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东西文明对话之界
元宇宙:东西文明对话之界
——一种哲学的回溯性视角
关键词:东西文化比较研究,元宇宙,乌托邦,身-心二元论,具身性,伊斯兰哲学,新媒体
P.S. 学术垃圾,一日成文,甚至未经重读,草草写成。一定一定会改。大量幼稚的想法和语句(甚至我自己本就完全无法认同以“东西”作为文明分野的方法,且对embodied、disembodied的论证颇扯淡)。但是,anyway,我写完了。豆瓣不给过,那就存在小号专栏里面。文章总是要被发出来才能减缓湮没速度吧,感谢互联网。
文化节征文,topic叫“文明的对话”,最刺激的一日7000字哲学essay!谈了感兴趣的元宇宙,已经足够。大家想了解metaverse还是别读我了,去读姜宇辉。
遗憾的是,“界”这个词来不及定义啊:它是一种边界、一层皮肤、一种变动的自我、甚至可以考虑佛教......
本应引点科幻小说、电影、乃至电子游戏,可惜所涉不深不敢言说。
引注有空补。
1 引言
2021年,“元宇宙”(metaverse)一词声名鹊起,凝聚了来自产业界、文化界乃至学界的全方位注视。它描摹如此的设想:人类全面接入一个虚拟空间,行动乃至生活其中。
典型的当代愿景,竟也指向最古老的东西文明异同问题——驻留此岸或驱向彼岸?作为完美世界映像的“乌托邦”(Utopia)应当剥离于现实世界吗?我们究竟是“具身”之人还是“具心”之人?身与心、灵与肉、拯救或改造......今人借由探讨元宇宙回应这些命题,并不仅仅出于科技或产业发展的需要,而更意味着直面人类世界的今日和未来。一种洞穿历史源流的哲学视角是必要的。
本文将以哲学而非产业视角,探问“元宇宙”设想背后的文明之源,分析东、西方文明传统在这一问题上的分歧和共性,检视相异身体观催生的不同文化心理,并探讨元宇宙命题的未来意义。标题中的东、西并非物理区域分界,而是对两种文明进路的回溯式索隐。
经由“文明的对话和交锋”,我们将步入元宇宙构想并走向未来——那里,最新近的技术连同最古老的人类愿景,一同映照着文明自身。万象澄明。
2西方文明:作为“彼岸”的“非具身”元宇宙
元宇宙( metaverse) ,是唯一宇宙( uni-verse) 的衍生词汇。追溯词源,古希腊语中“meta”有两层基本含义,分别是“之后(after)”和“超越(beyond)”。“metaverse”兼具这两重词源学意义:它既是现阶段世界“之后”的宇宙,又是“超越”于人类世的全新空间。
如上的词源分析中,“之后”展示了一种鲜明的未来指向,即对人类历史下一个演进阶段的憧憬和向往。而“超越”则不同,它包含着强烈的救赎之意,描绘着异于人世的尽美乌托邦。此般飞升的愿望也横贯西方文明传统:从古希腊的赫尔墨斯祷歌,直至康德的古典哲学。
2.1西方文明中的“超越”想象:作为“彼岸”的元宇宙
元宇宙的设想,同西方文明进路中的“超越性”想象一脉相承——它为一个完整自存、独立于现实世界的虚拟空间种下了心理根源。
早在古希腊,人类对高于现世之“超越世”的崇拜已显露端倪:那道奥林匹亚诸神的无限世界与人类的有限世界之间的桥梁,就是作为宙斯信使的赫耳墨斯。
古希腊神话中,赫耳墨斯不仅是宙斯与迈亚之子,还是奥林匹亚众神的信使,被称为传播之神。俄耳甫斯教的祷歌二十八中,有一首专门献给信使赫耳墨斯,留下了“你解说万物,庇护商客,除却忧愁,手握无懈可击的和平之杖”之句。[1]一个信使的地位为何如此之高?原因即为,他使凡人接近那个“超越之世”的愿望变得切近。古希腊神话中,神和人的语言之间仍有一道巨大的鸿沟,赫尔墨斯即是这鸿沟之上的桥梁——今日构想中的元宇宙,即是一道从“有限、易朽”的现世通往“无限、永存”的数字空间之桥,也是赫尔墨斯崇拜的当代延续。
哲学时代,柏拉图首次阐明了这种悠久的崇拜。在其理念论中,世界本身被分解为“现象世界”与“理念世界”,前者变动无常,而后者超越于繁杂的现象之上,构成了一个稳定永恒的本质宇宙。“理式”(idea)是万物永恒的形而上本质,而一切可观可触的现象都不过是对理式的摹仿。现实世界与它之上的“超越性世界”,这组二元对立首次被提出,塑造了后世哲学的“彼岸”想象——后者是一种带有强烈乌托邦崇拜色彩的建构,也恰恰是今日元宇宙的概念源地。这正是柏拉图“洞喻”指涉的二重世界:洞外光亮澄明的天地,正像现实世界之上的数字空间,使得标准、精确、平滑无瑕的形象成为可能,正如在完美无缺的理式世界映照下,那易朽、无常、受限于物质的现实世界黯然失色。
柏拉图之后,采纳此种二分法的哲学比比皆是,这一古老而深刻的心理根源早已深植于西方文明传统。直至古典哲学时代,康德对于“物自体”(thing-it-self)的论述再为此添砖加瓦:他完成了全新维度上的“世界二分”,即“现象界”和其上的“本体界”之分野。前者就如柏拉图之“现象世界”般不定,而后者实为不可动摇的恒定本质(物自体即包含在内),以先验自然法则运转。元宇宙作为一个独立的数字系统,本身正预设着一套自洽的运转体系,其法则被人为编码为强大的因果律:这将现实世界中的种种失序、混乱排除在外,正像对多变无常的经验世界的拒斥。
至此,笔者已经梳理了西方思想史上“超越”想象的关键节点。而在哲思之外,西方宗教传统也浓彩重墨地书写了人类的“彼岸”崇拜。元宇宙构想跟基督教传统中对于天国的信仰、想象确实一脉相承。“meta”中“beyond(超越)之义”所暗示的,或许并非仅仅是历史发展的“下一个”阶段,而是终极的、最后的阶段。它不仅是人类历史向着未来的世世代代的更迭,正相反,它极有可能标志着人类既有形态的彻底终结,并由此以一种断裂的态势向着理想的天国超升。[6]这一分析并非空穴来风:“元宇宙”真正的源头之一,电子游戏《第二人生》,更将“超越”、“彼岸”和“拯救”的意味强烈书写。其中,游戏手册的开篇第一句话 :“一个全新的身体。不分男女。无病无痛,亦无死(no illness, pain, or death)。飞吧。”酷似《圣经》里对天堂的界定。[7]
以上段落已经从艺术、哲学、宗教、现代实践等维度出发,完成了对西方文明传统中“彼岸”崇拜的简要探颐。元宇宙的成形正意味着“彼岸”之思的当代延续。就其“超越”之义而言,元宇宙展现出高下分明的价值判断,也即对实然(de facto)世界的否定,对应然的(de jure)、理想世界的肯定和弘扬。[8]在虚拟技术的推动下,一个不依赖于现实宇宙的数字空间理念已初具雏形:它是人类为自己修筑稳定、精密、不朽“彼岸”的尝试。
2.2扬弃身体:元宇宙作为“非具身”空间
超越性崇拜离不开对“不朽”的渴望。在如此原初的心理动机推动下,西方思想史延续了漫长的“高扬精神,贬低身体”传统:这一身心二元对立论同样发自柏拉图,并延绵至今。上文已经论述,元宇宙构想中展现了否定现实物质世界的维度,而这一维度落实到个体生命上时,就化为对易朽肉身的忽视和贬低,以及对精神或灵魂等存在的神圣化——这正是西方文明中“非具身性(disembodied)”传统的底层逻辑。
柏拉图曾如此界定身体:身体是灵魂的坟墓(Body as the tomb of the soul)。他在《斐多篇》中写道:“那些真正爱智慧的人是仰慕死的。至少死在他们看来不像其余的人那样觉得可怕。他们对肉体十分不满,深愿灵魂脱离肉体而独立存在。”[9]末句清晰地阐释了身体的次要地位:肉体(易朽)束缚灵魂(不朽),故而灵魂需要脱离它以完成自我净化。“身-心”关系在这位哲学史传统重要奠基人之处,被论述为鲜明的“断裂、否定、分离”。故而,追求灵魂的超越和不朽,本身就意指着对肉身的贬斥。此种观念为西方文明中“非具身”传统奠基(即视人为“非身体”的存在,暗示人的本质为灵魂/思维/心灵等非物理性质的事物决定)。
这一身心二分、贬斥物质的哲学传统源远流长。笛卡尔也从理性主义立场阐释了身体的从属地位:灵魂实体(esprit substance)能够独立于肉身实体(corps substance)存在,自我仅由灵魂确证,可在没有客体化的身体的情况下存在。随后,黑格尔也在其“艺术四等级”说中表达了对物质性的贬斥立场:艺术的发展序列被表述为“建筑——雕塑——绘画——音乐——诗歌”(从低到高),如此的进路展示了物质的衰微(对于建筑,物质空间是不可避免的,雕塑次之,而诗歌是“灵魂超脱物质”[10]的典型艺术)。直到尼采开启着眼生命和身体冲动的现代哲学之前,身体往往处于“缺席”状态,就如Chris Shilling在《身体与社会理论》中作出的精辟总结“古典研究对其主题采取了一种非具身性(disembodied)思路,受到笛卡尔思想的深刻影响,遵循哲学中的一股悠久传统,接受心身两分,并把焦点落在心智上,认为它规定了人之作为社会存在。”[11]
这一根深蒂固的“非具身性”文明传统和上一部分所述的“彼岸”崇拜并行相生,共同描摹出典型的西方文明元宇宙构想:一个全然超脱现实物理世界、完全摆脱物质束缚的虚拟“乌托邦”。它由“不朽”的数据建构,将摒弃真实人世的种种失序和混乱,在稳定、精密的数字空间中平滑有序地运行。数字彼岸,万物永生。
3 东方文明:作为“天下”的“超身”元宇宙
试作词源考察,笔者发现“元宇宙”中的“元”字释义诸多且皆与“meta”相近,但唯独缺少了“之上”、“彼岸”等等极具超越性崇拜的意味。由此,一组有力的对照显露一斑——试想“metaverse”进入中文语境之后,骤然失去了其中所深隐的弃去肉身、遁入彼岸之意,而是首先同科技进步和切实的美好愿想相联结,给予人们期待和振奋,这一文化现象已然披露出两种文明对“乌托邦”的构想差异。
“元”字究竟当取何义?众说纷纭,尚未定论。除最通行却差强人意的“开端”之释外,
笔者认为,“元”字在“元宇宙”一词中当取“根本”义,如《文子·道德》中所用:“夫道者德之元,天之根,福之门,万物待之而生。”中文语境内,“元”直接牵引着对现实世界之本质的思索,“元宇宙”即为实践这一思索、移植那些“根本之物”至数字空间的全新尝试。
而这一释义还投射出更深长的东方文明观照:乌托邦寓于“天下”,寓于此岸的人间。
这一部分的讨论中,笔者将在谈论思想源流时部分地以“乌托邦”代“元宇宙”之用——一方面,这一称谓考虑了中文语境,在略去了“超越”义的同时保留了“美好空间”的本质愿景;另一方面,“元宇宙”本就以“乌托邦”为理念原点,这也正是东西方文明的共识交融之处,结语部分将详细论证。
3.1东方文明的诉诸现世传统:元宇宙作为“天下”
中国哲学以“天下”作为共享的宇宙概念,而“元”字为之赋予了“根本”层面的意味——结合观致,“元宇宙”在中文语境当中,应当展示着“发端自现实人世、契合事物运作之根本原理”的愿景。这一构想从未高居形而上学山巅、从未真正飘离大地。
道家的“天下”和“宇宙”概念包含着“统摄自然”的意味——但这一统摄绝非贬斥、扬弃或榨取,而是“利用”和“纳入”,正契合了东方式的元宇宙构想对“契合现世之理”的要求。老子之语作出了基础性论证:“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2]按照这一从“道”至“人”的宇宙等级秩序,“自然”并非人工制造物,而是“天”“地”“人”“道”的规律运转。海德格尔正是借鉴了老子的“四大”宇宙概念提出了“天、地、人、神”的“四方域”理论,认为“这四方从自身而统一起来,出于统一的四重整体的唯一性而共属一体。四方中的每一方都以它自己的方式映射其余三方的现身本质。同时,每一方又都以它自身的方式映射自身,进入它在四方的纯一性之内的本己之中”[13]。他把这种关系称为“镜像游戏”,以自由、柔和、顺从的 “圆舞”表现出来。人“诗一般地栖居”在如此的自然生命之舞中。[14]这一对宇宙根本运作规律的洞见,呼唤着一个万物以其法则自然栖居、不额外施加人为的权力宰制关系的生命空间。这一维度上的乌托邦构想,应当紧密地寓于现世、发自那些切实可感之物,并在运作中着重“跟随物理”而非“人为造作”——如此种种,都和西方文明中“彼岸”构想的“超越、扬弃”特性大相径庭。
3.2 重思身体:元宇宙作为“超身”空间
如此的乌托邦构想,催生了一种独特的身体观念——身体绝未被贬斥和抛弃,但也未沦为物理层面的无生命物质。东方文明传统中蕴含这样一种思潮:身体是一道桥梁,我们将经由它和更大意义上的物质存在相遇。笔者称之为“超身性(transcendbodied)”:身体绝非被否定,而是被超越。
10世纪,阿拉伯哲学体系中的巨擘阿维森纳,对自我觉知(self-awareness)展开了深入的、迥异于西方哲学传统的思考。飞人实验(The flying man)是其中决定性的哲学模型,旨在阐释“自我不是身体(my self is not my body)”这一论点。原文大意为:一个人除却五感飘浮空中,无法获得任何外部世界的信息,甚至无法运动或感知自己的身体。他是否仍然拥有自我意识?(《治疗书:论灵魂(al-Shifāʾ: al-Nafs)》)阿维森纳对此的回答是:是的。人类个体的自我觉知是天然生成、独立于肉身的原初存在。尽管肉身是作出一切人类活动的必要媒介,但最根本的自我意识却独立于身体。这一理论和元宇宙构想产生了惊人的互文:一个崭新的空间之内,人类的自我意识及心智、思维仍可扮演最关键的角色,通过脑机互联完成虚拟世界中的行动。此时的肉身不需再发挥媒介或“物理活动的容器”这一功用:虚拟现实技术即将解放它。
那么,这一解放是否意味着如西方“非具身性”传统般对身体的抛弃呢?不然。个体肉身将走向更远,并在“虚拟”和“现实”全然相融之时获得新生。
这一构想同样有其古老的心理根源。中国读者最为熟悉的“庄周梦蝶”即延续了老子对现世之道的省思,探索了“虚拟”和“现实”难以辨分之际,个体肉身的逍遥体验——这种体验在个人身体的意义之上,是极具解放性的,因为它打破了物质的桎梏,以一种更为宏大的生命意识超越了个体生命的边界。伊斯兰哲学中,“镜像”是颇为清警的譬喻,造物者同万物既作为彼此的镜像,又作为相映之镜——此处,终极实在和个体身体形象之间对立统一,交融生灭,在更为宏大的视角中消解了制约个体的物质隔阂。而佛教哲学中,“无我相之我”早已传达极为相似的身体观念:“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14]个体并不以“形相”规定自身,而诸相之间的无分、流变之态实则展示着更大层面上众生的平等。
如上的举例旨在刻画东方文明中独特的身体观:既非“具身(embodied)”的亦非“非具身(disembodied)”的,而是“超身”的,即在物质和形象的层面超越肉身,却倾注一种更强大、自由的生命意识于其中,以超越身-心二元对立的窠臼。实践层面上,这些古老的哲思更与当代数字元宇宙产生了惊人的对位关系:个体通过接入虚拟空间,传达了真实肉身的触觉和体验,却超越了肉身的物质桎梏,在崭新的宇宙中拥有了一具全新身躯,其外观、行动都因为物质层面的解放而大大接近了纯然自由之态。这一颇为主流的当代构想,和流长的东方文明传统遥遥互文。
4 对话之界:共同乌托邦何以可能
上文中,笔者论述了东、西方文明传统对于元宇宙的根本构想的差异,且都最终延伸至身体议题以实现对个体生命的关怀。而就如前文提到的,二者在重重分歧中,最适合展开对话的相近基点,即为“创造乌托邦”的共同愿望:元宇宙的构想恰恰发自这一古老的心愿。
就如前文所述的文明特性差异,西方历史上的的乌托邦建构倾向于于建造一个全新的完美“彼岸”。“古希伯莱人相信一个上帝创造的、与世界同生但不与世界同终的一个历史长存的天堂;古希腊神话讲述一个由人创造、为人创造、与神的创造媲美的理想的、完美的城市,这两种古老的信仰,根植于欧洲人的观念中,构成并滋养着乌托邦想像。”[15]
与之相对,东方文明中的乌托邦建构则带有一以贯之的“顺应自然道法”、着眼现世“天下”的传统。老子心目中小国寡民的理想和顺应人性的实践紧密相连:“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16]名篇《桃花源记》也并未丧失观照现世的向度,其叙述乌托邦风物的笔法在很大程度上极为接近写实而非幻想。“当西方文学将’乌托邦’寄寓于由哲学王统帅的王国或一个神秘不知所在的岛国时,贯穿中国思想史的乌托邦精神多注重此岸世界人间乐土的社会形态建构”[17]。
以上的分歧已经在前文中多次展开,而两者相连的纽带亦已浮出水面:乌托邦的实现之力,源于东、西方文明悠久的传统身体观。两套观念系统之内,对思维/灵魂的重视都使心智成为了人类的重要本质。心智并非唯一一元,却是决定性的部分:它赋予了人类有别于动物的自由,使人得以为人。这一自由、行动的自主能力,得以构筑“彼岸”,也是改造乃至超越此岸世界的原动力。而在今日的元宇宙实践中,在地理、物质乃至时间向度上的束缚都几乎被取消之时,“心智”也将成为联结人体肉身和数字空间、并赋予人类以广阔自由的桥梁。正是通过脑-机接口,个体身体层面的信号得以外传、转译,而人只需借助传感器等装备,就得以经由“心智”在虚拟世界中几近无拘束地行动。由此可知:作为平行世界的元宇宙,其核心是“连接行动”(connective action)。由是,实践层面,VR、AR、游戏引擎等核心技术要素还是不够的,因为一个虚拟社会,同样需要驱动力量和运转机制。[18]对此,马诺维奇在《新媒体的语言》中曾点出“新媒体”的根本特征,即:化表征为计算。他在随后的论述中最终取消了不同媒介之间的固有差别,将其皆还原为数据。由此,在“最新”的媒介形态即元宇宙中,诞生了一种跨文明的划时代思考:可否将数据及计算就视作元宇宙中身体/心智的本质?是否可成为两种身体、宇宙观的调和之处?东、西方文明传统对此又将如何应答?
如今,尽管关于元宇宙的讨论热潮已经淡去,科技实践和学界对话却仍然不息。以美国的 Second life、Minecraft、Horizon 等为代表的虚拟世界平台正在把全世界的人的身与心通过数码替身,以实时受控三维形象的方式集结在一起,并开展前所未有的交流与创造性活动。每一个元宇宙背后的精准的数据收集和算法分析,所有个体的性格特征、倾向爱好均得以表现为数据。[19]如此真实、迫近的虚拟空间实践,是否已经足够让我们相信:乌托邦已不远,未来已停驻我们身前?
最后,笔者愿以这些问题作为延展的小径,它们辐射四散,将这个世界不同时空的文明相连,通向本文的真正尾声:在元宇宙中,人类究竟将占有怎样的位置?人类将获得何种崭新的生存?未来,做一个有“身体”的人意味着什么?“虚拟”意味着自由抑或虚妄?人类将走向何方?......以及,两种文明进路的古今对话,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启示你我?
天之苍苍。溯洄从之,行且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