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童年·老相册

又是劳累的一日。
脱下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坐在沙发上，疲惫感遍布全身。余光突然瞟到那本已经泛黄的老相册，我将它拿起，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来，一张张照片映入眼帘，往日的、已将要消散的记忆被一一拾起，突然，一张黑白照片吸引了我，那是一个孩子羞涩的笑容，它与那些华丽的彩色照片相比是那么不起眼，尺寸也是小的可怜，但在这本相册中，唯有它，唯有它不可或缺，因为它承载着一个孩子的笑容，一位姐姐的艰辛，以及——童年。凝视着这张黑白照片，我的思绪飘向四十年前......
锣鼓声，鞭炮声，在少女耳中回响，她知道，又是一个孩子的百日宴到了。看着那孩子的照片，她满眼尽是不甘。她的弟弟已满一岁，却没有一张照片，自己的弟弟明明比别人更可爱，为什么却一张照片都没有？因为贫穷。少女的父母膝下育有三子，每一个都正在长大，纵使父母全力工作，也只能勉强达到温饱，哪里有多余的钱？想到这，她的不甘转为失望，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地下的鞭炮纸，也打碎了少女的幻想。
下课了，少女拎着旧书袋走出校门，燥热的风拂过她的面庞，也吹乱了她的发梢，遮挡住视线的刘海让她不得不低头整理，这时又是阵风吹过，叮叮当当的声音将少女吸引，回头看去，一个玻璃瓶正顺着下坡滚动，少女加紧几步，将瓶子拾起，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玻璃瓶，但在少女眼中，这瓶子的价值无可比拟。她将瓶子装进书袋，向家的方向走去，一个宏大的计划在她心中确立。
自那天以后，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她都会寻觅一些玻璃瓶、塑料布之类的破烂，并交之于回收站的阿姨，再从阿姨手中接过那珍贵的一分钱。长此以往，她终于攒下几毛钱。
少女又数了一次手中的钱，四毛三分，还差一分钱，便是四毛四分了——一张黑白照片的价格，也是她完成愿望的价格。今天的她，捡起瓶子来格外轻松，去回收站的路也格外短暂，随着阿姨将最后一分钱交到她的手里，她心中的喜悦已溢于言表。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弟弟，我们一起去照相吧”手中紧握着四毛四分钱的姐姐如是说着。
弟弟循声看向姐姐，澄澈的瞳眸中倒映着姐姐洋溢着欢喜的脸，于是弟弟也学着笑，小嘴像一弯新月，其中点缀着零碎的几颗星——那是尚未长成的乳牙。
“这么开心，那，就当你同意啦。”，姐姐正做着出发前的准备：给弟弟洗脸，给弟弟换上好看的衣服......经过一番打扮，弟弟漂亮许多，白嫩的小脸经过清水润泽，显出几分红润。
“还不会走路啊，到我背上来吧。”姐姐一边说，一边将弟弟背到自己身上，虽然路途遥远，但姐姐充满信心，毕竟都到最后一步了，又有什么做不到的？于是姐弟二人，踏上了前往照相馆的路。
他们沐浴着朝阳离开家中，穿过一条条人流与街道。待到抵达照相馆时，正午的日光已洒在二人身上。照相馆师傅见来了顾客，并且还是两个孩子，忙问道
“小妹妹，你和你弟弟来这干嘛呀，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嘛？”
“我们是、是来照相的。”姐姐长舒一口气，回答道。
得到这个答案，师傅很惊讶，又问：
“那你们有钱吗？照相可是要花钱的。”
“当然了，您看够吗？”姐姐早就知晓照片的价格，因此语气格外镇定。语毕，她将攥在手摊开，那四毛四分钱正静静地躺在手心。
师傅看到钱，更加震惊，两个孩子怎么可能拿得出来那么多钱？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将二人迎进屋中。
   进了屋，姐姐把肩上的弟弟放下，安置在凳子上，自己则与照相师傅商量：
“那么多钱，你是怎么攒下的？”
“我天天捡瓶子，塑料布，好久好久，才攒下这些钱的。”姐姐回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豪。
“真不容易啊，你也太懂事了。”照相师傅的震惊转为敬佩，看着面前的少女，眼中泛起同情，“那我就给你们拍照吧，不过这些钱只够拍一张一寸的，是你拍还是......”
“他拍，”姐姐毫不犹豫，指着弟弟说道：“我攒钱就是为了给我弟弟照相的。”
“好，”师傅应道，并把弟弟抱到相机前。姐姐看到师傅抱弟弟时有些吃力，但姐姐并未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但心中却已激起千层浪花。
照相师傅扮了个鬼脸，弟弟对着镜头笑了出来，一旁的姐姐看着开心的弟弟，也笑了出来。师傅将快门按下，弟弟的笑容便被留存下来。
经过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师傅将冲洗好的照片交到姐姐手中：那是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年幼的男孩，那欢快的笑容似要隔着相纸冲出。姐姐看着照片，心中的情感很难形容，喜悦，激动，都不足够，如果非要挑一个词，那，应该是值得吧。
将钱交给师傅后，姐姐分文不剩，只得向师傅要了口水喝，便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弟弟像来时一样趴在姐姐肩上，已经睡着了，呼吸声萦绕在姐姐耳旁，姐姐扭头看了看弟弟，加快了脚步......
“叮铃”不合时宜的闹铃声响起，将我从往昔的回忆中拉回，我知道是时候放下手中的旧照片了，学校里的儿子还在等着我，下班的妻子还在等着我，这照片，这相册代表的是过去，过去应该被铭记，但不应该停留，因为未来还需被创造，想到这，我将相片放回相册，换上干净的衣服，拿上车钥匙，去做我应做的，下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