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先验唯心论体系》——导论
导论
知识的基础——主观与客观的会合
我们从一个问题开始来引出本书的核心内容,这个问题即知识是什么,或者可以问知识是以什么为基础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当我们对某个对象的认识/表象与这个对象一致时,我们便拥有了关于这个对象的知识,因此知识的基础/知识能是其所是是因为表象与对象的一致,我们对这个知识的定义再进行抽象化,便能得出知识的基础是主观东西与客观东西的会合/一致,或者说主观东西与客观东西必定在知识当中会和,知识才能够成为知识。这里的主观东西作为总体来看即有意识的自我/理智,而这里的客观东西作为总体来看即无意识的自然。
哲学的任务——对主客观会合活动的说明
而哲学的课题/任务便是对于主观/有意识/理智与客观/自然/无意识在知识中的会和活动(也就是知识构造活动本身,使得知识之所以为知识的活动)进行说明。但是当我们通过哲学思考对于主观与客观的会合/知识活动的构造进行说明时,这一活动是已经结束了的,因此我们要对于会合活动进行说明,就首先要对其进行扬弃,即回溯性地去研究会合活动之前,主观与客观仍然对立的时候。而既然我们是对主客观会合之前进行研究,那么主观物与客观物之间也就必定有一个是更为优先的,因此我们也就面临着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客观物是第一位,是优先的,而另一种则是主观物是第一位,是优先的。
自然哲学——自然的理智化运动
如果客观物是第一位,那么我们就有了一个问题,即随后将与处于第一位的客观物会合的主观物为何会依附于客观物,与其达成一致?或者我们可以换种问法,即理智是如何依附于自然,使得自然得以能够被表象化的?而这个问题便是自然科学的核心问题。我们已经从刚才对于知识基础的探讨中看到了主观/理智与客观/自然之间必然的辨证运动,即理智与自然是互为前提的,当出于一极,就必然倾向于另外一级,因此我们则得到了自然科学必然的最终目标,即从自然出发,最终到达理智。我们对这一目标进行进一步的展开,那么我们则可以说自然科学有一个必然的倾向,在其中自然现象(质料)必然会完全精神化,最终抵达纯粹主观的东西,即人类的理性,而通过人类理性自然现象则以一种纯粹主观的形式被彻底地反映与把握,这种形式即自然规律(形式)。而之所以自然必须要精神化,要依靠人类理性来反映自身,是因为它对于自身的把握与反映是失败的,而自然的僵死与无意识便是对于这一失败的体现,因此自然不得不借助人类理智才能够完全把握与抵达自身,成为真正的客体。而这一自然抵达人类理智的自然理智化过程便是自然科学的最高目标,而当自然科学完成了这一目标,它便成为了自然哲学。
先验哲学——理智的客观化
如果主观物是第一位,那么我们就得到一个与客观物作为第一位相反的问题,即随后会与主观物一致的客观物会如何依附于主观物,或者我们可以问理智中是如何引出具有实在性的客观物的/理智是如何客观化的?对于这一问题的解答便是先验哲学的任务,先验哲学与自然哲学构成了哲学的基本科学以及两个基本的方向。
先验考察的方式——持续不断的自我直观活动
而我们要完成先验哲学的任务,即从主观/理智中得到客观物,实质上也就是使主观/理智作为一切实在的根据,那么我们就需要排除一切客观物对于主观理智的干扰(而在自然哲学中则是相反的,是排除主观物对于客观物的干扰)。我们在此对关于客观实在的根本性成见(最根本的客观对于主观的干扰)进行排除,由此对于关于一切客观实在的成见进行排除(一切客观对于主观的干扰)。这个根本性的成见即认为事物是客观存在于我们之外的,在人们的普通日常知识当中,这一命题是被无条件也无根据地确定与接受的,因此先验哲学就是要跳脱出普通日常意识,去探寻这一无条件无根据成立的命题的确定性来自何处。而这一命题的源头只能来自一个无需条件与根据就成立的原初命题,即我在(费希特知识学中的第一原理,当自我被设立时,非我/事物必定作为自我的对立面被反设出来)。而在人们的普通意识当中外物存在于自我之外这一命题与我在被混淆起来。
在这里我们能够看出先验知识与普通知识之间的根本区别,对于普通意识来说,直接对象就是客观物,而知识就是单纯的知识,当客观物抵达主观意识时,在普通意识中,这个直观/知识活动本身的踪迹就被隐去了,对于普通意识来说就只剩下作为其对象的客观物,拿事物存在于我们之外这一知识来说,当客观物,即事物与自我/我在这一纯粹主观物会合,从那里获得确定性之后,那么这整个过程本身就消失匿迹了,剩下的只有存在于自我之外的客观事物这个对象。但是对于先验知识来说,客观事物只是其间接对象,而其直接对象则是知识活动本身,先验考察从自我/主观出发,进行持续的知识/直观活动,与此同时又将自身的活动变成自身的对象,因此先验知识是一种关于知识的知识,而先验考察的方式则是一种持续不断的自我直观活动。拿事物存在于自我之外这一命题,对于先验知识来说,其直接或者说真正的对象并非是这个客观事物,而是使这一命题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无需条件与根据就可成立的活动本身。
先验哲学的初步任务——使得知识得以可能
我们已经通过对于客观对主观干扰的排除得到了先验考察的方式,即一种持续的自我直观活动,那么现在我们再次回到先验哲学的任务上面,即在主观作为第一位的情况下,从中得到客观物,使知识具有实在性与客观性,就像上文将事物存在于自我之外这一命题的确定性追溯到无条件成立的知识学第一原理我在当中,那么我们在此使得知识得以可能,给予它确定性的方式也会是如此,即对其进行还原,找到知识背后的那一给予其确定性的原初信念,而这一原初信念则可从日常经验中的毋庸置疑的命题中找到(费希特的知识学原理也是从日常经验命题出发)。
我们在此可以找到两个原初信念,第一个为世界上事物的客观性与确定性决定了我们对其认识/表象的确定性,也就是说我们是按事物是其所是的样子认识它们的。而这一信念则引出了一个问题,即表象是如何能够与完全独立于其的事物完全一致的,这一问题的实质即经验的可能性是怎么获得的,而对这一问题的解答即理论哲学的任务;而第二个信念则是表象是我们理智自由产生,并且其客观实在性也是由理智所给予的,也就说对象可因表象的因果性而发生改变,而这一信念则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即客观物是怎么因为理智中的因果关系而改变并与其一致的,这一问题的实质即自由行动的可能性从何而来,而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即实践哲学的任务。
先验哲学的最高任务——观念与现实的同一
我们原先想要通过还原出最原初的信念以给予在自我之下的知识以确定性,但现在却找到了两个截然相矛盾的原初信念,一个是表象以对象为准(认识的真理性/理论确定性),而另一个则是对象以表象为准(意志的实在性/实践确定性),那么如果我们要完成先验哲学的任务,从主观物引出客观物,使得自我之下的知识得以可能,那么这两种原始信念之间的矛盾就必须得到解决,而这也就是先验哲学的最高任务。
这两个信念之间的矛盾是必然被解决的,或者说这两者,即现实与现实之间必然是有某种预定和谐的,不然也就没有知识可言了,那么实际上先验哲学要做的就是要让两者在主观/观念当中会合,使得其被理智所把握,从而真正地获得两者的同一。既然观念与现实是必定同一的,那么两者的创造活动也必定是同一的,即自然中无意识的创造世界的创造活动与意志当中的有意识的创造活动是同一。而这种同一性在两种创造活动的产物中都有所体现,在无意识的创造活动中,这一体现同一性的产物即自然。自然作为整体是有目的的,有意识地被创造的,因此关于自然的目的论便是联结理论与实践,观念与现实之间的节点,但是它本身又是盲目,机械与无目的的,而这一机械僵死的原因已在上文指出,即自然无法完全彻底地对自身进行把握,而知识体系无法在自然的目的论这一节点获得其确定性,因此只有使知识体系回到自身,使得自然导向人类自我/理智,在此获得理论与实践的同一性,知识才能够获得其确定性。那么唯有在有意识的创造活动,即艺术创造中,观念与现实才能够获得同一,因此完成先验哲学最高任务的终极工具还得是艺术哲学。
对于先验哲学的总结
在阐述完先验哲学的任务与运动方向后,我们来对其进行一个总结。先验考察的直接对象是智能的知识构造/直观活动本身,在进行持续的内在的直观活动的同时又对其进行反映,即在作为创造者/被直观者的同时又作为直观者,而进行反映的官能叫做内在智能,而这一对直观活动只有通过创造活动才有可能,创造活动分为两种,一种是朝向内部,即反映理智直观中无意识的知识构造活动;而另一种则是朝向外部,即用美感智能,通过作品来反映无意识,而唯有通过美感活动,艺术哲学,知识的构造活动本身才能得到真正的反映。而通过这一反映,先验哲学将理智进行客观化,物质化为了自然规律,将质料附加到了形式上,从唯心论中得出了实在论;而与之相反,自然哲学中,自然现象则精神化为了理智规律,形式附加到了质料上,从实在论中得出了唯心论,因此谢林的这整个哲学体系也称作实在-唯心论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