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谁见幽人独往来-Chapter 18

那天之后海燕花了很大的精力控制自己不在看见莫拉克他们的时候不自然地回避。几天后莫拉克就来找她道了歉，关于芭玛事件的谣言也慢慢平息下来。直到辟谣的时候海燕才吃惊地发现，监狱里竟有这么多人坚定地相信一个未经任何证据确认的传言。也许她的这个形象确实过于深入人心了些，但是她完全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事实上，那些以前就认识她的人，如果不是交往很深的朋友，基本上都无法挖掘出她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倔强。他们要是知道了她在监狱里做的事情，恐怕会惊掉下巴。

一段时间后，别墅正式竣工了。在尘土飞扬中挥洒了大半年汗水的工人们终于不用再一大早起来匆匆忙忙赶路。他们没有休假时间，新的工作是监狱里的洗衣房。原来那些洗衣工人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刚好由他们来补上空缺。当然，在蒸腾的水蒸气、汗味和化学药剂的味道交织的封闭空间里干活也许比在烈日下炙烤更难受，不过让大家比较高兴的是，不用再把大量的时间消耗在路上了。

当大家都在洗衣房干活时，就没有了C4以上和C4以下之分。那些细分的等级在这座监狱里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在结界的压制下，他们的实力差距远没有在外界那么巨大。海燕在把一筐筐被污渍侵染的脏衣服丢进巨大的机器里时，常常想起尤特刚进监狱时和她说过的那句话。假如他们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在结局变得毫无意义，那他们为之付出的努力到底值不值得？又或许，这才是台风监狱存在的意义？

可是与此同时，一些隐约的改变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比如，就在芭玛事件的不久之后，凡亚比也和狱警起了冲突，把一罐洁厕灵当头浇在狱警身上，而他被扔进了传送带的齿轮和铰链之间，幸好路过的婷婷及时冲出来关闭了传送系统；又比如，当狱警强制要求鹿莎补上凡亚比的空缺时，查特安冲过来给了他一拳，并因此收获一周的禁闭。诸如此类的事件开始逐渐增多，就像一连串气泡逐个炸开，彩蝶听到警卫队在总结会议上关于是否增设禁闭室的讨论，不得不和同伴们顶着巨大的压力舌战群儒。而海燕能明显感觉到，最近开始有一道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时有时无，却难以摆脱；她瞅准时机猛地回过头去，只看到隐蔽处一闪而过的黑影。

监狱里的气氛像慢慢拉长的橡皮绳一样绷紧了。好在彩蝶不眠不休的辩驳取得了成效，这件事情勉强算是揭过。时间在空气中扬起的洗衣粉颗粒和缭绕的蒸汽之间穿梭，而他们谁都没想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没过多久，就又被带着血色的利刃划破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天鹰，一个纤细的、柔弱的、背负着与她实力不符的血债的小女孩，被从相对轻松的登记处调到了最需要干苦力的运送处。原因是这里本来的负责人龙王因为想用别针扎狱警的手刚被扔进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而狱警偏不想让他们好受，给一个最不合适的人选指派一个她根本完不成的任务。海燕合理怀疑那是因为前几天龙王在登记处办公室门口掏出别针时，天鹰在旁边看着没有阻拦。可怜的棕发小女孩根本无力承担这一切；她瘦弱的身躯快要被沉重的洗衣篮压断，而狱警还不让其他人帮她分担一些。在这样持续了几天之后，她消瘦得更厉害，满眼都是不堪的绝望。

当然，她很快就撑不住了。狱警却不会原谅她。那天中午第一个扔下洗衣篮冲过去的海燕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几乎不剩多少清醒意识的天鹰瘫倒在地上，旁边是散落一地的脏衣服和翻倒的洗衣篮。而有人拿着一根带刺的长鞭，狠狠地抽打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海燕认出了那独属于警卫队长的华丽装饰，而他一边打还一边骂着：

“你竟然敢把典狱长的衣服随便扔在地上！你知道那些衣服有多难保养吗？你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吗？”

海燕几乎想都来不及想就冲了上去，和之前做过无数次的一样。即使是警卫队长在她眼里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她用手接住那破开空气呼啸而下的长鞭，忍着手心的疼痛用力将其拽向自己。在出手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再被关一次禁闭的心理准备。也许还要再延期呢，她在心里冷笑道，毕竟龙王还呆在里面呢。

警卫队长看到是她时表情愣怔了一下，但似乎并不是太意外。他的手毫不让步地紧紧抓住鞭子的把手，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她：“松手，否则你知道后果。”

“我不松手也是一样的后果。”海燕冷声道，手腕灵活地转了一圈让鞭子缠在手上，鞭子上的尖刺扎进了皮肉，她却像没感觉到痛似的猛力一拽，猝不及防的警卫队长被这一下拽得踉跄向前好几步，他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竟敢……！我是警卫队长！”

“那又如何？我对所有滥用职权伤害我同伴的人一视同仁！”海燕的声音变得愤怒，同时在警卫队长还没反应过来时用另一只手抓住鞭子又往自己这边拽过来一段距离，在警卫队长的身体靠近过来时抬起脚踹在他的腹部。警卫队长身体的脆弱部分遭到重击，猛地发出一阵干呕似的声音，握住鞭子的手被迫松开，后退了几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海燕把缠在手上的鞭子解下来扔到一边，甩了甩还在滴血的手。离其他狱警赶过来不知道还要多久，也不知道警卫队长恢复需要多长时间，她得先去确认一下天鹰的情况——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海燕忽然看见蹲在地上的警卫队长举起右手，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怎么回——

下一秒，从背后咻地飞来的利刃带着巨大的冲力刺穿了她的肩膀。鲜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她痛得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在剧烈疼痛的余波中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拔出留在伤口上的利器，却在视线瞥到那把武器的一刻几乎心脏停跳。

那是狱警们几乎从不拔出的锋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