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1-2
咚咚咚
“谁啊，别烦我！”
现在正值太阳当头，娜娜正缩在被窝里睡觉
咚咚咚
“快走开！有什么事情傍晚之后再来！”
本以为敲门的人会就此放弃，但是没有想到，第三组敲门声很快就传了过来，娜娜受不了了，掀开被窝，穿着正装下了地，抹了抹自己的脸
由于自己和小安表面上斗智斗勇的“特别关系”，娜娜的生物节律也渐渐变得和小安一模一样了，白天睡觉，夜间外出“狩猎”，然后因为自己的“目标”实在是太过于狡猾也太过于聪明了，而从无例外地得到了“惨败”
娜娜握紧门把，然后推开了门，她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胆敢打扰自己睡觉
不过这一次的来客却是一名生面孔，于是娜娜迅速地调整焦距，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生人
来客身上穿着一身充满异国情调的——娜娜不知道她应该如何称呼这种穿着，但是看上去，他身上穿着的衣物好像没有什么袖子可言，只是在腰间扎了一条丝带，一直向下垂，直到齐膝，仅仅是和他的身高相比就能看出来这条披风有多长了
“你好？”
“请问，你就是那个有名的女猎人，娜娜吗？”
“是我，”娜娜回答着，视线望向他脚上踏着的那双结实的布鞋，这样的好鞋，看上去应该是要费不少功夫才能做出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的旅行者，无名无姓，自号方舟，很高兴与你见面……”
他将右手中的白铁皮箱挪到了左手，随后伸出右手去，做了一个握手的姿态
“……久仰久仰，”娜娜把他伸过来的手推开，“如果你有什么委托，那么建议你今天晚上再来，早上不接客……”
说罢，娜娜就扶起门把手，想要关门，却被一只手给从外面遮挡住了
“且慢，”旅者的声音深邃无比，又有些空洞，极具魅惑性，但是娜娜只是又一次打开了门：
“干什么？”
“既然已经都开了门，为何不让在下进去坐坐？”
娜娜站在门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看了许久，随后回答：
“第一，开门或许是允许你进来的必要条件，但是绝对不是充分条件……”
“第二，就目前而言，我只知道一件事情，所以无论你是旅者还是村民，无论你叫方舟还是诺亚，对我都没差，因为，现在是白天，而白天，我不接客……”
话音刚落，娜娜就又一次关上了门，并且拉好了门闸
旅者望着紧闭的门，嘴角挑起了一丝微笑，默默地攥紧了手上的白铁皮箱子
有意思……
……
现在的娜娜已经睡意全无，于是她躺在床上，望着古旧的天花板发着呆
她知道，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年，有一位淫靡的女人就是躺在这张床上，断绝了她可悲的人生中最后一次呼吸的
但即使是躺在同样的一张床上，她也没有任何的感触，对自己的母亲和自己不存在的父亲，她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
村长伯伯一家人将她从婴儿抚养到了能够自力更生的年龄——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如果用史书的方式记载，那大概会是类似于“五岁善骑，六岁善射，七岁善骑射”之类的描述
自从七岁开始，她就已经能够完全独立自主地生活而不需要帮助了，她不知道这是否为一种天赋，又或许只是因为她从小就喜欢用石子打麻雀和兔子？
但是关于学习这种事情，娜娜更加好奇的是她哥哥怎么学会听人讲话和自己讲话的，她倒是不清楚小安究竟会不会读书写字——毕竟她也没看过小安读书写字
下次问问看好了……
娜娜望向紧闭的窗户，太阳的光芒照在窗户纸上，化作微光散射到房间内，整个房间内光影陆离，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
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
又一阵狼嚎从远处传了过来，狼人睁开了他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某种兄妹之间的默契有点关系，还是只是纯粹的巧合而已，当娜娜正受她门外不速之客的烦扰时，小安也睡不着觉
不过他可想不到这么多，他只希望那名副其实的“鬼哭狼嚎”在白天的时候能消停一会，但很显然是天不遂狼人愿
这可能有点费解，不过想想看一个相似的情况，人类晚上睡觉的时候，隔壁在说话，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那肯定是别想睡好了
如果你也能轻易地听懂狼嚎声里面的含义，也会像小安一样睡不着觉的
显然狼群中有“继任者”向着现任的狼群首领提出了挑战，而作为狼人首领，他们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接受，两者会一直持续战斗，直到一方在另一方的攻击架势下因为体力不支倒下，甚至死去，这就是狼群的社会规则，能力就是一切，就是交配权，就是进食优先权，就是生存权
所以他们要为此而战，不仅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更是为了让整个种群在日渐困难的生存环境中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狼的社会制度也许很残酷，但有些时候，人的社会反而更加险恶
但是目前为止，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是一只狼人而感到难过，正相反，能够远离人类社会他感到很很庆幸，事实也证明即使被人类排斥他也能生活得很好
人类抛弃了他，于是自然收留了他，这就是他的故事
远方的狼嚎还在继续，他们显然还未分出胜负，小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继续回忆着
大概是在……若干年前吧，他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也就是这座小村庄，那个时候是夜晚，大多数人类都已经入睡了，所以他才能够安静地走动而不被察觉，就是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某种刻在DNA里的熟悉感
顺着气味，他走到了一栋亮着灯光的房屋窗前，朝窗内望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
她当时正坐在自己的桌旁，在油灯的微光下写着画着，小安就站在窗外，望着她的背影，望着望着就出了神，在窗外站了有足足30分钟都没有动
像朵莲花一样美
这是他对她产生的第一印象，那一年，他们十二岁，彼此从未见过面
用尖尖的牙齿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小安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靠在树干上
真希望我能一直陪在你身旁啊，娜娜……
……
夜幕降临，猎人的小屋中依然掂量着那盏油灯，一杯茶水被搁到了桌子上：
“请用茶吧……”
娜娜说着，在已经脱去披风的旅者对面坐了下来
看着旅者细心地撇干净茶末，小口地品味，well，至少是个文化人，娜娜这么想着
同时她也提醒自己，下次千万不要忘了把“白天不接客”的牌子给钉到门上去
“先生从哪来？”
“从来处来……”
“到哪里去？”
“到去处去……”
“先生贵姓？”
“不敢，在下无名无姓，自号方舟……”
娜娜点了点头，和白天的说法是一致的，可信度还不算那么低
旅者又一次端起茶杯，小口嘬着
“先生所居何处？”
“所到之处，四海为家……”旅者如是回答道
还是个文艺青年啊……
但是不知怎么样，虽说他举止温文尔雅，却没有办法让她感到一丝平易近人，正相反，在这人的旁边，娜娜只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好，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聊聊吧……”
对方的嘴角往上翘了翘，这个微笑一点也不温暖
“小姐是很直率的那类人呢……”旅者道，“怪不得村里村外的人们都对你赞不绝口……”
“……谢谢夸奖？”娜娜说这，“所以呢？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吗？”
“但，我可是听说了啊，”旅者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如果我的消息没错，在这附近……应该是有只狼人出没……而似乎你和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所以才会被派去刺杀他……”
“他是我哥哥……”娜娜答道，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旅者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应，短暂的停顿一段时间之后，他说：
“不过我还听说了，你和他已经交战超过半年了，却连他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谁-谁说的？！”
“难道这是假的吗？”
“说什么呢，当然是假……呃，好吧，是真的……”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戏剧性，说谎有时反而会更加令人信服
娜娜用一种复杂的表情望向对方的眼睛
“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是来帮你的忙的……”
“不需要，”娜娜直截了当地拒绝，“这是我和我哥哥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我只是来给予一些建议而已，是否要接受还是取决于你……”
虽然这么说，可是旅者的嗓音本身却饱含着如此巨大的感染性，魅惑性和催眠性，娜娜努力试着不被他的话影响，径直地盯向他的眼睛
“……好吧，”旅者站起了身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先走了……”
看到他出了门之后，娜娜才松了一口气
她有种预感，这个自称方舟的人，绝对不止是为了帮她而已
……
月亮慢慢地升到了高空的位置，旅者走到了一间屋子面前
今晚的月亮并不是完美无缺的，洁白的月光照在破旧的屋顶，他推开了门，木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随后轻轻撞在了墙上
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几乎所有东西都用白色的布料遮着，屋顶上的洞透着月光，照耀着地面上厚厚的灰尘
屋内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气味，旅者朝屋内走去，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旅者走到了桌边，吹了吹桌上的灰尘，将手中的白铁皮箱子放在桌上，随后打开
窗口的月光透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眼反射着月光，朝箱子内望去，挑起一丝微笑
他从箱子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然后又拿起一把枪，把盒子里放着的，反射着月光的子弹拿出来，一颗一颗地塞进弹夹
他望着装满子弹的枪看了有一会，随后将枪和弹匣放回箱子里面
犹豫了一会，又从箱子内拿出了一把微型弩，望向箱子里面装着的麻醉镖
拾起手帕将弩擦擦干净，随后将弩和手帕放回原位
他的视线上移，望向几排用图钉固定在箱盖上的照片，照片上描述着的是他的成就——是他的受害者们最后的绝望挣扎
只剩下最后一个空位了，只要填补这最后一个空缺，他的旅程就要宣告结束了
在大部分的时间内，他都是一个自由旅人，不过，这只是一个幌子
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
……
月亮又缺了好几块，不过这次不是由于月相，而是因为云
“还记得我们两个初次见面那天吗？”
“……你怎么一句都离不开那天啊……”
“哦拜托！”小安把娜娜搂在怀里抚弄着她的银色短发，“很有趣嘛，你不知道你一害怕起来有多么可爱……”
“都说了我是冷了啊……”
“我感觉得到你是在害怕还是在冷得发抖，你蒙不了我的……”
“……真的？”
“当然了，”小安说着，把娜娜柔顺的头发打成又小又松的结，“当你开心，生气或者害怕的时候，我都能闻得出来哦……”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试试看？”
“好吧，告诉我我现在在想什么……”
“……喂你这是故意难我吗，”小安重新梳理好她的头发，“想法可比情绪难猜多了，你要我说些什么啊……”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不过今天晚上的云还是有些太淘气了，遮得月亮完全没法展现她的红颜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几束月光透过云缝照下，其中一束直直地打下来，照在了一个狼人和一个人类身上
“怎么了好妹妹，”小安问着，用手臂扶住她的后背，“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
“……没有……”娜娜把脸侧了过去，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心虚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是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能知道的吗？”
“不，不是……”
“那就告诉我好了……”
“……”
“今天白天有人来找我了……”
“嗯？”
“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他可能是从别的地方旅行过来的吧……”
“他长什么样子？”
“呃，成年人体型，穿着异域风格的披风……”
“哦，还有，他说他叫方舟……”娜娜说着，“你认识他吗哥哥？”
“……没听说过，”小安摇了摇头：
“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情，”娜娜整理了一下被小安玩得快打结的头发，“说是可以帮我的忙……”
“……是说，他很绅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有意思……”小安说着，伸出手去挠了挠自己的狼耳朵，“他怎么知道关于我的事情的……”
“难道我已经名扬四海了？”
“……差不多，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你，谁知道那家伙是和谁打听到的这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云彩完全遮挡了月亮，令山林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感到她朝自己的怀里靠了靠：
“天色不太好，你不回去吗？”
“……不，还不太想……”
“那就别回去了，多陪我待一会……”
“嗯……”
不约而同地，双方同时转过头来对视了一会，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
然后小安突然凑了过来，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巴
“你干什么？”
“一时冲动，”小安答道，“顺便观察一下你的反应……”
不过必须说娜娜这次确实很冷静，情绪波动很小
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些细微的变化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在她的情绪波动图中，黄色，橙色和紫色部分的波动逐渐变小，而蓝色，绿色和红色则没有波动
她在开心，但同时又有一丝紧张和一点点的害怕
但是为什么被狼人亲了一下会开心啊！
娜娜不太明白，但是她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靠在小安身上可以给她带来归属和安全感
过了不一会，他听见了她均匀的呼吸声，情绪波动图也回归平静了
娜娜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安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叫醒她
啊，算了……小安想着也闭上了眼睛，和娜娜一起躺在了柔软的草甸上
既然今天白天没睡好，那就晚上来补补觉吧
……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一直都是他作为一个猎魔人的理念
站在上了年纪的村长面前，如同宣誓一般地陈述自己的立场
“他不是人类，”猎魔人如是说道，“他只是一个成功地在这个世上找到容器的魔物而已……”
老村长紧扶着手中的拐杖，沉默着
“而我可以让你们免遭这些魔物的侵扰，永远……”
“……你不明白……”
长时间的沉默后，村长吐出这样一段话
“……你不明白……”
“有些事我确实不明白……”猎魔人的嘴角又一次挑起冷酷无情的微笑，“但如果狼群继续肆虐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明白，而且这绝对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事情，对吧？”
老村长没有再答话
猎魔人顿了顿，随后走出了房屋，村长抬起头，透过窗户，朝远方被月光笼罩的山峦望去
“……你不明白……”
……
*我会让你成为我第81个，也是最后一个猎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