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倒霉蛋李时初 (1)

【四】倒霉蛋李时初
李时初,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倒霉的人了,我怀疑,他是扫把星投的胎。
他的父亲是个异性王爷,同时在职震勇大将军,一听这名,就知他父亲对于不时作乱的南疆和北境,具备莫大的威胁力度,而他大哥,文武双全,不知是多少大人夜里打孩子的口头禅
“你瞧那谁谁谁,再看看你……”
声落,棍起,肉绽,孩哭~
所以李时初从小就清楚自己的定位,文武双全有他大哥就够了,自己安安心心做个纨绔子弟就行,不然,他父亲掌握兵权,他大哥文武全才,他再干出一番事业,皇帝只怕会觉得自己屁→股痒痒,龙椅坐不住了。
碍于忌惮,李时初只能“不行”,整日招猫逗狗,串街打架,家里人也默认他纨绔,一味的宠。
于是,这也让很多打完了孩子的大人略略欣慰,捋着胡须道:“长子可继承大将军衣钵,次子,啧,罢了罢了”
说罢,看着自己家孩子便亲切起来,还好,自己家的孩子虽无太大出息,至少比大将军的次子好多了,听说那李时初,十一岁时就用鞭子掀了一个花魁的裙子……轶事太多,难以一一赘述。
李时初倘若听到这番评价,必定大呼冤枉,明明是一只蜘蛛爬上花魁娘子的裙摆,他用鞭子帮人打下来而已,谁知用力过猛,鞭子撕破了裙,正好小风一吹,破了的裙摆便露出些许春光来,众人打趣,花魁觉得丢脸顺势掩面而泣,所以李时初就背了一个黑锅。
他冤啊,那会他才十一岁,他掀女子裙摆作甚?他还没那么天赋异禀好不好!!
李时初十三岁那年,父亲哥哥出征南疆,而后传来奏报,我军大败,八万大军仅存不到三成,五万多士兵,包括他的父亲和哥哥,埋骨南疆。
帝王怒了,撸了爵位,虽然没有再罚其他,但是李家也再不复从前威势了。
李时初从王府公子,变成了一醒来就要面临数万士兵的安家费,其中战死的两万多士兵,乃是李家的亲兵,自跟从先帝打天下的时候就养的。
李家有钱,可是有钱也禁不住这么往外给啊,于是,李时初纨绔做不成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奴仆大多也遣散了,可惜这五进大的宅子卖不出去,太大,也没人敢买,不然手里还能再凑上一笔银子。
差不多家底散尽,安家费都给上了,李时初也头悬梁锥刺股的读起书来了。
父亲大哥皆亡,他自然要挑起大粱,考个功名,供养寡母弱妹。
他也的确有天赋,十三岁才开始认真读书,七年时间就考了个解元,天子脚下,堂堂皇城,多少文人才子,世家子弟,竟让李时初这个半路出学的人撕出一条路来,这要是个边陲小城也就算了。
在李时初拔得解元名次的时候,许久不打孩子的大人们,又开始打起人来
“你看看那谁谁谁,之前还不如你,现在呢?再看看你,哎呀呀!!!”总之气死。
有的甚至还和自家夫人吵起来:“你看看人家李夫人,怎么就生得孩子个个都是好的?”
有那之前和先帝一起打江山的旧臣夫人,原先草莽人也,回起话来也不忌口,听完夫婿如此说自己,迎面就“忒”了自家夫婿一口:“呸,我还没说肥地里出了烂果了呢,你倒过来问我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当年老娘何曾不是村里一枝花……”话说上劲来,也忍不住撸起了袖子抡起了胳膊
总之,好几个大臣惨败,上朝脸都是青肿的。
不过再怎么嫉妒羡慕恨也好,李时初只在家认真读书,等待来年春闱,看看能不能拿个状元回来,到时候去赌场,投自己十注,赚点小钱给母亲妹妹打根簪子。
可惜春闱未到,李时初父亲震勇大将军和哥哥李承初就回来了,同时还带来惊天喜讯,南疆那苗举国来降,南疆本有数十部落,两小国,那苗国和那依国,数十部落全被震勇大将军编排到了那苗国里,方便管理。
啥,你说,还有那依国呢?噢,灭了!
七年时间,纨绔成了解元,死掉大军又回来了,还伴随着丰功伟绩。
帝王恢复了李家的爵位,如此大功,赏无可赏,毕竟大将军已经一等,王爷再往前,就是皇位了,于是,帝王只能赏赐大将军长子李承初为谨贞王,震勇王爵位由次子承袭。
李家一门,两个王爷,真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气焰,权势仅次于皇家之下。
李时初只能从解元变成了世子,再次和纨绔挂钩,毕竟他家如今权势滔天,帝王也是觉得有了威胁,赐予长兄谨贞二字,不就是为了提醒李家人时时莫忘谨慎忠贞。赐予王位也是为了堵住百姓悠悠众口。
倘若再让李时初继续科考,还把状元考了去,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一家子,武也第一,文也第一,干脆皇帝让他家当去?
所以李时初只能脱了文人长衫,换上了锦帽貂裘,重操纨绔旧业,震勇王也请辞大将军职务,说自己在南疆多年,瘴气入体,实难再担大任,请求回家赋闲养老,一边说,还一边把兵符递上去。
皇帝心里早就意动,但面上还是露出不舍,手指抚在兵符上摸了摸,道:“大将军乃肱股之臣,朕唯一可……”
话没说完,大将军就抱着皇帝的裤腿咳出两滩血来,咳得面色铁青,皇帝大惊,一把揪住了兵符,一边高声大喊“太医,太医”
于是大将军成功请辞,在家休养——斗蛐蛐养画眉撸猫,早起还得在院子里打套拳,看到李时初不甚红润的脸蛋,还会拉过来打一顿,打到面色红润为止。
李时初在外,总有人旁敲侧击的问他
“您父亲身体如何了?”
“您父亲身体可好些了?”
面对这些疑问,李时初下意识捂着早上才被踢过的屁股,张了张嘴,实在是说不出一句“不好”来,只能故作深沉,“唉~”叹了口气。
导致民间谣传,震勇王在南疆弄坏了身子,要活不久了,李时初的屁股被揍得更惨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流转,没有人在意李时初怎么又变得纨绔起来,似乎在众人眼里,他本身就是这样,所有人在提起他的父兄时都是赞不绝口,提到李时初就总是眉头一皱,不值当说。
似乎李时初没有在大厦倾倒时散尽家财,稳住亲兵家眷,让她们安家无虞,似乎李时初没有夜夜苦读不敢一丝懈怠,只为了给母亲妹妹一个安心,有他在,家也是可以撑住的,哪怕只有他在。
他其实没有大哥的好天赋,他笨,启蒙又晚,书里的内容又晦涩难懂,于是他只能用些笨办法,就是付出比大哥多十倍的努力,大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理解的,他不能,但他会努力。
他每夜都做梦,梦到南疆的战场,梦到鲜血把河流染得比夕阳还红,梦到父兄皮肉翻飞,浑身浴血的问他有没有照顾好家里的母亲和妹妹。
他在梦里疯狂点头,大声的喊“父亲,大哥,我有照顾好母亲和妹妹,我没有让她们受一丝委屈”
但是梦里的父兄听不到他的回答,只有一遍又一遍的质问。
许多次,他都是哭着醒来的,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努力的学着父兄的样子,将所有的烂摊子收拾起来,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在不断的前进过程中,他也才意识到,原来,我还能做到如此,我也没有那么废……
可惜,他又要开始废下去了,他只能废下去……
李时初点灯熬油的那几千个日夜,只有他自己记得。
我大概,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候,遇到的李纨绔。
我出了浮屠城之后懒得走,拔了两根菩萨面前的香烟蜡烛,塞给了土地公公,让他直接把我送到最繁华的城池。【我没有威逼,没有!】
皇城不愧是皇城,繁华之处比我之前经过的几个小城如同天隔地。
我意犹未尽的从一个茶馆出来,听了一回“白衣少年从天而降救弱女子于纨绔手中”的说书
戏很老套,但是书里的女子形容的很美啊。
“那女子被纨绔公子扯入怀中,娇泣连连,弱柳扶风,眼眸一抬,西子也羞,面如粉玉,剔透玲珑……”
所以,所以~,我也好想被纨绔抢一回啊,呜呜呜~
可是人家在街上都绕了三圈了,咋还没人来抢呢,就我这等容貌,不应该啊,正想着,一红衣公子迎面而来,风流的摇着扇,身边还跟着七八小厮,这这这,这摇头晃脑的模样,恰是书中的纨绔啊!
这不是李时初是谁!!!
我微颔了首,轻咬着唇走过去,然后……李时初和我擦肩而过了!
不是,你个纨绔眼瞎么?这么个大美人你看到了还不想抱回家吗?
于是我就只能走到街尾,再绕路小跑,再次制造和李时初迎面而遇。
这一次,我把脸抬起来,装作一副柔弱白花样,满脸写着,我可好推倒了,可好欺负了,结果!!!
李时初再次和我擦肩而过!!
呼~,老娘不信了,还拿不下你?
我再次一路小跑带狂奔,再次制造和李时初迎面而遇,这一次,我直接假装崴脚,倒在李时初身上,果然,他终于不负众望的扶住了我,我看着他眼里闪现过惊艳,很是适当从衣袖里捏出个帕子来,放在手里搅啊搅,面上惶恐又怯懦的说:“公,公子~,奴家不是有意的”
李时初用扇子抬了抬下巴,看了我两眼,笑道:“有点意思,给她给我抬回家去!”然后大步往前走
哎,不是,你节奏这么快的吗?
不得是你摸摸我的小脸,摸摸我的小手,我一推二拒,哭得梨花带雨,你再猴急霸道,把我抢回家去,再有白衣少年从天而降…………吧啦吧啦
七八个小厮一涌而上,团团将我围住,齐齐的对我作了个揖,道:“姑娘,得罪了”
哟,还挺有礼貌,不过你们这种抬手又抬脚,直接把我当做乌龟抗走的姿势是要弄那般?我是想演一出戏,但不是这种四脚朝天的戏好不好!!
我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打住,我自己走”
走了差不多有两条街,我一路走,一路哭,做尽弱女子姿态,路上的百姓看到我,摇摇头,爱莫能助啊,身后的小厮戳了戳我,说:“姑娘,还有一条街就到府上了,你别急”
不,我急啊,我急我画本里的白衣少年怎么还不来,街上人多,我也不好施法的,万一待会真的被带回家脱——光光了怎么办?
算了,我先发制人,主动找个英雄过来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路上都是小老百姓,连个衣着华丽的人路过都少有,终于,在我望眼欲穿的目光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人,身边也跟着两个侍卫,看起来颇有气势,就是,看起来,老了些,约摸五六十吧。
我捏着帕子,挤出两汪眼泪,一把推开身边围绕的小厮,跌跌撞撞的向那紫色老英雄跑去。
“大人救我,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强抢民女,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