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宅文】庭前柳17【蓝湛纳妾、忘机送礼、他的命还有扭转机遇么】


庭前柳 17
众星灿烂拱着明月,天地为之清晰。
连翘一双丹凤眼,搅着泪滴从明心居里出来。
低头看见脚上特意穿的芙蓉花的绣鞋,花样明目反而刺的心里暗暗发紧。
枉费她一番描眉画眼,穿戴红艳,姑爷竟是半分都不曾入眼。
不看她便罢,还将自己告状的话给噘了。
‘ 呵,我蓝氏的花草,本就非寻常都能采的。想摘就等你家姑娘来了,有主子坐镇再说。她不来,尔等便守住规矩,个人晓得自己本分。’
虽则姑爷说话时,并没冷脸生气,反而笑呵呵的。可这啪啪打脸的感觉,还是让连翘感受到痛楚。
随行来的桂枝本是聂娘子院中次等女婢,因抱了连翘大腿,才有机会跟着来到蓝氏。
她一直站在门廊,并未进屋。但那里屋门始终大敞,所以连翘遭遇如何,桂枝听的清楚。
走出明心居几十步外,桂枝才看着连翘面色,缓缓开口:
‘ 姐姐莫太伤心,以我看,连翘姐姐容貌,十个乾元九个爱,姑爷不会不喜欢,多少还是有忌惮。’
这话顺了连翘的耳朵,于是本想丢过去撒气的冷眼,也换了温和些的:
‘ 忌惮,你是说姑爷...忌惮姑娘,还是名声...’
‘ 只怕都有。’
桂枝见自己见解得了关注,说话也更出力:
‘ 姑爷是宗主,为仙都,又是蓝氏这样最重清誉门第。姑爷在意的,最多应该还是面子。姑娘没进门,便与丫头好上,这种事虽宅门不寻常,可蓝家的宅门定是不容的。’
‘ 而且,姑爷和咱们姑娘也就见过一回,要说能有多大情,我看未准。以姑爷品貌,只怕想找的话,比咱们姑娘美个十万倍的也不算难。反过来,咱们在家都瞧的清,是姑娘对姑爷一见钟情,久不能忘。’
‘ 还有,姑爷跟连翘姐姐说话,即便有些重的,也都不笑不说。笑由心生,若不是看了姐姐喜欢,又怎笑的出。’
连翘这里被桂枝的一通胡乱揣测的言语,反越听越是顺耳顺心,越听脸蛋越宽。
‘ 所以,姐姐就别太难过。还是该咱们好好计算,先在蓝氏站住脚。就算...’
说着,桂枝凑近了连翘,声音压得低些:
‘ 就算不为姑娘,为了姐姐自己,也该先将地盘站稳。’
两个女孩儿越走越黏糊,说话的也声量越低。为了这几嘴悄悄话,俩人路都走的不太直了。
地上本来生在道边几簇野萱草可是遭殃,被踩的东倒西歪。幸好野草根深,草径够韧,这才不至于被几个脚丫灭门。
待女孩儿们走远,林间阴影里游魂似的冒出人影。
绕开刚刚被踩的萱草,拎着双层食盒的魏婴反向而去。
天上没有云,地上却有他的影儿。
新夫人看来不一定是个好相与,只瞧来的丫头们,便知端倪。
数的出日子的来日里,新人进门,蓝氏宅子怕不得消停。
空气中是魏婴低低的长叹。
莫说来日,就算现今,又有几分安宁日子给人过了。
左右思量,前后犯愁的,他已经到了明镜阁外。
稍稍犹豫会,才去敲门。
露头出来的不是景仪,是思追。
‘ 阿羡!’
‘ 我来还食盒的,给你吧。’
‘ 别啊,进来啊。’
思追不去接盒子,反而转头如景仪般敞开喉咙:
‘ 公子,阿羡来了。’
就是如此,魏婴依旧执拗,只是夸了门槛,立在门廊下遥遥向着已经走出屋门的人望,但始终不肯下台阶,进院落。
‘ 奴婢等谢二公子惦记,食盒我已洗涮干净,下次...不必这般破费,我们...不敢当。’
思追不说话,立在院中央,看看屋廊下主子,又瞧瞧门廊下魏婴。
‘ 阿羡,你怎么不...’
景仪的话才起个头,就被忽然张口的蓝忘机打断。
‘ 既然是来谢的,倒正好帮忙。我这里得了几块折灵木,正做月麟香,偏景仪手笨,总烧的烟气不直。阿羡,劳你帮帮他。’
‘ 对啊对啊,帮个忙啦,阿羡。’
‘ 呵呵,来早不如巧,阿羡,进来吧。’
一院子三人各说各话,魏婴成了勉为其难,不得不从的那个。
肉皮发着紧下了台阶,眉眼抬不起来似的。
夜里安寂,造景墙下小水车撩起水花响声叮咚。
思追景仪没了影,垂着蓝幔的琴室,只蓝忘机和魏婴两个。
‘ 我来。’
蓝忘机接过魏婴手里磨石,将折灵木在石头上砥砺。
做着磨香末的活儿,蓝忘机需要垂头,于是,魏婴这才敢真正看他。
凉风拖动幔子,人的心也随之轻晃。
眉梢浓郁,眼眸纤长,一个仙字便将尘事扫净。光阴载月,晨起至夕,都不及他眉目清徐。
天地间,最干净的人,就是他了吧。
哎,一声低低叹息。
魏婴将这声叹好比出气,可仍旧给蓝忘机捕捉。
举目看来,就瞧见魏婴正低头看自己看自己的手。
上面因为调香料,染了几片朱砂红在掌肉。
‘ 这些香末应该够了。’
魏婴应声,正要去接香末的瓷盂,不防却让伸出的手给人抓的劳。
‘ 二公子!’
‘ 没事,我来。’
软帕力道轻重得当,魏婴也不知自己是得了什么失心魔,竟然由着二公子给自己擦手。
‘ 我读书的太白堂所在,上台山中...’
魏婴用小铜按轻轻在香盘里逐一压实香末,耳边是蓝忘机娓娓道来。
‘ 日起看飞见瀑的水虹,午后黄果洞外品茶,傍晚去黄仙桥上钓鱼,入夜便回到太白堂。’
‘ 夫子夫妇与叔父情同手足,他们待我不只学子,更多亲情。是以,开辟了整个西厢与我住,那时,师娘还笑称,来日我若娶妻,便用西厢做婚房。’
魏婴的手失了下轻重,本要埋入香末的折灵木片落得有些偏了。
‘ 夫子仙逝也有... 两年多了吧。’
随意开启个话头,想要将自己失误遮掩过去,没成想反而勾出些别的,让心更乱几分。
两年前,蓝忘机奔丧,魏婴本命,都是他们最难时候。
‘ 嗯,师娘中秋时会来......’
魏婴要安稳自己心神,下意识强迫将注意转回点香,故而,并没发觉蓝忘机说这话那刻,似乎隐隐带出的暗示。
‘ 闻夫人来么,那得备些腌制小菜,她老人家喜欢脆瓜。’
‘ 呵,还是你记性好,师娘只来过家一次,就记住了。’
蓝忘机夸着人动了袖,一只绿油油木头的玩具蛙放在香炉旁。
青烟经过魏婴手,果然笔直高升。
‘ 这是什么?’
‘ 山下顺带给你买的,拿着玩儿。’
魏婴看看蓝忘机,嘴唇抿了抿,但眼珠与绿蛙对上,还是被那可爱模样吸引,不由伸手。
‘ 老板说,他有名字,叫吃了吐呱。’
魏婴被蓝忘机奇怪的发音生出好奇,外头看他,几分孩子气挂上来。
‘ 吃了吐...呱?!’
‘ 对呀,来,我给你看。’
蓝忘机凑近人,因为两个刚才都动了折灵,那雪白袍袖里也少不得沾染上香气。
两个肩膀挨着肩膀,魏婴有些沉浸在蓝忘机刚刚挥动的袍袖,不知是香气迷蒙还是二公子衣袖挥洒样子翩翩。
这令他不禁想起,折灵木做出的月麟香还有另一个名字,就叫袖中香。
据说是位朝代美人,为博君主乐而调配。用此香后,夫妇两个更是缱绻。
‘ 阿羡,看好。’
蓝忘机话音将魏婴从杂乱思绪剥离,待他定睛,就见绿蛙屁股下隐藏的线头给拉长,嗖地,机簧控制让蛙嘴大张,一只铁线控制的小苍蝇探出来,随之,还有声咕呱发出。
线头放开,便立刻自动回缩,苍蝇和蛙嘴也恢复原状。
原来,这就是吃了吐呱。
魏婴给惹的起了玩心,笑脸盈动,送蓝忘机手里拿过去,自己嗖嗖的连着拉扯。
于是,典雅琴室不断有蛙鸣阵响,好似搬了池塘进来。
‘ 好玩么?’
‘ 嗯,好玩。’
‘ 他家还有个打鼓的猴子,吹唢呐的兔,明日我都去给你买来,好不好。’
‘ 好......’
魏婴笑着转头刹那,猛然发觉他与蓝忘机距离近的,只要自己点下头,就能磕到牙齿。
呼吸在彼此脸上,蓝忘机于外人不易见的浅笑挂着,看的人心也生出温度。
啪,绿蛙放回桌面。
魏婴警醒自己,后退了站起身。
‘ 二公子,我该走了。’
‘ 好,我送你。’
‘ 不必的,奴....’
‘ 阿羡,今夜月亮好,咱们走走吧。’
蓝忘机说话时,人已经先魏婴踏出步子。
明月像个高傲的圆胖子,星星们是他的崇拜者,一闪一闪心心眼眼的都是大月亮。
‘ 二公子,你是好人。’
魏婴脚步停住,林间风让他衣裳摇了摇。
‘ 自然,要配个好妻。先生... 一定会给您选个门当户对,能与您情投意合的...’
‘ 上台山中多萱草....’
蓝忘机打断了魏婴。
‘ 芳比君子,我那夫子甚爱之。’
‘ 可我呀,偏偏喜欢这种道边野萱。’
魏婴随着蓝忘机,垂头正见开着微末小黄花的绿植。
‘ 看着柔,内里韧。经风雨,为人踏.... 也不断筋骨,今日捻做凌乱,来年依旧花开。’
魏婴看没多少姿色的小黄花,心中似乎听懂了蓝忘机的话,却又害怕的不敢去懂。
白日里,他说的万事不要自己愁,总还有个他......
眼底被人和言语烫到,热辣辣的。
‘ 二公子,我... 我配不上。’
手掌被抓了,蓝忘机将吃了吐呱塞进来。
‘ 拿好了,给你买的,若不要,便是扔了人心。要知,人心肉做,阿羡是个懂事懂情的,不该叫人心疼。’
道边圆石上的藓子被月光勾出绿莹莹的亮,一对白翅膀的蝶子落下来,缓缓起落飞翼,为他们的长途旅程稍作休憩。
蓝忘机的衣袖也似飞羽般张扬了又闭合。
魏婴第一次投怀送抱,将自己塞进他心口。
什么话都没有说,泪水沁在眼眶,打了几转也不忍脱落。
蓝忘机的衣裳太白,太干净。
魏婴舍不得。
‘ 我,我....二公子,我....’
人声里带着哽咽,但被哽住的,还有蓝忘机的心。
侧头歪下去,他将脸整个压在魏婴嘴角上的肌肤。
两人都动过折灵,身边月麟香环绕。
石上停着的蝶子后知后觉,熏香而来,在他们衣袍周围舞动。
魏婴不知道,蓝忘机这样算不算是亲自己。可那张嘴唇带着的温度像个开关,无限怜惜与熨帖中,拉扯出他不愿也不敢示人的悲伤。
眼眶里的泪水哗哗往外冒,打湿了两个人的脸。
咸咸的味道在魏婴嘴里,也在蓝忘机嘴里。
胸口起伏,魏婴觉得他就要克制不住,在二公子怀里嚎啕了。
可理智无端窜回来,勒令他刹闸。
‘ 前头就是碧园,二公子回去吧,我走了。’
哎,轻轻的,是蓝忘机一声叹。
‘ 好,我看着你进去。’
柳丝摇曳,夜景变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