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國子監祭酒,教學實錄。(六十二)湛若水。
格物通卷六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五〈禮樂政教附一〉
國朝戊戌年十二月,辟儒士危祖幹葉儀,既至祖幹,持大學以進,上,命祖幹剖析其義,幹以為帝王之道,自修身齊家以至於治國平天下,必上下四旁均齊方正,使萬物各得其所,而後可以言治,上,曰聖人之道所以為萬世法,吾自起兵以來,號令賞罰一有不平,何以衆服,夫武定禍亂,文致太平,類此道也,甚加禮貌。 臣若水通曰,大學一書,帝王修治之道備矣,然逆推平天下治國齊家修身正心誠意之功,其要必自格物始,順循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之效,其本亦由格物始是,格物者,大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也,而意心身天下國家之功效皆在此矣,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知行並進也,茍能立志,體認於心,以至其天理,則知以至意以誠,心體以正,形於身而身修,形於家而家齊,形於國而國治,形於天下而天下平,家國天下無處而非天理之寓,則無處而非體認之功,皆格物也,功至而理融,則致中致和,有以位天地,育萬物,而上下四旁均齊方正矣,我皇祖體認大學於心,而有黙契之妙,是以受命以定禍亂者,此也,興道以致太平者,此也,至於出入起居,號令賞罰,無不一於此也,而開國之初,乃以崇儒為急務,故祖幹葉儀輩幡然而出,及大學之進,遂深喜而嘉納焉,且諭以道之所在,而能行之,又不徒向慕而已,此所以能撥亂反正,復中國帝王之土,宇紹中國帝王之綱常,有功於帝王也大矣,聖明體皇祖之心而擴,夫大學之道,則宗社有無疆之休也。
國朝甲辰五月,太祖朝罷,退御白虎殿,閱漢書,侍臣宋濂,孔克仁等在側,上,顧謂濂等曰,漢之治道,不能純乎?三代者,其故何也?克仁對曰,王霸之道雜故也,上曰,高祖創業之君,遭秦滅學之後,干戈戰爭之餘,斯民憔悴,甫就蘇息,禮樂之事,固所未講,獨念孝文為漢令主,正當制禮作樂以復三代之舊,乃逡巡未遑,遂使漢家之業終於如是,夫賢如漢文而猶不為,將誰為之,帝王制作,貴於及時,三代之王,蓋有其時而能為之,若漢文有其時而不為也,可不惜哉。 臣若水通曰,治定功成而禮樂興,此其時也,漢文有其時而不為,誠如聖諭,雖然正使為之,亦不能依稀三代之盛也,何也?無中和之德,以為之本也,聖祖又以漢祖創業而未暇,何天下甫定,即命牛諒制禮,陶凱作樂邪?是又漢祖之所不及也,傳曰,禮樂積德,百年而後興。今百六十年來,又制禮作樂之大時也,夫禮樂者,教化之具也,聖子神孫一道相守,養其中和之德,而求所以為制作禮樂之本者,時不可失也。
呉元年七月乙亥,上,御㦸門,召學士朱升,及范權,領樂舞生入見,設雅樂,閱視之,上,親擊石磬,命升辨識五音,升不能審,以宫音為徵音,上,曰升每言能審音,至辨石音,何乃以宫作徵邪?起居注,熊鼎對曰,八音之中,石最難和,故書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上,曰石聲固難和,然樂以人聲為主,人聲和,即八音諧和矣,因命樂生歌一曲,上,復笑曰,古者作樂以和民聲,格神人而與天地同,其和近世儒者,鮮知音律,不知學欲樂和,顧不難邪?鼎復對曰,樂音不在外求,實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則天地之氣亦和,天地之氣和則樂亦無不和矣,上,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記有之,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鐘皷管磬羽籥干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疾徐,樂之文也,知其情者能作,識其文者能述,情也者心之和也,人能體認於心,以至其天理,則心和順矣,心和則氣和,氣和則聲和,而諧之六律,宣之八音,由是格神人,馴鳥獸,釐百工以熈庶績,與天地大和大順之氣相為流通矣,皇祖深知其然,乃能辨,夫石音,探其樂本,以諭臣下,不惟識其文,又能識其情,此所以能述之,於唐虞擊拊之餘,而作之,於叔季廢壊之際也,然出禮樂者,君也,輔禮樂者,臣也,熊鼎之對似矣,朱范二子,其不汗顔邪。
國朝太祖皇帝詔畧曰,永惟為治之道,必本於禮,考諸祀典,知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歴代有加,朕思之則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闢以至于今,英靈之㑹,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瀆禮不經莫此為甚,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之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 臣若水通曰,書云,皇帝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此正名以正人心,教化之本也,我太祖,革前代所封山川之號,其同符於此乎,夫禮,不可瀆也,瀆則非禮矣,山川嶽瀆,加以名號,是人其神矣,神人幽明不辨,而名分不正矣,名分不正,則妖誕之說興,而人心之所以不正也,其何能國乎,故我太祖於千百年之後,慨然一洗瀆禮,以復古制,神人明矣,名分正矣,立禮教,以正人心,其功豈小補之哉。
洪武二年十月,上,諭中書省臣曰,學校之教,至元其弊極矣,使先王衣冠,禮樂之教,幾於蕩然,上下之間,波頽風靡,故學校之教,名存實亡,況兵變以來,人習於戰鬬,惟知干戈,莫識俎豆,朕,嘗謂治國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京師雖有太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禮,延師儒,教授生徒,以講論聖道,使人日漸月化,以復先王之舊,以革汚染之習,此最急務,當速行之。 臣若水通曰,伏觀皇祖諭中書省臣,以立學撥亂反治,咸與維新之先務矣,夫學校盛於三代,衰於漢唐,宋大壊於元代,聖諭所謂,先王衣冠,禮樂之教,幾於蕩然,夫所謂壊者,道之壊也,及立學中外,延師授徒,又拳拳以講聖道,以復先王之舊,為言其所以教人者,豈落第二義哉,篤其實而藝者書之,此聖祖立科舉之法,使之讀,聖之書,藴聖之德行,發聖之言,因言以觀其藴,因藴以授之官,此其良法美意也,奈何士習既久,買犢還珠,馳騖於文藝,而遺棄其本實,遂使德業,舉業,判為二途,而先王德行,道藝之教幾乎熄矣,易,窮則變,變則通,惟聖人為能通其變,必上之所以教,下之所以學,内外心事合一,以舉業為德業之發,以德業為舉業之本,易其志而不易其業,合本末兼體用,一以貫之,斯賢也,斯能也,斯俊傑也,用之於國則國治,用之於天下則天下平,然後學校之教,名實相須,而聖人之道明,先王之舊復矣。
洪武四年,上,觀大學衍義,至晁錯,謂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傷,真德秀,釋之曰,人君不窮兵黷武則能生之而不傷,顧謂侍臣曰,晁錯之言,其所該者廣,真氏之言其所見者切,古人云,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朕,每臨行陣觀,兩軍交戰,出没於鋒鏑之下,呼吸之間,創殘以之,心甚不忍,嘗思為君恤民,所重者,兵與刑爾,濫刑者,陷人於無辜,黷兵者,驅人於死地,有國所當深戒也。 臣若水通曰,先儒程顥云,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臣謂,認得一體則痛癢相關,而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矣,是故聖人至仁,足以育萬民,大義足以正萬民,而陽舒陰慘好惡,皆一體矣,皇祖觀大學衍義,有感於二人之論而言,臨陣不忍傷殘,以濫刑黷兵為戒,其惻隠之心乎,至於除殘去暴,以安生靈,則又仁義並行,無非一體之意矣,聖明念而體之,豈不大得民心,以永天命乎。
洪武四年六月吏部尚書詹,同禮部尚書陶凱,製宴享九奏樂章,成其曲,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龍,六曰泰階平,七曰君德成,八曰聖道成,九曰樂清寧,先是太祖皇帝,厭前代樂章,率用諛詞以為容恱甚者鄙陋不稱,乃命凱等更製其詞至是,上,之命,恊音律者歌之,謂侍臣曰,禮以道敬,樂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為治,元時,古樂俱廢,惟淫詞豔曲,更唱迭和,又使北鄙之聲,與正音相雜,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祇,飾為舞隊,諧戲殿廷,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體也,今所製樂章,頗恊音律,有和平廣大之意,自今一切流俗、諠譊淫䙝之樂,悉屏去之。 臣若水通曰,九奏樂章,大要又本於君德,成之一章也,使君德既成,則制作有地,而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風移俗易挽衰世而之,古特易易也,此我聖祖之謂也,不為萬世之永鑒歟。
洪武五年三月辛亥,上,命禮部重定官民相見禮,先是元俗官僚相見,輒跪一足以為禮,拜則以叩頭為致敬,既拜,復跪一足,屬官下人,見上司官長,與為禮,即引手於後,進若却避之然,上,甚厭之,自即位之初,即加禁止,然舊習不能盡革,至是復定為儀節,令頒布之,上,謂禮部臣曰,禮者,所以美教化,而定民志,成周設大司徒,以五禮坊萬民之偽,而教之中,夫制中,莫如禮,修政莫如禮,故有禮則治,無禮則亂,居家有禮,則長幼叙,而宗族和,朝廷有禮,則尊卑定而等級辨,自禮不明而天下成俗,先王之禮幾乎熄矣,而人情狃於淺近,未能猝變,今命爾,稽考典禮,合於古而宜於今者,以頒布天下,俾習以成化,庶乎復古之治也。 臣若水通曰,宋儒司馬光云,禮之用大矣,用之於身,則動静有常,而百行備,用之於家則尊卑有别而家道正,用之於鄉則長幼有倫而風化美,用之於國則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用之於天下則諸侯賔服而紀綱正,臣謂,禮也者,理也,人君必先體天理於心,以為之本,而後由中應外,篤近舉逺,莫非禮之用矣,至於拜揖跪興之儀,先王之典禮具在,以為細,故而弁髦之習染之久,交接之間靡然成為風俗,皇祖撥亂反治,變之以禮,既禁止之,而又命禮臣,定為儀節,俾學校習之,天下守之,致治成化,而聖王之禮法,教化復見於今日者,皆聖祖,天理之一念,佑啟之洪休也,伏望聖明取法,以擴充之焉。
洪武六年三月,禮官上考定禮儀,太祖皇帝謂尚書牛諒曰,禮者國之防範,人道之紀綱,朝廷所當先務,不可一日無也,自一時廢棄,禮教因循百年,而中國之禮,變易幾盡,朕即位以來,夙夜不忘,思有以振舉之,以洗汚染之習,故嘗命爾禮部,定著禮儀,今雖成宜,更與諸儒叅詳考議,斟酌先王之典,以復中國之舊,務合人心永為定式,庶幾愜朕心也。 臣若水通曰,禮者,體也,與道為體者也,禮存則道存,道存則國存,禮亡則道亡,道亡則國亡,是故先王之教務焉,聖祖以禮為人道之紀綱,又曰國之防範,蓋深有見於是,而鑒元氏之失矣,今重熈累洽之,世議禮而奉行之者,可不謹哉,可不謹哉。
洪武十三年六月,勅諭國子監生曰,仲尼之道,上師天子,下教臣民,自漢及今,未有逾斯道而能久,朕統一寰宇,君主斯民,切惟學校,國之首務,乃今年春,命工曹,構廟學,越五月而成,於是傳選師儒,教訓生徒,期在育君子,以履仲尼之道,以助我後嗣,以安天下蒼生,茍教之不以其道,學之不盡其心,則恐養非君子,用非賢人,徒勞民供,無益國家,爾諸學者,當謙柔恭謹,存禮義之勇,去血氣之剛,持守仲尼,四勿之訓,積日經旬以踰,嵗月不變其所學,則賢人君子矣由是出,為國用致君於堯舜,躋民於雍熈,顯揚其親,永世不磨,豈不偉哉,宜體朕意,立乃志,務乃學,正爾儀,慎爾言,務勉進修無間,晝夜講於友,必正道以相輔,問於師,必致恭而聽受,有乖此禮者,監丞糾之,勿忽。 臣若水通曰,伏觀聖祖之諭,拳拳在於學校,教之以其道,成賢才以適用也,一則曰履仲尼之道,二則曰持守仲尼四勿之訓,其可謂知要矣,夫教學之道,莫過於仲尼,而仲尼之道,惟在乎四勿,夫四勿者,聖人之心學也,蓋視聽言動事也,勿之者心也,夫聖人之學,惟在於性情,正其性情者,心而已矣,然則聖祖,以是教人,豈非黙契乎帝王心學之傳乎,養士如此,則體立用行,致君澤民之事業,皆自其性情中流出矣,噫,皇祖以是立教,後世猶有逐末而忘本,重言而輕實,是藝而非德者,亦獨何哉。
洪武十四年三月,頒五經四書于北方學校,上,謂廷臣曰,道之不明,由教之不行也,夫五經,載聖人之道者也,辟之菽粟,布帛家,不可無人,非菽粟布帛則,無以為衣食,非五經四書,則無由知道理,北方自喪亂以來,經籍殘闕,學者雖有美質,而無講明,何由知道,今以五經四書,頒賜之,使其講習,夫君子而知學則道興,小人而知學則俗美,他日收效亦必本於此也。 臣若水通曰,道本於心,所謂良知也,養其知者,在於書,蓋書註吾心者爾,故能養也,人本於生理,所謂元氣也,養其元氣者,在菽粟布帛,蓋菽粟布帛,同得此生理者爾,故能養也,非書能益,良知之所無也,非菽粟布帛能益,元氣之所無也,東方西方南方北方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堯舜三代之人,與元時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此聖祖所以頒五經四書,于北方之學校,以覺其心之良知一哉,聖心乎,其教育之仁,如天地之覆載,而無間矣。
洪武十五年四月遷工部侍郎劉敏為刑部侍郎誥曰,於戲,昔聖人以德化天下,故民樂於從善而天下治,然聖人之心,必欲天下之人,皆善無惡,有不率者,然後刑以齊之,故賞當其功,罰當其罪,而民之不從善者,無有也,故上曰君聖,中曰臣賢,下曰民良,而天地致和,品物咸亨矣,後之君臣乏誠意正心之學,蔑成已及物之善,是以刑罰不當,仁義倒施,法愈煩而犯愈衆,此為世之大病也。 臣若水通曰,賞罰者,人主所以教天下之術也,賞當功則民知勸,罰當罪則民知懲,欲賞罰之當者,惟在於君臣務誠意正心之學,有成已及物之誠,則仁以育之,義以正之,有交濟而無倒施,君聖臣賢民良,致中和而天地萬物位育矣,皇祖之誥,及此其任官化民之道,豈有加於此哉。
國朝太祖諭中書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黨有庠,故民無不知學,是以教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郡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樂覩,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諭中書省臣,建社學之言也,伏考我聖祖,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國學,洪武二年,詔天下立府州縣學,八年又詔立社學,何汲汲於學校之建邪?蓋天下之治,係於賢才,而賢才之出在於學校也,今之社學,其即古之家塾也,今之府州縣學,其即古之黨庠也,今之國學,其即古之國學也,是故無處無學,無人無學,所學皆所用,所用皆所學,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洪武十六年,定生員三等高下,凡通四書未通經者居正義崇志廣業堂,一年半之上文理條暢者,升修道誠心堂,二年半之上經史兼通文理俱優者,升率性堂,升率性堂者,方許積分,積分之法,孟月試本經義,仲月試論,及内科詔誥章表,一季月試史䇿及判語,二每試文理俱優與一分,理優文劣者與半分,文理紕繆者無分,歲内積至八分者為及格,與出身不及分者仍坐堂,肄業一如科舉之制。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建國學之制也,可謂盡美盡善矣,自下而上以漸而進,教不躐等也,是故其始也,正其義,崇其志,廣其業,其中也,修其道,誠其心,其終也,則能率其性矣,學至於率性焉,盡矣,學至率性,則德也業也,混合而無間矣,又試之以經義,論策,自本根而枝葉矣,由是而擢之立朝,長民由體而達之用矣,太祖之立教,其盡美盡善矣,在教者修而復之耳。
洪武十七年六月,太祖皇帝諭禮部臣曰,近命製大成樂器,將以頒天下學校,俾諸生習之,以祀孔子,朕思古人之樂,所以防民欲,後世之樂,所以縱民欲,其故何也,古樂之詩,章和而正,後世之歌,詞淫以奢,古之律吕,協天地自然之氣,後世律吕,出入為智巧之私,天時與地氣不審,人聲與樂聲不比,故雖以古之詩章,用古之器數,亦乖戾而不合,陵犯而不倫矣,手擊之而不得於心,口歌之而非出於志,人與樂判然為二,而欲以動天地感鬼神,豈不難哉?然其流已久,救之甚難,卿等宜究心於此,庶幾可以復古人之意。 臣若水通曰,致樂以治心者也,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平心宣化者天理之公也,公則和,和則與天地之氣一矣,氣之一,則樂之詩章器數,皆吾和順之所寓矣,助欲長怨者,人欲之私也,私則乖,乖則與天地之氣戾矣,氣之相戾,宜其詩章樂器不合不倫判而為二矣,不復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致治者,豈不難乎?我皇祖體天地之和,識大樂之本,於大成樂器之制,乃諭臣下,以古今公私之不同,人樂心聲之合一,可謂得作樂之要矣。
洪武十八年八月癸丑,太祖皇帝命大都督府官,選武臣子弟入國子監讀書,太祖諭之曰,武臣從朕定天下以功,世禄其子弟,長於富貴,又以父兄早殁,鮮知學問,宜令讀書,知古今,識道理俟,有成立然後命官,庶幾得其實用也,昔霍光功非不高,身死未久而子孫横肆,卒致夷滅者,不學故也,郭子儀中興唐室,功蓋天下,位極人臣,而心常謙退,保全令名,而福及後嗣者,識道理也,今武臣子弟,但知習武事,特患在不學爾。 臣若水通曰,唐旗門羽林俱授以孝經則匪,特勲舊子孫也,而治止於唐何哉?教之學之無其則徒為文具,烏能毛毫益於國家,我聖祖命,選武臣子弟入國學,則必先之以學問,本之以道理,戒之以横肆,皆切問近思之學,其過於唐逺矣,至於所引霍光、子儀之事,則勲舊子孫又當謹誦,以為戒勉者也。
洪武二十年七月丁酉,禮部奏請如前代故事,立武學,用武舉,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廟,上,曰太公,周之臣封,諸侯若以王祀之則與周天子並矣,加之非號必不享也,至於立武學,用武舉,是析文武為二途,天下無全才矣,三代之上,士之學者文武兼備,故措之於用,無所不宜,豈謂文武異科,各求專習者乎?即以太公之鷹揚而授丹書,仲山甫之賦政而式古訓,召虎之經營而陳文德,豈比於後世武學,專誦韜備不事經訓,專習干戈不聞俎豆,拘於一藝一偏之陋哉,今又欲循舊用武舉,立廟學甚無謂也,太公之祀,正宜從祀帝王廟,遂命去王號罷其舊廟。 臣若水通曰,古之學者出于一,後之學者出于二,二則支離之患興,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才與德二,非全人矣,文與武二,世無全材矣,伏觀皇祖諭禮部武學武舉之論,灼見支離之患,而欲天下之學,出于一也乎,夫才本於德,德發而為才,則人道全矣,由是以附衆飾治則文,以戡亂威敵則武,觀於太公山甫召虎之賢,聖之文武具備,則文之與武可二乎哉,皇祖謂析文武為二途,天下無全材,雖先王復起不易斯言矣。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禮制集要成先是,上,謂翰林學士劉三吾等曰,朕自即位以來,屢命儒臣,歴考舊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喪祭之儀,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著為條格,俾知上下之分,而奸臣胡惟庸等,擅作威福,謀為不軌,僣用黄羅帳幔飾以金龍鳯文邇者,逆賊藍玉,越禮犯分,床帳護膝皆飾金龍文,又鑄金爵以為飲器,家奴至於數百,馬坊廊房悉用九五間數,而蘇州府民,顧常亦用金造酒器,飾以珠玉寶石,僣亂如此,殺身亡家,爾等宜加考定,以官民服舍器用等,編類成書,申明禁制,使各遵守,敢有仍前僣用者,必置之法,成器之人如之,至是書,成其目,十有三,曰冠服、房屋、器皿、𠌂蓋、床帳、弓矢、鞍轡、儀從、奴婢、俸禄、奏啟本式署押體式服制,頒布中外。 臣若水通曰,禮之為物也,聖人之所以飾人之情,而閑其邪僻之具也,其文物制度皆因民以為節,而為大防而已是,禮者理也,必聖人在上,心純乎天理,故制為禮法,而致臣民於治化之中也,自禮之差等不明,而先王之禮法教化蕩然矣,是以人多輕玩以至僣亂,踰越貴賤,等混上下,分乖莫有甚於此時也,天生皇祖,為天下禮樂綱常之主,遂以治易亂,復乎古而變乎今,乃命儒臣歴考舊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喪祭之儀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著為成書,使頒行遵守貴賤之等於是而嚴也,上下之分於是而正也,先王之禮教於是而復明也,是故聖祖斟酌損益,以扶植萬世常行之道,但承平日久,民心漸玩而僣踰之風或起,如顧常之所為者,尚不能無也,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申明舊制防其漸,而遏其流,則治平之,休垂於無疆矣。
洪武二十八年戊午詔國子生曰,孔子作春秋,明三綱,叙九法,為百王軌範,修身立政備在其中,未有舍是而能處大事決大疑者,近諸生專治他經者衆,至於春秋鮮有明之,維今宜習讀以求聖人大經大法,他日為政臨民庶乎有本。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天子之事也,故正人心,扶世道莫大乎春秋,孔子之時,三綱日隳,九法盡斁,春秋不得已而作也,春秋作則褒貶定而勸懲彰,三綱由是而明,九法由是而叙,苟能於此而明諸心焉,則天理日著,人欲日消,僣亂日逺,家以之而齊,國以之而治,天下以之而平,實天下萬世之大經大法也,誠如聖祖之所諭者,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以明之於上,使學校皆明之於下,則上下協一而久安長治之休,端有在矣。
大明令,國學生員,一品至九品,文武官子孫弟姪年一十二嵗以上者充補以一百名為額,民間俊秀年一十五嵗以上能通四書大義願入國學者,中書省聞奏入學以五十名為額。 臣若水通曰,此見我聖祖法成周,公卿大夫士之子,與民間俊秀入太學之遺意也,教人無間,用人有方,不以世族求,不以寒門遺矣,傳世既逺,法久易玩,他門一啟,賢關混淆,良法美意獨不可念哉,故曰,制而用之謂之法,舉而行之存乎人,此在聖明今日秉公正,以立教化之本焉。
教民榜各處鄉村,設立社學,教訓子弟,使為良善,其有司里甲倚此作弊,革去今後,許令有德之人,不拘多少,每年十月初開學,臘月終罷,如丁多有暇,常讀常教者,聽其有司里,老敢有干預攪擾者重法懲治。 臣若水通曰,古者之教,家有塾,民之子弟,八嵗而入,後世無聞焉,我朝社學之設,其亦先王之意乎,蓋得䝉以養正之義矣,語曰,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其於化民成俗之助,豈淺淺也哉,有司乃復違令而廢焉,甚者因而作弊,誠民賊也,治之以法,豈不宜哉,伏惟聖明,申明祖宗之制,必講求,古者,小學之教,灑掃、應對、進退之節,事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禮、樂、射、御、書、數之文,而令小子服習之,涵養其根本,開發其聰明,則作聖之功在是矣。
永樂四年三月,太宗皇帝視學,先是勅禮部臣曰,朕惟孔子帝王之師,帝王為生民之主,孔子立生民之道,三綱五常之理,治天下之大經大法,皆孔子明之,以教萬世,朕皇考太祖高皇帝,膺君師億兆之任,正中夏文明之統,復衣冠禮樂之舊,渡江之初,首建學校,親祀孔子,御筵講書,守帝王之心法,繼聖賢之道,學集其大成以臻至治,朕承鴻業,惟成憲是遵,今當躬詣太學,釋奠先師以稱崇儒重道之意,其合行禮儀,禮部詳議以聞。 臣若水通曰,此我太宗文皇帝,崇儒重道之盛心,溢於言表矣,其間曰,守帝王之心法,繼聖賢之道學,此二言者實開一代心學之原也,至哉,此所以人材輩出,輔成丕丕之基,垂無疆之休也,聖子神孫不可不以祖宗為法,以求所謂道學心法之妙焉。
憲綱凡國家律令,并續降條例,事理有司官吏,須要熟讀詳玩,明曉其義,監察御史按察司官所至之處,令其講讀或有不能通曉者,依律究治。 臣若水通曰,刑法與禮相出入者也,故律例與書相表裏者也,蓋律令之頒,即古者布法,象魏之遺意,乃治之具也,有治民之責而不能舉其辭,況能明允以適厥中哉,然任刑莫如任德,孔子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斯百王之律令也歟,而所以道之齊之者,必自聖明一心始焉爾。
格物通卷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