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一百零三）

一百零三

 

见到恋人的心情总是忐忑，相聚匆匆、久别重逢更是如此。秋叶流西南两院的师范其实从来没有海誓山盟，但此时同样是甜蜜中又有不安和期待的心情。

渡边志穗的反应还算淡定，她和大岛麻衣相知甚深，察颜观色已知麻衣的来意，但在后辈面前还是保持着矜持姿态。柏木由纪却是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欢喜道：“欢迎大岛前辈！前辈来得正是时候，渡边前辈正打算这两天去长州寻你呢！”

大岛麻衣一怔，旋即明白正如优子所说，志穗也是和自己同样的心意同样的打算——或许更加果决更加坚定。

柏木由纪正要再说些什么，渡边麻友却插话道：“大岛前辈难得来鹿儿岛，姐姐正有些事要和你商量呢，我们先告退了。”边说边拽着由纪向外走。

柏木踉踉跄跄地兀自不肯住口：“诶诶诶我还没说完啊——”又被小麻友“恶狠狠”地打断：“闭嘴！你个不会读空气的……”

目送后辈们打打闹闹地走开，两位前辈相视一笑，嘴角的欢愉漾开在澄月院的空气中。

 

茶室之中，大岛麻衣品了一口新沏的茶，打趣道：“今天的茶不怎么样哦？”

渡边志穗笑而不答，茶道讲究宁心静气，今天能沏得出好茶才怪。

大岛麻衣和渡边志穗之间的感情，不是轰轰烈烈，而是淡如茶水，温润心间。

“我不是长州伏波院的师范了。”

“我明天离任澄月院。”

“我的叶符交给优子了。”

“由纪会接过我的‘七叶’之位。”

“今后的日子，我想和你一起度过。”

“我也是。”

“志穗？”

“想和麻衣一起，一直在一起……”

恩师秋元康离世之后，她们肩负起了秋叶流存续的责任；变动的时局中，她们卷入天下之争，也曾干戈相向；直到此时，她们终于不再为家国之事所累，全力奔向彼此。

 

过午时分，柏木由纪依约等候在习剑场，麻友中午被渡边前辈叫走，没有陪在她身边。两位前辈也不知道今后如何打算，上午应该就在商量此事吧。不管怎么说，渡边前辈都是离去在即，一定有很多话要对麻友说吧，毕竟将来相见也不是那么容易……正思索时，渡边志穗已经来到习剑场。

见渡边志穗独自前来，由纪讶道：“大岛前辈和まゆゆ呢？”

“麻衣在教麻友剑术，好像是优子拜托的。”渡边志穗抛给由纪一把竹剑，“现在可不是找她们俩的时候呢。虽说现在由纪要胜我不难，而且即使今天输给我，对继承‘七叶’之位也没什么影响……”

渡边志穗解下腕上的玉叶，单手持剑指向由纪：“还是认真点吧，和我比试的时候。”

竹剑在手，渡边志穗气势登时一变。柏木由纪也立即中段起手，面容转肃，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斗志。诚然，柏木由纪是个老好人，但对于剑道却是极为看重的，说什么输了也可以继承“七叶”，才不要被这样看扁啊！

渡边志穗微笑道：“这才像点样子，我来了！”话音刚落，竹剑已经迫向由纪左肩，出手之快完全不像内伤在身的样子。

柏木由纪知道前辈劲力虽失，剑术仍在。她眼界已高，看穿这一剑乃是利用蓄势和步法达成凌厉的攻势。如果是实战的话，前辈这一剑的杀伤力远不及看起来那样厉害；但现在只是较量招数，一旦竹剑及身，那便是自己输了。心念电转，由纪挺直身体，保持着中段执剑的姿势，以足为轴微微侧身，不动如山的竹剑恰好逼住对方的刺击。

渡边志穗竹剑往柏木剑上一搭，立即借力收剑，脚步同时回撤。柏木由纪并不追击，仍是端立不动。渡边笑道：“不必客气。”又是一剑寻隙刺来。

由纪暗叫侥幸，她自觉若乘前辈内伤、以力欺人，未免胜之不武，所以刚才格架时没有发力。渡边前辈所谓“不必客气”说的正是她这份仁心。但是细想一下，刚才渡边前辈的竹剑一触即收，即使她想趁机用力量破开前辈的剑势，也是办不到的，而且徒自露出破绽，渡边前辈等的恐怕就是这个机会。如果中计的话，虽不至于输掉这场比试，只怕也免不了一阵手忙脚乱。这一番进退攻守并未实际发生，只有由纪这个级数的高手才能体会到其中奥妙。

又过数招，由纪仍是稳取守势。渡边志穗放手抢攻之余也有些纳闷，若是实战用真剑，由纪采取这样的消耗战术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用的是轻便的竹剑，即便自己气力有亏，百招之内也不会乏力；况且事先说好要看由纪的剑术修为，不肯出手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柏木由纪并没打算守成和局，这是渡边前辈最后一次指点她的剑术了，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她全神贯注地应付着前辈的进攻，盘算着如何使出那一剑，默默等待着出手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