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愚音01】鼻涕虫减去灵魂还剩下几克重量?

第壹章:鼻涕虫减去灵魂还剩下几克重量?
起初,我感觉回转式楼梯和公寓楼中那种并没有什么不同,下一层楼要走两趟阶梯,每半层间有十三级台阶。
不知走了多久,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我虽然笨但不傻,我感觉我已经往下走了几个小时了,但依然远远望不见尽头,这并不正常。也有可能只是错觉,无数次重复麻痹了我的感官,黑暗切断了对外界的正确感知。我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数。嘴里叼着只剩下棍子的棒棒糖不舍得吐掉,因为它给我实感,好似我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系。
抬头向上看,早已看不见来时的入口,唯有一片漆黑。低头往下看,也望不见出口,还是一片漆黑。我在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就像是溺亡在黑水中央,没有沉浮,进退维艰,只好一路抚着栏杆,任由它为我的灵魂指引去处。
这大概就是把眼睛挖出来后的世界吧?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却格外轻松。我是黑色的汪洋中随洋流漂泊孤帆小舟,指南针也不起作用。
我感觉我快走了好几天了,能清楚的感觉到死亡临近,呼吸愈发微弱,腿部也快要没有知觉,思维杂乱无章,寒冷与饥饿交织,唯有心中默数还在继续。
一万七千三百一十三…
一万七千三百一十四……
一万七千三百一十五………
当数到一万七千三百一十六级台阶的时候,我从失血的恍惚中勉强回过神来,眼前是一个……散发着耀眼白光的长方形……?哦,原来那是门,我意识的分崩离析正在,看来伤口比我严重想象的多,迟缓思考而没有逻辑。奋力抬头,那个灰白色标牌有几分眼熟。
“安全……出口?”

我神志不清的笑了笑试图拥抱白光,但扑了个空,一个趔趄用头摔进那白色的出口,好在痛觉已经麻木了。趴在地上和尸体一样歇息了好一会才挣扎起身,我本可以就这么一睡不醒,毕竟这就是我最初的目的。但是那个诡异的安全出口标志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让我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由于失血过多,耳鸣极为严重什么也听不清,眼前的一切都披上了雾蒙蒙的白纱,万物灰白黯淡但依然可勉强辨清轮廓。
找回脊椎骨的感觉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碎玻璃窗,窗外惨白的强光刺激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什么也看不清,似乎时间到了白天。我意识到了什么往左侧看去,而那恰好印证了我的想法。
死胡同尽头,是一台自动售货机。
“我……又回到了入口?”
往右看,那是我来时的长廊。

我愣在原地,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恰巧此时眼前不远处似乎有个瘦高人影一刻不停在敲击窗框,我礼貌性的向他打了个招呼但久久没有回应,他依然还在按照一定节律敲窗。我没有太多耐心,寻思打扰我去死真的很烦讷,于是拖着这碍事的躯壳一瘸一拐的往前趴在窗框面前,也顺便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窗外面现在的情况。
我总感觉周围环境有些说不出的凄清怪异,包括那人的虚影也不太正常,到底是什么呢,当我意识到哪里奇怪的时候,却来不及了,我已经凑到了他的面前。———原来,他是悬空的啊。
那不是他在用手扣窗,而是他的脚。我的腿不听我使唤就这么呆愣着,我的脸距离那双旧皮鞋只有五公分之遥,风儿轻柔的拂过面庞,他悬空的双脚几乎触碰到了我的鼻尖。瞳孔急剧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身体连颤抖都已遗忘,我也不知我哪来的勇气,强忍恐惧一顿一顿的缓缓抬起来头。
那根麻绳死死镶在他脖子的肉里,就像吊着一只死去已久发臭的猪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麻绳是从二楼平台悬吊下来的,风儿依旧温柔的吹拂着我们,上吊人轻轻摇曳,脚有频率的轻轻扣在窗框上,发出了一刻不停亲切的敲击声。
精神上受到巨大冲击让头脑嗡的一声清醒过来,呜咽了一声不知什么的,近乎刻入本能的恐惧让我整个人抽搐般连连后撤,踉跄中一屁股坐倒在地狼狈的用手往后爬,这不坐还不要紧,一坐下视角忽然改变,从地上正好往斜上方可以看到他的脸。好在肾上腺素短暂飙升后,我很快冷静下来,还下意识为我的丑态找了个借口:寻死和恐惧大概是不冲突的。
“别敲了,伙计,给我闭嘴行吗?”我不耐烦的对他说,但却没能发出声音。随后站稳脚跟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不会动的东西永远没有人心恐怖,不是吗?恐惧感很快就被一直以来心中的压抑给冲淡了,绝对不是因为我是个怪胎。
好消息是,他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部,这样我就不必看到他那可悲的脸。来的时候,我可不记得窗外有人上吊,也不排除是我没有看清。他正对着安全出口,麻袋上棕紫色干涸已久的血渍隐隐汇成了一个单词:“WELCOME……”
我不太清楚我看到尸体后的反应算不算正常人,但至少他这样欢迎我我是高兴不起来。再次上前走回窗边,我好奇他在欢迎什么呢,总不可能是在欢迎某只卑微的鼻涕虫吧,顺着从左往右阅读文字的习惯,我斗胆探头侧脸望去,果然不出所料。
长廊破碎的窗外,是一排参差不齐的上吊人,黑血滴上玻璃,滴落窗沿,滴在我的脸上。他们的头部都被套着麻袋,因万有引力的束缚其脖子上麻绳正好嵌住袋口,麻袋上无一例外都有用血渍创作的涂鸦,每人脸上对应一个歪歪扭扭的单词。从安全出口出来,首先就会看到“欢迎”,然后再沿着长廊往右,一路上窗外死人麻袋上每个单词便巧妙的连成了一句话:

“WELCOME TO MY OTHERSIDE”
我没有憋住,淡淡笑了笑,不禁好奇这是哪位心思细腻的刽子手精心布置的作品。头脑隐隐作痛,感觉自己好像关注错了重点,也许?我应该表现的更恐惧点才对得起努力创作它的人,或者?我应该对大白天发生恶性凶杀案感到奇怪?
不对,不对,我的意识还是不太清醒,遇上这种极度危险的家伙我不应该拔腿就跑吗?我真的还在原本的世界吗?我不是一路往下走的吗?难道我徒步走到地狱了?———那也太好笑了吧。仅存的理智让我不要再沿着长廊继续走下去,那个来时的转角在视觉盲区散发着不详的气味。我环顾四周,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让我恍若隔世,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带着不安倒退几步,我应该回到安全出口那确认一下楼梯是否是向下最终抵达这里的,这里光线比地面还要耀眼,怎会是一万七千三百一十六级台阶之下?
那Otherside又是什么意思呢,更令人在意的是杀人狂还特地强调了是My Otherside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伤口撕裂,思绪混沌,意识迷离,于是我伸出胳膊露出手腕,把目光投向了窗边沿带血的碎玻璃想要找回些活着的感觉,就在伸手想要掰下一片尖锐玻璃时,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我警觉起来。
不对,快努力思考啊,笨笨的鼻涕虫,那不是窗外而是玻璃镜面反射出的———我背后的虚影。不知何时,他就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后几米像雕塑一般纹丝未动,恰好封死了我的退路挡在那安全出口面前。我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从玻璃反射中,我发觉那出口内的楼梯,是向上走的,也就是说我确实无疑身处一万七千三百一十六级台阶的最底层。
那么这个和现实世界布置一模一样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屏住呼吸,通过玻璃由下至上观察目标,对方穿着双屠夫式黑色胶靴,手上缠着凝血的绷带,衣衫不整似乎还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消防大斧头,从斧刃上干涸后一层又一层的血渍可以想象有多少刀下亡魂。由于碎玻璃只有一小半,看不清对方的脸。我的大脑昏沉运转,竭力思考各种突破重围的方法,不能让他察觉到我的异样?要装作不知道继续表演?翻窗逃跑?奔向转角?不,那都太慢,太愚蠢了。
未等迟缓的大脑思考完毕,我的身体已经抢先一步近乎本能的做出反应:用0.3秒掰下窗沿近在手边的最尖锐的碎玻璃,用0.5秒同时顺势转身连贯的瞄准对方的要害,再用最后的0.4秒精准的将玻璃刺入血肉。全程耗时1.2秒,没有任何怜悯与犹豫就将玻璃刃送进了他的脖颈之中,而这个刽子手甚至没来得及抬手阻挡。
噗呲一声粘稠的黑血溅到了我的脸上,这下子,无论他是人是鬼被刺穿脖子总不可能再多嚣张。
当然,我可从来没有杀过人,这一下子把我自己吓得够呛一整后怕,我也不知道那1.2秒我是怎么做到的,就像是条件反射般不由自主。他肯定以为我是待宰的羔羊,实话说我也对现在的情况倍感意外,本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死定了,不过那倒也好。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嘶哑的喉咙没能发出声音,只好朝他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而他受到致命一击后居然只是摇摇晃晃退了几步仍未倒下,这次,我彻底看清楚了他的样貌:
身高约一米八,头上也套着和那些上吊人一样的同款蒙面血麻袋,不怀好意的在脸部用血画了个诡异的笑脸,身体皮肤上还有不少钉子。由于他还死死挡在安全出口前不让我逃,我下意识一脚踹过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那么不禁踹,完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重,被一脚撂倒在地,颈部的玻璃不巧又刺入几分,在地上疯狂抽搐着,紧握斧头不放在地板上痛苦的敲击,我害怕他的同伙会被引来,更害怕背后吊在窗后的尸体也会跟着一起抽搐起来,立刻跨了过去不顾一切的往安全出口逃离,都快忘掉我本就是来这寻死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变态杀人狂居然连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都打不过,属实丢人。
就在我一只脚已经踏进门中时,却猛地摔倒,回头一看原来是另一只脚被他死死拽住,他居然还没有死,那麻布袋抽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刺穿气管无法发声。我用另一只脚使劲照着他脸狂踹,可我本身已不剩多少力气,挣扎尽是徒劳。紧接着他单手把我像拎小鸡一样硬生生从门中扯了回来,随时有可能一斧子下来终结我的生命,我索性放弃抵抗,更何况如果逃出生天还要爬一万七千三百一十六级台阶,光是往下走来就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精力,哪还有什么希望一路跑回顶点?我累了,我实在太累了,只希望他能给我个痛快。
仰天望着我一点点被拖回去再也逃不掉了,最后的视角中,他逆着光,背后碎窗外光线照的我睁不开眼睛,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能看到他背后那些和畜牲一样的上吊人还在扣击窗框,我想,那大概就是我的结局了吧。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那他此时也该伸出援手了吧?动画片中,此时就是英雄救美的关键时刻,可惜我只是一只被人遗忘的鼻涕虫,杀人狂是真实存在的,神明和天使却不知所踪。
果然,恶狼拿出一个同款麻布袋,待宰的羔羊索性闭上了双眼。
没人需要我,至少,对变态杀人狂来说,我还有些价值。可以供他折磨取乐,就像那些窗外还在摇曳的尸骸一样。
我被套上麻布袋,终究还是因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