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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改编自《爱,死亡,机器人第二季》第2集)

2023-02-23 21:10 作者:一只迷糊的尤尔  | 我要投稿

“我不好说,老板对我的小队施压最狠。要收割者两班倒。”

“你觉得他是欺负我们是外来人吗?”

“他才不管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老赛德给自己重新满上一杯酒,“但我的工人们在乎。他们不喜欢——‘外来人’,做经理。”他咬牙切齿,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弗莱彻,你和本地孩子交上朋友了吗?”

“嗯,跟几个人一起玩来着。”弗莱彻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的塑料球,“说话怪怪的,但此外,似乎都不错。他们和我一样,是改造人。”他不动声色的往房间口一瞥,但赛德维克很确信他和弟弟已经对上了眼。

“那赛德维克呢?他交到朋友了吗?”

“我不知道,妈妈——”

“是啊,他当然还没……弗莱彻,你能替我照看他吗?”

他耸了耸肩,“好吧,你知道他什么样——”

老赛德狠狠的把杯子放下,“他得学会适应!——”“你对他太严苛了——”

赛德维克从门缝旁缩回房间,耳边依旧回荡着父母的争吵:“那可怜的孩子,是上百光年内唯一的未改造少年……”

“扯淡!”老赛德嗤笑一声,“这事关品德,或者说品德的缺乏——再怎么改造都没用——”“那不怪他,被丢到一个冰天雪地的该死的殖民星球上……不怪他。”

赛德维克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扭曲,他煽动着鼻翼,把鸭舌帽用力压下眼睛。耳边依旧穿来母亲悠长的腔调:“我知道他有时候很难相处,但如果你……”“赛德维克一直就是过的太容易。如果他不曾尝试,又谈何适应?……”

赛德维克猛地睁开眼睛。

父母早已坠入沉眠,但上铺弟弟的床却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侧躺着,脸对着墙,眼睛瞪圆,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身旁的动静。

弗莱彻从上铺探出头,确认自己的哥哥已经睡着。他以一种灵巧的动作——像是只有在博物馆的投影仪上才能看到的,过去旧人类称之为“体操”的东西——从床上翻身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他回过头,再一次确认了床上的人睡得够沉,然后如同平日一样打开抽屉——

“我要和你一起去。”床头的台灯忽然亮起,赛德维克坐在床上,看着眼前平静的有些过分的弟弟。

“那可不好,赛德——”“怎么,你觉得我怕吗?”赛德维克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直起身朝他逼近,死死盯着弗莱彻那张修长的马脸。

“不是,我——”

“我知道一切事对你来说都他妈的很容易——”他恶狠狠的说到,“但不必担心,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弗兰彻叹了口气,“听着,我知道你不知为何而很困扰——”

“‘不知为何‘?”赛德维克怒火中烧,“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我的弟弟事事比我强?”“不能怪我——”“然后我们又搬来这个破冰球,所有的孩子都是你这样的改造人——”他越说越激动,手指恶狠狠的指向弗莱彻的鼻子,“‘不一样’——成年人这么说,其实是‘更好’的意思。”

弗莱彻愣了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好吧。”他转过身,继续从抽屉里收拾着东西,“如果你要来,那就快点换衣服。”

 

罐头一样的铁屋外,大雪已经稍微停息。无垠夜空被群星汇成的银河照的发亮,但光线却滞留在大气之外,冰冷的路灯作为唯一的光源稀稀拉拉的排在街道中。弗莱彻像是跳水运动员,在这冰天雪地里只穿着单薄的贴身亚麻衣和牛仔裤,从楼顶的边栏一跃而下,抓住二楼的栏杆进行了一次漂亮的翻体转,从半空中打着跟头轻盈而优雅的落地。赛德维克几乎裹上了自己所有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行走的大皮球。他从钢制楼梯上一步步往下,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楼梯被他踩出哐当的碰撞声。

兄弟两人走在雪地上,赛德维克缩着头,迈着小步子,嘴里喷出一大团一大团的热气,弗莱彻则是迈着大步子从容的走着,这刺骨的寒冷无法侵扰他半分。

 远处依稀可见高大的高工业化生产区,大抵是方形建筑的集合,收割者们用的挖冰机和吊车上的红灯隐约闪烁,他们的父亲正是收割者中的一员。

街区路上人烟稀少,巡逻机器人用前方的推子铲着积雪,顶部鲜红的警示灯打着转。弗莱彻稍微助跑,灵巧的身体在推雪器上一跃而起,一个跟头就稳稳的单手倒立在巡逻车之上。

“看啊赛德!”他像是一个小孩子朝赛德维克喊道。

赛德维克没有理会他,依旧向前方走着:“别胡闹了,它会扫到你的。”

弗兰彻有些扫兴的看着赛德维克佝偻的背影,“随便咯。”

赛德维克渐渐走向平日绝不会踏足的原住民区——或者说,贫民窟。里面基本都是最先一批来到这片冻土的开荒者——犯罪者与被社会淘汰的底层异类,还有怪胎。大多数人都佝偻着,像是喝醉了一样,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种像是用石头做的细长烟管,在末端有一小段隆起,像是缩小版的高尔夫球杆,上方雕刻有复杂花纹的沟槽中闪烁着红光。

“看他啊,没改造。” 悉悉窣窣的议论声,无数异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赛德维克望去。赛德维克紧紧跟着弗兰彻,明显加快了脚步。有个长相怪异的改造人不怀好意的望着他,脸上带着讥笑,口中说着粘腻而不明所以的句子。赛德维克把脸转回去,眼神瞟向身后。

“你肯定希望自己还在地球上吧!”粗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紧跟着是大片讥讽的嘲笑。“外来人!(Extro)

弗兰彻将赛德带到了一片空地,仅有一盏路灯,几个年轻人围在灯下,用和弗兰彻一样灵活的不像人的姿势进行一种巧妙的传球游戏。

“往我胸口来!我接住了!”一个头发几乎遮住刘海的男人喊着,手中也拿着和刚刚的人一般的烟管,一边抽着,右脚向后高高翘起,将小球越过头踢向前方。后面带着护目镜的大黑佬非常有默契的向前一跃,像是疾驰的黑豹,一瞬间便来到小球面前,用脚把球踢向半空。

刚刚像是冰雕一动不动的女人像是被拧上发条高高跃向空中,把球踢向走来的弗兰彻。

弗兰彻一个跟头跃向空中,用膝盖漂亮的接住,一个回旋踢,小球掉落在呆愣原地的赛德面前。

“四。”长刘海报着数,很显然,是小球被接住的次数。“无聊。”他做出了简短的评价。

“各位。”黑佬开口,点头指了指赛德维克。

刚刚一直在路灯上做引体向上的女人从半空中落下,她穿着背心,头上火红的短发像是火焰般扎眼。“弗兰彻。”她喊出弟弟的名字,“洛根。”弗兰彻则自然的迎上去,他们用一种非常复杂的方式击掌,看得出来相识已久。

“那是谁?”洛根望向弗兰彻身后的赛德维克,她的口语带着非常重的原住民腔调,“赛德,我哥哥。”弗兰彻向洛根介绍着。

洛根一把推开弗兰彻,像是审视老古董一般围着赛德维克绕圈,眼神像是扫描仪一般上下打量。“好啊——外来人——没改造。你带他来干什么?”

“他——想看冰霜鲸鱼。”

身后的其他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洛根戏虐的搭着赛德维克的肩,“好吧好吧……”她口中喷吐滚烫的热气,在赛德维克耳旁几乎像是呓语:“你跑的够快吗,外来人?”

“够快了。”赛德维克回了一嘴。洛根不以为然的笑着,“哈哈,那咱走着瞧。班加班加(Benga)。”“班加班加!”其他人回应着,一行人朝着空地尽头的通道口走去。

弗兰彻回头望了赛德维克一眼。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血伴随不甘冲上脑门,“班加。”他恶狠狠的喃喃,一头扎进了队伍。

通道里全部人排成一列。几乎肉眼可见的寒气带着恶意的深蓝色,通道壁发出昏暗的蓝色幽光。让人难以呼吸的寒风从各个角度侵袭而来,所有细胞因而颤动战栗。滚烫的肺部发着低烧,难以忍受的寒冷通过气管灌向胸口,心脏几乎都要被冻结。

赛德维克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脚底下忽然传来的巨大震动让他身形不稳险些摔倒。鸭舌帽被巨大的风刮起,他连忙前扑,紧紧抓住帽子,又拉上身后的兜帽,匍匐着向前。其他人像是机械一般稳稳的走出管道,脚踏在坚实的冰面。

背后,是人为建造的,用于人类生活,抵挡寒冷和暴雪的遮罩,收割者们巨大的探照灯自天空照下,照向几乎不可见底的冰面。

“这鲸鱼到底有多大?!”赛德维克呐喊着,狂风几乎要把他吹走。

洛根口中呱啦叫着听不懂的语言,“她在说什么?!”

“非常大,外来人!”长刘海大喊回应着,掏出一根篆刻着怪异纹路的短棍,一拉便蹦出无数火星,照亮了一大片冰层,“大到能把你一口吞下!”

“你怕了吗!”黑大个也点燃了手中的信号棍,朝着赛德维克大喊。

“怕就滚吧,布鲁姆*(赛德维克的姓氏)。”弗兰彻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更远处的冰层。

那些人依旧讥笑着,每走一段距离便丢下一枚信号棍。他们走了很远,暴风也不知在何时逐渐停息。

“好了,停下。”洛根打了个手势,“鲸鱼——不喜欢机器——呃——声音。太吵了。隔开一段距离后…..冰霜鲸鱼,跃出。非-常-危-险。懂?”耳旁是采冰机震耳欲聋的轰轰声,赛德维克呆呆的听着洛根讲话。

“鲸鱼会为了呼吸破开冰面。”洛根转过头接着说着,“它们不撞破冰面,不会罢休。它们总-是击打七次。……(一个赛德听不懂的单词)七次。”

“最少……”长刘海嘬着烟管,“七次。”

“冰霜鲸鱼来时,咱就跑。从这儿……”洛根踹了一脚安置在地上的信号灯,发出一种黏糊糊的的昏暗绿色,“到那里。”洛根指向他们一路走来的路程,通道早已缩小成几乎不可见的黑点,一共有八个信号棍在冰层上冒起滚滚浓烟。

“明白吗,弗莱彻?”

“班加。”弗莱彻毫不犹豫的回应。

“那你呢,外来人?”

赛德维克怔了怔:“呃——好,可以。班加。”

“当冰霜鲸鱼来时——”洛根深吸一口手中的烟管,朝天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咱跑。”

所有人依次接过烟管,吸了一口,长刘海则狠狠吸了两口。赛德维克有些犹豫的接过烟管,尝试着深吸一大口——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他从未抽过烟,但他也明白这和普通的烟不同。寒冷如同潮水般从头顶下沉褪去,温暖再次充盈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浓墨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发着光的苍白。雪点下落的速度无限缩小,他感到胸口的紧张与沉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无所不能的力量。

他四处张望着,那些怪胎们也消失不见了——弗兰彻也不见了。轰鸣声不见了。冰层映射出七彩鎏光,像是会呼吸一般流动着。赛德维克兴奋的注视着冰面,大脑飘飘然。他为什么从没注意到冰层也是如此美丽呢?

采冰机一台台熄灭。工厂停止运作。

赛德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依旧沉迷在蠕动的冰层中。他从未感觉如此开心,无名的快感满溢出来,冰球也变得美好。

“——赛德,我们该走了。”朦胧的声音,是弗莱彻。

“走!走!走!”洛根大喊着。

“赛德,醒醒!我们得走了!”弗莱彻焦急的大喊,抓起赛德维克的衣领,强行把他带回这个世界。

赛德维克回过神。冰层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巨大的响动从海底传来。飘飘然的感觉还没过去,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我们得马上跑,赛德!”

跑——————!”洛根朝着他们咆哮,冰层开始出现裂缝,从中喷射出幽蓝的光。

弗兰彻管不了那么多,拉起赛德维克的手,带着他朝着信号棍的方向跑去。

第一个。洛根和其他人飞跨过第一根信号棍,赛德维克和弗兰彻紧紧跟在后方。

他们跑的真的很快。姿势如同古罗马矫健的长跑能手,修长的双腿不知疲倦的迈开巨大的步子,前倾的身体撕裂空气,挥动的双臂像是巨大的风车。

赛德维克已经被拉开了一段距离。弗兰彻已经追了上去,赛德维克几乎拼劲了全力,大口呼吸着令人痛苦的刺骨空气。

身后的冰层隆起开裂,明显的震感击打着脚底,他被这股冲击力震的险些滑倒。虽然他尽力维持着平衡,尝试重新找回节奏,但其他人已经跑的很远了。

“赛德!——”弗兰彻回过头焦急的朝他哥哥大喊。

冰层再一次被击碎。“三击了!”洛根在前边喊着,“跑!”

“赛德!”弗兰彻眼睁睁看着被远远甩开的赛德维克,他刚刚几乎是擦着隆起的冰面通过的。

“该死!”赛德维克咒骂着,拼劲全力甩着沉重的双手。他的大腿已经开始发酸发胀,令人窒息的灼烧感席卷肺部,他感觉胸口有一团冰冷的火焰,火舌放肆舔舐他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块组织。

“快点,伙计!!”弗兰彻大喊,但没能注意到他脚下隆起的幽光。巨大的力量冲击冰面,他被这股冲击力击飞到天空。虽然他在半空中调整好了姿势,但在着落点,又一块冰面被冲击波震碎,锋利而坚硬的碎冰撞击着弗兰彻的左脚踝。

弗兰彻发出痛苦的哀鸣,屁股着地,狠狠摔倒了冰面上,滑行数米,在信号棍旁才勉强停下。

“班加班加!”“自己解决,弗兰彻!”怪胎们飞跃过地上的弗兰彻,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不远处的终点。

弗兰彻坐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面部狰狞,“该死——!我的腿!”

“弗兰彻!!”赛德维克跃过信号棍,一个滑跪冲向弗兰彻声旁,“有我呢!”他抓起弗兰彻的脚,一个跟头把他扛到肩上,再起身朝前冲去。

“来!”赛德维克艰难的挪动双脚,肩上的弟弟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走!”

他们跨过了最后一个信号棍。

“快!快跑啊!你这个他妈的外来人!!”洛根在前方朝他大喊。

肾上腺素冲上脑门,刚刚的痛苦不复存在,肩上的重量轻若羽毛。马上,就要到了,还剩下几英尺,脚底的幽光愈发明亮,几乎夺目——

冰霜鲸鱼,冲破冰层。

赛德维克被高高的抛向空中,巨大的冲击波让洛根他们都差点被掀翻。

“啊啊啊啊啊啊——————”赛德维克和弗兰彻在半空中像是被抛弃的幼鸟,手舞足蹈的挣扎着。

然后,所有人看到了它。

跃出无尽之海,带着咸腥的气息,重盔甲般的角质层鳞片犬牙差互,覆盖全身,幽蓝的光线刺眼,柔软的须板上覆有复杂而无法解读的花纹,引导无数奔流的电闪雷鸣。滚烫如熔岩的蒸汽,自它口中喷涌,血红的双眼,以红光蔑视一切。无人不为那优美的形体惊叹,无人不被那宏伟的一跃震撼。它气势磅礴,犹如传说中的赫拉克勒斯,向渺小的星球宣誓它无可替代的王权。

赛德维克和弗莱彻自高空落下,滑过一块块半空中的碎冰,赛德维克重重跌落在冰面上,弗莱彻也滑到他的身边。

兄弟两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惊愕中,躺在冰面上大口呼吸酷寒的空气。

“有时候,”洛根的脸出现在上方,这次她脸上的笑容中没有一毫戏虐的意思了,“是六击。”

“去-你-的。”弗兰彻抬起手,朝她竖起中指。

“跑的真棒,赛德。”洛根伸出手,拉起躺在地上的赛德维克。“班加班加!”其他人附和着。

他们看着鲸群冲出水面,欢愉的呼吸它们期待依旧的空气,恢宏的叫声此起彼伏,震动以太。

“太惊人了。”有人喃喃。“是啊,是啊。没错。”有人回应。

 

他们穿过来时的通道,走在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洛根搂着伙伴走在前面,兴奋的谈起刚刚的鲸跃。“我去,好疯狂,那玩意的个头。”“是啊。”“很大吧?”“真大。”

赛德维克扶着步履踉跄的弟弟,跟在后边。

一位女孩从后边追上,轻轻一跃,便摘走了赛德维克的鸭舌帽。

弗兰彻忽然飞奔出去,他高高跃向空中。

赛德维克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弗兰彻蹬向空中时,用的是左脚

他抢过帽子,回过头,“嘿,赛德,你来吗?”他把帽子丢向赛德维克。

这一次,他稳稳的接住了。

他有些发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弗兰彻,弗兰彻则是朝他会心一笑。

“嗯。”他带上帽子,“嗯,我就来!”然后笑着冲向眼前的伙伴。

“你看到它抽气的样子了吗?真疯狂!”弗兰彻兴奋的击打着赛德维克的肩膀,“在地球上绝对见不到这样的景象。多了不起。”

“是啊。”赛德维克回应着,两人一起走向即将破晓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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