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聊戏:他们利用想象 亦有魔鬼之诗——再看李建军《大师和玛格丽特》

萱草聊戏:他们利用想象 亦有魔鬼之诗
——再看李建军《大师和玛格丽特》
他们利用想象,灵活抽离于各种舞台手段之间,仿佛那是他们的玩物,而想象是不同的,不同的诗意弥漫于观众席每一位观众的脑海,汇聚成诗的波潮,掀起更巨的浪头。
他们像故作不知,又巧妙安置,让那些针脚的印迹和缝合的缝隙,一丝儿针眼都无存,让跳来跳去的“插曲”如交响乐的各色乐器声部独奏者合诵队,纷至沓来又井然有序,被妥帖地镶嵌在它们使命般的座位上,偶尔迅捷起身,又旋即落幕。那些乍歇的光明与黑暗,喧嚣与宁寂都不足为奇,像军队指挥下的肃穆挺括,坚硬而持久,所有人都不像宣传那样的素人背景占比或匆忙上阵的慌乱,几乎自去年乌镇戏剧节之后他们又苦练了寒冬和酷暑,是什么支撑着新青年剧团如此坚定走一条艰难孤绝之路,仅仅因为实验的爱好者和舞美的技术出身吗?不同艺术作品均带着强烈的使命感打造着最强音,而李建军的大师担纲着金字塔尖顶的任务,戏剧,这个拥有神圣的与公民对话权利的特殊媒介,在此一刻将内容和形式做到了登峰造极,埋怨灯光刺眼的青年人怎知,他们正在观看一部当代中国最好的现代戏剧,台词是诗的,结构是诗的,调度是诗的,处处显诗,而非常说的匠心,我欣喜在乌镇我辨识出了它,尽管那时我累得昏昏欲睡,且只有简单的被激起的激情,今天,我像一位导演那样仔仔细细地将全盘疑问找到答案,所有的丝丝入扣都恰到好处,漫不经心,浪漫泼洒,这难道是李建军的新风格,真风格,还是他热爱的作家布尔加科夫,他复活了他?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渴望的爱情,关于抗争和勇气,他的书写想必布尔加科夫也点头赞许。
这样的剧场在这样的时代在如此有着某种暗和的气氛下,所有的人都很幸运,虽然他们茫然不知。
比起第一版观看,我这次显得精神抖擞,兴致盎然,思维清晰,留心观察每个曾经模糊一片的段落或瞬间,仿佛是纠偏课那般,那曾经撩动我灵智的火焰还在,当时是那么猝不及防,现在我以准备好的心灵去迎接那一声声爆炸和喧响。
看戏在乎不可以错过一秒,哪怕是无意识也不可原谅,我想,无论小说原著如此这般,剧场里的版本只不过来自那个母体,但自己已经成为独立的一员,尽可以不带偏见地辨析赏阅。
李建军选择这个作品定然是某种偏好,或许是他组建新青年的原初用意。
在剧场里,无论谁,哪怕是毫无防备轻易前来的人,都能被击中,或至少刺激到神经,在那魔幻的光影和铿锵的台词,荒谬的大笑声中,将自己抛掷。
有一块大屏幕似乎成了标配或令人放心所在,它们静静地像写字板那般诱人,画面即剧情,将影像的好处吸干,注入舞台新的活力,当人物从背面走出,当然人们早习惯了这种穿越,好像试衣间里的徜徉走动,那个化妆间立在舞台后半部不再显得突兀而特立,仿佛是老朋友似的,大灯泡也格外小了些,不知为何,而写字板功能的发挥甚至优于放映屏幕,呈现无名氏日记篇章,叙述一些过渡、转折或引子。
我终于习惯了人物们忽而是自己忽而跳出解说的随性任性,不带停顿和铺垫,是那么自由而明媚,我还能捕捉住上一秒的困惑在下一秒的释然,行云流水状的魔幻现实主义吗?将另类世界的空间和人物与现实世界并置,让它们交流,对话,这是我喜爱的童话。
那些精神病患者们的多功能扮演,歌队合诵,唱诵,单人多人跳诵,与主人公玛格丽特呼应,那配给大师的诗人朋友,他们的对话,那想象的故事中的文联负责人、魔鬼和诗人三人戏......我来不及细数,节奏,节奏,节奏,要命的诗的节奏,令人无法呼吸,他们是如何编排的?是交响乐的叠加,扭转,回旋,几条线索依稀可辨,大师与玛格丽特的爱情,大师写小说被封被抓,精神病院和里面的人们,魔鬼与人间的故事,玛格丽特与魔鬼的交易,玛格丽特到莫斯科复仇,最后大师与玛格丽特的结局......但故事不仅仅非线性,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复杂,在各种质感的内容交替之处,是什么在引诱着观众,窒息着观众?是一股巨大的魔力的牵引,还是纯粹的舞台手段?不,没有舞台手段,当然我不是指那些编撰好的精神病院爆炸影像和现场直拍,他们用人和各种杂物,简易而讲究的装束和杂物的道具,其他干扰演出的一律精省,他们的身体是唯一的武器。
直拍依旧掌控着观感,甚至一大部分,全程见一女摄影师在移动拍摄,留心到她的拍摄视角和各种预设摆拍,但均完全服务于剧情,它们甚至是无可挑剔的,大特写让大师、玛格丽特、总督的脸充满了台词,而后面台词的加持让人们从影像和舞台的虚拟现实空间同时得到讯号,在一种难以置信的交感中兴奋肿胀......他们做到了了无痕迹,几乎是独特的绝佳的唯一的惊险的美不可言的,作为一首诗,《大师和玛格丽特》精修得似乎更加找不出瑕疵,而一部成功的改编作品的关键一旦达成,戏剧已脱胎换骨,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呼吸,所以戏剧创作者亦有魔鬼之诗,他们擅将零碎印迹合成活血活肉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