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You And I
我想问一句,有人考虑过:如果在《如我所见》故事集,沙尘暴那一个短篇中,如果博士计算失误、或PRTS突然要更新系统,导致罗德岛在沙暴中被摧毁;9-21里某个整合运动突然发癫,把阿米娅干掉了……那么明日方舟的故事要怎么继续下去?
可能在想到这个问题之前,你会先担心制作组的精神状态。但请注意,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虽然小,但不完全为零。老实说,我想做的是类似的事。
这篇小说开始于一个很简单的想法:直到明日方舟故事的最后,博士都没有与普瑞塞斯重逢。多年以后,罗德岛可能成功治愈了矿石病,可能成为这片大地上没人敢惹的组织,可能成为航向星辰大海的火箭,也可能默默无闻地消失。这些路径都不是唯一的,正如我模糊化了阿米娅的死因,博士到底有没有拿她去交换药?还是说,她是因矿石病而死?在这些选择网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普瑞塞斯再也没有出现。她只存在于M8-8的那一小段对白里。之后无论博士怎么寻找,怎么思考,怀念她,都没能与她重逢。
产生这样的想法,是由于我向来对特殊这一概念的厌恶。从人物来说,我不喜欢让他拥有特殊的能力——如博士的惊天智慧,站到特殊的地位——如罗德岛像海绵一样吸引着人,或推到特殊的关系上——如特蕾西娅对W,而不是其他许多佣兵的关怀。我认为这种特殊使故事变得不那么脚踏实地, 或许足够精妙,富有戏剧性,看着非常开心,有一种爽快的喜悦,但缺了些诚恳。或者,是缺少那种对灰色的现实说“唏,可以和解吗?”的质感。
所以在以往所写的故事中,我时常加入一些“不尽人意”的要素。如在《他们的战争》中,写一群最终被罗德岛干员杀死的整合运动小兵(其中两人只是因为睡过头就错过登上罗德岛成为干员的机会);或在《迷宫中的女王》,展现凯尔希千年以来实际上啥都没干却还在那自我感动(-你觉得你是负责任的长生种吗?-我觉得我是);《冬之旅》里博士不明不白地干掉了有正当理由向自己报仇的角色……
这次我想做的,也是类似的东西。我想要消解戏剧情节的特殊性。当一个故事突然进入回忆桥段,展现出你熟悉的角色K与某个原先未出场的角色X在过去发生的事时,从该桥段的功能性考虑,通常来说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在回忆的最后,它会告诉你什么道理(例如K因为失去了X而由冒失变得沉稳),要么是:按故事内视角来看,这段回忆发生在当下(指回忆前的剧情)的过去;按故事外视角(如如从第91页翻到92页)来看,这段回忆实则是站在当下(91页)的未来,而它指向的也是自身的未来,也就是,为了让剧情继续下去,为了X在第93页出现,为了让K与X重逢,而铺了一座用过去的材质制成的桥。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比如,这段回忆“就是”发生了(此处使用黑蛇语气)?不诚实地说,就是:之所以写这一段过去,只是为了让你知道这段过去,你不需要从中悟出任何道理,你不需要从中发掘任何伏笔,你不需要思考任何东西,你不需要把它当成一个故事,你不需要领会,你不需要想象K与X在未来能重逢。当抛出一段过去,你不应理所当然地觉得它是把早晚会响的契诃夫之枪……
模仿不来,去看《骂观众》好了,就是那么个意思。但一旦诚实地去分析写作的动机,去分析故事是如何有了灵感,灵感又是从何处到来,就会明白“不诚实”的状态终究只是理想。诚实地说,我不可能单纯以上面所说的内容为出发点,去创造一个故事。因此我实际上只是站在“回忆-重逢”这一路径的反面去走。如果以“回忆不导致重逢”的前提,会拼凑出什么样的故事?
普瑞赛斯与博士的经历,只存在于千年以前的过去,在那里开始也在那里结束,没有正式的道别,我不打算写正式的结局是什么——而如果你相信瓦稣迪瓦,也可以说这一切只存在于虚构的、编造出来的幻想中。毕竟,“世界总是这样结束:不是砰的一响,而是嘘的一声。”但正是因为这样暧昧的“没有结局”,导致这个时代的博士仍愿相信,他与普瑞赛斯可以重逢。只可惜他的追寻没有任何意义和结果,借用《卡拉马佐夫》中恶魔所说的话,就是“我受尽了罪,却仍不算活着。我是不定方程里的未知数,是生命的一个幻影,失去了所有的开端和结束,最后连自己的名字也已忘记。”借用《异度之刃3》里N所说的话,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吗!普瑞赛斯!我,为了你——”
十一个片段中的九个,都是按这条想法展开的。普瑞赛斯作为一个若隐若现,从未真正出现的影子,投射在博士所处的世界里,影响着他的所做所想,但博士从未真正触及到她。片段间有松散的联系,但也留了不少白(比如阿米娅的死因),任君猜想。你可以像对待现实中发生的任何事一般对待这些片段,就像你在超市里与一位样貌美好的人擦肩而过,街边堆成山的共享单车,草地上有两只猫互相蹭脸,后面还有第三只猫在看。
而对各个小故事的顺序安排,基本上是在构思这篇故事的第一天(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半)完成的,很可能并无规律可循,是依着灵感到处乱窜。后来,我想到的是通过问题与解答,紧张与松弛,或故事嵌套故事的方法来衔接各个故事,有那么几天想把它牵强附会成克莱因瓶的结构(H段是那个本不该存在的,瓶颈与瓶身交汇的节点,而它又被G段的故事吞下)或让K段即是开端又是结尾。这两个片段也是我打破规矩,让普瑞赛斯最接近“真实出现”的状态。万一你真的对我心中的故事顺序很感兴趣,不妨按照如下顺序去把章节穿起来——如果在冬夜,一位博士-在奥辛尼市郊外-从陡峭悬崖上探出身躯-不怕寒风,不怕眩晕-望着黑沉沉的下面-在线条交织的网中-在线条交叉的网中-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在空墓穴的周围-最后的结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