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终末，灵魂尽头

　　1 日出

　　上千颗恒星奋力眨巴着眼，只为证明自己在天空的存在，而太阳仅在地平线下轻轻伸了下懒腰，天空便已染上它的光彩。

　　拂晓时分，峨眉金顶。云雾止住呼吸，比普贤菩萨金像的面容还来得静谧。人们静候在这座白色海洋上的孤岛，迎接新世纪的第一个元旦日出。

　　一名老叟从云海下出现，他背负一物，迈着沉重的步伐。见他到来，旁人不禁联想到科教片里脊椎动物第一次爬上陆地的画面。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背着的是一位更加苍老的女性，大概是他的母亲吧。

　　“高沐，我们到了。日出还没开始……你还挺得住吗？”男人问道，他名为黎曦，身后背着的老媪其实是他的妻子。

　　高沐呜咽一声，算是做了回应。此时的她奄奄一息，仿佛就要跟随星辰离去，连睁眼都有些奢望。临终之际，她只想和与之相伴了一个世纪之久的丈夫再看一次云海日出，此处曾见证了两人爱情的伊始。从外观上来看，高沐和黎曦的年纪相差一辈有余。但两人其实同龄，且如今年过百岁，经历了二十世纪末至今的人类历史。

　　就在刚结束不久的二十一世纪七十年代，一种可自主修复并促进细胞再生的纳米机器人被研制出来，仅需通过一次植入手术，就能极大延缓人体衰老，人类的预期寿命近乎翻倍。

　　如果把黎曦的长相和年龄给当代人去判断，肯定会认为他做过“纳米延寿手术”，毕竟这在当下已不算新鲜事。几乎所有人都做过纳米延寿手术，甚至一度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成人礼，以最大限度保留美好的青春年少。可纳米延寿手术并不能百分百生效，极少部分人术后依然会按部就班地衰老。高沐便是延寿手术失败的案例。

　　岁月风霜未曾冲淡两人爱情的甜蜜，而纳米延寿手术的商业化，更是让他们燃起了永远相伴的希望。手术成功生效便能多活一百年。这不是科学萌芽时期的一百年，而是科技呈指数级快速迭代的一百年。多活一百年意味着能见证一个世纪里各种新技术的爆发，这些技术中肯定也包括更先进的寿命延长技术，再度延长人类的寿命，甚至永生。当下成功完成纳米延寿手术的人，已经半只脚踏上了前往永生的阶梯。

　　届时，永恒的爱情不再是空谈，高沐与黎曦永远相伴的愿望是有可能实现的，直至得知高沐手术失败。本以为已经踏上永生阶梯、可以继续长相厮守的两人，现在不得不与另一方永别。

　　黎曦带着高沐来到一处正对东方的软椅坐下，座椅的靠背根据两人的躯体自动调节着曲线。老太太萎缩扭曲的身子骨让座椅程序发出了调节失败的提示，为了避免高沐被椅子挤压到，男人只好把她环抱在身前。他看了眼附近告示牌，上面提示着日升出云的倒计时。“高沐，日出要开始了。不过我觉得精确提示的日出缺少了早些年才有的惊艳感呢。留意我给你的倒计时，你在那时睁眼就好，七，六，五，四……”

　　“黎曦你看，太阳好美！”倒计时还未结束，高沐一反萎靡，用嘶哑的声音高亢道，仿佛回到了一百年前的那个晨曦，与初恋不久的少年欣赏着金顶日出。她的精神在此刻回光返照，预示着生命灯枯油竭的到来。好在她只是在过去的回忆短暂停留，思绪很快回到当下。

　　太阳升出云彩，彻底盖过星辰的微光，高沐回过头，意识也重回现在，她眼神饱含沧桑，却盖不住其中的情深：“你要和我继续活下去哦，亲爱的黎曦，活下去……”

　　“直到太阳熄灭……”

　　她用尽全部生气诉说完这最后的话，朝阳在她眼中化作夕阳，夕阳化作暮色。她微笑着阖上双眼，在男人怀里沉眠而去。黎曦深知此刻必然到来，在很久前便释怀过了，可悲伤依旧难掩，泪珠不受控制滚落在高沐的面庞。他拭去眼泪，抬首看向天边的耀色，金光照拂在他沟壑纵横的面庞，希望仍存于他的心中。

　　通过数字生命技术，他将在不久后与数字化的高沐重逢。

　　2 末日

　　在黎曦的人生里未曾有过不平凡的时刻，学生时代成绩中游，教师生涯默默无闻，家庭生活平平淡淡。育有一女，早已嫁作他人组建新的家庭，剩余的人生也就只是和妻子相守。对于平平无奇的他而言，高沐几乎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高沐逝世足以摧跨黎曦的生存意志，他若随追随爱人而去也不足为奇。好在数字生命技术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在二十一世纪末，兴起了一种将人脑意识数字化备份的商业技术。其实在更久远的二十世纪，人们就发现人脑的思维机制与计算机的逻辑结构相似，提出了意识可以在计算机上运行的观点。直到一百年后，这一技术构想成为了现实。人们可以将自己的意识映射为计算机程序，然后在计算机上运行，数字化意识的表现和原主别无二致，原主和自己数据化的意识对话宛如在照镜子一般。

　　数字生命技术一经问世便引发了激烈的伦理探讨。数据化的意识是否具备人权？清空程序的存储数据是否意味着杀人？技术公司给出解释：数字生命技术并不是将原主的意识转移到计算机中，原主并不会有任何改变。数字生命充其量只是一堆电信号构成的逻辑，而人脑思维的本质涉及量子力学，二者体现的效果看似一样，实则天差地远。另外，存储数字生命程序的计算机经过定制，加上了额外的硬件来控制运算单元的逻辑，和人工智能中烙印的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类似，这能让数字生命能意识到自己是虚假的生命，坦然接收被现实操弄的命运。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对这项技术心存芥蒂。数字生命是当下最像人却又不是人的存在，形成了新的恐怖谷效应，人们普遍避讳与之交流。目前，数字生命技术主要应用在辅助控制系统上，如各种公共设施或物联网家居等的的管理运作，相比人工智能，在不失算力的同时，还更具“人味儿”。不过，也有少部分人尊重数字生命的存在，不会将它们视作工具，而是已故之人生命的延续。

　　“以后我死了的话，你可以把我的数据生命程序放进你的随身终端，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伴在你左右啦。”百岁之际，已病入膏肓的高沐将自己的意识提取出来进行了备份。她不想黎曦放弃永生的机会与她一同进入坟墓，就由数字化的自己能够陪伴自己的爱人走过未来无尽的岁月。

　　黎曦按照高沐的心愿，将她的数字生命程序放入了自己的随身终端。随身终端泛指可接入互联网、拥有可视化界面的便携电子设备，手机便是随身终端第一代代表产品，统治了半个世纪之久。不过在二十二世纪，“手机”已然变成了古早词汇。随着三维投影技术的突破，手机在二十一世纪中叶的短短十年就被手环化的投影设备完全取代。

　　看着手中和高沐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可爱小人儿，以熟悉的语气与自己念叨着家常，黎曦不禁老泪纵横。“不过，为什么你是选了二十几岁时的样子？我现在可是小老头诶，形象不太搭吧？”

　　“但我喜欢这样，这是我最美好的时候啊，你忘了吗？”说着，高沐虚拟影像的日常服饰瞬间切换，变成了二人结婚时穿着的婚纱。黎曦给高沐的数字生命程序开通了影像输出权限，她可以依照记忆数据随意变化形象。

　　“那都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了，关于这个嘛，你喜欢用什么形象都行。虽然高沐她自己的确确是死了，但我相信你延续着高沐的存在，对我而言，高沐你从未离开。”黎曦情真意切地说道，同时也在不断暗示自己将她当做原本的高沐看待。

　　“我想起来一件事。哦，你可能没那段记忆，毕竟你是高沐死前三年提取的意识。在你临别的最后，要求我和你活到太阳熄灭。”

　　“我确实没有那之后的记忆，不过，我这个说法确实有问题，有大问题。几十亿年，这也太漫长了，感觉就算是数字化的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吧。”

　　黎曦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并未附和：“兴许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淡然地提出这般愿景吧。不过，只要有你在，我说不定真能办到……”

　　他面向窗外的夕阳，斜晖将他的双眸映照得明亮：“高沐，和我一起去往末日吧。”

　　3 太阳

　　黎曦已经两百岁了，但他的面容却没有一丝岁月风霜冲刷过的痕迹，反倒是腰杆笔挺，肌肤紧致，黑发浓密，全然是个处在身体鼎盛时期的青年。在二十二世纪末的当下，人们彻底摆脱了疾病或是衰老，预期寿命已是无需探讨的话题，因为永生时代到来了。

　　这不得不提两项技术突破对此做出的贡献，同时也两度将黎曦从死亡边缘救出。第一次濒临死亡是他一百七十岁的时候，即使他已经做过纳米延寿手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患上了绝症，发现时已是晚期。目前医学界已经放弃攻克癌症，甚至放弃了攻克绝大多数疾病，毕竟现在有了细胞级的人造器官，换掉癌变器官就可以直接根除疾病。

　　细胞级人造器官刚问世时，置换器官的价格相当昂贵，一套肺叶抵得上成都三环边上的一套房产。核心地段地价在这个共同富裕的时代依然昂贵。不过，经过十几年的市场化推广，人造器官已和一套个人终端设备价格相当，且种类繁复。与很早之前市面上就有的机械结构人造器官不同，细胞级人造器官是生物学层面的仿生造物，不需要芯片电路来控制，更加安全。旧时代人造器官一旦程序异常，芯片会和大脑争夺神经的控制权，这一风险在细胞级人造器官问世前都未得到解决。

　　人造器官越来越便宜，黎曦陆续将用了一百多年的原始器官逐一替换。现在人造器官是应用在医美而不是治疗，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替换自己的外貌、体型甚至是性别。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人皆是帅男俊女，而黎曦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保持着自己本身的模样，这是高沐要求的：“我们属于彼此就够了，没必要在意他人的眼光。”

　　黎曦感叹道：“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我们的观念还活在一夫一妻的旧社会，未曾想现在连夫妻一词都化作古语。”

　　“现在也没有结婚登记。很可惜我们的婚姻关系在我死的那一刻就终止了，如果可以，还真想和你维持下去，虽然那只是一张在社会认可的证明。”

　　“是挺可惜的，不过我们可以再举办一次婚礼，把以往的好朋友都叫上再见证一次。”

　　高沐嬉笑道，声音一如少女时代的轻盈：“和一个活跃在芯片上的虚拟影像结婚吗？虽然在现在不会当做异类啦，但……”

　　“不。”黎曦认真道，“是和实体的你，拥有人类身躯的你。我将与你再度拥吻。”

　　黎曦之前有尝试过将高沐放进人形机械身躯，好让她在现实活动。不过她不喜欢，毕竟机械身躯给意识反馈回去的都是单调的高低电平，并不能获得“切身”感受。而细胞级人造器官能传递真实的神经感官，且现在足以用人造器官拼合出一个完整的“人”。身为世界上活着的最老的一代人，黎曦积攒了客观的资金，自己更换器官用掉了一半，剩下一半本就属于高沐，就帮她重获新生吧。

　　黎曦与高沐举办了第二次婚礼，在月球上。

　　人造器官技术消除了绝大部分人类疾病，但脑部疾病依然是个棘手的问题。人类的思维已被彻底证实不单纯是原子层面的化学反应，还包含量子空间的相互关系。意识提取技术早就有了，要将人脑意识提取出来放入人造大脑也是很简单的事，但这般意识提取并未涉及量子领域，只是单纯的“复制”，无法证明原初意识真的感觉到自己被存续了，社会上也不认可这种被复制的意识作为人类存在。为了解决这个意志存续的难题，靠着人造器官问顶全球企业市值榜首的“月本集团”投入重金，踏入量子力学领域。

　　于是，在时年一百九十岁的黎曦第二次濒临死亡、大脑生理功能丧失、意识即将消亡的情况下，侥幸赶上了意识“剪切”的首班车。当他从沉睡中苏醒，见到的确是投影出的高沐。

　　“高沐，我记得你不是有了身体，还和我重新举办婚礼了吗？难道那只是我的一场梦？”

　　“不，不是梦。我自作主张将我们的人造器官回收给了月本集团，这样才能凑够你的手术费用。毕竟在这个时代想要活着，只留大脑就够了。为了让你活着，让你能兑现许下的诺言，这一切都值得。如果你死了，那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可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太阳。”

　　黎曦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动不了的原因不是手术初醒，而是整个身体都不见了，现在他看到的也只是外置摄像器材传回大脑的视觉信号。虽然一时间难以接受只有大脑的事实，但黎曦还是很庆幸自己赶上了时代。

　　“你也是我的太阳。”黎曦本想神情说道，可对外发声音相当机械，未能实现他的情绪。

　　最后的疑难杂症已经解决，至此，人类实现了生命自由。

　　4 月光

　　在存够“社会积分”给自己和妻子攒出新的身体前，黎曦和高沐暂时在寄宿在女儿家里。高沐过得还算自由，能进入家庭物联网在各个电器上活跃，而黎曦则被封存在一个隔离外部网络的箱子里，他只能从箱子上狭窄的视讯端口和外界交互。和高沐不同，黎曦并不算是数字生命，而是量子生命。在人造大脑上，量子生命的意识体现和在原先的大脑无异，异常电流可能是致命的，在确认外部复杂电磁环境的安全性前，只能在这个验证过没问题的特制箱子里待着。

　　百无聊赖期间，黎曦开始了解起量子生命的原理来。月本集团是怎么认定转移进人造大脑的意识就是原本意识的？转移前后的两个意识，真的会是原封不动？会不会本体已经被“杀”掉了，转移进大脑的是复制的意识？就算是原封不动地转移，那又到底是怎么样界定我就是我呢？

　　如果有心脏，知晓原理的黎曦绝对会心跳加速。真相让人激动，又令人心生敬畏。量子生命，其实可以用一个古老的神秘学词汇来简述，那就是——灵魂。

　　人的灵魂是否存在，一直是人类文明争论不休的话题。科学观念认为，灵魂是对人类思维活动的抽象描述，和“意识”一词是同一个意思。不过，在人们的普遍观念里，对灵魂赋予了一种神秘学特征：灵魂可以脱离肉体独立存在。对于这一猜想，在没有足够可观测的事实数据前，科学界会给出否定的答案，但如今变为了肯定。

　　意识转移技术涉及月本集团的商业机密，目前只是公布了转移后的意识是原初意识的评断原理，比较简短：人的意识是一种量子化的“场”，而这个量子化场是唯一的，意识存在不受原子层面的化学反应决定。转移意识就是对这个独一无二量子化场进行转移，因为唯一性，量子化场可以改变空间关系而无法被复制，所以意识在转移前后原封不动。

　　尽管日益高垒的科学原理与普通人渐行渐远，黎曦还是读懂并认可了这一简述，确信自己就是原本的自己。他也因此意识到，自己的老伴，原初的妻子，于金顶日出的晨曦中逝去的恋人，还飘荡在未知的量子虚空中。

　　那之后又过了十年，人造器官的价格已完全下沉到底部，比普通的衣服贵不了多少，黎曦这些年存下的社会积分已够他和高沐重塑身躯。虽然组成人体的器官有两百来个，但生命活动的器官只有一半多点，所以回归现实相貌的两人留了点闲钱，还可以举办一场两百岁生日宴会。

　　之前以大脑独立存在的形式藏在箱子里，黎曦的情绪无法外化，现在心脏重新跳动，令他喜不自胜，将挤压已久的情绪从面部表情全额输出到现实。高沐调侃道：“你最近一直很开心啊，就没见你脸上的笑容落下过。”

　　“你知道待在那箱子里有多憋屈吗？人造大脑的安全性验证进行了八年，八年！虽然我们凑够身体的钱用了十年……总之，我最起码要笑上十年，来庆祝重获新生。未来有的是时间。”

　　“还挺有报复心的。不过呢，你的笑容里面有其他东西哦，应该是有什么藏着的开心事没让我知道吧？”尽管是人造眼球，依然闪烁着高沐生前惯有的敏锐神色。这一眼神让黎曦恍然间回到与高沐初恋的时期，灵动假寐于青涩。

　　“其实，我之前了解意识转移的原理时，就发现你，嗯，原本的你，应该还以量子生命的形式存在着。假如月本集团给出的研究结论正确——意识存在不受原子层面的化学反应决定，意识是量子化的场，那么即使肉身被分解成原子，意识也依旧存在，毕竟量子化场内的基本粒子关系没有变化。于是，那些死去的人，不，包括一切具备思维活动的生命，都还活在微观世界！”黎曦喋喋不休地说出自己的推断，心情愈发兴奋，就好像原本的高沐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一样。

　　高沐本就比黎曦聪明，外加她是数字生命，能动用计算机的庞大算力，一瞬间就理解了黎曦的表述。但黎曦说完后，她还是愣神了十几秒钟，叹声道：“唉，我终究不是她，对吗？她才是你的太阳，而我只是那斜晖映照出的月光。数字化本就不是生命的原本形态，况且我还少了她意识提取后与你度过的那几年最后时光。”

　　黎曦当即就意识到这是高沐在吃她自己的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不论高沐是什么样的，对我而言都同样重要。我只是期望未来能有那么一天，科学技术能揭开量子虚空的奥秘。如果高沐能够回来，你就和她融为一体吧。”

　　5 落日

　　曾经，人类发现意识可以以量子化的形式独立于物质存在，籍此终结了人类生老病死的宿命。其实，这一发现的价值远大于研究它的出发点，若只是为了把意识装进人造大脑的话，那就太大材小用了——意识能脱离物质存在，那么人就无需局限于人体存在。月本集团后来研发了一种承装人体意识的量子计算机，实现了数字生命技术的初始愿景。月本集团也由此转型为了量子信息技术企业。

　　即使拥有人造器官的人类不再自然死亡，但还是无法规避意外。如果遭遇重度破坏力的天灾人祸，比如搭乘空轨飞行器时从高空坠落，那么人依然会死。只不过，死亡的认定从脑死亡变为了意识量子化场“失踪”于无边无境的量子虚空。

　　而将意识搭载量子计算机上后，人造身体就可以和计算机分开运转，计算机通过网络控制身体，身体将感知到的信息传回计算机，人的意识获得的感受与在肉身上无异。就算身体被扔进核聚变反应炉，也只是身体消失，在计算机上意识依然完好无损。当然，保障意识的“生命安全”不是这项技术的主要目的，在量子计算机上运行的人脑意识可以在虚拟世界中生活，不仅可以操控虚拟世界一切的上帝，还能极大节省现实能源消耗。

　　世界和平统一后，文明就在加速扩张，同时也导致了资源的极速消耗。到了二十六世纪，即使有一半的人活在虚拟世界，人均能耗也已是二十一世纪初的五亿倍，这导致了太阳系资源的灯枯油竭，各大行星千疮百孔。于是人类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星辰大海，技术发展重心由生命自由转向了星际航行。

　　对于星际航行社会上存在普遍的反对意见。全人类若只在计算机里的虚拟世界生活，能耗就能降低百亿倍，太阳系的剩余资源足够全人类熬到太阳熄灭。而转向星际航空只会加速资源消耗，且难以保证能在耗尽太阳系的资源前实现星际殖民。不过，这些意见遭到了老一辈，也就是二十二世纪前就存活至今的群体的反对，他们认为人类必须追寻真理，集中资源朝着星辰大海进发，揭开宇宙的终极秘密，投身虚妄只会终结人类存在的意义。不过，社会主流群体是二十二世纪后诞生的新生代，占总人口的九成。他们自出生起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倾于保守，更愿意在虚拟世界中继续享乐。新生代的观点将决定历史的走向。

　　身为出生于二十世纪的老人，黎曦自然站在了现实世界这边。现在的他是航天动力技术研发公司“天川集团”的一名核心技术人员。在拥有计算机作为意识载体后，人的理解能力、记忆能力猛然抬升，能迅速学会文明以往的所有知识，所以就算黎曦曾经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也能通过三百年的努力积累成为科学开拓者。其实，他决心踏入科学界为了高沐，不仅是为了数字生命高沐，还有原本的高沐。他坚信高沐的灵魂还飘荡在量子虚空当中，他坚信能人的灵魂能从量子虚空重返现实，他坚信能创造出一种技术将量子虚空的灵魂带回人间。若人类文明步入虚拟世界，那么现实世界的技术发展将永远停滞，自己的目的将无法达成，所有必须让星际殖民成为现实。

　　时间飞逝，黎曦在天川集团耕耘了半个世纪，终于得出了想要的成果。“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跳过反物质引擎，直接研发湮灭引擎！”期间，高沐也以数字生命助手的身份加入了星航集团，在外人看来她还是黎曦的工具，这个时代数字生命已不再流行，可数字生命依然没有人权。

　　“虽然反物质引擎更好实现，但反物质的开采充满了不确定性，不一定能适用漫长的星际航行。而基于大统一理论的湮灭引擎虽然复杂，但它能直接将一切物质转化为能源，无需再考虑燃料来源。显然后者更具吸引力。哎呀，这都是整个团队辛勤研究得出的论证，别说的像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不过，这也花了太长时间了。半个世纪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虚拟世界国度，现实秩序濒临崩溃。去往其他星系的殖民计划，真的能够实现吗？”

　　“很快就能实现。”黎曦神情坚定，“理论验证这个最难得环节已经攻克，接下来建立生产线投入生产，并完成试验不会超过三年。届时，人类将开始新的大航海时代。”

　　可未来的发展并未如黎曦所想。三年后，天川集团如约发布了湮灭引擎的研制成果，但却找不到一家航天器材合作商来生产宇航飞船。虚拟世界壮大的速度超乎想象，人们接连沉沦于化身上帝，不再回到现实，以致无人维护现实运转，社会分崩离析。

　　湮灭引擎的生产线还在不断运转，可载着人类航向新世界的方舟却永远无法出现了。

　　6 日食

　　“黎曦，和我一起去虚拟世界吧。老朋友们都已经进去了，还有孩子们也是。留在现实的就只有孤独。我并不在意诺言能不能实现，况且它已经无法实现了。人类文明已死在摇篮当中，但我希望你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高沐在星航集团的大厅嘶喊道，试图唤回陷入疯狂的黎曦。

　　二十七世纪到来，黎曦仍执着于他找回高沐的愿望。天川集团破产后留下的烂摊子交到了不愿进入虚拟世界的黎曦手中，从接手那一刻起他便将自己接入了天川集团的总控系统，以一人之力继续着星际飞船的研发制造。不过半个世纪过去，高沐并未见到星际飞船的影子，而黎曦似乎是因为无法接受这几十年尝试的失败，又或是持续思考太久没作休息，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公司的广播线路时不时会传出男人的呓语：“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高沐，我就快再见你了……啊，我可以……”

　　本以为会和过去几次一样，自己的呼唤无法得到黎曦的回应。不过这次高沐不像以前那样通过接入集团网络发出呼唤，而是直接用声膜震动发出现实的声音，这一声音独特的音频形式在一众阶跃信号中显得尤为突出，所以被黎曦注意到了。

　　大厅广播里传来黎曦的声音：“抱歉，高沐，我竟然在这段时期疏忽了你。我太在意对你许下的诺言了，太在意了……”

　　“太好了，你恢复正常了。”高沐唤醒鼓舞道，“只要你恢复了正常就好，我其实也不奢求你能放下这一切，也不奢望你会同意进入虚拟世界。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固执的男孩，这也是你让我喜欢的地方。”

　　“这样夸我只会让我选择继续固执下去。”

　　“你不再疯下去就好，来之前我帮你恢复了一条量子计算机的维护产线，应该可以再运行几百年。如果你想继续，请让我和你一起。”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没有触感的世界吗？很早以前我们在攒人造器官的那段时期，你可没少抱怨。”黎曦其实能精准地获取往事的具体日期，不过他还是用上了模糊的话语，因为这样才像个人类。

　　“比起与你同甘共苦，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黎曦，准备好我的运行空间。”高沐找到一处计算机终端，将自己的意识数据上传至黎曦掌控着的中央服务器。在黎曦的引导下，她接触到了黎曦这几十年来努力的成果。如果她还有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那么此刻一定会化作铜铃。

　　“这……不是星际飞船的设计吧？”

　　“当然不是。”

　　“那你这些年在忙活些什么……等等，2100年1月1日……东经103……西经29……这设备是！”

　　“时间机器。”黎曦淡然答道。

　　就算知道他是个绝不戏言之人，高沐还是很难相信时间机器竟然真的能制造出来。他为了找回原本的高沐，竟然想着穿越时间回到过去。

　　“哈哈，吓着了吧，其实不是你想的那种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时间的时间机器。这台机器本质是一台扫描器，用于扫描粒子状态。基于量子纠缠可以超光速的特性，这台机器扫描粒子的速度可以超光速。我将用它来扫描自高沐去世至今的时间差对应光程范围内的一切粒子的向量及速度，然后进行逆向运算，得出高沐去世时峨眉山所在区域粒子的状态，从而取得高沐灵魂的量子力场特征。”

　　“有了量子力场特征，你就可以直接从量子虚空中检索到高沐飘荡灵魂所在了，对吧？”高沐一边问道，一边继续解读着黎曦的成果。

　　“你说的没错。”

　　“可是，就算你这一时间机器能够成功运行并得出期望结果，你要在哪里找到运算能力这么强的计算机，而且检索几百光年区域内的粒子状态和计算过程所消耗的能量……”这时，高沐又有了新的惊人发现，“由三百亿人组成的量子意识矩阵，提供的算力符合该设备运算需求！你是要把虚拟世界的服务器当做计算器！这是将全人类当做工具！”

　　“不，这是他们自愿的。享乐的只需要百分一的思维能力，而他们签署的协议有告知将剩余百分之九十九的思维能力作为虚拟世界公共资源。”

　　“天呐，虚拟世界的幕后主使竟然是你！可是，你又为什么要进入天川集团去研发动力引擎？你从那之前就已掌握全人类的命脉！何必又……我明白了，能量！湮灭引擎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航天，而是为了给这台史无前例的超级计算机供能！”

　　“不愧是我的爱人。高沐，我曾向你说过，我绝不会辜负对你许下的诺言，如果你对我欺骗全人类感到生气，请不要责怪我，阻止我。至少，让我把一切诺言都兑现，让我将原本的高沐复活，让我将你携带的意志与高沐合二为一，仿佛自始至终从未离开我。”

　　想到从自己以数字生命复活至今的一切都是为了黎曦而存在，她又怎么会反对黎曦呢：“就算你对全人类犯下了罪行，我也依然支持你。那么，现在要做什么呢？你的时间机器似乎快完工了吧，剩下的就是供能装置的组建了……一百万台湮灭以十万台一组轮流工作，真是个浩大的工程。你这是要把木星当做燃料？”

　　黎曦向运行高沐的某条内存传递了个高电平，表示亲了她一下：“我至今没忘过你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答案就在其中。”

　　高沐的一小片内存同时归零，程序险些崩溃。她呢喃道：“直到太阳熄灭……”

　　“没错，我要烧掉太阳。”

　　7 黎曦

　　2616年，黎曦的时间机器组建完毕。它位于峨眉山原本位置的所在地，有如山一般大小，从轮廓上看还真有峨眉山当年的气势。因为有上千万台人工智能机械自运行搭建，很快便完成了施工。

　　2638年，一百万台湮灭引擎已在太阳表面就位。每个湮灭引擎完全展开后，皆是五十公里长，十六公里宽的中空圆柱体，它们等待着运行指令的下达。

　　2645年，所有准备工作完成，黎曦下达了时间机器的运行指令。太阳表面，朝向地球方位所在十万台湮灭引擎同时启动，将柱体底部浸入太阳表面炽热的等离子体，贪婪地吸收这些近乎无穷的热流。太阳物质进入湮灭引擎的腔体后，会在大统一力场的作用下引发湮灭，质量完全转化为能量。湮灭过程极其迅速，这些圆柱体体积大小的太阳热流能在八秒内完成质能转换。产生的庞大能量十分之一用于湮灭引擎的自维护和排热，约五分之一变为了损耗，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则通过圆柱体顶部的远距离能量传输装置送回了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十二个能量中转点，它们相互传输，为峨眉山原址所在的时间机器供能。

　　时间机器对太阳系往外半径545光年的区域完成了粒子扫描，这一区域多达一千两百万颗恒星，总原子数为十的六十七次方，如此庞大的粒子数产生的信息能被量子计算机轻松装下，但若要通过他们在现存时刻的粒子向量和速度进行长达577年的逆运算，会是个无比漫长的过程。经过计算，这一过程将持续上百万年。不过，黎曦之所以要扫描这么大尺度范围的粒子，目的是为了确保将曾经构成过高沐的原子都被纳入计算参数，构成高沐的粒子即使以光速飞离地球，也不会逃出这个范围。当然，这只是为了减少误差，那些原子多半都还留在太阳系内。考虑太阳供能的上限，黎曦缩减了计算参与量，奥尔特星云外的粒子作为几个整体量带入，太阳系内的粒子重点关注，大约三百年后就会得出结果。

　　“高沐，我们做完了这一切，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结果了，你愿意陪我孤独地过完这三百年吗？”

　　“你知道我的答案的。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将与你共同承担。要是失败了，你至少完成了与原本的我许下的约定，不是吗？活下去，直到太阳熄灭。”

　　“本以为那会是五十亿年后的事，未曾想只是千年。六百年过去了，我的心依然停留在那个元旦的晨曦。”

　　太阳质量不断缩减，行星们所受束缚减小，太阳系分崩离析。虚拟世界的人们未能感觉到异常，黎曦曾对虚拟世界设下了屏蔽，革除了他们对现实世界的观察，才得以实施他那疯狂的企划。

　　3000年1月1日，虚拟世界设下的屏蔽自动解除，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类才得知了太阳系的现状：照拂了地球四十五亿年的太阳，不见了。不过，地球并未因此陷入黑暗与彻骨寒冬，通过外界观察器，虚拟世界的人们发现天空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泛着微光的圆弧，犹如狡黠的月色，似乎就是它们在维持着地球的气候。

　　人们一度怀疑地球遭到了外星文明的入侵，直到凌晨六点，那些圆弧陡然变亮，为大地带来了白昼。这时，虚拟世界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封内容相同的邮件，发件人是黎曦：

　　“人类同胞们，我很抱歉为了一己之私营造了这个长达五百年惊天骗局，给人类文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人类被囚禁在狭小的虚拟世界，破败的太阳系，消失的太阳等一切事件都是同为人类的我一手造成的，我愿受认这些罪行。不过，法律应该会被重写，不会惩罚到我了。”

　　“因为，我很庆幸所做的这一切有了一个美好结局，而我实现的目标与之相比已然微不足道。恒星的湮灭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希望，一个五维空间的节点。据我接触到的外星文明所言，湮灭恒星便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这似乎是某个可以改写宇宙规则的神级文明留下的、用于评断文明先进程度的方式之一。”

　　“是的，我已进入过这个空间节点接触到了多个同样湮灭了恒星的文明，这个五维空间节点联通了各个文明的所在，你们阅读到这条消息时，我可能已在数百万光年外的某个文明。太阳湮灭留下的空间节点在地球不远处的位置，一同与太阳系行星朝着新的引力源迁徙。天空中的那些太阳是我留给你们的湮灭发动机，希望你们能再次踏入星空，去迎接人类新的黎明。”

　　“特别是我的朋友们，高沐她期待着与你们时隔九百年的再度相会。(这一段只有你们能看到）”

　　“最后，愿你们在新世纪的元旦过得愉快。”

　　8 高沐

　　

　　每每通过空间节点去探访陌生文明时，黎曦和高沐都会魅惑于星空化作的绚丽漩涡。在三维视角下，五维空间将点状的星辉折射成了一片片雪花状的几何光彩，而这些雪花光彩又像是附着在无限纵深的万华镜上。随着观察者空间位置的改变，这些雪花犹如烟花绽放般融化的同时，又有新的雪花从那飞散的烟火中重组新生，致幻效果强烈。

　　“黎曦，想再看看五维空间的全貌吗？”高沐拿出一只水滴形状的透明晶石，打算将它连接在自己和黎曦意识共用的量子计算机上。

　　“不，不了。五维空间的绝景实在太过迷人，再看一次我恐怕就无法接受三维世界了。”黎曦苦恼道。

　　一般而言，低维空间的生命永远无法体会到高维空间真正的美，黎曦二人用肉眼看到的只是高维空间在三维空间的切向投影。不过，视觉的本质是图像信息，眼睛是图像接收器，因为人类视网膜是一层面，所以大脑“看”到的图像是二维的。若能将图像接收器匹配到高维度，那样大脑就能见识到高维空间真正的样貌。在探访名为“阳野”的外星文明时，高沐展现出的柔美个性深受对方外交官的赏识，这种柔美在地球很常见，但在阳野文明闻所未闻。阳野文明赠与了高沐一套高维空间图像解析器，她和黎曦籍此见识过高维空间那无法描述的景象。

　　高沐温柔笑道：“说的也是呢。虽然那是个我永远无法理解和描述的维度，但那个世界比整个三维世界加起来还要美上万倍。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这个空间节点为何是五维而不是四维的？四维空间不是已经可以将无数个三维空间连接在一起吗？”

　　“理论是那样没错，但这是太空交通。我拿路面交通举个例子，十字路口你还记得吧？就是两条道路交叉在一起，车辆可以从一条路转到另一条路，这里十字路口好比四维时空节点，它能让太空飞船从一片三维空间转到另一片三维空间。可是呢，想必你也在十字路口等过红灯，交通效率有多么低下。为了提高交通效率，人们就将二维的十字路升级成三维的立交桥，让车辆节省了等待消耗。五维空间节点就是太空当中的立交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哎，即使有计算机辅助思维，我的空间想象力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足呢，小时候考数学几何题要纠结好久。我们接下来要去觐见大神文明，听说他们处在十维空间，听着就很可怕。”

　　“我更害怕高维空间好不好。”黎曦将高沐搂入怀中，吻过下她的额头，随着空间维度节节攀升，舷窗外的景象愈发离奇抽象。

　　五维空间节点中有一条线路直通大神文明的世界。每当有文明揭开他们潜藏在恒星深处的宝藏，便会召见他们的代表前来讲解宇宙的部分真相。这趟旅程的最后，飞船来到一处空洞的区域。黎曦竭尽算力也无法理解舷窗外的景象，他分不清窗外到底是白色还是黑色的，是纯色还是单色的。或许它没有颜色，可确实又有光子打在黎曦的视网膜上，让他意识到那里存在一幅混沌的图景。他依然能从这幅混沌不明的图景中感受到无限纵深，这个纵深是五维空间那无限纵深的纵深。

　　“还好这对我而言依然只是二维图像，要是能有个什么十维空间图像解析器给我戴上，我计算机的图像处理器一定会在瞬间烧起来。”黎曦打趣道。不多时，他和高沐便等来了与大神文明的交流。信息以空气机械振动的方式传来，那是最为自然的声音。大神文明用二人的母语中文说道：“哦唔，地球的文明，恭喜，该对情侣。可以提问了，任何问题，但仅限一个。”

　　仅限一个？那黎曦自然要问那个问题：“宇宙、生命以及一切的答案，是什么？”

　　“42。”威严无比的声音传来。在听到这个数字的一瞬间，黎曦当场就想竭尽算力进行吐槽。大神文明随即补充道：“开个玩笑。关于宇宙终极问题的答案，其实也是我们在努力探寻的。我们现在只知道答案是一组复合解，且已找到了探寻的方法。但这个方法的实现需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得等到宇宙寂灭。所以我们现在无法给出这一部分的答案。”

　　“不过，我们已经得出生命的答案，你们也已得到了一部分。宇宙当中挤满了你们所定义的量子态场，这些量子态场由最小的原初粒子构成，它们的组合而成的量子态场有种特性，就是在智慧生物诞生时会附着在那生物的物质存在上，并转化为‘灵魂’。这一转化没有更上层的缘由，是宇宙的基本公式。量子态场的转化永恒且不可逆，直到宇宙寂灭，时空凝滞，它们也依然存在。”

　　“你已获得问题的全部答案，但在告别前，有件事还是得让你知道一下：根据粒子计算预言，地球文明的本会将自身囚禁于那虚拟世界直到太阳系的资源耗尽。我希望各个文明最终都能交出自己的一份答案，包括地球文明，而灵魂是解算宇宙终极问题的宝贵算力资源，不应让你们消止在毫无意义的事中。”

　　“所以，我们以最低成本的方式在地球放飞了一只蝴蝶。蝴蝶扇动翅膀，经过九百年的积累成为了一场席卷地球文明的强烈风暴，从而改写了地球文明自闭而亡的预言。那只蝴蝶，就是你的恋人第一次死亡时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太阳熄灭……”黎曦感到难以置信，这句萦绕在他脑海中几百年的话，令他狠下心背叛全人类的话，让他下定决心湮灭太阳的话，竟是大神文明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随信而为！不过，黎曦已无心计较，原本的高沐顺利回到了自己身边，其他的一切，包括宇宙的真相，都比上他去实现与高沐相恋至永远的诺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