想，不能只想着“远方的哭声”，那是想象中的哭声。特别是不能以想象中那些宏大的理想为借口，去牺牲那些弱小的生命。
我非常喜欢李诞的收尾一段:
我这样“自私”的人，这样“自私”地活着，但是我们不伤害别人，这个世界才能运转。而正是这些为了一些所谓宏伟的事业、为了一些远大的目标，去不计后果地牺牲别人、牺牲别的小猫的人，频频让我们这个世界陷入大火。”
这是一段非常精彩的辩论，现场为之群情沸腾，以致于久不辩论的我，都被引燃。
我自己很喜欢李诞的“吐槽”类节目。当然，我还是“得到”app的忠实用户，看到罗振宇和薛兆丰二位老师在“奇葩说”中难以发挥的情态，内心真是暗暗着急。
更重要的是，此情此境，大家似乎都认为救猫才是最合情合理的选择，有人情味、有格调、有立场。咦，我就不禁想来辩论一番了。
久站讲台，疏离了辩论场的气质，但是希望下面的辩论陈词，能为大家提供新的思路，为写作和思考提供新的方法和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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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思考：回到真实
大家好，幸好我们的录制现场没有失火，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救谁了。
救我的创业偶像罗振宇吧，这样他应该可以考虑下投资“翌得”app。或者救我喜欢的老师薛兆丰，那样搞不好我未来可以骄傲地向大家吹嘘我救过中国大陆第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当然，现场我喜欢的人太多了。我也想过，最理性的方法应该是救离门最逃生通道最近的人，我更想过，最感性的做法应该是救杨超越。虽然当下会有人骂我，但大家既然这么推崇“真实”，那我就做一个“爱导师、爱老师、爱作家、爱老总、爱别他辩手、爱各位观众，但更爱美女”的直男，有何不对呢。
但这种情况会出现么?
不会。
这不是说现场的消防工作做得有多天衣无缝，而是真实的情况是，大火出现的时候，不是，是一点小火出现的时候，大家就早已经四散奔逃了。当然，更可能是情况是，大家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有序地逃离火灾现场，无一伤亡，就连动作最为缓慢的某选手都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那么，请问，小猫用得着你救么。就在你思考救《蒙娜丽莎》还是救小猫的时候，小猫已经喵地一声从通风通道里窜走了拜托，当你还在思考艺术与生命的时候，小猫已经塞纳河里自在地游弋了，当你还想着听一下“远方的哭声”时，远方传来的是自由的猫叫。
你能听到的，只有小猫瞬间消失前离下的几句嘱托，它说:“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我给你翻译一下，它说的是:“愚蠢的人类，醒醒吧，先救救你自己。”
所以，当法国卢浮宫里失火了，一幅《蒙娜丽莎》和一只小猫救哪个?
答案只有一个，救《蒙娜丽莎》。不是因为《蒙娜丽莎》比小猫重要，不是因为什么艺术与生命、远方与近处，就是因为，小猫根本就不用你救。
这是我对这个问题的第一个回答，也是最浅显而真实的回答。
回到真实，是一种能力。特别是，从抽象的概念和刻意设计出来的问题中再回到真实的生活，这绝对是一种需要锻炼的能力。无论是伟大的作家，还是一个可以写好考场作文的学生，哪怕是一个可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普通人，都需要一份回到真实世界的能力，这让你能够冷静地、客观地分析问题，而不至于陷入到夸张的情绪和脱离现实的诗意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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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个思考：比较中见人性
救画还是救猫，答案是，救画。
在这一对选择里，我坚定地选择前者。这不是因为我擅长做选择，而是我太擅长做比较了。因为，我的专业就是讲高考语文，而高考语文的题目里净是选择。
当然有的朋友会问，不是数学和英语才有很多选择题么，怎么学语文还需要做选择呢。其实，恰恰是高考语文里有太多太多需要你做出选择的命题，2010年的北京卷作文题目叫“仰望星空与脚踏实地”，两种人生方法论，你怎么选。例如:2014广东卷作文题目，黑白和数码照片哪个更美? 2014年辽宁卷，愿意生活在原始社会看满天星斗，还是更愿意欣赏摩天大楼里的灯光? 2016年浙江卷，VR技术在医学、娱乐、教育等方面有巨大突破，你认同虚拟还是真实? 2019年全国卷，你热爱学习还是劳动选择人工劳动和人工智能代劳，选择自已劳动还是花钱请别人劳动?你看，我每天和同学们分析这些问题，我真的太擅长做比较了。
同学们，当我们看到题面中的比较是救画还是救猫的时候，我非常容易选择“救猫”，这样看来似乎充满了人性的光辉，还有一些蔑视权威、不屑经典的狂诞。好的，既然如此，我来换一对选择，请大家再来验证一下自已人性的光辉、对权威和经典的蔑视。
既然同情弱小的生命，请问，如果卢浮宫失火了，等着你救的，不仅有《蒙娜丽莎》，还有它面前的一只猫和一个老鼠。请问，同情弱小的你先救哪个。当然你可能立刻加了一个附加条件，“老鼠是无益人类的害虫，我们可以接受它被烧死的命运”。
好的，那请问如果在《蒙娜丽莎》面前的是一只猫和一只同样可爱的仓鼠呢。请问，同情弱小的你怎么选。又或者一只小猫和一只萌犬呢。请问，同情弱小的你又将怎么选。
我想，这时候你会说，嗯，这些猫猫狗狗的，我都不是很熟，如果要是我养的猫猫狗狗，我一定先救这些可爱的生命。
好的，那我们再换个角度来分析。如果你是辛苦经营卢浮官的管理者，是每天护卫着蒙娜丽莎的安保队员，你怎么选呢。甚至，如果你是花重金赞助达芬奇画蒙娜丽莎的朱利亚诺·美帝奇，你是救猫还是救画呢。
你可能会说，你看杨老师你太看重金钱了，像我这么有人性人情的，肯定是救猫啊。
你可能会说，你看杨老师你太看重金钱了，像我这么有人性人情的，肯定是救猫啊。
那请问，如果在大火中，面对选择的是达芬奇，请问，他是救小猫还是救自己付出了一生心血、带在身边反复修改的作品呢。据说蒙娜丽莎的原型是朱利亚诺·美帝奇的情人，为美帝奇产下一子后去世，那么看到唯一能留下深爱女人倩影的画作即将被烧毁，那么，美帝奇是救一只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猫呢，还是救自己深爱的女人的画像呢。
选画还是选猫，这不是明摆着么，选画选画！反正，无论我是美帝奇还是达芬奇，蒙娜丽莎就是我的爱人我的生命，火挡灭火，猫挡灭猫，就这么凶残。
你说选猫更有人性人情，换几个不同的比较对象，你会对自己的人性人情有更深刻、立体的理解。西方文学有一个经典的母题，认识自己。认识自己，是人生永恒的难题。所以，不要轻易高看或小看人性，我们对人的认识往往是非常片面的。这是我想说的第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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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三个思考:人能选择
大家知道我的专业是讲高考语文，阅读和写作中有一种重要的能力，想象。
我请大家一起来想象，当卢浮宫失火的时候，蒙娜丽莎前有一只猫需要救，那么，卢浮宫内达芬奇的另一幅名作《岩间圣母》前是不是也有一只猫要去救，估计断臂维纳斯前还有一条狗也需要救，然后，胜利女神雕像前有一匹马要救……
然后，发散着人性之美、响应着近处猫哭狗叫的声音，我们看着卢浮宫和其中人类文明之宝的毁灭，然后我们救出一个动物园???
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样的一场大火，卢浮官内的每一件展品前都有一只动物，且都是可爱的、对人类有益的动物，每一个动物前都有工个人在做出选择。那么，是不是我们就会少了一个卢浮官，然后我们拥有了一个动物园呢？
我相信不会的。不是说不会有一场大火，而是说一定有人救动物、有人救艺术品，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第一点中就已经说了，动物会飞会跑会遁，你不用救动物，你不要看着动物在四散奔逃，然后你在后面拿着套索狂追，大喊“让我救你，让我救你”。然后动物们大喊，“人类疯了，求你们放我猫/放我一狗/放我一兔吧......”
你看，动物的本领这么多，但是他们只会选择逃跑。人类的本领这样少，我们却可以创造文明，为什么，因为人类能够选择。
人类就是这样，有的人会选择得过且过、有的人会选择勇猛精进，有的人选择“重于泰山”，有的人选择“轻于鸿毛”;有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的人“择木而栖，择主而侍”，有的人“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有的人“一生一世跟你走”，有的人为了远方的哭声彻夜难眠，有的人为了眼前的生命发表感言……如果达芬奇站在这里，它会把这些都画下来，这又是一幅传世名作:《众生施救图》。
如果有一天，法国卢浮宫失火，一幅《蒙娜丽莎》和我，请问一只有逃生能力的猫会救谁?
答案大概率是，猫会救自己，留下它完全理解和欣赏不了的画和与它毫无关系的个人，猫不会管什么伟大的艺术，也很可能不会理解另一条生命。猫会毫不留情地逃走，把《蒙娜丽莎》和我留在熊熊烈火之中。
但人不一样。一个人会去救几百年前一个陌生人的画作，一个人会去救一只毫无关系的小猫，一个人甚至会为牺牲了小猫而痛苦，一个人也会为无法拯救一幅名画的自责……这就是猫为什么只能是猫，而人可以是人的原因。因为，人能够选择能够思考如何选择。
我选择救画，不是因为救画是正确的，而是因为，人能够选择，人能够思考如何选择。如果我只能救猫，如果我的头脑里只有救猫，如果这个世界上除了救猫没有任何之外合理的选择，如果我变得下意识的、毫不留情地选择救猫，那么，我与一只猫的动物本能有何区别——我不能接受我成为一只猫，我选择救画。
这时，我回头看去，卢浮宫内，有人救猫、有人救画、有人在纠结、有人在崩溃，这才是人类，他们是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盛产文学和艺术的世界，真正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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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法论
如果法国卢浮宫失火，一幅《蒙娜丽莎》和一只小猫，你先救哪个?
我救画。
当我看着机敏的小猫窜上房梁或是钻进管道后，熊熊火中，留下的选项不再是猫和画，而是如果体面地面对死亡时，我会把画藏在一个最可能免除火烧危险的地方，然后静静地欣赏着她。这一刻，也许是我一生中最接受永恒的时刻。在这么美丽的蒙娜丽莎前，一个中国男人，想表现得绅士一些、勇敢一些、庄重一些。这个世界，的确需要自私的人来支撑。但这不意味着，每个人只做满足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接受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成本太低了，而接受自己可能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压力太大了。所以，救猫反而显得轻松而坦然，但救画却成为了一件太严肃太沉重太需要思考的问题。很明显，思考太累了，还是轻松地做一个自私的人吧。
可是，如果达芬奇、美第奇只顾着自已欣赏美女，后世永远得不到这般艺术的享受;如果经济学家只是私下了为自已窥见了经济运行的奥秘而窃喜，人类就总是在-些经济问题上走弯路;如果一个有喜剧天赋的人只是自已写段子娱乐自己，那我们现在也看到综艺节目中脱口秀的火爆······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如大哲学家第欧根尼那样，对征服者说，别阻住我的太阳;的确有如爱学问者如孔子一般，在狱中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还有如林觉民般的革命者，对妻子说，“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
我会想起来，弗朗西斯·培根在《论死亡》中说过:“人心中有许多种感情，其强度足以战胜死亡一一仇忾压倒死亡，热烈的爱情蔑视死亡，荣誉心献身死亡，巨大的哀痛使人扑向死亡。”
当你愿意承受这些沉重的思考和选择时，你走向蒙娜丽莎，你才能看懂她对你显露出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