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超梦到底是什么？

有人认为它是一种启迪，是切身站在他人的视角，感受他人的感受，达到一种人性上的共鸣。

有人认为它是一种威胁，是严重的成瘾以及社会分化的显现，是压倒人性的最后一棵稻草。

当它极度真实的再现了现实的时候，它与现实的边界又在哪里。难道是自主性？是我们在面对情形时做出的决定以及采取的行为的不同？可当所有情绪复刻在心里，当潜意识受到了欺骗，我们又怎么能确定还真实拥有自主性。

如果大脑对于现实的判断仅仅来自于感知系统传输给神经的讯号，如果连死亡都能被体验，我们还要靠什么来定义存在呢？

薇拉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对于乔伊来说这是个工作，对于“水獭”多尼来说这是个信以为真的伊甸园，对于哈尼斯来说这是个末日临头的威胁。

可当我们上升到人类的高度的时候，超梦会是将我们安乐死的坟墓吗？

 

薇拉正坐在内森的货车里浏览着各个黑超梦网站，试图找到哈尼斯发布的杀人超梦，这样就能沿着商品页面找到哈尼斯的IP地址。

内森说现在公司在抽着NCPD的屁股催促他们抓住哈尼斯，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找到他的话哈尼斯早就被抓了。但薇拉在想一件事，如果哈尼斯真的是从网上销售的，且无法被NCPD找到IP地址，或许意味着哈尼斯使用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子网。

“找到了！”薇拉兴奋地说，“摆渡码头里的一个隐藏页面，就是乔伊那部。”

“我试试追踪一下。”内森说道，“不行，使用了三重代理，每个中继服务器之间还存在密钥。我得用更专业的设备。”

内森翻到后车厢里，换上了冷却服，把数据线插到了链接枕叶的高容量神经接口，躺到了专用的网行者基站椅子上。

“好了，开始吧。”内森闭上眼睛，开始了骇入。

“嗯...有些费劲，懒得找密码了，直接用食蚁兽吧。”内森嘟囔着，“搞定。让我看看...还得追踪一下。”

大量的数据在内森脑内传输，他身上的冷却服一直在工作，薇拉不得不打开车窗把热气散出去。外面还在下着雨，车外的寒气与车厢内火炉一样的内森把薇拉夹在中间，让她难受不已。

薇拉从车上下来，靠在后车厢旁，这样她既能听到内森说话也不用忍受那股燥热。

“嗯？奇怪...”内森说，“这整个程序和设计相当精巧，但感觉使用者却十分外行，有很多东西都没有用上，又有好多多余的设置。嘶...这是什么？”

“怎么了？”薇拉问道。

“我感觉我是找到了一个独立网络，但这个子网...”内森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个子网好像被整个摧毁过，然后现在又被拼拼凑凑弄出来一个数据堡垒。”

“你能大概定位到它在哪儿吗？”

“这个堡垒我完全进不去，至少从这个网络端口不行。我只能排除一下了。”

薇拉在外面等了很久，久到天空中闪过了七次闪电。终于，车厢门打开，浑身冒着热气的内森弹出来说道。

“排除不出具体的，这个子网太独立了...但根据之前对于超梦的推测，这种级别的加密手段应该只有巫毒帮能做到。”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城田慎太郎刚刚跟手下的人交代完作战安排，正打算去再检查一遍义体的时候，看到薇拉从大门走了进来。

“没有消息，没有公告，没有哈尼斯的人头。”城田说道，“看来得拜访一下珍妮特小姐了。”

“我找到他了。”薇拉冷冷地回答，“他在太平洲。”

“真巧啊。”城田的语气十分平淡，“我们正要攻打那里，你不会只是随便把球踢回给我了吧。”

“我们黑入了哈尼斯售卖超梦的网页，加上其它的线索，他就在太平洲巫毒帮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太平洲还有巫毒帮？”

“这个不能确定，但即便有，也只剩寥寥几个人了。”

“你的任务还没完成，知道吗。”城田说道，“就这样给我随便说几句可不行。”

“你要我怎样？”

“我们明天出发攻打太平洲，你跟我们去，把你的活儿干完。”

薇拉沉默了一会儿：“我没得选对吧。”

“当然没有。”城田回答，“去那边儿自己挑装备，今晚就别回去了。”

城田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薇拉此刻连咒骂的心情都没有了，她还是卷进了这堆破事儿里。她给内森发了消息说明了情况，内森也知道没有办法了只能叮嘱薇拉小心。

穿过列队前进的荒坂士兵，躲开巨大的战斗机甲，薇拉来到了装备库。这里放置着成堆的武器和装具，黑红相间的金属与合成材料塞满了好几排架子。如果是平时，薇拉还会感到有些兴奋，但现在她只觉得巨大的压力。

薇拉给玄野川打了个电话，她觉得这件事最好是告诉他一下。

电话很快接通。

“薇拉？”

“嘿，川。”

“为什么我听到了荒坂机甲运行的声音？”

“我在荒坂工业园，城田在这里组建了他的兵营。”

“呃...所以你是要暗杀城田？我支持你。”

“不，哈尼斯在太平洲。城田要我参与他们在太平洲的行动，到时候顺路去解决哈尼斯。”

“我支持你顺路去干掉哈尼斯，但除此之外不要参与城田的行动，尽量不要和这件事有牵连。”

“就怕我到时候身不由己。”

“这是一场正面军事行动，城田现在有你的把柄你确实也不好拒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现在这边出了些麻烦，帮不上你的忙，非常抱歉。”

“你那边怎么了？”

“我的养父玄野幸太郎去世了，原本他是‘守护你的灵魂’项目的客户，但现在神舆被毁，他也只能迈向死亡了。”

“我很抱歉，我无法陪着你。”

“没关系，你不在这边更好。现在一切乱作一团，家主去世后玄野家族庞大的财产及资本继承成了问题。我是养子且脱离家族产业，家族理应是姐姐玄野凛的，但现在一些股东和亲属不认同姐姐一名女性成为家主。他们都像豺狼一样想分食掉玄野家族，我得帮姐姐。”

“那...”

“不用，我不想让这件事再烦扰你了，你那边已经够麻烦的了。”

“我现在正站在军械库里，城田说我可以自己拿装备。”

“这方面他倒还算慷慨。”

“是啊，满满当当的，你有什么推荐吗？”

“拿把HJSH-18正宗，这枪轻便、精准还带有全息瞄具，操作简单直观。”

“正宗...嗯哼。”薇拉取下一把多边形的突击步枪。

“备一把TKI-20信玄吧，这是把智能冲锋手枪，体积小停止力强，带身上备用。”

“信玄...不过你知道我不喜欢智能武器的对吧。”薇拉取下一把小巧的冲锋枪。

“我知道，但它应对突发情况很方便。”

“嗯哼，手枪你不用给我推荐了，我还是喜欢我的玉响。”

“好吧，这我劝不动你。”

薇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惨叫。

“什么声音？川，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处理一些问题而已。”

又传来门被踹开的声音，一群人用日语吵闹起来。

“要不你先...”

“没事儿，不耽误。”玄野川轻描淡写地回答。

薇拉听见枪声，子弹从旁边划过。然后是几声电磁力的枪响。

“你看，还是谦信好用。”玄野川推荐道。

“但是电磁枪我用不惯，总担心它没电。”

“提前充好嘛。”

玄野川那边又传来几声枪响和惨叫。

“你确定不用我先挂断？”

“不用，我想听听你的声音。”玄野川又开了几枪，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稍等啊，我得跳下去。”

薇拉听到一阵风声，然后是咚的一下落地声。

“重型护甲不建议你戴，你的身材穿上去不合身，也不方便你行动。”

“嗯我看到了，比我大一圈。这儿还有好几把武士刀。”

薇拉听见几句日语的咒骂声和惨叫声传来，伴随着击打和骨头断裂的声音。

“你不会打算带它吧？”

“那肯定不带，我又不像你似的能弹子弹。”

玄野川那边传来叮当几声。

“嘿嘿，用椅子弹开俩。”

“行了，别炫耀你那反应增强器了。”

“去找荒坂忍者的套装，把装具拆下来戴上，那些比较合你的身材。”

“白套装也行？”

“都一样。”

“呃—嗯，成，拆下来了。”

“你不是扯坏了吧？”

“没有，它有的地方是连着的，得撕下来。”

“带几个备用弹匣和投掷物，别拿太多，沉。”

“嗯哼，这我知道。”

薇拉听见玄野川那边有个人正在求饶。

“ぼくの姉さんから離れてくれ,覚えろ。”玄野川对那个人说。

对方颤抖着答应了，似乎正跪在地上磕头。

“我这边儿完事儿了。”玄野川语气轻松了下来。

“是怎么回事儿啊？”

“家族产业的一个股东，派人暗杀姐姐。我不能杀他，只能这样给他个警告。”

“唉...听上去就像是一段明争暗斗的夺权戏码。”

“你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该带的都带了。”

“保护好自己，事情办完别停留，立马撤。”

“明白。”薇拉保证道。

 

挂断电话不久，城田组织了一次会议，讲述了第二天的作战计划。结束后薇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还没吃晚饭。尽管薇拉并不想招惹这群五大三粗的荒坂兵，但她更不想饿着肚子睡觉。

薇拉扯住了一个看上去面善一点儿的人，问他晚饭在哪儿，那人指了指旁边的售卖机。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薇拉有些惊讶。

“不，是你吃这个。”

周围的士兵听了哄笑起来。

诺大个兵营里就她一个外人，薇拉心里有点儿委屈但也不好发作。见那名士兵没有接着说什么，薇拉只好过去给自己点了几个合成卷饼。

正当她找了个角落吃到一半的时候，城田端着一碗冒着香气的饭过来了。他看到薇拉手里的卷饼，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你就吃这个？我们有食堂啊。”

“那食堂我能去吗？”

“为什么不能，又不少你一个的。”

薇拉看着手里的包装纸和已经半饱的肚子，心里委屈又气愤，她很想找到那名士兵然后把他的脸狠狠按在桌子上。但明天要打一场仗，如果不想被人背后放冷枪，薇拉最好不要跟谁结仇。

看着薇拉的表情，城田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没有对此说什么。

“床位倒是没给你准备，自己找地方凑活一晚吧。”城田说完瞟了瞟薇拉，“你要是想爬上哪个士兵的床也可以。”

薇拉瞪向城田，城田只是得意地笑了笑，走开了。

忍过今晚就完了，薇拉心想。她把包装纸扔在地上，靠着墙坐了下来，身旁堆着自己刚挑出来的装备。路过的人时不时瞟一眼她，然后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她心里非常难受，自从离开了公司，她已经几年没受过这种屈辱了，街头上也很少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薇拉不打算为此再去打扰玄野川了，就算玄野川在荒坂的职位比这里的每个人都高，但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兵营里又能吓得住谁。

没过多久，兵营里的人就走空了，不久后断电熄灯。黑暗笼罩下来，薇拉反倒感觉安宁多了，至少没有那些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没有人来烦她。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听上去比之前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