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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2020-07-06 12:55 作者:mi米小奇奇  | 我要投稿

作者    尸姐

嫁给迟兴那天,他附在我耳边,一字一句说出新婚誓言:“唐悦离,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
我回以温柔微笑:“老公,我也不会爱上你喔。”

婚礼前,我们甚至并无交流。
就只是各坐在餐桌一端,互瞪。
然后双方家长干净利落地敲定这场婚事。
迟兴曾经有过一段荡气回肠的初恋,却被他母亲活生生拆散,逼他娶了我。因此他心中带着无限怨气,将我视作毕生仇敌,婚礼当晚连卧室门都没进。
我脱下繁重的婚纱,一个人霸占一整张床,舒服极了。
婚后迟兴要么不归家,要么睡在客房,从不曾碰我分毫。
我对此感激涕零,因为一个人睡真的很爽。
作为豪门贵妇,不用上班,不用做家务,每天的日常便是品品酒,逛逛街,做做美甲。
悠闲中带着枯燥,惬意中带着无聊。

迟兴冷冷道:“无聊就滚去找个工作。”
我受惊地看着他:“你好恶毒。”
不久后,闺蜜提醒我迟兴一直在外面跟初恋藕断丝连。
我大为震惊,连忙询问闺蜜:“我和小三哪个更漂亮?”
闺蜜毫不犹豫:“当然是你!”
我松了口气,继续专心研究美甲。
对于长得不如我的同性,我一向很仁慈。
每一晚迟兴回到家,身上都带着同一种女士香水味。
他毫不掩饰,甚至当着我的面大大方方地接听初恋电话。
“宝贝,我想你。”
“别生气了,我早晚会离婚的。”
“我只喜欢你,她不过是个黄脸婆而已。”
我终于忍无可忍:“迟兴!”
迟兴挑衅地望向我:“有事?”
我指指他手里的电话:“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她香水是什么牌子的,好好闻喔!”
迟兴愣在原地,表情像吞了苍蝇。
后来我又提醒了他好几次帮忙打听香水牌子,均被他沉着脸瞪了回去。
真是位小气的老公呢。
某日餐桌上,婆婆带着警告意味地盯着迟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你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记住自己的身份。”
我若无其事地喝了口红酒。
迟兴冷笑:“妻子?谁?对面那位满又蠢又虚荣、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无脑千金小姐吗?不好意思,我最讨厌这种类型的女人。”
我又咽下一口酒,仍然保持微笑。
太惭愧了,我又蠢又虚荣,还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偏偏,本小姐有资本这么干。
婆婆狠狠拍了下桌子,显然被气得不轻:“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你父亲去世后,家里企业一直被迟景亦掌权,全靠唐家的帮衬才让我们母子俩拿回一些股份,你非但不感谢悦离,居然还敢这么羞辱她?她是你的妻子!永远都是!”
我轻抚婆婆的后背:“妈,您别生迟兴的气,他只是嘴硬而已。”
迟兴冲我勾起唇角:“嘴硬?可惜我某个部位永远不会对你ying。”
啪。
婆婆理所当然地赏了迟兴一巴掌,喋喋不休地训斥起他。
我放下碗筷,打算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然肯定会当场笑出声。
刚站起身,就听见一道熟悉的温柔嗓音——
“家庭聚餐怎么不叫上我?”
我们齐齐望向声音来源,看见一个俊朗非凡的男子正脱下大衣,朝餐桌信步走来。
他便是婆婆口中那位手握重权的迟景亦,迟兴同父异母的哥哥,是迟父前妻所生,比迟兴大九岁。不同于刺猬般的迟兴,迟景亦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尊贵中又带着温和。
迟兴与婆婆瞬间沉下脸,显然并不欢迎这位迟氏企业现任总裁。
如果没有他,总裁的位置就会属于迟兴。
我站出来缓和气氛:“亦哥哥,欢迎回家。”
婆婆毫不客气地起身上楼:“我有点头疼,先回房休息了。”
迟兴漫不经心地起身离开:“我要去约会,晚上不回来了。”
才过去五分钟,餐桌前就只剩下了我和迟景亦。
相对无言了几秒后,我试探地问:“亦哥哥,要一起吃饭吗?”
迟景亦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冲我淡淡地微笑:“好。”
我立即为他摆了副新碗筷,并盛好饭菜,像个娴熟的女仆。
迟景亦动作优雅地拉开椅子坐下,认真注视着我:“刚才迟兴说要去约会,是什么意思?”
我若无其事道:“跟他初恋搞婚外情去了。”
说罢顺手夹了一块煎豆腐给迟景亦,这是他最爱吃的。
虽然贵为总裁,他却唯独爱吃豆腐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跟迟兴那种挑三拣四的刻薄少爷完全不一样。
迟景亦微微蹙眉:“小离,你受委屈了。”
这个家里,只有他会这样叫我。
小离。
多么悦耳动听的两个字。
我笑着摇头:“一点都不委屈。”
毕竟,我也有自己的初恋。
迟景亦,是我法定丈夫的大哥,也是我从十五岁就开始暗恋的男人。
十年前,我爸带我去迟氏企业参观,试图把我培养成事业女强人。
那时迟父还没有去世,与我爸私交甚好。
当他们一群大人忙着谈生意时,我闲得无聊,看见桌上有一杯红酒,那是迟父用来招待我爸的。
我顺手端起酒杯,正打算偷偷尝一口,忽然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看见了迟景亦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冲我温柔笑着:“小姑娘,未成年不可以喝酒喔。”
从那一秒开始,我心里只有他。
初恋总是如此,来得毫无道理。
那年他也不过才二十四岁,刚刚步入社会,然而在十五岁的我心中,他无所不能。
从那以后,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往迟氏企业跑。
父母很欣慰,以为我小小年纪便拥有一颗积极向上的事业心,殊不知我只是为了谈恋爱。
就这样,我和迟景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尽情冲他撒娇,甜腻腻地唤他为“亦哥哥”。
全世界只有我这样叫他。
十年后,父母提出要跟迟家联姻,我以为对方是迟景亦,毫不犹豫地答应,心中满是悸动与期待,结果见到的人却是迟兴。
我回家又哭又闹,甚至爬上了阁楼的阳台要跳下去。
父母告诉我,他们曾经试着找迟景亦谈过,但被他一口回绝。
他说:“抱歉,我不喜欢小姑娘。”
一句话轻飘飘地判我死刑。
叫我小姑娘的人是他,说不喜欢小姑娘的人也是他。
可我偏不信命。
于是,我乖乖穿上镶满钻石的婚纱,笑容灿烂地嫁给了迟兴。
这样一来,我便可以用弟妹的身份顺理成章地靠近迟景亦。
作为外人,他可以随意地拒绝我。
然而作为弟妹,他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被骂疯子也无所谓,为了迟景亦,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迟家所有人都忌惮他,刻意回避他。
因此,餐桌上总是顺其自然地剩下我与他。
如我所愿。
我入神地盯着他吃饭的样子,比我见过的所有贵族都要绅士优雅。
不小心与他四目相对,我毫不回避,顺手倒了两杯红酒,一杯自己端起,一杯递向迟景亦。
接着我眉目含情,冲他勾唇一笑:“亦哥哥,提醒你一下,我早就不是小姑娘了。”
迟景亦眼神微怔,看着我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我开始跟迟景亦告状,哭诉迟兴骂我是黄脸婆。
迟景亦眼中带着无奈:“别听他胡说,据我所知,小离上学时参加过市里举办的校花比赛,轻松拿到了第一名。”
当年我之所以参加那个又蠢又尬的选美比赛,就是希望能让迟景亦意识到,本小姐的美貌天下无敌,完全配得上他。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记住了。
还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吗?
我雀跃又膨胀,用力点头:“没错!全市第一!赢了好多学妹!”
迟景亦抬手摸摸我的头,低笑:“所以,这样的小离怎么可能会是黄脸婆呢?”
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亲爱的亦哥哥?
他温暖的掌心抚过我的发间,我心底痒痒的,忍不住想要踮起脚尖跳舞。
晚上,迟景亦回了他自己的别墅。他很少在迟家留宿,因为婆婆不欢迎他。只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和气,才会接受他偶尔回来吃顿饭。
我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目送迟景亦的背影,恨不得当场跟着他一起回去,转头看见一脸狐疑的迟兴,才猛然想起自己有家室了。
迟兴微微眯起眼:“为什么你刚才一副春心荡漾的表情?”
我冲他笑:“老公,说好晚上不回家的呢?小三没留你呀?”
迟兴瞬间沉下脸:“与你无关。”
我耸耸肩,笑得更开心了:“彼此彼此。”
世上最好笑的东西,就是迟兴那张恼羞成怒的脸。
更好笑的是,不久后我竟然在逛街时偶遇了迟兴跟那位初恋。
两人正在大庭广众之下深情演绎偶像剧。
初恋长得比我想象中更漂亮,一袭白裙宛若仙子,眼中泛着若有似无的泪光:“我们还是分手吧。”
迟兴霸道又柔情地壁咚她:“小伊,我决不允许你离开我。”
一旁看热闹的路人连连发问:“那男的谁啊?长得好帅!”
我倍感自豪,欣慰道:“他是我老公。”
路人集体陷入沉默,随后又更加兴奋了,眼中充满期许,巴不得看到原配手撕小三的戏码。
小伊低垂着脸,声音隐隐颤抖着:“可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你妻子会伤心的。”
迟兴眼中带着怜惜,温柔地轻抚小伊脸颊,刚准备开口,被我厉声打断:“不会不会!完全不会伤心!”
迟兴愕然地望向我:“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见小伊呆立原地,我连忙安慰道:“妹妹莫怕,姐姐只是正巧路过而已,你俩尽管恋爱,千万不用顾忌我,他出他的轨,我偷我的情,互不干涉,皆大欢喜。”
迟兴阴恻恻道:“你跟谁touqing了?”
我冲他优雅微笑:“还没偷成呢,等成功了一定通知你。”
偷qing并不难。
只要我独自往酒吧一坐,自然有大把雄性围上来。
然而我想要偷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我老公亲哥。
这不仅仅是道德人品问题,还涉及伦理禁忌。
以迟景亦的头脑和阅历,想要搞定他,比登天还难。
我整日绞尽脑汁,苦心钻研如何勾yin迟景亦。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那晚已经接近十二点,迟家忽然接到酒保的电话,说迟景亦在外面喝醉了,需要派人去接他回家。
婆婆脸色非常难看:“他身边没有助理吗?”
我飞扑到婆婆面前:“我!我去接!”
婆婆甚是动容:“悦离,你总是这么懂事,这么为迟家着想。”
我握紧婆婆双手:“妈,他毕竟是迟兴的哥哥,作为弟妹,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然后shui了他。
迫不及待赶到酒吧,迟景亦醉眼朦胧地盯着我:“小离?怎么是你?”
我扶住他的胳膊:“亦哥哥,我来接你回家。”
迟景亦苦笑一声:“我还有家吗?”
亲生父母先后离世,如今后妈不喜欢他,弟弟不承认他,无论他怎么示好,迟家都视他为瘟神。
他早就没有家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
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懂得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最终,我带他回了他自己的别墅。
扶着迟景亦进入卧室,他扯开领带,声音微哑:“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吧。”
可他分明连站都站不稳。
我离迟景亦更近了些,伸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我帮你。”
迟景亦立即退后了一步:“我自己来。”
我窘在原地,不禁尴尬又恼怒,他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仿佛生怕我会吃了他。
虽然我确实有那个意思。
可如果他不愿意,我难不成还会强暴他?
有必要露出那么排斥抗拒的表情吗?
我转身不去看他,心中委屈无限放大,眼泪开始控制不住地溢出。
如果被迟景亦发现,那我幼稚不懂事的小姑娘形象肯定又会加深好几万倍,我急忙擦掉这丢人的眼泪,鼻间却忽然嗅到淡淡酒气。
迟景亦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近他。
“生气了?”他低叹。
“没有。”我垂下脑袋,因为我们离得太近,我的额头直接抵在了他胸口。
迟景亦顺势将我揽进了怀里,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我心跳猛烈加速。
“小离,我醉了。”迟景亦声音低低的,每个字都跳动着温柔的音符,“与你共处一室,我无法预料自己会做出什么事,这对你来说很危险,所以我才会让你先回去。听话,别生气了好不好?”
胸口似乎有团火砰地炸开,我逼自己冷静,四肢却不自觉地发软。
这个男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巨大的欣喜后,我又陷入怀疑,他会不会只是在胡乱讲醉话?又或者,他这番话的对象,随便替换成其他异性,都是一样的?不只是针对我一个人?
但他叫了我的名字。
不是别人,而是小离。
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我。
于是,我抬头直视他:“亦哥哥,我不怕危险。”
然后我勾住他的脖子,义无反顾地吻了上去。
从迟景亦的别墅出来,我走在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脚步轻快地跳起了舞。
月光是我的灯,微风是我的曲。
迟景亦嘴唇的触感还在我唇边残留着余温,柔软的,温热的,带着淡淡酒气的。
刚才,他没有推开我。
我闭上眼,灵魂飘了起来,仿佛即将飞往星空。
直到一辆跑车停在我身边。
熟悉的嗓音将我唤回现实:“打扰一下,路边那位正在跳舞的疯子太太,我妈担心你死在路上,让我接你回家。”
我转过头,看见了迟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驶,我冲他抛了个媚眼:“谢咯,疯子先生。”
直到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晚的场景。
迟兴不情不愿地开车载着我,我们时不时拌几句嘴,街边的路灯一直往前蔓延,空旷的马路只为我们二人敞开。
偶尔陷入沉默,我们各自想起心上人,情不自禁地同时弯起嘴角。
那时的我们,心中充满无限希望,都以为初恋一定会修成正果,自己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一个人渣,一个贱货。
两个毫无道德与三观的疯子,却妄想能够得到幸福。
迟兴的恋情很快就遭到了婆婆的严厉阻挠。
按照豪门惯例,婆婆拿出一张巨额支票,命令小伊远离她的儿子。
迟兴彻底跟婆婆翻脸:“从小到大,你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迟家所有产业都是属于我的,要去争,要去抢,不然就会被别人拿走。然而事实上,我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只想做个不受束缚的自由人。后来你甚至以死相逼让我娶唐悦离,我不得不放弃自由去顺从你。可你为什么还是要赶小伊走?居然还逼她出国?你知道小伊对我有多重要吗?父亲去世后,你一门心思忙着争家产,好像财产才是你这辈子最在乎的东西!只有小伊陪着我,关心我,慰藉我,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婆婆永远保持着优雅贵妇的姿态:“你那位唯一的光已经收下了支票。”
迟兴开始发疯:“不!她不会离开我!”
我正在卧室泡澡,听见客厅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连忙披上浴袍跑出去。
只见迟兴脸上满是狠戾,抄着一根高尔夫球杆,刚把电视和音响砸个稀碎。
婆婆冷笑:“别管他,反正随时可以换新的。”
说完便潇洒地转身回屋。
我顿时对婆婆肃然起敬。
迟兴还在努力地砸,我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递向他:“正好我想换台新的。”
迟兴冷冷地瞥着我:“收起你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
说完他一杆子砸向茶几,霎时碎片四溅,其中一片直直飞向我。
我来不及躲开,呆立原地,迟兴反应迅猛地侧身挡在了我面前,锋利的碎片划过他的肩膀,衬衫上迅速渗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如果他没有替我挡下来,那块碎片会溅向我的脸。
大眼瞪小眼愣了几秒,我连忙拿出医药箱为他的伤口消毒。
迟兴沉着脸脱下衬衫,露出他优美匀称的腹肌。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结婚这么久,自己居然第一次见到丈夫的身体。
总得来说,身材不错,小三妹妹有福了。
伤口不算深,我尽量放轻动作,仔细地用酒精棉签擦拭,抱怨道:“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迟兴瞪着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感恩的女人?”
我也瞪着他:“又不是我让你乱砸东西的!”
迟兴板着脸陷入沉默,眼底竟然生出几分委屈。
我惊了,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个冷漠刻薄富二代露出这种表情。
我咳了咳:“好啦,多谢相公救小女子一命。”
迟兴顿时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
消完毒,我苦口婆心道:“迟兴,你这么在家发疯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赶紧去把小三妹妹追回来。趁她还没走,去告诉她,你愿意为了她舍弃一切,离婚也好,断绝母子关系也好,彻底离开迟家也好,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你全都做得到。反正现在你跟你妈已经撕破脸了,干嘛不为了初恋勇敢豁出去一次?”
只要迟兴一豁出去,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他离婚,作为这场失败婚姻中的受害者,父母自然不会舍得怪罪我,婆婆也会觉得对不起我,我再顺便掉几滴眼泪,全世界都会心疼我这位凄惨原配。
而重获自由身的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迟景亦在一起。
老婆一夜之间变成嫂子,相信到时候迟兴的表情一定会非常好笑。
迟兴沉思片刻后,穿上衣服,二话不说就要出门。
我尾随在后面为他加油打气,他不耐烦地瞪我,又迅速移开视线:“滚回房间把衣服穿好。”
我低下头,才发现身上的浴袍不知何时散了开来,胸口隐隐约约暴露在空气中。
见迟兴表情不自然,我故意开玩笑:“都老夫老妻了,害什么臊。”
何况刚才我也看了他的腹肌,算扯平了。
迟兴眉头一皱:“谁害臊了?”
我不再跟他废话,急急推他出门:“快追你的小三去吧!”
结果大门一开,迟景亦正笔挺地站在门口。
顿时晴天霹雳。
我居然在迟景亦面前穿成这个鬼样子,披头散发,甚至连妆都没有化。
所幸迟景亦并没有注意到我,而是直视着迟兴,语气温和:“要出门?”
迟兴没有搭腔,径自绕过迟景亦出了门,走了几步后又忽然回头瞪向我,沉声道:“唐悦离,穿好衣服!”
迟景亦这才把目光转向我,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
脑中猛然浮现出那晚那个天雷勾地火的吻。
我在心底尖叫,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了烫,迅速蔓延到脚底。
透过指尖的烫度,我合理推断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像只炭烤乳猪。
窘着脸跟迟景亦打了声招呼,我箭步飞奔上楼更衣补妆。
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化好妆后,我匆匆出来找迟景亦,却不见他踪影。
佣人说他刚去了婆婆房间,我心下一惊,以他俩水火不容的关系,岂不是随时可能掐起来,连忙跑过去准备劝架。
走到门口,果然听见屋内传来婆婆的厉声呵斥:“谁允许你进我房间了?出去!”
迟景亦语气透着关切:“我刚才看到楼下一片狼藉,发生什么事了?迟兴又惹您不高兴了吗?”
婆婆漠然道:“与你无关。”
我不禁替迟景亦委屈,他处处隐忍退让,却只换来迟兴母子的冷漠以对。
那日他醉酒后流露出来的落寞神情,至今还印在我脑子里,每每想起都心生怜惜。
房间门半敞着,我刚打算推门进去帮帮迟景亦,却听他轻笑一声:“别这么冷漠,母亲。我还是喜欢看您笑起来的样子。不过,您好像很久都没有冲我笑过了呢。”
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选择了继续听下去。
婆婆情绪很激动:“我为什么要冲一个狼心狗肺的继子笑?少在那边装什么无辜受害者了,表面看起来是我们在排挤孤立你,事实上当年你父亲一死,你就迅速掌控整个迟氏企业,从里到外地禁锢迟家,如今就连我和迟兴的自由也被你攥在手里,我们花的每一分钱去的每一个地方都被你实时监控着,迟景亦,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迟景亦声音异常温柔:“母亲,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婆婆冷笑:“别叫我母亲,我不是你的母亲。”
迟景亦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是啊,您确实不配做我的母亲。”
啪。
我听见了响亮的巴掌声。
婆婆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耳光。
迟景亦毫无反应,似乎陷入了回忆:“八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您,父亲让我称呼您为母亲。我出生没多久妈妈就去世了,从未体验过母爱是什么滋味。您很努力地想要在我面前做好一个母亲,然而那时您也不过才刚满二十岁,还只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您带我一起闯祸,一起恶作剧,一起上天入地,比起母亲,您更像是一个温柔亲切的大姐姐。您很喜欢做煎豆腐给我吃,那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比世间所有昂贵料理都要好吃一万倍。那时的您,每天都冲我灿烂明媚地笑着,每晚都会柔声细语地哄我入睡。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曾以为我们会就这样过一辈子。然而第二年,您怀孕了。”
婆婆的声音开始颤抖:“别再说了。”
但迟景亦并没有停下:“我不安极了,时刻黏着您不肯放手,您一遍又一遍向我承诺,即使生下弟弟,也绝不会冷落我这个哥哥。您真是个骗子啊,我心爱的母亲。迟兴出生后,您开始越来越忙碌,越来越懒得搭理我,您的目光始终只放在迟兴一个人身上。其实我可以理解,他是您的亲生儿子,而我不过是一个继子,您更在乎他,也情有可原。只要您在闲下来时,能够偶尔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我,偶尔给予我一点点温柔,我便心满意足了。”
“然而随着我和迟兴慢慢长大,您开始忌惮我会跟他抢家产,开始防着我,疏远我,回避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您却毫不留情地把我当成了头号敌人。我只是想要您的一点疼爱而已,可您望向我的眼神却总是充满排斥与防备,仿佛恨不得我从世上消失。曾经令我贪恋的温柔,一点一点烟消云散。既然如此,那我就如您所愿,去跟迟兴抢家产,抢公司,甚至,抢老婆。”
“您好像很重视小离这个儿媳妇,如果她也被我抢走,您一定会气疯了吧?那天我喝醉,故意让酒保打电话通知您,多希望您能出现在我面前,哪怕是当面骂一骂我也好。结果您却随便打发了儿媳妇过来,真狠的心啊。”
婆婆再也没有开过口。
我想她一定浑身僵化,不敢动弹。
正如我此时此刻的模样。
迟景亦低笑一声:“说起来,我能够一路披荆斩棘坐上今天的位置,都要靠您的激励呢。我一直都对父亲感到抱歉,因为他死去那天,我心中唯一的念头,竟然是从今往后,您只属于我了。掌控整个企业,便是掌控您,禁锢迟家,便是禁锢您。您的弱点,您的软肋,您所珍视的每一样事物,都被我牢牢捏在手心里。您可以尽情扇我的巴掌,抵触我,孤立我,然而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让您跪下来求我。但您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得不到您的疼爱也没关系,现在,换我疼爱您了。”
“所以,对我温柔一点,母亲。毕竟,您可是我的初恋。”
那是属于情人般的柔情低语。
我转动僵硬的脖子,透过门缝朝里望去。
那个我心中绅士优雅的亦哥哥,正贪婪地凝望着我的婆婆。
我从他脸上,看见了浓烈地,炽热地,如烈焰般旺盛的,爱意。
一切都已明了。
爱吃煎豆腐是因为她。
酒后的电话是因为她。
眼底的落寞是因为她。
不喜欢小姑娘也是因为她。
从始至终,迟景亦内心疯狂渴望的,就只有她。
回应他的,是婆婆一声奋力的嘶吼:“滚!”
迟景亦仿佛早已预料到婆婆会是这个反应,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恢复往常的优雅姿态,转身走出房间。
看见站在门口的我,他眼中没有任何惊讶,淡声道:“小离,那天谢谢你接我回家。”
他是故意让我听到这一切。
他在用行动告诉我,那个吻只是我一厢情愿,他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我。
我颤抖着退后一步,逃也似地离开。
这次我爬上了迟家的阁楼,坐在阳台栏杆上吹了一夜冷风。
月光还是那个月光,却已不再属于我。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我远远看到迟兴颓丧又疲惫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我安静地盯着他,仿佛感应到我的目光一般,他猛地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
垂头丧气的丈夫,想要跳楼的妻子。
我咧起嘴角,觉得好笑极了。
几分钟后,迟兴也上了阁楼,坐到我身旁:“要不要一起跳?”
我皱眉盯他:“你怎么没把小三追回来?”
迟兴眼底一片阴霾:“小伊说,虽然她真心爱我,但我妈这辈子都不可能允许她嫁进迟家,我们永远都无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这样耗下去,我总有一天会对她失去热情,一旦分手,我随时可以回家当阔少爷,而她最终将一无所有。还不如趁现在收下我妈给的巨额支票,出国留学也好,做生意也好,至少能够拥有无忧无虑的未来。我向她一遍遍发誓,自己决不会变心,决不会跟她分手,她却笑着说,誓言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忍不住鼓起了掌:“好清醒的小三!”
迟兴声音中带着无尽哀伤:“她彻底离开了我,再也不会回头。”
我不再调侃,伸手轻抚他的后背:“虽然很难熬,但总会过去的。”
话音刚落,我又觉得这句话好像太虚伪了,连上天也无法保证痛苦一定会过去。
于是我连忙改口:“也不一定,可能熬不过去。”
迟兴忽然靠过来搂住了我,身体隐隐发着抖。
我愣了愣,没有推开他。
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
当初在婚礼上,司仪笑着让新人拥抱,在全场亲朋好友齐刷刷的注目下,我们非常坚定,像约好了一样,谁也不碰谁。
然而这一刻,迟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着我。
一个人zha,一个jian货。
两个被命运狠狠戏耍、毫无反击之力的傻子。
除了不爱对方,我们俩真是绝配。
我和迟兴紧紧相拥,各自在心中祭奠着随风飘散的初恋,用眼泪浸湿彼此的衣裳。
迟兴皱起眉头:“你哭个什么?”
我揪起他的衬衫擦着脸上的泪痕,没有吭声。
迟兴漫不经心地问:“因为迟景亦?”
我愕然。
原来他没我想象中那么蠢。
迟兴接着道:“别喜欢他,他是疯子。”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我轻叹:“说得好像我们就不是疯子似的。”
空气陷入沉默。
片刻后,迟兴开口:“唐悦离,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笑道:“我们可能会继续做一对没有感情的豪门怨偶,你出你的轨,做你的英俊人渣,我偷我的情,做我的妖艳jian货。我们依然把离婚视作第一目标,平时一见面就互掐,然而到了关键时刻,却会给对方一个拥抱。”
迟兴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继续说:“也有可能你会对我日久生情,每天死皮赖脸向我求爱,无奈我心有所属,坚贞不屈地让你滚,于是你恼羞成怒之下黑化,搬出法定丈夫的身份压制我,甚至还兽性大发想要qiangbao我,结果被我一脚踹中命根,从此成了个废人。”
迟兴阴森一笑:“也有可能是你忽然之间爱上我,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色诱我,可惜我对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于是你化身e毒原配挨个清除我身边的女人,为了跟我睡一觉,甚至耍计谋给我下chun药,最终自己发疯入魔进了精神病院。”
我狠狠瞪向迟兴,瞪着瞪着又开始克制不住流眼泪:“你说得对,没有人会对我感兴趣,没有人会爱我,我失败透顶,我一无是处。”
迟兴拧起眉:“我开个玩笑而已,别哭了。”
我哭得更凶了。
迟兴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表情别扭地递向我:“给,你的礼物。”
我疑惑地打开盒子,看见了一瓶小巧的橘粉色香水。
是我曾经追问他无数遍的那一款,而且被精心包装过。
我不禁哽咽:“老公,没想到你这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迟兴嫌弃道:“你想多了,这是小伊送你的。她临走时让我转告你,她是你的学妹,从小就疯狂崇拜你,曾经为了接近你,追随你参加了什么校花比赛。她甚至还假装怯场,希望得到你的安慰,你当时牵起她的手,耐心地鼓励了她。尽管你转身就忘了她的存在,但她一直都把你记在心里。得知我娶的女人是你后,她十分错愕,跟我提了无数次分手,天天把你挂在嘴边。我严重怀疑,比起我,她好像更在意你。所以我之前才对你那么……凶。”
我愣住,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渐渐从脑海浮现出来。
胆子小小的,怯怯的。
当我牵起她的手时,她立即紧紧反握住,再也不肯松开。
那时我还在心里暗笑,真是一个好怂的学妹。
从未想过,那其实是少女绞尽脑汁制造出来的一场见面。
我低头望着那瓶香水,久久未能回神。
初恋,究竟是什么呢?
是第一次怦然心动,是毫无道理的疯狂迷恋,是心底唯一温暖的光,是一道清灵淡雅的香水味,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尽管故事最后,每个人的初恋都以失败告终。
但,这就是人生。
付出不一定会得到回报,努力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哪怕花十年的时间去痴心喜欢一个人,对方也并不是就必须爱上你。
悲伤与怅然过后,最终剩下的,似乎只有加了美好滤镜的回忆。
后悔吗?
好像也不。
迟兴瞥着我:“终于不哭了?”
我轻笑:“因为香水太好闻了。”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曾是某个人的初恋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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