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18

【第十八章】 六月九日，纪阳和林务搭上了前往槐安的大巴车。 纪阳看上去情绪不高，这和她拒绝逆风时的说辞完全对不上号。 趁车还没开，林务提了建议，“我说，要不回去休息几天再出发？” “我暂时没事……就是一想到一会儿晕车，就不行了。” 前往槐安求心想事成的游客，大都乘坐这趟大巴，因为大巴可以开进景点，而私家车需要在离景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停车然后步行。 “你睡一会儿？” “我干脆睡死……”昨天吃饱了睡的记忆纪阳还不至于忘了，她把原因归结为吃多了躺着太舒服，没忍住睡着了。 但当大巴晃悠着开动，她又一次不知不觉睡着了。 林务察觉不对时纪阳已经摇不醒了，而且他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困倦感在和他体内的灵力对抗。 整个车厢里弥漫着让人发困的慵懒，陌生的灵力如游丝向着还算清醒的林务缠过来。 【这算什么？大型绑架？】 但在控制灵力方面林务无疑是新手，他坚持了一会儿就再支撑不住。 和纪阳一样沉沉睡去后，他的灵体飘回纪阳怀里的玩偶。 …… 隐约能听到许多声音在发问，让人以为是蝉叫此起彼起完全不伏，如同尖利的哨声全方位环绕。 但回答的声音只有一个…… 什么是神？ ——我不知道。 神是超人？ ——也许是妖。 神是道？ ——没到那个地步。 神是更高级的生命形态？ ——是万物中的一个。 神是稳定永无改变的？ ——会随时间变化。 神都没有形体的约束？ ——春去秋来，扎根落叶。 神的本性都公义仁慈？ ——……让你心想事成。 …… “在槐安，神是临引。” 这声音犹如洪钟在意识里震荡，接着顿了一个呼吸，又变得极具诱惑力，像蜷曲的藤蔓嫩条摸索着向上攀附……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嘶——” 纪阳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刚才那此起彼起的尖利声音还在脑中萦绕，吵得她头晕。 “怎么了？” 王允略显担忧的声音透过难忍的眩晕感传到她耳边。 “做噩梦了吗？” “没有。”纪阳条件反射地回答。 他把手探到纪阳额头，稍微往下帮她揉着太阳穴。 王允指甲剪得很净——因为纪阳那改不掉的手法。 “……阿允？” “我在。” 【我知道你在……所以为什么你回来了呢。】 纪阳忍住眼泪，还有那阵心脏抽痛。 【如此真实，每一个音节都和我的记忆契合。】 她还是低着头不敢抬眼看。 直到王允把毛茸茸的尾巴缠到她腰上。 纪阳一把薅住尾巴尖，扭头避过他的手，然后盯住那双金色眼睛。 真诚，热烈，分毫不差。 ……比她任何梦境都真实。 王允笑着抱住她，“没做噩梦怎么是这个表情？” 纪阳往他身上靠靠，她现在拒绝思考任何问题，“我什么表情？” “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即便清晰地知道王允已经回不来了，纪阳此时也没法去选择打碎这个“梦”——毕竟这梦真实得要命。 她也不敢问出像“你会突然消失吗”这种话，生怕多说一句他就真的消失在她眼前。也不敢深入思考，因为知道她的梦会在意识发现异常时不受控制的碎掉，就像那对青色的茶杯。 纪阳只希望这梦没有破绽，即便有，至少……别让她醒得那么早。 …… “罪魁祸首我已经带来了，你们看着办，我先……”，正在妖界处理滟事件的逆风突然发起了呆。 来自纪阳的真字纹呈现一种极其不规律的频率。 负责传承的大妖慢吞吞伸爪在逆风面前晃了晃，逆风这才回神。 “我有事先走一趟。” 说着就把滟和梁辰安放了出来，接着毫无预兆的空间跳跃已经带着他消失在众人眼前。 雇主没在想他。 逆风能判断这是关于那只妖。 雇主想想那妖很正常。 问题在于真字纹的频率，现在是跳崖式往下跌，可没一会儿又陡然升上去……蹦极一样。 这很不正常，因为普通的思念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落差。 循着真字纹确认纪阳坐标，逆风破开空间一步踏出——钢鞭般的打击迎面而来。 豹族以速度见长，逆风更是天赋异禀实力不俗。 他一边轻松躲过接二连三的攻击，一边观察四周环境。 本以为能直接看到纪阳，但逆风只在地上发现了不省人事的玩偶——林务正缩在里面，看上去并没有意识。 “临引吗？在下逆风。”他先是自报家门，再拉近关系，“几年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这里是槐安吧。” 藤蔓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 随后更狂暴的攻击接踵而至。 【怎么非要打一场……】 逆风在心底暗骂一声，伸手扯住迎着面门抽过来的坚韧藤蔓。 另一只手在腰侧一抹。 空间扭曲，他凭空抽出一把极重的大剑借力一挥—— 扭曲的金色灵力划出一道弧形，在空气中仿佛平滑无阻。 剑锋划过半圆时扭曲的空间带着重剑连同左眼闪烁的金色消失不见，而右眼闪起月光一样的银白。 以逆风为中心，不同于以往的银色灵力瞬间荡开，不知传到多远。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银色覆盖之处，藤蔓静止，连同被带起的落叶和尘土，还有飞鸟走兽。 只有逆风，抬腿迈步走过修葺精致的小路，在一棵被石质护栏围起的巨大槐树下站定。 “你应该已经想起我是谁。” 以防万一，逆风顺便给林务开了个防御法。 “我没有恶意，也不想挑事儿，今天冒昧到访是为了寻找我的雇主。” 他掌心贴上粗壮的树干，一团团耀眼的真字纹在他身后瞬间亮起，多得没法数清。 “见过这个吧？” 逆风的真字纹闪了几下。 “她那么显眼，你一定注意到了。” 平时藏好的尾巴和耳朵此时化出虚影。 “现在，把她安全带出来。” 扭曲的金色灵力从树干中部铺开，好像要把树干切成两半。 他缓慢收缩着灵力的范围，语气终于带上些威胁。 “否则……我不介意亲手让你再睡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