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炎之蜃气楼幕末篇 1 志狮疾驰 终章 志士之炽岚+作者卷末语
炎之蜃气楼幕末篇 第一卷 志狮噬人
作者:桑原水菜
插图:ほたか乱
翻译:kara
本译文仅供日语交流学习使用,不得用于任何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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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志士之炽岚
景虎一行回到京都时,已经过了午夜。
街市里却是一副已然在骚动的景象。
街上气氛肃杀,不知是哪个藩的藩士正全副武装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景虎等人脸色苍白,难道说迦具土操纵的怨灵们已经举兵了吗。
(难道镇将夜叉法没有奏效?)
“御所……御所还平安无事吗?”
然而,骚动的中心既非皇宫,也非二条城。幸好曹柳计划中的怨灵们放火起义没有成为现实,在京都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火光。
骚动的中心不是在皇宫周围,而是三条河原町一带,有许多志士潜伏在此处的鸭川边。虽说是午夜,人却格外的多。但和祇园会的热闹不一样,全副武装的藩兵站在街上,似乎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们匆匆忙忙地四处寻找着什么。这种慌乱的行为证明,有事件发生了。
引起事件的,并不是怨灵,而是活人。
是新选组。
“喂!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已过午夜,但在木屋町街一带还是有看热闹的人群涌上来,闹得不可开交。镇上的人们不安地走到外面,注视着附近燃烧着灯笼和篝火的地方。景虎抓住一个看热闹的人问道。
“好像是新选组的扫荡行动,听说斩杀了好几名尊攘志士。”
“什么?”
“快、快看那边!景虎!”
拨开拥挤在路上的人群,对面出现了会津藩的巨大阵中旗。大批全副武装的藩兵挤满了道路。景虎和直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会津藩的藩兵……?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种奇怪的景象。虽说是新选组的扫荡行动,但是连会津藩兵都出来了,便绝非普通的事件了。这和平常的不法浪士狩猎明显不同。晴家有了不祥的预感。
“现场在哪里!新选组在哪里扫荡的?”
他抓住那些似乎知道内情的人,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三条小桥的池田屋。不法浪士聚集在一起,似乎企图谋划什么大事。”
“池田屋。”
那不正是长州藩士经常光顾的客栈吗,晴家曾多次到那里去。听到“池田屋”三个字,脸色铁青的却不是晴家,而是景虎。
“你说……池田屋……?”
“……景虎大人!”
景虎突然脸色大变,奔向现场,直江连忙追了上去。
——今天的聚会,选在池田屋。不要搞错地方跑到丹虎去哦。
(大高老师……!)
今晚举行的聚会,应该就是在那个池田屋。难道新选组是在大高他们聚会的时候闯进去了吗。
“这……”
池田屋之前已然完全是一副发生“事件”过后的景象。
众多的灯笼和篝火,将客栈前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战斗似乎发生在建筑物内,二楼的百叶窗被砸得七零八落。新选组混在看似会津藩士的人群中,有些队士的衣服上满是溅上的血迹。
景虎好不容易才从看热闹的人群头顶窥探过去,他咕嘟咽了口唾沫。
(怎么会这样……)
摆放在路上的门板上,放着看似不法浪士的遗骸。他们头上盖着草席,虽然无法确认长相,但绝对是被认为是“志士”的活动家。
(大高老师……)
景虎情不自禁地要冲过去,却被直江从后面一把抓住,阻止了他。
“放开我,直江。我得去确认一下。”
“不行,景虎大人。如果现在出去的话,就会被当成同伙抓起来的!”
景虎目光一闪,低声答道。
“我是官家的人,不会被抓的。”
“景虎大人!”
景虎不顾直江的劝阻,径自冲到会津藩士们的面前。藩士们被突然出现的浪人模样的男子吓了一跳,想要立刻上前制止,景虎却一把将他甩开。
“我是京都所司代的黑田信右卫门。奉松平忠宽公之命前来验尸。”
这一句话,或者说,景虎所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会津藩兵们吓得腿都软了,纷纷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景虎走上前,逐一确认放在门板上的尸体。
太残忍了。
一定是发生了激烈的搏斗。有的胳膊掉了,有的五脏六腑都露出来了,有的脸皮都被剥光,简直惨不忍睹。景虎依然目不转睛地继续确认,当他打开第四张席子时,景虎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宮部鼎蔵。
他被开膛破肚,连内脏都能够看到。
杀入池田屋的是新选组局长近藤勇等人。当天,新选组得到了古高俊太郎的供词,开始搜索企图发动政变的过激尊攘浪士。新选组分成两队,在八坂神社到木屋町一带进行搜索。近藤等人的一队人盯上了池田屋,以“奉旨查案”为名闯了进去。正在开会的浪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虽然有几个人勇敢战斗得以逃脱,但还是有数人当场与其厮杀起来。
旁边有人解释说,宫部虽然奋勇抵抗,但依旧无法逃脱,只好认定这便是自己的天命,切腹自杀了,然而茫然的景虎连那些话的一半都未能入耳。
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当景虎确认了熟悉的“志士们”的死状,来到最后的遗骸旁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盖在尸身上的草席边缘看到的,是熟悉的袴裤和属于武士的手。
景虎下定决心,掀开席子。
“……大高老师。
躺在那里的,正是大高又次郎。
自左肩向斜下的袈裟斩很可能是致命伤。半边脸被他自己的血染得一片赤红,侧腹和大腿都有被刺伤的痕迹。手指因为常年制作皮甲而有着鼓胀结实的关节,那样的手指还停留在握着刀的样子,血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早已不在人世。
景虎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闭上了眼睛。
“……老师……“
直江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低着头的景虎。
随着时间的推移,勤王志士那边的“遇难者”人数逐渐明朗。
会津藩、彦根藩、桑名藩、京都所司代和奉行所的人轮番前来,向停留在现场的景虎介绍情况。这一天在池田屋丧命的志士,当场死亡的有七人,二十多人被活捉,而其中大部分都是重伤员。来自肥后的宫部鼎藏、松田重助、土佐脱藩的北添祈磨、望月龟弥太,还有……
“吉田稔麿死了?”
身处漩涡中的吉田,也在这天夜里被卷入骚动而丧命。
根据后来的报告,以核心人物身份参加会议的吉田在新选组闯入后便立刻逃脱,跑到长州藩邸请求援军。之后,他再次回到池田屋,为了救助同伴而投入战斗,最终战死。被吉田请求增援的长州藩,在这天夜里却一动不动,不允许发出一切援军,据说这是桂小五郎的指示。
“为什么啊,桂大人!为什么要舍弃同伴……!”
后来晴家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便逼问桂,但桂面色凝重地沉默着,什么也不回答。不过,桂坚决禁止发出援军是有理由的。如果长州藩当时真的派出援军的话,肯定很快就会与幕府军发生冲突,从而引起战争。所以绝不可那么做。长州被公武合体派逼得走投无路,立场薄弱,无论如何也不能派出援军。
其实,桂原本也预定在这一天参加会议。据说他没有在池田屋出现是纯属偶然。
还有很多同志在此地牺牲。像是在松阴门下也享有俊才美誉的吉田稔麿,这位难得的人才便就此丧命。
景虎得以亲临现场勘验,随后便听到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你说什么?宫部他们想在御所放火,这是怎么回事?”
新选组从古高俊太郎那里打听到的“政变”的内容,与景虎所知道的计划大相径庭。
“待到刮风的日子,放火烧掉皇宫。”
同时暗杀一桥卿和公武合体派公卿。
“趁着大火的混乱,将避难的天子夺走,带回长州。”
不知不觉间,内容已经变成宫部他们要在京都纵火,夺回天皇。
然而景虎对他们要放火的事,却是闻所未闻。想要点火的,本该是怨灵们,不是宫部和大高他们。
“这是捏造的!我没听说过这种事。是新选组……如果不是的话,会不会是会津方面捏造的故事。他们没有计划纵火这种可怕的事情!”
亲自潜入志士内部的景虎虽然这样维护他们,但幕府方面却无人听从。
谣言很快就传开了,结果宫部等人被舆论指责为“企图将京都付之一炬的大罪人”。在京都的人们之间也蔓延着一种“攘夷志士理应被杀”的气氛,结果,大家都认为池田屋骚动是“拯救京都的一大功劳”,对新选组的作为津津乐道起来。
“是新选组为了让自己扬名,而擅自编造出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虽然晴家这么说着,心中愤愤不平,但景虎却觉得不能一概归咎于新选组。
有消息称,捏造纵火计划是一桥庆喜的指示。
他说,为了讨伐长州,便把捏造的罪行嫁祸给了志士们。
(简直愚蠢……)
是因为死人无法为自己辩解吗。
的确,他们有夺回天皇的计划,也有天诛计划。
但是,他们知道会牵连到很多人,绝没有想过要把京都付之一炬如此可怕的事。
*
夜幕降临,从祗园传出的琴瑟之音回荡在街市之中。
今天的祭典是在宵山。
在明天的山鉾(花车)巡行之前,祇园御灵会将在今晚呈现出最热闹的气氛。
“景虎大人。”
祭礼的灯笼在水面上摇曳。景虎坐在高濑川上的一座小桥边上,说话的是直江。
“向您汇报这次任务的结果,‘赤之臂’的怨灵们已经全部被‘调服’。这么一来,与迦具土诅咒有关的人,便已全部被解决了。”
“……嗯,辛苦了。”
随着夜风的吹拂,传来了祗园的乐声。
京都的街道一天比一天闷热,唯独在这高濑川沿岸,还是吹着凉爽的风。坐落在他们身后的那栋熟悉的大高邸,已经无人居住。池田屋事件发生后,新选组立即对大高的家人进行了搜查,将他们悉数带走了。
再也听不到孩子们无邪的笑闹声。
清澈的水流中,水草摇曳不定。景虎蹲在河边,注视着用来系泊高濑舟的绳索在那其中不停地摇晃。
“景虎大人……”
那天晚上,在比叡山、神护寺和东寺同时修行的镇将夜叉法,成功地平息那些受到刺激而活性化,涌到市中的怨灵们。尽管如此,到处还是发生了由于怨灵出现所引起的骚乱,长秀和胜长忙于收拾残局,甚至连池田屋事件发生的事都不知道。
不过,由于他们的英勇善战,伊乃吉和抚子都没有性命之忧,实在是万幸。
咒者被“调服”后,针对公武合体派的咒杀也在那之后戛然而止。景虎平安无事地完成了大久保忠宽所交代的任务。
事情本应如此便……
“……”
景虎的脸上是木然的表情。
从那以后他便一直郁郁寡欢,本来就鲜少出现在脸上的笑容,几近消失。在直江的邀请下,他们借住在宇井医师的疗养院里,忙着处理迦具土事件的善后工作。看来池田屋对景虎的打击很大。
“身为幕臣的你,竟然受到如此大的冲击,真是意外。”
“……啊,或许是吧。”
自己的任务是“阻止咒杀”。不管志士们有任何企图都与自己无关,即便知道也应该无所谓才是,但是考虑到同时也存在着对己方的暗杀计划,也可以说无论哪条路,事情最终都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不管是咒杀还是暗杀,关键都是杀掉公武合体派的要人。既然景虎已经嗅出了这个计划,必须立刻通知幕府。而大高他们成了池田屋的牺牲品,在佐幕派看来,这也是为了阻止暗杀计划,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直江并不明白景虎为何会如此消沉。
“莫非,您对他们有了感情吗……?”
“……那种事,是没有的。”
应该是没有的。
然而,被他们那炽热之心所触动的记忆,却不知为何挥之不去。
无法抹去。
“……”
突然,直江抓住了景虎的手臂。
景虎被他拉着手站了起来,直江对他说道。
“晚上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景虎听从直江的邀请,漫无目的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过了祇园一带,朝着八坂塔沿夜晚的坡道而上。
景虎似乎正在追寻着与志士们一起度过的日子。
直到祇园的乐声渐渐远去,风声开始格外清晰地抚过耳畔时,景虎才终于开口说话。
“说我对他们没有感情,也许是骗人的。”
“景虎大人?”
“不知不觉间,我受到了他们很大的影响。”
景虎将手揣在怀里,继续向前走着。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思考。
“真的好久没有见过活得那么热血沸腾的人了,觉得有些怀念。”
“怀念?”
“想起自己也曾有过那样充满激情地活着的时候。”
只想着要活下去。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理论或思想的东西,只是有着真挚的感情。在各种情绪的冲击下,一个劲地向前奔跑。
拥有着炽热的心脏而活下去,似乎正是这样一件事。
战国时代过去,和平时代到来,再也没有想过要改变或是推翻什么了。不只是自己,周围的人也都一样。不顾一切地奔跑,因思想的过度成熟而变得腐朽不堪。那些腐烂的果实必须掉下来,紧抓在手中的树枝亦会枯萎。即便如此,腐烂的果实也必须掉下来才行。
只有这样的想法占据了这颗心脏。
这种状态过了多久呢。
“当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枯木在火焰中燃烧一样。也许自己还能活下去,还能让这颗心脏再燃烧一次。我有这种感觉。”
“景虎大人。”
“因为眼前的灵魂太过炽热,所以不知不觉就怀念起来了。”
景虎喃喃自语着,我喜欢他们。
如果没有和大久保的约定,或许他也会不惜一切地和大高他们一样成为志士。
想到这里,景虎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八坂塔。塔的相轮顶端,有两颗星星在闪耀着。直江感慨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景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在直江面前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您和大久保大人是怎样相遇的?”
景虎静静地望向这边。
然后垂下了眼帘。
“我是被那位大人捡到的。”
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
景虎还活在先前的宿体里。年老的他身患疾病,在东海的某个小村庄,过着漫长的卧床养病生活。对于景虎来说,那段时间只是在等待临终的日子而已。
在那期间发生了大地震。在被称为安政东海大地震的大灾害中,附近的村庄也有很多人因为房子倒塌而丧生。景虎却奇迹般地在塌陷的屋顶下保住了性命。
但村庄已经被夷为平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受灾的人们依靠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勉强维持着贫困的生活。
“有一天,一群流氓袭击了那个村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流氓应该是因为地震引发的大海啸而受灾的人。失去了住处,船只与田地全部被毁,生活窘迫的近邻居民,好不容易逃过了海啸灾害,来到景虎他们的村庄里进行掠夺。
“这个小村庄遭受了暴力。身患疾病的我,虽然身体已经没有多大力气,但为了保护亲人,还是拼命抵抗。最后被掠夺者杀死了。”
他的肺部被利刃刺穿,无法呼吸,倒在血泊中,就在此际,景虎看到了长年照顾卧病在床的自己的侄女,遭到掠夺者的袭击。
渐渐模糊的视野里,烙印着惨不忍睹的光景。流氓不仅掠夺粮食,还对村里的妇女和儿童下手。或许是受灾的反作用,逃跑的侄女被剥去了衣服,被数名男子推倒在地。白皙的大腿挣扎着反抗对方的暴行。
——住手,不要对那个女孩出手……!
想要大叫,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命数已尽。
——住手……住手……不要……!
噗地,血从气管里涌出,嘴唇抽搐着,心脏停止了跳动,趴在冰冷的土地上。死亡降临在肉体上,但是愤怒的思念还活着。
只有愤怒才能激发死去的灵魂。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扑进袭击我侄女的男人身体里了。”
听了景虎的告白,直江也瞠目结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换生……了吧。”
是的。在愤怒的思念之中,景虎的灵魂已经从袭击自己亲人的男子身上夺走了肉体。
掠夺者的灵魂被景虎强大的灵魂弹飞了出去,消失不见。回过神来时,景虎已经获得了新的肉体。无意中夺走了流氓的肉体。
“就是这个身体。”
景虎现在作为宿体的肉体。
现在的景虎之所以会以比直江年长的形象出现,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没有再回到村子里,也无法回去了。在换生的同时,之前的缘分也断绝了。而且这还是杀害村人的犯人的肉体,根本没办法回去。”
本应不再会去换生了的,可是景虎却违心地再次占据了他人的肉体,他怀着一颗越来越无情无力的心,在诸国徘徊。无家可归,无处可寻,沦落得像个乞丐,到处流浪。
“和大久保大人相遇,是在平川门附近的堀端。”
那个时候,江户在流行着霍乱之类的瘟疫,每天到处都弥漫着焚烧尸体的烟火。江户城中也发动了安政大狱的行动,许多思想家因此丧命。
大久保忠宽因为反抗井伊大老的大镇压而遭到浪人袭击,当时正好在现场的景虎恰巧救了他一命。被一个肮脏的乞丐救了的大久保大吃一惊,但还是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命,把他请到了府上。
——你有一双不错的眼睛。
大久保是冲着已经沦为无精打采的乞丐的景虎说道。
——我决定了。你愿意为我工作吗。
他性格温和,不摆架子。大久保虽然身为政局日益混乱的幕府幕臣,却也毫不吝啬地援助市中染上疫病的人们。他把这件事交给了景虎去做。
对于乞讨的景虎,大久保也是一视同仁地对待。
——我有一个梦想。
大久保曾经和他并肩站在宅邸的走廊上,望着飘在天空中的云彩说道。
——这个国家有很多优秀的人才,有着值得骄傲的文化。守护它、让它活下去,不正是幕府的工作吗。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害怕异国,不会自卑,我们可以和大洋彼岸的人们用同样的眼界去交谈。
把这个陷入僵局的国家紧闭的窗户,向着大海的另一边,大大地敞开。
那时,将会有多么大的风,吹拂在这小小的国土上啊。
你不想感受一下那种风吗。
“大久保大人的话,确实拯救了我当时的心。”
直江目不转睛地盯着仰望八坂塔、目光落在遥远之处的景虎。
“大风吗?”
“对。好大的风,从海的尽头吹来。”
景虎对身为幕臣的大久保敞开心扉的理由,直江现在也觉得总算能够理解了。
他渴望着终结,可无意中掠夺的生命,却能够用来实现那个男人的梦想。对于景虎的这种心情,直江可以毫不犹豫地表示理解。
“可是——身为死人的我或许没有那样的资格吧。”
想到大高他们,景虎一瞬间浮现的笑容又消失了。
直江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不是这样的,景虎大人。追寻是没有罪过的,因为您的灵魂还活着。”
“直江。”
“如果连追寻的心情都丧失了的您,重新找回了追寻的心情的话,我会全力守护那份心意。与资格无关。因为我们作为死人的时间要更加长久。”
景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直江用力抓住景虎的双臂。
“迦具土的那个男人也是。正因为是死人,所以才想要去追寻,因为我们失去了那些东西。如果您在这个世界上还想要去追寻什么的话,那也是我所要去追寻的!景虎大人!”
说完,他激动地用力拥抱住景虎的身体。景虎吃惊地站在那。
“……直江……”
仿佛是要用自己的胸膛确认一直在跳动的心脏似的,直江将景虎的胸膛紧贴在自己身上。对于直江这种躯体的热度,景虎感到的不是困惑,而是怀念。
“……是吗。原来活生生的肉体是这么温暖的东西啊。”
说着自己已经忘记了,景虎便轻轻推开直江的胸膛,从他怀中抽身。
“池田屋一事,长州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吧。我不认为这件事会这样平静地结束。如果那是幕府发动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让我跟着您吧,景虎大人。”
直江是认真的。
“即使脱藩,我也要跟着您。”
“这可不行。你回到春岳公身边去。”
“我不回去了。”
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啊,景虎心想。他想起了不知什么时候抚摸幼小的直江的头的那一天。不过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不羁的固执也是一心一意的另一面的表现。
“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对自己的天真而感到害怕。”
“不是那样的。”
“有你支撑着,我便无法一个人站立着了。”
“我们已经是腐朽的树木,不可能一个人站得起来,所以我需要您,景虎大人。我只能与人互相支持才行。支持着您,我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然后再重复一次吗?一次次地兜着圈子回到原点。”
景虎以严厉的目光回视着直江,直江不甘示弱地回看向他。
“……只要和您在一起,我就不怕任何荒芜时代的到来。我可以走到任何地方。”
“真是有一个情意深重的家臣啊。”
景虎沿着石板坡道向前走去。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我看看凭你那纤弱的双脚能跟得上多远。”
“如您所愿。”
两人一起走过的背后,街灯闪烁。
大高又次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要做皮甲来保护你这样的年轻人。
——这可是能够扛起肩负着下一个时代的生命的皮甲啊。
(您的意志……业已铭刻于我心。)
随着夜风的吹拂,远处传来祗园的乐声。
炽风之日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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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最初对幕末这个时代产生兴趣,是在中学的时候。
因为老家是新选组的故乡,我记得曾经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相关的历史遗迹,或是和朋友们自称“新选组”一起玩。
听周围的人说,果然有很多人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迷上了新选组,所以我现在觉得那应该是青春期的流行病之类的东西。以此为契机,我去了京都,去了函馆,扩大了见闻。新选组是不可多得的作为进入幕末这个时代的入口。
我有一个遥远的憧憬,希望有一天能写出以幕末为背景的作品,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写出来了。
你好,我是桑原水菜。
《炎之蜃气楼幕末篇》出版了。
最初的写作契机是想要在 cobalt 杂志的更新版中,尝试一些新的题材吧,这样轻松的感觉,但是,着手去做之后才知道这是相当不得了的舞台背景。
虽然我自以为了解幕末的流程,但仔细观察其中的内容,便会发现这是一个各种想法错综复杂的世界,越了解就越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时代。要真正深入其中还真是需要相当大的功夫啊……我一边战战兢兢地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探进脚尖深入看看。
文章最开始连载的《志狮噬人》第一次刊登在杂志上,便暴露出自己的各种学习不足。一边得到亲切的读者的指点,一边在文库版一点一点地改稿。
所以,虽然是幕末时期,但夜叉众还是各自分散开来,各走各的路。有为尊攘而奔走的人,也有早一步反省自我的人。有些人还是老样子,有些人跳进了意想不到的领域中。这一次,景虎与晴家的立场果然完美地对立起来,这也是让我觉得写起来很有意思的部分。
另一方面,直江在正篇中也轻描淡写地提到了(←那是萩篇的时候)越前福井藩士,松平春岳的家臣。准确地说,早已微妙地让出藩主之位的春岳,将藩内事务交给后继者处理,自己转去负责幕政。对直江他们来说,这也是值得骄傲的吧。我想象他们的心情大概是“春岳的家臣”这样吧。
说到春岳。其实,这个故事的开头,是以1868年三月左右为舞台,正好是春岳取代会津藩的松平容保担任京都守护一职的时期。事实上在两个月之后,那个职位又恢复给了容保,有读者指出这件事我才意识到。哇,是我搞错了!(在杂志上刊登的时候漏洞百出,实在非常抱歉。)
幕末时期的资料也比战国时代丰富。谁,在哪里,做了什么,都有相当详细的记录,我深刻反省了自己不能以写战国的心态来写。官府的职务等也有很多变化,在文库化的时候便注意标记了一下,我再次深刻体会到一边钻研史实一边编织故事的难度。
虽然找槽点也很有趣……(看大河剧时这么想。)
因为这是一个有史实的故事,所以我想尽可能珍惜它。
不管怎么说,首先是学习,还有考证。
话虽如此,也有人认为史实比小说更离奇。历史果然……或者说,现实中的人类行为,非常有趣,有些地方我觉得是小说无法比拟的。
虽然从未有过只沉浸于研究幕末相关历史的经历,但回顾这些年来,我也曾有过接触幕末的时候,这次将这些记忆汇集在一起,形成了桑原流幕末、景虎等人奔走于那个时代的故事……要是做到了就好了。
景虎的上司大久保一翁(忠宽)在幕府属于开明派,在幕末故事中比起与所谓的幕末明星们,他显得十分低调。从文书往来等情况来看,可以了解到他是春岳等人一见钟情的仁人。像是一翁,春岳……这样的人让我想知道关于他们更多的事。说起来,我在学生时代,曾经听过一位研究横井小楠的老师的课,与其说是小楠,不如说是那个老师本人的热情完全浸透了我的记忆。因此只剩下“小楠是个热情的人”这样的记忆,至于他具体做了什么……对、对不起。我在反省要是上课时更认真一些就好了。
感觉这次的后记怎么完全是在反省了呢。
写夜叉众人与在幕末时期留下姓名的人们接触非常有趣(虽然有些紧张)。
通过写作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有时候我觉得写作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看到些什么。
对我来说,写小说也意味着置身其中,观察周围的环境,所以由此看到的各种风景总是非常令人兴奋。我想这就像去旅行一样。
今后,我很期待夜叉众还会带我去到什么样的地方。
在写这篇文章的旁边,正在播放大河剧。《御馆之乱》,或者说上杉景虎这个人,能够以这样的形式被介绍到茶室里来,真是令人高兴啊。玉山铁二饰演的景虎,实在是太棒了。尤其是生气时的脸……(笑)
虽然我写的是景虎“死后”的故事,并且经常以此作为对自己的告诫:永远不要忘记对史实中景虎的敬意。对于景虎这个真实存在的人,以及与他相关的许多人和事,我认为活在当下的人们能够将目光投向这个人,是对他人生最好的供养。
合掌的同时,我打算今后继续坚持不懈地写夜叉众的旅行。
二〇〇九年春
桑原水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