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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菲尼亚战记外传——加油,布莱斯君!

2023-08-26 12:00 作者:禹贡历史社文章号  | 我要投稿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萨沃亚公爵。」

虽然这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但罗莎曼德·西里尔·贝尔敏斯特自结婚前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并在结婚后也未做改变。所以,她从未将丈夫称呼为『巴鲁』,或者简单地用『你』来称呼。

而做丈夫的则没有那么拘谨,总是叫妻子『罗莎曼德』。

在很多时候,他会更干脆地叫她『你』。这时,他虽然被妻子的表情吓了一跳,但还是用了同样正式的称呼。

「怎么了?贝尔敏斯特公?」

作为代表德尔菲尼亚两大公爵家族之首的夫妇,他们在家中遇到问题,当然与普通人家截然不同。

难道是她分居两地的侄子吕米恩托勋爵请求她回去?还是领土上出现了严重事件?抑或其他原因?面对难以启齿之事,妻子只好坦诚地向丈夫说。

「我是说布莱斯。」

「做了什么吗?」

「恰恰相反,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像公爵家的儿子。他对孩子们都非常礼貌,对佣人也可以说是十分体贴,简直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少年。」

罗莎曼德一脸无奈地回答。

「萨沃亚公爵,虽然布莱斯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心并不舒服。您难道没注意到,他对您也非常客气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布莱斯确实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我们才刚见面。」

布莱斯·莱文已经年满十四,而他的父亲巴鲁尚未迈入三十岁的门槛。

对于这位过于年轻的父亲,布莱斯感到困惑的是,在代表王国的两大公爵家出生长大的两人,似乎也对这种问题束手无策。关于如何化解这位少年顽固之心,二人认真地探讨了片刻。


布莱斯比亲生父亲和义母更苦恼。

五岁时,他的母亲嫁给了富商哈德卡,并带着两个姐姐和布莱斯一起过上了新生活。

两年后,义父与母亲迎来了弟弟弗里克,而善良友好的义父则像对待自己亲生孩子般宠爱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们,而他自己也很喜欢义父。

在布莱斯年幼时,义父就传授给他计算和经商之道。姐姐们嫁出去后,布莱斯开始考虑与弗兰克一同继承家业,但并未向义父的希望点头同意。

这并不是因为他讨厌做生意,而是因为从小就对骑士心生崇拜。

他曾向父母倾诉过加入骑士团的愿望,然而做梦都从未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论如何,他坚持要成为一名骑士。母亲笑着说:『那就去你父亲那里吧』。于是,她和布莱斯一起来到寇拉尔城。

光是这一点就令人吃惊——他知道哈德卡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知晓其与两个姐姐也没有血缘关系。然而,母亲从未提及布莱斯的父亲一事,所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生父早已辞世。

而那位仍然存活的人,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自己的父亲,他应该是国家的英雄——迪雷顿骑士团长。

自己的脑筋实在是跟不上。

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萨沃亚公爵竟然是自己的父亲,而且,他还有一位拥有公爵头衔的夫人和两个年幼孩子,而这两个孩子也是的自己异母兄弟。所有的这些事情都超出了现实的范畴,突然要求布莱斯自己理解并接受这种情况简直不可能。

作为迪雷顿骑士团的见习生,如今的布莱斯一边忙碌于琐事之中,一边孜孜不倦地磨炼剑术。因为巴鲁没有隐瞒,所以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布莱斯是巴鲁的庶子。

虽然团长明确表示不用特别照顾,但与其他在宿舍生活的见习生不同,布莱斯住在第一城郭的萨沃亚馆。这是因为,巴鲁认为刚初次见面的父子不能分开居住。

在旁人看来,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特殊待遇,但令人感到头疼的是,巴鲁似乎并不这么认为。结果,就只有布莱斯一个人感到无精打采。

「听说那家伙是团长的孩子。」

其他少年窃窃私语,并远远地围在他身边;骑士团里的前辈们虽然也跟着他练习,但总觉得与他保持着某种距离。比较平常地跟自己搭话的,大概只有年轻的前辈卡里根-达尔希尼了吧。

「团长很年轻,又和你长得不像父子,对吧?」

他是个能把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的人——但是,这种毫不客气的态度让现在的布莱斯感到庆幸。据说卡里根的姐姐是国王的爱妾,其他少年都说巴鲁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给什么特殊待遇,所以卡里根也受到了特别严厉的对待,直到前几天才被授予勋章。与不给予特别待遇的团长方针相反,国王爱妾之弟的头衔还是不会让卡利根离开吧。

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但他似乎感到有些不快。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关心和自己处境相似的布莱斯。

「已经习惯团长的家了吗?」

布莱斯没出息地摇了摇头。

哈德卡家虽然也很富裕,但和萨沃亚家实在是天壤之别,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我是在城里长大的,所以不明白,贵族的生活……那是正常的吗?」

「那个?」

自从在萨沃亚馆生活以来,布莱斯从未独处过。早上起床前,隔壁房间就有好几个佣人在待命,睡觉时也一样。

即便在沐浴时,也有数名仆人随侍左右。

在义父家的时候,布莱斯自己用热水擦身体,并换上自己带来的衣服。

而在生父家,他必须把脱下来的衣服交给眼前的仆人。也就是说,自己必须在女性面前脱光身上的衣服;而另外一个女人则为他洗背,并在洗完澡后帮他擦身,还会把换洗的衣服递给他。

实在是太尴尬了,他感到这简直就是对待自己如小孩般,因为这些事就只需一个人来完成。可无论他怎样拒绝,仆人们就会那样会说这会被视为自己没有认真工作

一想到如果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仆人们就会挨骂,布莱斯就会他们觉得很可怜,而自己也无法恳求父亲不要这样做。

结果,目前的布莱斯在这个家里只是按照仆人的吩咐行动而已。

「吃饭了,布莱斯先生。」

「是和尤里大人一起玩的时间了。」

「现在是休息时间,布莱斯先生。」

他并不觉得不快,只是不知所措。

卡里根听了也一脸无奈地说。

「嗯,如果是团长家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吧。」

「前辈的家也是这样吗?」

卡里根夸张地瞪大眼睛,挥了挥手。

「别说傻话了,我们家很普通,不是能和萨沃亚家比的房子。」

布莱斯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萨沃亚馆位于寇拉尔城的第一城墙内。

如果是前几天的自己,那是连踏入都无法想象的地方。而这段日子在那里起床,就算再恭维也说不上舒服。

而且,那里还有父亲的正室。

这位正妻与布莱斯所知道的『有夫之妻』的概念完全不同——他本来就没见过穿男装的女性,而其对父亲的态度也完全是对男人的态度。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听起来完全是男人之间的对话。

「贵妇们都是这样的吗?」

面对认真询问的布莱斯,卡里根则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并责备其无知的后辈。

「你把贝尔敏斯特公爵和其他贵妇相提并论,未免也太鲁莽了吧。」

虽然说,贝尔敏斯特公爵承诺迟早会把爵位还给年幼的侄子,但布莱斯听说罗莎曼德是被誉为西萨沃亚、东贝尔敏斯特的名门望族的族长。和巴鲁一样,罗莎曼德在德尔菲尼亚的贵族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这次轮到布莱斯绝望了。

因为这样的人是自己的义母。

作为一家之主罗莎曼德在第一城郭有一栋气派的公馆,而且平时就住在那里。

虽然几乎是邻居,但夫妻俩却住在不同的房子里,这一点布莱斯也无法理解。不过,现在的她白天暂且不说,每天早晚都会在萨沃亚馆吃饭,晚上也在萨沃亚馆休息。

那是布莱斯来到萨沃亚馆之后的事,贝尔敏斯特公爵似乎想和布莱斯多待一会儿,以此变得亲近起来。

实际上,来到萨沃亚馆之后,最令他不知所措的就是这个——罗莎曼德把自己当成是布莱斯的义母,让他可以畅所欲言;同时还说布莱斯一定要来贝尔敏斯特家玩,希望他能把贝尔敏斯特家当成自己的家,以此来让布莱斯放松。

但布莱斯自己却无法点头同意。

虽然按道理来说,自己和这个人是继母子,但对这个人来说,自己也是其丈夫跟以前女人的孩子。

贝尔敏斯特公对庶出的孩子也很照顾,虽然布莱斯心里很感激,但自己终究无法坦率地接受这份好意。

因为没有正室会喜欢庶出的孩子——而一想到义母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就受不了。

那天,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公馆时,迎接他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哦,布莱斯。」

「拉莫纳骑士团长……」

吓了一跳——拉莫纳骑士团可是驻扎在西部国境的重要枢纽,并与自己父亲率领的迪雷顿骑士团一起被称为德尔菲尼亚双璧的著名骑士团。

布莱斯当然也很熟悉率领拉莫纳骑士团的英雄——纳西亚斯·嘉佩尔。但实际见面后发现,那个人与闻名于世的威名完全不同,是个长相温柔的美男子。于是,当父亲当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时候,那真是吓了一跳。

就在这个时候,布莱斯立刻采取了直立不动的姿势,深深地低下了头。

「欢迎光临,父亲还没回来吗?」

「不,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你已经习惯这个家了吗?」

纳西亚斯问了和卡里根同样的问题,布莱斯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吗?有什么地方不习惯呢?」

如果能明确地说出这种话,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布莱斯还是一脸复杂地沉默着,纳西亚斯则微笑了。

「那就由我来替你说吧——这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守在身边,一个人都落不下来。不仅如此,连洗澡时换衣服都要佣人帮忙,真希望你能不在意。」

简直是措手不及,布莱斯吃了一惊,并茫然地看着纳西亚斯。

淡蓝色的眼睛笑着回看布莱斯。

「我经常住在这所房子里,一开始我和你一样吃惊。我知道别人家有别人家的规矩,但对巴鲁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对我来说却不太舒服。如果一辈子只在这屋子里待一次,那多少忍耐一下是对主任的礼貌,但如果主任频繁邀请你的话,那也不能说是因为在你家感觉不舒服所以不去拜访。最重要的是,过分地忍耐对身体不好。」

对方是代表国家的公爵家,世人都认为这种程度的忍耐是理所当然的,但纳西亚斯却若无其事地说着,而这与他白皙温柔的容貌相反。

「我并不是对您的招待态度不满,而是自己没有依赖他人的习惯。所以,只需您将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先放在那里,剩下的事情我会自行处理。如果需要帮助,我当然会寻求他人协助,在此之前请不要过多干预我——很意外,巴鲁老实地听我说了。」

「拉莫纳骑士团长……」

「你只要知道这是你的家就行了。」

「那个,纳西亚斯大人。纳西亚斯大人的家……没有像那样洗澡吗?」

「我家只是纯朴的乡村之地,原本佣人的数量就有所不同。无论多忙,我家都从未雇过两个以上的佣人。母亲和妹妹们一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洗涤衣物,而我也时常会去帮忙。无论是家庭生活方式还是家中规矩,我们都在小餐室里共进晚餐,换洗衣物基本上也由自己完成。」

「是吗……」

纳西亚斯对那位坦率表露出意外且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少年微笑。

「听说哈德卡是个相当富有的商人,我觉得你住的房子比我出生的房子要气派得多。」

「不!没有的事……」

虽然自己匆忙开口,但当纳西亚斯露出笑容时,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面对这位初次展现微笑的年轻人,纳西亚斯友善地说道。

「混乱也难怪,萨沃亚公爵家和其他贵族比起来就与众不同。更何况,这和你成长的哈德卡家的规矩完全不同。」

问题是,布莱斯已经亲身感受到了这一点,而巴鲁却不知道。

「对贝尔敏斯特公爵也是一样——如果这是我的家,我要是把在外面的孩子带回家,那可不得了。但对公爵来说,你的存在一点也不痛苦。」

「……真的是这样吗?」

「那是当然,我敢保证。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想,可以找管家卡萨商量,或者直接告诉我。」

「谢谢。」

毕竟纳西亚斯是其他团的团长,虽然不能撒娇,但布莱斯还是因为他为自己的关心感到高兴,并久违地发自内心地笑着道谢。

那天晚上,在宽敞的餐厅里和父亲一起吃饭时,布莱斯下定了决心——罗莎曼德今晚碰巧不在座位上,这也让他得到了。于是,他拜托父亲能不能让仆人稍微离开一下。

事实上,这是布莱斯的第一次提出请求,巴鲁对此似乎很吃惊。

于是他停下吃饭的手,皱起眉头。

「是我们的仆人做的不好吗?那就批评他们,让其改正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如果被这么说了该怎么办呢?

巴鲁含糊其辞地说——虽然自己心里不舒服,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以前不知是谁说过类似的话,是狐狸的主意吗?」

「狐狸?」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愣愣地反问道,巴鲁突然一脸认真地对我说。

「喂,布莱斯,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不用客气,有什么想要的就直说。」

「是的。」

本来应该说『如果可能的话,自己想离开宅邸住在宿舍里』,但布莱斯忍住了。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过于年轻的父亲正在努力与自己亲近。

「如果佣人没有不周到的地方,有什么理由吗?」

布莱斯结结巴巴地说明了自己的心情,巴鲁无奈地说。

「如果他们担心被主人训斥,你就告诉他们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仆人是就要听从家里人的指示的。作为一个堂堂的家庭成员,难道你会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什么?这不是立场相反吗?」

「……对不起。」

他的声音一边变小一边道歉,这下总算轻松了一些。巴鲁似乎也一样,这是儿子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任性,所以他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对了,贝尔敏斯特公爵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太刻薄?」

「……那么?」

布莱斯真的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在反复回味了几次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是故意冷淡地捉弄他,可到底是谁在捉弄谁呢?

「贝尔敏斯特公爵呢,有一种出乎意料的一本正经。你总是不能跟她融洽相处,这让她非常心痛。」

「啊?」

巴鲁没有理会发出奇怪声音的布莱斯,继续说。

「把不在场的人说出来不公平,但我还是以我特有的独断专行说话。贝尔敏斯特公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他是上一任贝尔敏斯特公爵宠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

「公爵夫人辞世之后,她连同孩子被贝尔敏斯特家族所接纳,然而鉴于身份的差异,公爵无法让其成为继室。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母亲失礼,因为前任公爵并非如此粗鄙之人。按理说,她应该像被视为继承者的儿子一样备受重视,但这位夫人对公爵家里的生活感到忐忑不安,或许,正是过度的劳神使其早逝。为了维护亡母的声誉,她的儿子决心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因此在父亲家中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他既不能平静也不能放松,只能保持着紧张状态。」

布莱斯深刻理解那位年轻少年的内心感受,他仿佛看到了当下的自己。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他自己并没有像那个少年的悲壮豪情。而且,自己有着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尤里相伴左右——这实在是太好了,未来的公爵无疑将是这个孩子。而正当布莱斯漫不经心地思索着的时候,巴鲁凝视着他的面容说道。

「虽然并非个人之过,但贝尔敏斯特公爵却觉得,自己对于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他母亲的逝去肩负着责任。她一直在自责,为何不能更加体察这两位的内心感受?或许,还有其他可行之事可以尽力而为。尽管与公开场合的表现截然不同,但焦虑的情绪始终缠绕着她——就如此刻一般。」

对于喜欢挖苦他人的巴鲁来说,这已经是极为克制了。然而,布莱斯却停下了进食时手中的动作,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态度会伤害到义母。

「布莱斯,你母亲将你的未来托付给我,并且我也决定接纳你到我的家中,而我的妻子也同意了。我认为这已经足够了……难道说,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自己不可能回答得出来,但是,如果不说些什么那就更糟了。

于是,布莱斯焦躁地扯着舌头说。

「没有……不满。」

「是吗?」

「是的,还有义母大人的事。您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激。」

因为这是布莱斯的真心想法,所以巴鲁似乎也放心了,便笑着继续吃饭。


另一方面,罗莎曼德在纳西亚斯·嘉佩尔家吃了晚餐。

夫人拉蒂娜一个月前刚刚完成了生孩子的大事,但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

「我丈夫不在家,请您来吃饭吧。」

她以此为借口邀请了罗莎曼德——当然,这是和主人商量好的行动。纳西亚斯想,罗莎曼德在女人之间应该更容易说话。

他还事先邀请了国王的爱妾珀拉——拉蒂娜和珀拉的出生地也和嘉佩尔家一样,都是乡下朴素的房子。尽管二人的身份都属于贵族,但却比罗莎曼德更加亲近普通市民。所以,拉蒂娜只提前唤来了珀拉并开始筹备晚餐。

珀拉望着熟睡中的婴儿,眯起眼睛,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

「啊,真让人吃惊。才一个月,爱尔温就大得不一样了。」

「嗯,托您的福。那边的费尔南怎么样?」

「真是的,毕竟是男孩啊!把奶妈的手给累坏了,真辛苦!」

两人在厨房边动手边聊天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罗莎曼德却没有自己动手准备餐食的习惯和概念。

两人都在工作,这让罗莎曼德一个人坐着回去反而很失礼,所以二人故意在吃饭前把她一个人叫来。而这两人的厨艺深受罗莎曼德的喜爱,虽然贝尔敏斯特家和萨沃亚家都有一流的厨师,但其却有着与平时吃的豪华料理完全不同的温暖味道。

「好久没吃这么美味的晚餐了。」

我衷心感谢她的款待,女主人意味深长地问道。

「最近的饭菜不好吃吗?」

「嗯——原因二位都知道吧?」

萨沃亚家的庶子无人不知,所以两人都没有装傻。

珀拉谨慎地说。

「听说是十四岁的孩子,陛下也说想看看那个少年的脸。」

罗莎曼德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非常困扰。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大的孩子接触,他的处境本来就很困难了。我想让他更放松一些,所以做了很多努力……」

「罗莎曼德先生,这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

听拉蒂娜这么一说,珀拉也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并不是说罗莎曼德先生的努力不够,只是考虑到那个孩子的心情……」

环境刚刚焕然一新,而在萨沃亚馆里,布莱斯几乎不可能开朗自在地生活,为此他还需要一些时间。这对两人来说是不言自明的道理,但罗莎曼德似乎怎么也无法理解。

她耸耸肩苦笑着说。

「我知道他感到不舒服,但我不知道原因——你们知道吗?」

珀拉和拉蒂娜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拉蒂娜摇着头叹息。

「我实在学不来罗莎曼德大人的宽宏大量——像我们这样的底层家庭,如果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甚至和那个女人生了孩子,光想象一下就会发生可怕的骚动,能笑着原谅丈夫的背叛的妻子没有几个。」

罗莎曼德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不,没有的事。我也不想对萨伏阿公爵的行为那么宽容……」

「你在说什么呢?真是太宽容了。如果是我的话,那我可能会因为嫉妒而大哭大叫,心烦意乱地忍不住拿刀冲到那个人身边。」

珀拉立刻说道。

「拉蒂娜夫人不会这么做的。」

「嗯,珀拉大人,也许我自己会这么做,我都这样说了。」

「不,不。」

珀拉斩钉截铁地说,而罗莎曼德则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么,如果陛下有了别的女人,珀拉也会嫉妒吗?」

「求求你,请不要再说『大人』这个词,我和拉蒂娜大人的立场完全不同。我只是陛下的侧室,能侍奉陛下就已经很幸福了。」

这是珀拉真实的想法。

珀拉爱的人是『国王』。

在这一事实面前,市井常识是行不通的。

「我已经有了费尔南,现在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如果再奢望的话,就会遭天谴的。」

珀拉最大的优点是善解人意,而拉蒂娜希望丈夫只看着自己一个人。珀拉希望丈夫陪在自己身边,哪怕是末席也好。而罗莎曼德很坦然,因为她知道无论丈夫怎样看别的女人,丈夫真正爱的只有自己。

「女人的嫉妒,就是明知道这一点,却不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拉蒂娜恶作剧般地说道,罗莎曼德苦笑了一下。

能交到如此知心的女性朋友,以前想都不敢想。

因为罗莎曼德身边的人和巴鲁身边的人一样,都是为了公爵家的头衔。

但是这些人不一样——自己知道她们真的像亲人一样关心我,为我担心。

珀拉笑着问。

「用罗莎曼德大人的视角来看看怎么样?那个少年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是个好孩子,看起来很内向,不像是萨沃亚公爵的儿子,但听说在骑士团里很努力地修行。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性情温柔的少年——这应该那是母亲教育的结果吧。不愧是莱文夫人,真是令人钦佩。」

珀拉惊讶地说。

「……你知道少年的母亲吗?」

「哎呀,哎呀……」

拉蒂娜默然无语,而她的反应出人意料,罗莎曼德则歪着头。

「虽然我不太清楚,但那时候莱文夫人经常成为话题人物。」

罗莎曼德丝毫没有隐瞒话题内容的必要,趁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在听了之后,两个人都愕然地变了脸色。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罗莎曼德大人!那个少年该不会知道这件事吧?」

面对几乎发出惨叫的两人,罗莎曼德瞪大了眼睛。

「怎么样?我没问过,所以不知道——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珀拉和拉蒂娜同时觉得,这种不辛苦的感觉是罗莎曼德无法理解的。


虽然只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众多的人至今仍铭记当时的情景。随着萨沃亚公爵家庶出子之事传遍大街小巷,他母亲名字也广为流传,这一事件自然而然地在社会上蔓延开来。

「你听说了吗?布莱斯的母亲莱文夫人是前萨沃亚公爵的侧室。」

「哦?这么说,布莱斯可能不是团长的儿子,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见习少年们说的话,布莱斯虽然不愿意听,但还是听进去了,结果大吃一惊。

这件事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种事总不能问父亲,也不能去问义母罗莎曼德,更不应该写信询问亲生母亲。

自己害怕确认,但也不能无视。

在激烈的矛盾中苦闷了好几天之后,布莱斯求助于纳西亚斯。

纳西亚斯偶然拜访迪雷顿骑士团时,他不顾身份说『有话跟您讲!』、。

纳西亚斯吃了一惊,他似乎从布莱斯严肃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在和骑士团的负责人商量后,便安排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地方。

布莱斯坦率地吐露了这几天的懊恼,其表情中混杂着强烈的不满和不信任。

自己的母亲同时和两个人——而且是父子发生了关系,这是事实吗?如果真的是事实的话,那自己的语气比叹息更令人感到污秽。

纳西亚斯严厉地教导了这样的少年。

「我不能原谅轻视自己的母亲,但更不能原谅辱骂我重要之人的家伙!」

「令堂是我的初恋。」

「什么?」

布莱斯无言以对,那张年轻的脸上浮现出非常惊讶的同时明显的疑惑。

那么,这个人在和母亲的竞争中输给了父亲吗……

「你在想什么?」

「什么!那个……」

对于看惯了巴鲁表情的纳西亚斯来说,少年的疑问等于是脱口而出。

纳西亚斯忍住笑,委婉地问道。

「好温柔啊,你是在同情我吗?因为我是被你父亲大人夺走母亲的恋爱失败者。」

「没、没那回事……」

布莱斯一身冷汗。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害怕什么。

对方明明温和地微笑着,心情却像被蛇狠狠地瞪着似的。

「很遗憾,我并没有那么不要命。那时的母亲是前代萨沃亚公爵,同时也是你父亲的教育负责人。」

布莱斯脸色大变,看着纳西亚斯。

「那么……那个传闻呢?」

「没错。」

拳头得到了肯定,布莱斯握紧了拳头。

他呆立在原地。

「详情可以问令堂,她一定会把什么都告诉你的。」

既然决定把布莱斯交给巴鲁,就应该做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心理准备。

哈德卡夫人并不是那种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愚蠢女人。

但是,那个儿子似乎在一时无法接受。就算不是这样,少年那颗执着的心也是难以忍受的。

「可是——这太不净了!」

那个哭丧着脸的少年很可怜,同时又想起了过去的自己,纳西亚斯露出了微笑。

「那是你个人的见解,我应该说过,萨沃亚公爵家族与你所成长的家庭完全不同,甚至与德尔菲尼亚任何贵族相比都独树一帜。我明白这对你来说可能需要适应,但首先要声明一点,你不能责怪母亲。难道,作为一个女性的母亲可以违背萨沃亚公爵的意愿吗?」

少年的脸色再次变了,因为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实在太过清楚,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探出了身子。

「不会吧,不会吧,母亲大人是如此无理的人……」

「不是,令堂是个贤明的人。她认识到抵抗公爵是无益的,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这是唯一一条能让你年幼的两个姐姐平安长大的最好道路。」

布莱斯无声地低下了头。

母亲并不是自愿的。

即使告诉自己目前没有其他选择也没有其他办法,但自己的感情也绝不会接受。

布莱斯讨厌这样的自己。

纳西亚斯温柔地对陷入激烈矛盾的布莱斯说。

「还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那时候你的母亲并非不幸,她是少有的能够毫不畏惧地与前代公爵交锋的妇人。」

「……」

「令堂带你来这里见你父亲,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应该重视这个事实吗?」

布莱斯皱着眉头点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那天晚上,回到宅邸的布莱斯特意来到父亲的书房,重新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父亲大人……」

「什么?」

「我真的是……父亲大人的孩子吗?」

连出声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这句唐突的话,巴鲁默默地看着儿子,站在那里的布莱斯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了。

不难想象少年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人的嘴是关不住的。和罗莎曼德一样,巴鲁也不明白布莱斯重视这个问题的理由。

如果是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这种不安,倒还可以理解,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会问自己是父亲还是哥哥。巴鲁乐观地认为,如果是这样,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但他知道这不是少年想要的答案,所以格外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因为你的母亲就是这么说的。」

布莱斯显然不同意,满脸都在诉说这样真的好吗。

巴鲁则耸了耸肩,笑了。

「做男人的父母是很可怜的,只能相信生了孩子的女人说的话。但是,布莱斯,你的母亲是一个少有的了不起的人,我说的这点是不会错的。她能生下我的孩子,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骄傲,甚至是一种骄傲。而毫无疑问,你就是我的儿子。」

布莱斯以真挚的表情凝视着父亲,然而却稍有迟疑。但在察觉到父亲面容中毫无疑虑和犹豫之意,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巴鲁见状说道。

「布莱斯,至少我没因为这个讨厌过你的母亲。你呢?讨厌你的母亲了吗?」

「没有。」

「这样就行了。」

巴鲁微微一笑。布莱斯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布莱斯养成了依赖难以判断的特殊西亚斯的习惯。

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够与巴鲁建立亲密关系、深入了解公爵家庭内情,并敢于直面其权威,毫不畏惧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同时还具备着平民气质。

如果一定要再举出一个人的话,迪雷顿登副团长阿斯迪恩应该是最合适的。

阿斯迪恩也考虑到了布莱斯立场的复杂性,于是决定采取他自己的对策。

拉莫纳骑士团和迪雷顿骑士团自古以来就经常共同进行作战行动和训练。

迪雷顿副团长拜访拉莫纳骑士团是正常的,而副团长带着见习少年同行这事,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一见面就闲聊也是自然不足为奇,因此,纳西亚斯和阿斯迪恩就与坐在那里的布莱斯展开了交谈,倾听他的言辞并与其商讨。

对于普通的见习少年来说,能够拥有如此奢侈的对话对象是难以期待的,所以这可谓是极为特殊的待遇。然而,两人皆认为这位少年肩负着重大的使命,而无人对其指导则可能带来危险。

最重要的是『趁热打铁』。

布莱斯似乎也放心了,觉得对这两个人问一些微妙的问题也没问题。虽然布莱斯会敞开心扉吐露心事,但让人头疼的是,他有时会毫不知情地说出令人发指的爆炸性发言。

「我觉得很抱歉,难道陛下错认了独立骑兵队长伊文的人品?还是……被骗了?」

这让纳西亚斯和阿斯迪恩都胆战心惊。

人格高尚的阿斯迪恩哑口无言,而纳西亚斯则用对大多数人都有巨大效果的笑容催促着少年。

「是谁跟你说的?」

听到这话的人(尤其是迪雷顿骑士团长)虽然脸色铁青,但其表面上温柔得无可挑剔的笑容足以经验尚浅的少年察觉不到。

「那个,我父亲……」

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年轻的父亲说话很刻薄。

特别是对独立骑兵队长,更是无话可说。

「他原本是在德尔菲尼亚境内横行霸道的山贼,如今却借着过去的关系来巧妙地讨好国王,以阿谀奉承之辞取得宠信;此外,他还欺骗了德拉将军和他的千金,并成为了将军的女婿——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你绝对不能轻易相信。」

被这么一说,布莱斯也不得不摆好架势。

因为布莱斯坚信父亲不可能说谎。

在说完父亲的这句话后,布莱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陛下身边有这么个奇怪的人,我觉得不太好。」

阿斯迪恩和纳西亚斯都是身经百战的强者。

虽然将内心深藏的想法写在脸上并被年轻人洞察这种愚蠢之举即便犯下也不会带来任何伤害,然而毋庸置疑的是,两人都对巴鲁的算计了如指掌。

阿斯迪恩故意叹了口气。

「幸亏在向他人透露之前,你与我们商议了一下。若是迪雷顿骑士团里的普通学徒口出此言,那将带来一堆的麻烦。在最不利的情况下,我们团或许会遭陛下斥责。」

纳西亚斯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斯迪恩大人说得对,独骑长是代表德尔菲尼亚的骑士之一,也是一位忠诚的且值得陛下信赖的优秀之人。或许你父亲认为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或许是因为嫉妒独骑长而有如此言辞。」

布莱斯瞪大了眼睛。

「是父亲大人嫉妒了吗?」

「当然。」

可怜的是,纳西亚斯一本正经地说了些让父亲的威严荡然无存的话。

「不用说,你父亲是代表王国的贵族,更与陛下有着血脉相连。得到陛下最宠爱的人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那他肯定不喜欢吧。但是,现实中有一个叫独骑长的人。独骑长少年时代和陛下玩得很好,详细了解陛下当时的情况,陛下自己也把他作为交心的朋友深深地托付给他。独骑长虽然和陛下关系很好,但身份只不过是一介领主。你父亲有着身为第一公爵的骄傲,对独骑长产生敌意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凡事都该有个限度。因为无聊的嫉妒,你差点就相信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会好好告诉父亲大人的!」

阿斯迪恩立刻阻止了少年。

「这关系到父亲的面子,所以不能说出去。当然,这需要告诉你父亲本人。」

少年因这气势汹汹的回答而紧张得僵硬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可以放心地和巴鲁商量一下,当然纳西亚斯也催促巴鲁赶快行动。

「布莱斯还只是个少年,我分不清你是认真还是随便说说,所以不要乱说。」

在巴鲁看来,这种指责只能说是一种不错的困扰;相反,他觉得很新鲜。

因为他说这话的前提是,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刻薄话。

「吓了我一跳,你当真了?」

「所以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但布莱斯是个聪明的少年,因为他判断这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所以才对我和阿斯迪恩大人坦白吧。」

「……这个判断已经错了。」

「你说什么了吗?」

「不,什么都没有。」

巴鲁慌忙搪塞过去,但纳西亚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老实交代,你不是说我是狐狸吗?」

「那是夸奖!」

「对你来说,这是很痛苦的辩解。」

纳西亚斯没有继续追问。

如果在这里过于严厉地斥责,巴鲁可能会对布莱斯什么都不说。

他认为从少年口中说出巴鲁的言行更有利。

这种精明也是迪雷顿骑士团长之所以把他称为『狐狸』的原因,可以说,纳西亚斯的存在对巴鲁和布莱斯来说都意义重大。

在这个时候,到处都在议论布莱斯的出身。

不是布莱斯是谁的孩子的话题。

人们的话题都集中在指责和兴趣上:父亲和儿子争夺同一个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也有人鄙俗地认为,能让公爵和下一任公爵感到迷惑的女人一定很美吧。

贵族阶级的人都知道,萨沃亚家族不可能发生这样的纷争,他们的理解那是前代公爵特意为儿子做的『解套』。

因此热衷于流言的,是身边没有这种习惯的人们,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解释为父子俩对一个女人互相竞争的人们——也就是布莱斯周围平民阶级的人们。

虽然努力无视,但年仅十四岁的布莱斯不可能不被这些无心之言所伤。

有一天,布莱斯陪同纳西亚斯拜访了本宫。

「如果是公务的话,我可以带我的人去;但明天是私事,你可以陪我去吗?」

「我欣然奉陪。」

萨沃亚馆坐落于第一城郭,而纳西亚斯的家则位于第二城郭。若要前往本宫的话,纳西亚斯与布莱斯在上方相会较为便捷。然而,在那个清晨,布莱斯特意前往纳西亚斯的家去迎接他,并随后与其返回了第一城郭。

因为这是对长辈的礼貌。

这天,他和约好的纳西亚斯都穿着便服。

对于那些习惯了白百合骑士团服装的眼睛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崭新而陌生。尽管布莱斯为自己是骑士团长拉莫纳的随从感到无比自豪,但这种自豪也只限于进入本宫之前。

纳西亚斯迈着熟练的步伐不断前进,但布莱斯却无法轻易做到。

因为太紧张,布莱斯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也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因为这里是王国的最深处,是以自己本来的身份一辈子都不允许踏入的地方。当回过神来,纳西亚斯已停下了脚步,而布莱斯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间面向中庭的小会客室。

布莱斯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不是什么豪华的房间。在看惯了萨沃亚家豪华绚烂的内部装潢的眼中,这里显得十分朴素,但墙壁、地板和家具都是精心设计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笑眯眯地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啊,纳西亚斯,你来了。」

「让您久等了吗?」

「哪里的话,因为我快迟到了,所以才从院子里冲过来的,这样的话会更快。」

骑士团长拉莫纳用敬语说话,说明此人身份高贵,但衣着十分朴素。此刻确实是初夏的好天气,但他连外套都没穿。

「这位就是布莱斯吗?」

面带和蔼笑容的人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布莱斯,感慨地点点头并对纳西亚斯说。

「血是不争的事实,他和以前的巴鲁一模一样。但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个如此可爱的少年……」

他用露骨的眼神看着布莱斯,而纳西亚斯则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是——如果从那时的巴鲁身上去掉顽固而狂妄的眼神、固执的嘴角、对长辈连说话方式都不知道的自大而傲慢的态度、说一句话就不得不说一句话的讽刺性格,那就会变成布莱斯。」

一连串荒唐的话语让布莱斯哑口无言,但大个子却笑出了声。

「不想像的地方就不像吗?很好,布莱斯的母亲是个好母亲。」

「我是这么想的……」

纳西亚斯含糊其辞地想说什么,对方似乎也充分理解了。

这个人大概也知道最近沸沸扬扬的传闻,他让两人坐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一脸认真地对纳西亚斯说。

「我个人的感想——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是前代公爵不好。虽然我知道他很担心自己的儿子,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安排自己的侧室。」

「所以说,她是位杰出的女性。」

「听你这么说,我很想见你一面。如果令堂来这里,你能拜托她也来我这里看看吗?」

这是问布莱斯的问题。让他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这当然是无理取闹,但布莱斯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会转告的。」

「你父亲肯定很疼爱你,只是他的手段有问题。我对大贵族的内情还不甚了解,但像前代公爵那样的解决方法,现在在萨沃亚和贝尔敏斯特之间还普遍存在吗?」

纳西亚斯再次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在当时也算不上普通吧,巴鲁应该也没想过对布莱斯和尤里采取同样的方法。」

布莱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以这种形式落到自己身上。

纳西亚斯的否定让我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连高大的人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是吗?那就好。」

「你是在担心这个吧?」

「我不能对纳西亚斯隐瞒什么,你说得没错,如果这在萨沃亚公爵家是很平常的事,那我就不能说出口。」

「您说什么呢?直接说对教育不好不就行了吗?」

「哪怕我想说的是千言万语,但那也只是我的想法。表弟有表弟的教育方针吧,我也不能插手家庭问题。」

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吸引了布莱斯,他不由得向对方发问。

「你说的表弟……是指我父亲吗?」

「当然,你的父亲是我引以为豪的表弟。」

莫名其妙,布莱斯一脸不可思议地继续问道。

「可是……和父亲有这种亲戚关系的应该只有国王陛下一个人吧?」

纳西亚斯笑了出来。

大个子把声音咽了回去,一脸没出息的样子。他缩起身子,好像有些抱歉地说。

「对不起,布莱斯,我就是那个国王。」

布莱斯有生以来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有洞就想进去』的感觉。

确实听到了『哗』的一声血气大退的声音。

「——对不起!!」

我立刻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脊背上的冷汗直冒,几乎要浸湿脑袋。

「别那么拘谨,算了,你坐吧。你是我表弟的孩子,对我来说也是血脉相连的,所以我想先见一面。我想,比起拜托父亲,应该能更自由地听取孩子的意见,所以今天就请纳西亚斯带个路。」

当然,布莱斯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纳西亚斯。他满脸抱怨说,这样的突袭实在太过分了,但骑士团长拉莫纳却一脸若无其事。

国王也毫不介意。

他爽朗地笑着对布莱斯说。

「你知道我也是庶子吗?」

「是、是、是……」

「人自己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生活方式——你希望自己做什么?」

一想到是在和国王面对面说话,布莱斯的舌头就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虽然喉咙干巴巴的,但也不能不对国王的提问作出任何回答。缓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才说。

「现在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

「那么,你现在就处在最好的环境中,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我……」

「我、我知道……」

虽然很想尽快逃离这里,但国王真是个爽快的人。布莱斯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是在和附近的大叔说话。

渐渐地,几人聊得越来越起劲,国王甚至还请他吃了午饭。

如果没有纳西亚斯同席,自己绝对不会下咽食物。

虽然做梦也没想到会和国王一起吃饭,但是,国王的人品也让布莱斯在吃完饭的时候有余力偷偷窥视那个人的身影。

身材魁梧、眼睛黝黑、头发黝黑,这一点或许些许像父亲,但其气质却大不相同。

自己实在无法相信他现在是叱咤中央的英雄——而且,直到被告知这位英雄和自己多少有血缘关系,他才意识到了这点。

再次想到这个事实时,布莱斯踌躇着开口了。

「陛下,请问可以问个问题吗?」

「有什么事吗?」

「是陛下的姑母。」

国王和纳西亚斯无言地看着布莱斯。

不是在指责,而是在温暖地守护孩子们的无知。

这是某种程度上预想到的反应——布莱斯吓了一跳,但还是下定决心继续说下去。

「那位女士是我的祖母,我一直觉得应该跟她打声招呼,但不知为何,那位女士在家里好像是禁忌,管家卡萨也不肯告诉我详情。」

不仅如此,国王还罕见地用严肃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不许其再说第二次。

国王和纳西亚斯的态度也印证了卡萨的话,但布莱斯想知道的是其中的原因。

那个人是前任国王的妹妹,也是现任国王的姑母。

她应该是王国中最高贵的女性之一,为什么不能提起她呢?虽然布莱斯自己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但国王似乎也不打算回答。

「确实,连接我和你的是娅拉姑母。她是我父亲的妹妹,也是你父亲的母亲。不过,卡萨是对的。我也忠告你,最好不要在父亲大人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如果你一定想知道,就去问贝尔敏斯特公爵。」

「问义母……吗?」

「嗯,这样比较安全——好吗?」

看来萨沃亚公爵家除了自己的身世之外还有其他复杂的情况。

吃完饭后,纳西亚斯留在本宫,布莱斯在仆人的陪同下离开了本宫。

再次看到青天的时候,紧张感一下子就消除了。

说得夸张点,布莱斯觉得自己都快瘫了。

布赖斯出神地站着,不知何时,一只黑猫一动不动地坐在他面前。

「怎么办……」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只见布莱斯正一脸严肃地对着黑猫说话。

「我和国王陛下说了话……」

这是前几天的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而黑猫用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布莱斯。

「我能在这里过得好吗……?」

虽然觉得自己在说傻话,但因为没有其他能说的人,所以也没办法。

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对纳西亚斯,他都不愿意吐露自己不安的心情。

其实,自己一直觉得自己来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虽然没想过要回家,但还是不习惯新的环境。

也正因为如此,我没有自信。

「你觉得呢?」

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黑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甩了甩长长的尾巴,慢慢地走了。

看着黑猫的尾巴,布莱斯终于回过神来站了起来。

从这里到贝尔敏斯特公馆近在咫尺。

在去拜访时,罗莎曼德也在家,并非常高兴地迎接了布莱斯。

「义母大人,百忙之中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说的,你能来我很高兴。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是的,其实……我想问一下祖母的事情。」

罗莎曼德的脸色立刻变了。

「布莱斯先生,你该不会把这个问题告诉萨沃亚公了吧?」

「是的,被陛下和骑士团长拉莫纳阻止了。」

「是吗……不愧是那两位。」

罗莎曼德松了一口气,代表东方的大公爵注视着一脸严肃地等待自己发言的少年,慎重地回答。

「布莱斯,这个问题我想等布莱斯多长大一点再回答。虽然现在还太早了,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这一点我保证。所以布莱斯多也要给我一个答应。而在萨沃亚公爵面前,更是绝不能提起她。」

布莱斯从未见过义母的脸变得那么严肃,而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义母。也许是第一次这么盯着义母的脸看,他以毫不逊色的认真点了点头。

「我保证。」

罗莎曼德微微一笑。

「今天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稍微练习一下剑。」

「那好,那我来陪你吧。」

「什么?」

「最近一直贴在桌子上,身体不能适应。这是个好机会,我来陪你锻炼一下吧。」

布莱斯脸色发青——以女性为对象,而且是以义母为对象练习木太刀,这是不可能的。

正想说不用的时候,义母已经吩咐佣人准备排练了。

布莱斯焦急得汗流浃背想说句话,而巴鲁也很幸运地来了。

「父亲大人!」

布莱斯急忙求救,但结果完全相反,巴鲁笑着说。

「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就好好锻炼吧,贝尔敏斯特公的本领可是很厉害的。」

布莱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就在布莱斯惊慌失措的时候,其上衣已经被抢走了。而他自己也只能拿着木刀,在洒满阳光的广阔庭院里与罗莎曼德对战。

用剑的女人以布莱斯的感觉是不可能存在的——为了保护那个女性而战斗的应该是骑士,但是罗莎曼德厉害得不得了。

她的刀法远比平时练习的卡里根锋利,并且毫不留情。

布莱斯顿时喘不过气来。

相反,罗莎曼德看起来很开心——她情绪激动得两眼放光,并满意地说。

「很有道理,布莱斯大人很有锻炼的价值。以后有空的时候,我来当剑术指导吧。」

这次他脸色煞白,在一旁观看排练的巴洛也点头表示赞同。

「这是好事,虽然对布莱斯来说是个可惜的老师,但既然如此,就应该跟随一流的指导者。」

「是啊,仔细想想,十四岁开始的骑士修行比其他少年要晚一些。所以,布莱斯需要请家庭教师来弥补落后的时间,要是一开始这样就好了。」

「没错,你要感谢义母大人,努力修行。」

布莱斯再次绝望地仰望天空。

『城里的常识在这里行不通。』

布莱斯把纳西亚斯的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翻译:Mark54/君士坦丁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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