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恐怖小说】梦魇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提起来还是令我毛骨悚然,以至于现在的我仍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那是1997年的初春,我刚考上大学,因为还不熟悉校园,兜兜转转了很久才找到宿舍楼。我的宿舍号是501,刚好是五楼最边上的宿舍,对面是公共卫生间,旁边则是楼梯。我进门后,舍友们都到齐了,只有角落里还剩个上铺,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物品放上去。
整个宿舍加上我总共六人,我是四川人,睡我下铺的刘志伟和我是老乡,他性格孤僻,说话总是磕磕巴巴的,再加上一口四川方言,其他人很难听懂;寝室长叫张晰,脾气暴躁,是本地人,他的叔叔是当地警察局的大队长,张晰也是我们中最有钱的,整天把大哥大揣在兜里炫耀;剩余三人都来自云南,一个叫李霄楠,成绩很好,不论是做什么事都爱捧着本书看,所以大家都管他叫"李博士";另一个叫郑浩,每天都是嬉皮笑脸的,是个墙头草,处事很是圆滑,像极了张晰的小弟;至于剩下那个舍友,我记不清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年,这三年里,张晰和李霄楠家里经济条件不错,即使我们的大学建在郊区,他们也有钱在晚上打车回家。尤其是张晰,仗着自己的背景在校园里横行霸道,后来连课都几乎不上了,老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现在果不其然出事了,这一连几天,他连个人影都没有,仿佛人间蒸发了。他叔叔张铭坤来宿舍问过几回,他说张晰根本没回家,但宿舍里也没人见过他。更奇怪的是,张晰居然连电话都不接,我记得他的大哥大明明从不离身。
直到我回到宿舍后,看到郑浩脸色沉重,便不禁问他:
"出什么事了"?
"你居然不知道?!现在校园里传沸沸扬扬的。"
"到底怎么了"?
"就是前天,有个学生在校园的草从里发现了一些碎肉,还是煮过的,而且已经发臭了。"
"不会是……"
"哎哎哎,别乱说,学校的公告说的是有不法分子为报复社会,在校园里乱扔猪肉,现在为了清洁校园,号召学生们一起收集肉块,据说还能按块数拿钱呢!要我说,我们就去找几块,再拿水果刀多切几块,以此换更多钱……嘿嘿,怎么样"?
"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你要这么做就自己去做吧。"
"你这人……有钱不赚,真没意思。"
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张晰的叔叔张铭坤,真令人羡慕啊,我儿时的梦想也是当警察,可惜我长得又瘦又矮,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夜晚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感觉这次的碎肉事件有蹊跷,如果那碎肉真的是我想的那般,学校也不会把真相公之于众吧,这个公告更像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的手段。
趁着月光如水,我悄悄爬下床,结果还是不小心踢到了刘志伟的鞋,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习惯性的对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见他裹着被子没有反应,我才发觉他睡着了,我将他的鞋子顺手放到床下,并且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一边跑到用碎肉交换钱的帐篷边。那里还亮着灯,我继续往前走,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后领,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回头才发现拉住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张铭坤。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但还是用刚毅的声音问我:
"我认得你小子,张晰的舍友是吧?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干嘛"?
"张叔,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你别管那么多,好好回去睡觉。"
"其实张晰的失踪和碎肉事件有联系的,我说的没错吧"?
"你从哪知道的"?
"我本来是不确定的,但看到你穿着警服在学校里,包括你刚才的回答,这都令我更加确信了。你半夜守在这里,是为了等法医尸检的结果吧,而且现在应该还没有找到重要的组织部分,所以你们出钱让学生收集碎肉。"
"唉,既然你知道,就别说出去了,你不是不想回去睡觉吗,那留下来跟我找碎肉吧,正好我打算去后山的树林里看看。"
"行……"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答应下来,默默跟在张叔一行人的身后,向着林间小径出发。春寒料峭,凌晨的风吹得我四肢发冷,虽然有人手里打着电筒,但那几束刺目的白光却衬得林子里更加阴森恐怖了。我不禁打了个喷嚏,张叔立马将他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他说:"你先穿上吧,着凉的话明天就上不成课了。"
"谢谢张叔,可是……这样你不冷吗"?
"我身子硬朗着呢,你们这群小年轻才得注意身体,不然爹妈会心疼的。"
"那张晰的父母……"
"他们还在不停地找张晰,即使这件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但他们也依旧坚信张晰好好的,不过只是和他们闹脾气罢了。"
"他们也是一对可怜人啊……"
"也怪他们太溺爱这孩子了,我告诉过他们不要太顺着张晰,他们不信,总觉得张晰做什么都是对的,但这反而更加助长了张晰嚣张跋扈的火焰。"
"是啊,现在我也无法锁定凶手范围,毕竟张晰拉的仇恨未免也太多了,几乎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看不惯他。"
"唉……又是一起麻烦的案子。"
摸着夜色,我们已经走到了树林深处。张叔向我递了一根烟和一只打火机,我本来是不喜欢抽烟的,但前方的路却越来越窄了,为了压压惊,我还是选择接过它们。但这时我感到几滴粘稠的液体滴在我的手腕处,我凑上去闻了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抱着不安的心态点燃了打火机照亮,不出所料,那是暗红色的、挂在我手腕上流淌的一一血。我顿时感到一阵反胃,我愣了几秒钟,喜到一个警员大声疾呼,我才回过神来。顺着那位警员手中电筒射出的光束望去,我才发觉我头顶上恰好是一棵大树的枝干,而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被枝干贯穿着,高高地挂在上面。我看出来了那颗头是张晰的,被人工削过的尖锐枝干从他的后脑勺穿入,又从他大张的口中穿出,那张脸已经开始腐烂,但眼珠却还是瞪得巨大,仿佛要掉下来一般。这一看不得了,张晰的眼睛正好与我对视,差点把我吓晕过去,我和张叔一行人连忙奔下后山,张叔安抚了一下我的情绪,把我送回了宿舍,自己又带了一批人再次去山上调查。
我慌忙走进宿舍,想赶紧把自己裹进被窝里,结果又再次不小心踢到了刘志伟的鞋,刘志伟被这动静吵醒,坐起身来问我怎么了,但现在哪顾得了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儿地爬上床,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想把今晚的事全部忘掉。
后来的几天,我的生活又好似恢复了寻常,但恐惧的阴影仍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以至于我一看到肉就想吐。见我自从那晚后就整日心神不宁,室友们开始主动问我发生了什么,但我得遵守诺言,所以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过去了几天,我们整个宿舍都被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感包围,即使我没有向他们透露太多,但大家也都多少明白了一些事情。郑浩和刘志伟都挂着重重的黑眼圈,明显一连几天都没睡过好觉。刘志伟上周才在学校周围租了房子,现在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自然也只敢乖乖呆在宿舍里了;郑浩就更夸张了,干什么都要叫人在一旁守着,怕有什么脏东西。寝室里唯一不受影响的人是李霄楠,他不愧被称为"李博士",即使整个宿舍都人心惶惶,他也毫不在意,还是从早到晚捧着书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为了不那么渗人,我们用一块黑布将张晰的床铺覆盖,进宿舍时也会故意绕开那张床走,就是可怜了睡张晰下铺的郑浩,甚至产生了幻觉,说晚上的时候总是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上铺,我也只好故作镇定,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直到那天凌晨,我猛然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一眼手表,三点二十四分,正当我准备再闭上眼睡觉时,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宿舍里晃来晃去,我半眯着眼睛,试图看清他的面貌,可偏偏光线太暗,眼前只有一片模糊。那人又仁立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宿舍,我屏住呼吸,轻轻爬下床梯,蹑手曝脚地跟了上去,我票了一眼其他人的床位,无一例外,全是空荡荡的。我吓得不轻,心脏跳动的砰砰声填满了我的耳朵,但身体还是不要控制地继续跟在那人后面,他走到了宿舍对面的公共卫生间,我驻步在门口,不敢也不能再上前了,因为我看清了他的脸。窗外的血月早已高悬在空中,鲜红的月光酒满他的周身,他回头看向我,我又与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视了,没错,我敢确定,他是那个已经死了一周张晰,我害怕得无法吐出一个字,身体也像被定住了,我就这样看看他满身是血地走到我面前,用沙哑的嗓音留下一句话:"想知道真相的话,你们就到后山树林边的废弃仓库来找我吧……"
之后我的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就如同整个世界都失落了……第二天清晨,我从床上醒来,一身虚汗,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用平常的语气问起室友们:"你们昨天晚上都去干嘛了?"他们听后都感到十分困惑:"啊?我们都在床上睡觉,没去过任何地方啊。"我用手扶着额头,说:"哦,没事,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而已……"我很清楚我不能再掺和这件事了,但梦中张晰的话却让我毛骨悚然:"我们"是什么意思?我的确想去查明真相,可环视整个学校,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和我冒这个险。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我想到了张叔,对啊,这件事和张晰的死有关,他肯定会去的!当天晚自习结束后,我立马奔去帐篷边找到张叔,张叔看见我气喘吁吁地跑来,转身拿起桌上的水递给我,他说:"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张叔,我昨天……做了个奇怪但很真实的梦,我梦见……张晰让我带人一起,去后山树林边的废弃仓库里……调查真相!"
"虽说这件事很玄乎,但说不定那儿真的会有什么线索,这样吧,我带上手枪,你也去帐篷里拿个电棍防身,今晚我们去看看。"
"行,谢谢张叔。"
"不用谢,因为我也想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如此诡异。"
"这话怎么说"?
"现在得知的信息是碎肉数量完全不够,还有一部分碎肉和内脏下落不明。"
"看来凶手也许是个恶趣味的人,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毁尸灭迹,难道跟邪教祭祀有关?但我不记得校内有这种人……"
"这我们就无从得知了,而且那次的头颅事件结果也出来了,张晰的头颅在被挂上树前一周左右就已经遇害了。"
"但当时的头颅在滴血……难道张晰的头颅是在我们上山的不久前才刚刚被人挂上去的"?!
"没错,而且……那根挂着头颅的树枝,树梢像是被用刀具削,以便于刺透头颅,在那棵树的不远处,我们还发现了白纸被焚毁的痕迹。"
"白纸?可能凶手是怕血液溅在衣服上吧……"
"即便这些能解释得通,但凶手究竟是怎么把头颅挂上三米多高的树枝上的仍是个谜。"
"张叔,快看!我们到了。"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窄小逼仄的仓库里遍布着蜘蛛网,还散发着一股臭味,一片死寂,但遗憾的是,仓库里并没有找到明显的人体组织。这个地方不像有人来过。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张叔用手指向窗外:"快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座废弃的小屋,按理说,那里应该很久没人居住了,但此刻却亮着灯。我和张叔悄悄走到那做小屋的屋檐下,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在二楼飘来飘去,我惊出一身冷汗,得亏张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恢复理智。我和张叔都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只好再继续观察:那人影穿着宽袖长袍,嘴里念念有词,张叔听不懂那人在嘀咕些什么,但我听懂了,那是川剧的调,唱词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突然,屋内的灯熄灭了,张叔知道时机已到,让我打开手电筒和他一起进屋搜寻,他举起手枪,谨慎地观察着屋内的情形,一步一步挪到楼梯口,等上了楼,我们并未发现任何人,但走进一个房间,我立即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一把老旧的安乐椅上躺着一具被剖膛破肚的尸体,那具尸体没有头部和四肢,一旁还烧着一口油锅,滚烫的热油已经被煮沸,油烟弥漫了整个房间。张叔走上前去,认出了尸体就是张晰,来不及悲痛,角落里的纸人便飘了起来,那纸人正是我们在屋檐下看到的身影,它面露诡异的笑容,快速地朝着张叔冲去,张叔连忙举起手枪,可还是慢了一步,纸片在高速运动下如刀片一般锋利,直接将张叔的手掌割断,张叔因剧烈的疼痛大叫着,随后便晕倒在了血泊中。我想要去拿张叔的枪,但距离太远了,我会就此送命,但纸人毕竟是纸做的,难免害怕水和火,就在纸人冲向我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将身前的油锅打翻,热油瞬间浇在了纸人身上,那纸人瘫倒在了地上,发出嘶嘶的叫声,我明白我可以在此刻了结纸人,但我还是想找出幕后真凶,于是我撕下自己的袖子,给张叔简单包扎了一下,接着抓起地上的手枪,将枪口对向纸人,说:"你也想活命吧,带我去见你的主人,现在"!纸人匍匐着在地上爬行,我跟着它一直走到宿舍,这就令人不寒而栗了:凶手竟然就在我们的宿舍里……
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越跳越高,以至于和双耳齐平,那心跳像是阵阵鼓声,却没有丝毫的情感,只是如一个机器不停运转,又或者说是一个已死之人一遍遍投入深海。纸人从门缝里进去了,我屏住气,一把推开宿舍门,只见刘志伟静静地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我,他怀中抱着那残破不堪的纸人,脸色煞白,带着厚厚的黑眼圈,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我退后两步,正要举起手枪对准他,却不料他先开口了:"看来你都知道了啊……的确,人是我杀的。"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声音很低,又略带些沙哑,但说话却异常连续,
我不禁问:"你说话怎么……"
"口吃是假的,只是个伪装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是有苦衷可以寻求帮助啊!"
"没必要了,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和朋友,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长大,学习纸人蛊术,每制作一个纸人就需要一个活人来献祭,我怀里这个即将死亡的纸人就是张晰,是我给予了他新生,哪怕这是傀儡术,但他也确确实实和我做朋友了,不是吗?我也想让你们和他一样,真正做我的朋友,没有谎言,诚心以对……对了,我枕头下有我的遗言,可以的话,就看看吧。"
"等等,不要——"
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刘志伟用纸人锋利且轻盈的特点,杀害了张晰,并把张晰的头颅挂在树上。
我没能拦住他,窗户早已大开,他轻盈地翻上窗口,纵身一跃,那之后,宿舍的人都醒了,可我太累了,已经不想再继续思考,也不愿解释,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等阳光扫过我的脸颊,我缓缓睁开眼睛,我正在警局的座椅上躺着,坐在我身边的是张叔,他的手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石膏,看起来也很疲倦的样子,我将他唤醒,问:"张叔,我们这是怎么了"?张叔打了个哈欠,平静地说:"刘志伟自杀了,而且生前还患有精神疾病,剩下的,就是我们警局内部的消息了,和你没关系,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今后忘了这件事吧。"
"可张叔,那个诡异的纸人……"
"纸人?哪有纸人,你这孩子记忆错乱了吧,看来得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可你的手……"
"那不是我上山时在路上摔骨折的嘛,医生说过个将近半年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啊"
等回到宿舍,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头太疼了,吃了点面包垫垫肚子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表上显示的三点二十四分让我汗毛树立,我不安地向张晰的床望去,那黑布里果真出现了纸人摇曳的身影,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疯了,只好闭眼,想逃避这个现实。第二天早晨,我尽力克制住自己,翻开了刘志伟的枕头,那里只有一张小纸条,可情奇怪的是,整个宿舍只有我能看到它,上面写着:我将重获新生。
自此,我被梦魇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