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再说爱你可以吗（13）

华北平原田野漫漫，定格在风吹起的瞬间。

-你认识孙颖莎吗？

-当然认识，谁会不认识小魔王大心脏的莎莎呢？

-那你认识小豆包吗？

-额……那是谁，我不认识。

-是…

王楚钦撑着伞站在小区门口。

又下雨了，今年冬天北京的雨像是下不够。

地面被冲刷得干净又孤冷，路灯落在地面上拉成长长的光柱。

偶尔驶过的车辆带起一串水珠。

红色的尾灯在黑夜和白光之间甚是显眼。

他巡着光望去。

车门拉开，下来一个男人。

不是孙颖莎。

他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舒出来。

嘴角拉出一个不算好看但平缓流畅的抛物线。

鼓足勇气拨出的第二个电话，他才刚刚说几句，孙颖莎就把电话挂了。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感受什么叫血液都冷了。

时间几乎完全停摆，直到他在窗帘之间看到逐渐黑下来的天光。

对面楼亮起了一盏灯。

又亮起一盏灯。

又亮起了一盏灯。

王楚钦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坏事发生和好事出现之前都有强烈的预感。

但他是。

他此刻就有很强烈的预感，预感孙颖莎一定会出现。

所以此刻他出现在小区门口。

上晚班的门卫今天有了新的摸鱼内容。

他坐在岗亭里盯着门口那男的。

站了快半小时了，他看着都嫌冷，这大冷天儿的，是个人都扛不住这份冻。

可偏偏那人一步不挪，撑着伞在雨里哆嗦。

说他等人吧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可说他不等人吧，他又站得笔挺，车来车往都抬头巴望着。

门卫砸砸嘴。

这么说业主好像不太好，这里的业主都挺有钱，咱也得罪不起。

但是咱在心里想应该不犯法吧？

就是说……真挺像只狗的哈…

王楚钦抬手看看表——噢表没带，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时间去到晚上9点多了。

这个时间，就算是从通州过来也该到了。

他重复了刚刚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面前是一条笔直的路，他左右看了看，红绿灯前和路面上都没有车。

他顿住几秒，低下头，转身走回小区。

孙颖莎出现在小区门口。

她望着空荡荡的大门，除了保安，就只有一辆车从里面开出来，该死的司机还开着大灯晃了她的眼。

她瞅了瞅自己的鞋，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天知道他王楚钦只是打过来一个电话，说了几句是个男人都会说的、成吨地讲都不会掉肉的好听话。

她…她竟然就专门洗了澡，换了衣服，还喷了香水，蹬着一双好看但没什么用的鞋！打着车！跑来王楚钦的小区。

天知道打车过来有多贵！

结果到了小区门口并没有人！！！

嘴上说着好想你想见你的男人甚至没下来接她！！！！

都是假的。

男人说的话都是假的。

只有她蠢的不可思议，相信了他的鬼话。

就跟从前一样。

接到电话那会儿砰砰乱跳的心好像又不会动了。

孙颖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好像有点愤怒，又有点假愤怒。

她打量了自己一眼。

挺隆重的。

有点儿好笑，过于在意了哈孙颖莎。

她对自己这份忠于自我的本能感到难堪。

但是。

来都来了，不见到人就走不是她孙颖莎的风格。

她要见见王楚钦。

倒也不是什么情啊爱的，怪腻的。

孙颖莎想着，等老娘进去了就把你王楚钦家的大门砸喽！

问题就是她进不去。

她站在门禁前，显示屏上一直跳出识别失败的字样。

门岗的保安探出头来："没去录人脸？你门禁卡呢？"

她咬牙，又堆出个笑脸："哥哥，我刚搬来，门禁卡忘记带啦，你能帮我开下门吗？"

声音又甜又脆。

那保安看起来还没她大，被一声哥哥叫了个大红脸，从岗亭里出来扫了人脸识别。

"去录人脸啊，下次别忘带门禁卡了。"

"好嘞，谢谢你！"

孙颖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鞋站在王楚钦那栋楼下。

下着雨，这双鞋很薄，路上还被卡了鞋跟，此刻她的脚丫冰冷。

电梯从楼上下来，她看着方向为下的箭头和不断跳动的数字，不断调整着呼吸。

那数字无限接近1，她的心又开始咚咚作响。

她暗暗给自己加油。

你是来砸场子的，怕什么！

她走进电梯间，抬手之间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按下了王楚钦那层的数字。

电梯间有一面镜子，光可鉴人。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看起来还可以。

OK！没有问题，孙颖莎，去，把他家门砸了。

砸门是不可能的，孙颖莎按下了门铃。

静待几秒，里面没人回应。

她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抬手又按了门铃。

这次她按了两次。

依然没人回应。

她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0点了，难道……这人出去了？

屏住呼吸，她又抬手按了几下门铃。

等了几秒依然听不到任何动静后，她确信王楚钦不在家。

这门铃还是她买的，声挺大，不可能按了这么多下里面的人听不到。

除非是不想给她开门。

但这不可能。

她想了想，又翻出手机，找到通话记录给王楚钦拨出去。

屏幕变暗，大头两个字又出现在屏幕上。

呼叫中……

她啪地按掉。

打电话过去干什么？说什么？

说我在你家门口，说我特意打扮了，说你在家吗？

那也太好笑了。

万一人家出去浪了，她这不是自己上赶着过来，上赶着闹笑话呢？

面子和尊严奇怪地占据了孙颖莎的脑海。

她放下手机。

孙颖莎压根没有想过她没有告诉王楚钦自己会来。

可能就算意识到了，她也不会通知。

因为她不愿意。

其实她很清楚，只要在电话里告诉他「我过来」，一切都会变顺利。

可她不想。

她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想法，她就是想让对方猜。

想看到对方懂。

但其实这很不孙颖莎。

孙颖莎是什么样的呢？

是直接的坦率的，无论想要什么都会去说、努力去争的。

是坚定的勇敢的，在去往目标的路上摔得鼻青脸肿也从未想过放弃的。

但那是22岁的孙颖莎。

是只要开口了努力了尽管再难但依然满怀期待能得到回馈的孙颖莎。

但今年她30岁了。

是见识了付出不一定有回报的、在感情世界里横冲直撞哪怕头破血流也没有用的孙颖莎。

是还没有对过去和解的孙颖莎。

30岁的孙颖莎应激式地自我保护着。

保护着在接到电话那一瞬间就变成22岁的她。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自我保护机制永远大于任何生存法则。

鼓足勇气探出的手被尾后针狠狠扎痛后，就不会想要再伸手。

磕碰后的伤口结痂后会变出一块疤痕钉在那里提醒着小心受伤。

而赤诚的心被揉成碎片后，即便展开也带着折痕，再难如从前一样平坦顺从。

人会变得拧巴，变得沉默，变得敏锐又感性。

会期望对方能懂自己，会在爱情面前羞于踏出那一步。

她不愿意在这场两个人的角力里先露了怯。

孙颖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走向电梯间按了下去的按钮。

她决定就此回家。

是路灯灭了吗？这条路比来时变得更黑了。

鞋子里已经渗进了水。

她真的很冷。

裹紧了大衣——孙颖莎恨透了大衣。

大衣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保暖的东西！！！

今天开始平等地恨着一切华而不实的东西！！！

什么香水！什么高跟鞋！

她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去。

出去后就是一条平直的马路，很好打车。这是王楚钦教她的。

……

又是王楚钦！

就不能把王楚钦从脑子里挖出去吗？

孙颖莎恨恨地问自己。

答案是不能。

因为孙颖莎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外的王楚钦。

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羽绒服，撑着一把黑伞。

虽然背对着孙颖莎，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绝对不会错。

她站在原地愣住。

可是刚才门口明明没有人……？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明白了。

她下车的地方不是这个门！

司机停在那个门口，她也就从那个门进来了。

但实际上……以前他们走的比较多的是这个门啊。

王楚钦教过她的，这个门口的马路四通八达横平竖直，前后打车上下客都很方便，而且距离他那一栋楼不远。

所以王楚钦在这个门等她，而她从那个门进来。

他们错过了。

孙颖莎想明白了，可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楚钦。

她站的地方相较于路灯下有些暗，所以可以将他看得很清楚。

他背对着自己朝着马路外面看。一只手贴在肚子上，另一只手将伞捏得笔直，还有那标志性的因为职业病能看出微微有些坨的背。

灯光将他头顶的雨幕照得一清二楚，无数水珠砸在伞面上又折出晶透的光。

她又觉得刚刚那些难堪的情绪被一点点消耗掉。

喜悦从心底传向四肢百骸。

是的，就是喜悦。

喜悦的是他就站在她能看见的地方等他。

她很笃定。

他站在灯下，除了等她，还会等谁呢？

孙颖莎笑起来。

真是奇怪。

怎么会只是看着一个人，就会觉得心里满涨呢？

明明刚才还在盘算着砸他家的玻璃，现在看着他却忍不住地笑出来呢？

孙颖莎走出小区，门禁自动打开，噢原来许出不许进。

她懒得跟这讨厌的门禁纠缠，轻轻地靠近王楚钦。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王楚钦没有回头。

他往边上站了站，以免影响后面的人出来。

10点多了，孙颖莎还没有出现，下这么大雨，她是不会再出现了。

心底是这么说的。

可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想法也就越来越坚定。

他就要在这里站着，等她来。

执拗如他，坚定了就不会轻易手软。

这条反手直线的路走不通，他就一直走。

只是力没有对上，只是点没有找准，只是调动得还不够开。

只要对了，就一定能走通。

方向对了，就不怕遥远。

不就是路么，他走过！

右手已经僵住，他换了左手握伞。后面的人咳了一声。

他往边上又挪了挪。

后面穿高跟鞋的人又咳了一声。

他往边上又挪了挪，再挪就是花坛了。

谁知道后面的人又咳了一声。

啧！

王楚钦感觉自己快冒火了，他深深吸一口气。

我都快挪到花坛上了你让我往哪站啊，这么宽的路都走不下么！

带着一点无语和费解，他扭头看了看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后这头就没回来。

王楚钦楞楞地看着眼前的人。

谁……谁能告诉我这个孙颖莎怎么会在我背后……

孙颖莎看着王楚钦僵掉的脸，笑着低下了头。

"莎莎……"

"你你你怎么在这啊。"

好家伙，一张口就是个结巴。

孙颖莎收敛了笑意仰起头。

路灯直映，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瓷白。王楚钦的脸被伞罩住，看不清表情。

雨夜变得朦胧起来。

她轻轻往前探了一步，按下收伞键，那柄伞自动折叠起来，震落了伞面上遗留的水珠。

"怎么收收伞了，下下下雨呢。"王楚钦磕磕巴巴着，手里的伞就自动倾斜了几分，朝着孙颖莎拢去。

孙颖莎抬手把伞重新推向他。

在他不解的目光里，她伸出手，沿着羽绒服没有拉上的拉链探进去。

手臂环住他的腰，她将自己整个人靠向王楚钦，紧紧地拥抱住王楚钦。

在呵出冷气的瞬间，她轻轻地说："我好冷啊……"

王楚钦的心都不跳了。

大脑疯狂提示过载，但肌肉依然发挥稳定。他将羽绒服一扽，拉紧羽绒服，将贴在他怀里的孙颖莎严严实实地裹住。

"走，咱们回家。"

门卫望着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人走进小区，按下了对讲机。

"2门2门，呼叫2门。"

"1门请讲。"

"有乐子吗……我这边的狗被人带回家了，无聊了无聊了。"

"……1门1门，物业张主任在我这……"

"……"

孙颖莎站在不久前刚站过的某人家门口。

那门看起来黑漆漆的，好像不是很好砸的样子。

她有些不自在，刚刚在这门前的一顿心理活动变得尴尬起来，她缩着脚等王楚钦开门。

"你开门吧。"王楚钦把她和自己的伞拿在手上催她。

"？？我？我怎么开。"这人脑子坏了吧。

王楚钦叹了口气，伸手捉住她的右手。

她惊慌："你干嘛？"这害羞劲儿好像刚才钻进他怀里的是别人。

王楚钦将她的手轻轻拢住，带着拇指覆在门锁上。

"吱——"门锁打开。

"指纹开，你又不是没开过。"不知怎么，他的语气又变得低沉起来。

王楚钦一探手打开了墙壁上的灯带的开关，一室大亮。

他轻轻推着她进了客厅，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一双漆皮的方头高跟鞋。

他挑了挑眉，她很少穿成这样——所以在听到是高跟鞋的时候没想到是她在身后。

这鞋……她不冷吗？

孙颖莎的脚其实已经快没知觉了。

一进屋子她就脱了鞋，门口的鞋柜有女士的拖鞋。

她不愿穿，赤着脚踩在王楚钦家门口的地毯上。

王楚钦把门带上，换了鞋转身去了卧室。

不多会儿从里屋拿了双厚厚的地毯袜。

王楚钦蹲在孙颖莎面前，孙颖莎瞪着眼问："干嘛？"

他没说话，一只手抓住她的脚。

嘶，好凉。

王楚钦摸着她的脚，已经不是凉可以形容的程度。

是很冰。

他的手在外面冻了很久，其实也很冷，但仍然被她的脚冰到。

他站起身，拍拍她："去洗澡。"

孙颖莎："？？？"

王楚钦被她的表情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也很冷，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去洗澡，太冷了。"

孙颖莎皱了眉。

确实很冷，可她总觉得进来就洗澡怪怪的。

王楚钦却不等她反对，又推了推她："现在就去。"

孙颖莎："我拿什么洗啊！我没衣服！！！"

王楚钦没说话，又转身去了卧室，不多会儿出来把卷成一团的衣物递给孙颖莎。

是一条浴巾和一套睡衣，睡衣是她的睡衣，浴巾是新的。

她抬眼看着王楚钦。

王楚钦看懂她的意思："这睡衣刚洗过，能穿。你原来的浴巾一年多没用了怕有细菌……这条是新的。"

她不动。

像个倔驴。

王楚钦重重地叹口气，把她又拥进怀里："天太冷了，洗个澡暖和暖和，不然会感冒，好吗？"

她没抗拒自己的拥抱。

王楚钦忍不住笑："去吧。"他松开她。

孙颖莎抬头瞥了他一眼，绷着脸，抱着衣物光着脚往浴室走去。

"穿鞋！孙颖莎！！！"

背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孙颖莎再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洗手间里灯暖打开，应该是孙颖莎准备洗澡了。

王楚钦在沙发上坐下来，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水声，他还是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是孙颖莎来了吗？怎么没有什么实感。

悄悄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

草，真疼啊！

疼痛带来的实感最明显，他已经确信了现在确实不是梦，孙颖莎确实来了。

芜湖！！！！！！

王楚钦的内心在大喊。

我那命运般的从来没骗过我的预感！！！！

孙颖莎确实很冷，她用很热的水温狠狠地洗了个澡，直到感觉自己出了汗才肯罢休。

她离开淋浴间，拿起挂在一边的浴巾擦干身体。

起初没注意，原来旁边还挂了一条男士内裤。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孙颖莎翻了个白眼，飞速拿下来自己的小裤，穿好睡衣走出了浴室。

原本大亮的客厅洒满了昏黄的橘色，灯带已全部关掉了。

王楚钦从卧室里走出来，朝着孙颖莎一扬下巴："桌子上有冲剂，你先喝，我洗个澡。"

孙颖莎点头。

她走到茶几前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拿在手里，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王楚钦迈进浴室。

王楚钦又退出浴室。

他紧紧地盯住孙颖莎。

孙颖莎看他："干嘛？"

王楚钦皱着眉："不会等我出来你已经走了吧？"

孙颖莎："？"

王楚钦又朝她扬下巴："喝喝喝，估计温度正好……那什么，我一会儿有话跟你说，你别走。"

孙颖莎喝了两口冲剂："你再废话我真走了。"

王楚钦窜进浴室。

孙颖莎摇头："脑子好像不太好。"

王楚钦其实有点感冒，他感觉自己头晕的很。

但他的精神好亢奋。

孙颖莎刚洗完澡，浴室里仍然雾气缭绕，空气里满是他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喉结滚动。

呸呸呸呸！不可以！不可以做一个没原则的LSP！

理智压过了一些不正经的绮念，他后面还有一场仗要打，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王楚钦为自己的自制力感到自豪，他打开花洒。

"草！！！！！！！！！！！"

孙颖莎在客厅听到洗手间传来巨大一声脏话，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浴室门前。

"怎么啦？"

里头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回答她："没事……"

声音虚弱。

她更不放心了，刚才就看出来他脸色不好："到底咋啦？"

王楚钦被热水烫了个正着，连连抽冷气，听着孙颖莎的声音，他有点无语，想哭又想笑："嘶……真没事，刮到了胳膊。"

孙颖莎放下来心来："哦。我以为浴室里杀猪了呢。"

王楚钦："……"

你这水温挺像杀猪的。

再从浴室里出来，孙颖莎已经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扒拉出的雪糕嗦吧。

看起来刚刚的局促感已经完全消失。

王楚钦瞟了她一眼，背上好像还有点火辣辣的。

没工夫怨念，他给自己也倒了一包冲剂，混着热水搅了搅端着杯子出去了。

在她身边坐下，他还是没忍住出声："你怎么洗澡的水那么烫。"

孙颖莎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想到刚刚自己说浴室里杀猪，她没心没肺地笑出来。

王楚钦想想也觉得好笑，跟着笑了。

他带着笑，转头端详着孙颖莎。

刚洗过澡，她像一只小狗儿散着圆圆的柔光，裸露出来的皮肤还泛着一些嫩红。

鼻尖迎着灯光，仔细看就能看到非常浅的绒毛，包裹着娇俏的鼻线。

笑起来的脸颊肉带着一些小小的弧度，不如以前那么饱满，但仍然可爱有余。

他看得心里柔软得陷了一块。

她真的好可爱。

孙颖莎也撇头过来跟他对视，目光相撞，她没有挪开。

她的眼睛好亮。

王楚钦觉得那双眼睛仿佛带着钩子，勾住了他的心魂。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

她看出了他的意图，把杯子放在桌上，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然后张开双手绕过他的腰侧，贴近了他的胸膛。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抱他。

王楚钦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

他把手上的杯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搁在茶几上，收紧手臂微一用力，将孙颖莎裹到自己的怀里。

孙颖莎并不抗拒。

这温柔的触感，他几乎想要流泪。

鼻尖萦绕着自己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还混着一点专属于女性的味道。

那味道很淡，但他自小鼻子尖耳朵灵，这味道无限放大，充盈在自己的呼吸之间。

满室静谧。

眼泪无声地落在她的衣服上，洇成一小团。

"对不起。"他说。

怀里的孙颖莎身子一僵。

他害怕她要挣开，腰腹带力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听我说完好吗？"

孙颖莎没打算动。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今天她就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理清。

"莎莎，对不起。"王楚钦又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什么？"孙颖莎问。

"对不起……"

我没能早点发现你的心意。

我没能早点向你表达我的心意。

我没能把握住每次和你说清楚的机会。

王楚钦腹中千言万语，又在此刻哽住了喉。

他急得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泪意。

孙颖莎等不到他的回应，忍不住又追问："对不起我什么？"

王楚钦还是沉默。

说啊王楚钦。

说啊！说你对不起什么啊！！！

孙颖莎心里的小人儿几乎在呐喊。

王楚钦在心里对自己狂骂不止。

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总在关键时刻犹犹豫豫。

明明他是出了名的关键分手硬，可在面对孙颖莎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怯懦。

"你对不起我什么？"孙颖莎又问了一遍，"你连对不起我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刚才的温柔和惬意烟消云散，客厅里多了几分紧张感。

她挣开他的怀抱，盯着他："还是说你开不了口，你要面子……"

"当然不是。"

王楚钦飞快打断："在你面前我要什么面子。"

开了这个头，王楚钦觉得肩膀上桎梏着的枷锁一轻。

他自嘲一般开了口："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面子。"

"你知道……也可能你不知道，我从19岁的时候开始我……我tm就惦记着你了。"

"可能你觉得早了点，但是我就是那么早！"

男人开口谈爱，总是带着些开不了口，要他将自己的心剖开，更是难上加难。

可话已经说到这里，他绝不可能后退，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那么早！"

"什么哥哥，什么兄妹，什么搭档，这世界上有第二个我这样对搭档的吗？"

"我就是……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

"可是你不喜欢我。"

语气里难言的酸涩。

孙颖莎瞪大双眼："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

王楚钦想也不想就接道："21年……你跟何卓佳在基地的露台上，我亲耳听到的。"

"你说咱俩就是朋友，你也不喜欢我，你只想好好打球。"

这对话太过久远，孙颖莎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检索未果。

但王楚钦说有，那一定是有。

"我是真的有病。"王楚钦苦笑出声。

"你说你的心里只想打球，不想其他的。当时我挺高兴的，又挺难受的。"

"我高兴你心里也没别人，只想好好打球。可是……可是我也属于'别人'，又让我挺难受的。"

"我就告诉我自己，别想其他的了，就好好打球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不喜欢不好好打球的。"

王楚钦完全陷入了回忆：

"我就收起了那些想法，真的很努力地打球。"

"我把能争取的项目都争取一遍，能用的时间全部都用来打球。"

"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也有我自己的追求。但是……"

"你……走的比我快，比我高，比我远，我的进度不能落后太多。"

"毕竟……我们俩17岁开始配，从无到有配过来的！"

"我是最适合你的人，你是最适合我的人，不可能有其他人比我们更相配。"

"这么相配，怎么能差这么多呢？"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想赢，我想拿冠军，我想让所有人提起你的时候也会提到我。"

"我想让所有人都承认我们是绝配搭档，最佳兄妹。"

"这也算……另一种相配。"

兄妹二字说得苦涩。

"我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哥哥的位置上，想都不敢想或许有一天你会喜欢我。"

"每次我产生错觉的时候，就会想起你那么笃定地跟佳佳说，你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跟你睡？"孙颖莎语出惊人。

王楚钦呛了一下，他没想到孙颖莎的思维这么跳跃，一时之间愣住了。

"嗯？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孙颖莎声音很轻，眼神却很冷。

王楚钦沉默。

孙颖莎说："是，佳佳问我的时候也许我是不喜欢你的……"

"可能因为你当时喝多了吧。"王楚钦打断了她的话。

孙颖莎抬眼看他，目光相碰，他也没有后退。

"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好，你喝多了，我没把持住。"王楚钦嘴巴发苦，"我想第二天等你醒了和你好好说清楚，我、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我也愿意负责任……"

"王楚钦，你是不是傻逼？"一句标准的脏话打断了他。

他一脸茫然。

孙颖莎被气笑了："那天晚上不是我先主动的？我要是不愿意，你没把持住就能把我睡了？"

"我好歹23岁了，不是小孩子，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没数？"

王楚钦震惊了："那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

孙颖莎干巴巴地打断，显然不想多谈。

王楚钦脑子里乱麻一团。

这件事他一直没想明白，他一定要问清楚，否则他这辈子没法瞑目："你……孙颖莎，你给我说清楚。"

眼看着不能不说，孙颖莎只能飞快蠕动着嘴巴："……我不是跟你表白了吗后来你跟我互带金牌我以为是你的回应以为我俩是情侣了所以我就主动了……"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慢点，你讲话没标点符号吗？"

王楚钦的脸皱成一团。

"……"孙颖莎翻了个白眼。

她望着一脸懵圈又绷着眉眼的王楚钦，觉得他像极了一个正在质问负心汉的少妇。

而那个负心汉就是她本人。

这都哪跟哪！明明王楚钦才是那个负心汉！

"唉！服了，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我捋捋啊，你看时间线是不是这样的！"她说。

"你说的21年我跟佳佳否认我喜欢你。"她说。

"嗯。"他说。

"22年我跟你表白了说如果你…也那什么我，下次互带金牌。"她说。

"…嗯。但是我没看到…"他辩解。

"我知道你没看到，你tm…你别的不准多说，你就听我捋就完事了！"她打断。

"……"他无语。

"然后我们是不是就互带金牌了！"

"嗯"

"那我的视角是不是就是你答应我了！"

"……嗯"

"那我的视角22年我们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嗯"

"那23年我把你睡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嗯……？？？嗯？？？"

"对啊！我睡我自己对象，奇怪吗！"

孙颖莎扬着下巴，一副横得没边儿的样。

不知道为什么，王楚钦突然想笑。

笑意被孙颖莎抓个正着。

"你还想笑是吧？王楚钦，我发现你是真畜生啊！"

"我问你，从你的视角看我只是你的妹妹。"

"都妹妹了你还睡我，你什么意思？"

"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是吧？"

最后一句是唱出来的。

场面失控，孙颖莎索性放弃了凄风苦雨的质问。

她像个搞怪鬼才，即兴来了一句歌词。

"…………"

王楚钦摸了摸鼻子。

"我自己骗自己的，没把你当妹妹。"

"我第二天想跟你说负责的，但是我起来的时候你已经跑了啊！"

他也挺委屈的，他也是第一次好不好。

"等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表现得像没事人，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我摸不清你是什么意思。"

"我怕你是喝多了，怕你只是想玩一玩，怕我说了我们就不能再做兄妹了。"

王楚钦感觉场面乱掉了，一切都和他计划的不一样。

自己的心意也没有说清楚，当初的事情也没解释好。

还添了个迷一样的爱之初体验。

他有些丧气。

他没明说，但她懂了。

怕是喝多了，没有一丝真心。

怕是玩一玩，却玩过了朋友的边线。

怕不能做兄妹，因为无论是什么关系，总是兄妹最长久。

事已至此，孙颖莎不想再问更多了。

她不相信王楚钦不爱她，就如同王楚钦相信她也爱他一样。

她笃定他会懂，他笃定她会来。

这份默契，就像王楚钦说的。

不可能有其他人比他们更相配。

孙颖莎望着王楚钦。

他垂着头，头发也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像一只丧气的小狗。

她突然笑了起来，张开双臂。

"抱。"

王楚钦抬头。

孙颖莎笑着，眼睛弯弯的，张着双臂，带着一些娇气。

他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一样，每一处都被展开抚过，舒服得不像话。

又有些酸涩。

他也笑起来。

永远不会有比孙颖莎更好的搭档。

眼底迅速聚集起的泪盈满眼眶。

永远不会有比孙颖莎更好的爱人。

他打开双臂，轻轻向前探腰，将孙颖莎抱了个满怀。

永远不会有比王楚钦更爱孙颖莎的人。

他努力张大眼睛，将眼泪憋回去。

盈出的泪液打湿了睫毛，模糊了视线。

他抱住孙颖莎，轻轻吻着她的发顶。

孙颖莎有点痒，歪头蹭了蹭。

他松开孙颖莎，透过泪眼去看她，原来她的鼻尖也红了。

再也忍不住，他略略俯下身子，亲吻着那颗可怜的红鼻头。

孙颖莎的眼泪打在他的胸前。

他重又将孙颖莎搂在怀里，眼泪顺着落在她背部的衣服上。

"莎莎…"

"莎莎，莎莎。"

他一遍遍地低声唤着。

她也一声声不厌其烦的回应。

王楚钦吸了吸鼻子。

他深深地呼吸，又将怀里的孙颖莎搂得更紧。

"莎莎，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孙颖莎屏住呼吸。

"对不起，伤了你的心。"

孙颖莎沉默。

王楚钦的声音低沉，他的呼吸急促，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对不起，莎莎，我伤了你的心……"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我的心意。"

"我应该早点发现你的心意。"

"我应该勇敢一点，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问你可以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那你现在问。"孙颖莎的声音从胸前传来，带着鼻音和笑意。

王楚钦心跳得比冠军点还要急，他调整了下呼吸。

"莎莎…你…你愿意…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孙颖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王楚钦屏住呼吸。

他听到胸前的人开口，他们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觉到胸腔的共振。

"我不愿意。"

"？？？？？？？"

王楚钦人都傻了。

孙颖莎从他胸前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表情像极了一只不相信自己会被抛弃的狗。

她笑。

"要怪就怪你们小区门禁。"

"只准出，不许进。"

记仇的莎莎！

未完待续.

后面大概都是甜的吧（大概）

已确定会有的内容：

医院输液🈶️

一些埋梗选择性callback🈶️

一些未完待续和恶趣味草莓熊🈶️

狗哥王楚钦如图！（p3不是）

谢谢@阿喀琉斯没有脚 姐妹提供的狗塑图*1，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