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放逐于你][莫斯提马外传:指针]Chapter2 雪原旅记(七)

(三)堕天使、礼物、聊表心意(下)
两人一起缩在绒被里,四目相对,各自占据了一半枕头。
有时候,莫斯提马真的感觉,博士完全是异性的另一个自己。
他只比自己高一点儿,身形也没那么健壮,习惯性地把真实的情绪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也习惯把自己垫在朋友脚下,成为她们的依靠。
就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什么都不做,彼此就已经能从各自那空洞又毫无情感的眼中读出一些东西来。
堕天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只是感觉自己那颗水晶一样的心脏上,裂开的缝隙越发密集,似乎正在一瓣一瓣向着不知去处的深空陷落。
赫伯特的脸在她眼里成了诅咒的印记——半年多的时间,和他有关的事恶灵一样在午夜梦回,而直到他重新出现在面前之后,那些沾满暗红色污渍的回忆才终于干净清新了起来。
可她时常在想,那些色彩繁杂的梦境,本就是那样平淡寡味,只是有什么东西,让她以为那样的往事覆盖那些多余的底色。
“博士,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是吗?那梦该醒了。闭上眼睛,等你再睁开时,会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拉特兰的床上。过着平凡美好的每一天。”
赫伯特感觉到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好像在确认自己的确是一个活人。
“只是修辞。我还是觉得这样最好。”
“没话说的话,我就睡了。”
内心经过一阵挣扎,莫斯提马还是选择朝着他这边靠近了一点儿。
“我有问题……跟你我都有关系。”
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表情,赫伯特闭上眼睛:“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吧。我现在有什么问题。”
“……叙拉古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啊……你还没忘记那些啊。我早没印象了。”
“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之后的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哦。”
“一开始,我只是接下一个前往叙拉古进行交流的活动,不是冲着你去的。只是你在那里,我才想顺路去看一眼。”
“嗯——嗯。”
看到他对自己主动提起那次的事这样漠不关心,莫斯提马突然感觉到有些空虚,好像接下委托拼尽全力才画好了一幅作品,却发现已经错过了交付日期。
“博士,你在听吗?”
“在听啊。”
他打了个哈欠,看着她眼里的复杂和死寂,一丝近似于厌烦的困扰爬到脸上。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想法吗?”
“没有意义,莫斯提马。那些不都是去年的事了么。想那么多没用的,不如好好考虑明天雪停了之后去哪玩。”
“但因为我的决定,导致你……你也不在意吗?”
“呵……莫斯提马,我还觉得你心态挺不错的。没想到这么扭曲。”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是被我安排着送死的!我当时真的下定决心替你死在那里!要我看着你陷入那样的绝境,还不如让我先你一步……”
赫伯特玩笑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堕天使。她拽着赫伯特拼命地解释着,但那副阴森的神情好像在说她才是受害的那个。
“对咧,最差的结果不就是殉情嘛。啊……没错啊,我的确死了。只是在你眼里,基于某些情景,我还活着。但我也没就这件事和你抱怨过什么吧?而且我真的……记不清了。”
“告诉我答案——”
堕天使骑在他身上,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乱发遮在眼前,像荒野里已经饿得油尽灯枯的恶兽死死钳住追逐已久的猎物。
她的眼里满是沉积已久的创伤、绝望与懊悔——
“你真的对我……哪怕一点儿恨都没有吗?还是说你依然恨我,只是不愿意追究?”
“有什么区别吗?好,虽然我没有那段时间的完整记忆,但我原谅你了。你感觉安稳一些了吗?”
看着他一如既往地平淡,她嘴唇颤抖,却在一瞬间失去言语的能力。
安稳?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心脏会有正在被掏空的感觉。
疲惫,疼痛,从她的胸口传来。
那种已经被埋藏已久的感觉,那种第一次收到他死讯的感觉,又一次汹涌着碾过她的精神。
她身体一软,贴在他身上,抓着他衣领的手也渐渐松开,在他耳边倾诉:“博士……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明明好像能读懂你的心思,但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为了过去那些事纠结如此。我以为是你在记恨我,所以一直都在骗我。”
“可能是你的良心久违地发作了。谁都有这样的时候。我有时也会为自己不小心踩到小虫子难过。区别很大么?”
“我爱你。”
“嗯。”
“我真的爱你。”
“谢谢。”
“……说这种话时,我是不是应该让心跳加速一下。”
“是啊,晚安。”
她按着他的肩膀,缓缓直起身,掀开两人身上遮挡的薄被,简单理顺自己那头散乱的长发后,开始解开他的睡袍。
“你不是说,我们只是好友吗?还说只要越过那层关系,我们就完了。不是吗?”
“博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我是无所谓了。但你不会后悔吗?如果你有一些顾虑……或者某种固执。”
“顾虑?……我从不想有什么顾虑。博士……”
堕天使脸上是茫然的平静,仿佛刚从一场大梦苏醒,看着赫伯特的目光好像闪过一丝希冀,却又转瞬间熄灭。
她的青色眼眸终于变成空洞的深渊。
“博士——我也许早就疯了。”
她想要掀掉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简陋圣袍,可不知是酗酒迷了心智,还是别的什么,她费劲力气也没法脱下它,仿佛束缚罪人的锁链在她身上不断收紧,让她的挣扎全无作用。
最后,她疯了似的低吼一声,低头咬住自己左臂的宽袖,用力撕扯着,满含酒气的唾液和泪水却逐渐浸染了那处狠狠撕咬的位置。
“我不能啊……我们做了那件事就完了!……我根本……!”
“莫斯提马……”
“博士,博士!我没有疯……!……我不能在这里疯的!”
当她开始狠狠咬住自己的右小臂,发出野兽进食似的声音,赫伯特终于不再冷眼旁观她迷了神志一样的矛盾与分裂,夺过她咬住的手臂,翻身压住她颤抖的身体。
“莫斯提马,够了。你觉得我们已经到头了……不,你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她的双臂被他只手叠在一起狠狠压在头顶——这时她的头脑终于稍微冷了一些,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反抗他的钳制。
空出来的左手从床边拿起莫斯提马的终端,翻出文件,循环着刚刚莫斯提马弹唱那首《绯色天空》的钢琴伴奏,便把终端丢到书桌上。
他呼出一口醉人的热气,拂过莫斯提马的面庞,平静的笑容在房间的一片幽蓝色中显得如此深邃而冰冷,仿佛罪人应当跌入的深渊。
他松开莫斯提马的双手,摘下自己的腕表,与自己送给她的项链放在一起。
莫斯提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们毕竟是一样的人。
堕天使拼了命地摇头,泪水已经沾得满脸都是,伸手推在他胸前,可力气怕是没有一只幼猫的挣扎更大。
她颤抖着低声道:“别管我了……别管我……杀了我,让我死了吧!我不能……”
“堕天使,我们不会结束的。你所困扰的,羞愧的,或者憎恨的,那就是你的本性。我们的灵魂没那么干净,也没那么简单。莫斯提马,要堕落,我们就一起堕落——要疯,我们就一起疯。没必要掩饰,我们这样做不算是不负责任——因为早就没有任何人对我们抱有任何期望了,不是么。”
她的表情变得越发惶恐,双腿拢在一起,死死抓着身上的圣袍:“不行,不……不能……对了,我不能穿着这件衣服做那种事。我是有信仰的,这是一件圣袍,我穿了很久,不能让这种肮脏玷污……我们换个日子吧,求你,求你……”
听到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赫伯特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未免太荒唐了吧?
感觉到她象征性地反抗,赫伯特坚定的内心的确有些动摇,倒不是对她如今甚至有些可怜的姿态而触动,只是更加好笑——她拽着圣袍的下摆又有什么用呢?
赫伯特双手抓着她衣领前面的V字缺口,只是稍一用力,那老化的缺口便“嗤”地一声裂到了心脏之前。
莫斯提马终于真的有些害怕了,又抬手推向他的胸前,可是没有意义。
圣袍身前的那层薄薄的软布最后还是被他裂成两半,她身上大片变成红色的肌肤此时一览无遗。
“我们彼此欣赏,彼此认同,所以我才不能理解——捆在你身上的东西就这么难摆脱?我看不见得……”
扯开她的内衣后,他停下了动作,似乎放弃了他强硬的侵袭动作。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教堂里灰白色圣像一样的无情。
——选择。
和那天一样的选择,只是给予和接受的双方调换了一下。
堕天使终于想起来了。
无论是那时,还是今天,唯有对彼此这样的要求,他们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也放弃了虚伪的挣扎。
如今的他和叙拉古那天晚上两人的夜谈,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过往的沉凝、与生俱来的纯真,还有自整个世界结合、升华而来的悲凉与绝望。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过去的近一年里,和他这样近距离地待在一起时,她偶尔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考。
她也会怀疑——
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乖乖听了自己的话,放弃所谓的道德或者责任,两人冲动地结合在一起,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被改写?
他不会莫名其妙地死在那座城市,而是一如既往地留在那艘舰船上,等着自己和他畅谈信使旅途的见闻?
那场决裂也不会发生,彼此的关系也会那样自然而然的继续下去?
最后,某一天,当两人都感觉累了,或许可以选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小村落,隐姓埋名,一起度过简单平静的生活,直至平静地离去?
而现实,是她违背自己的直觉做出的割舍毁掉了他们两个的人生?
——现在,就是弥补那一切的机会?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她想起上学时,看过的一部电影里,这样一句话。
“博士……我们完了。”
她低声说着,双手轻托他的下颌,而她脸上的微笑也陷入那种背离一切的痛苦与终于释然的矛盾中。
“是啊,我们完了。”
他低声说着,俯下身,盯着她泛红的青色眸子,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迈入打破她世界牢笼的最后一步。
她死气沉沉的表情在那一刻从未体验过的痛楚中僵硬了一瞬,随后睁大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隐没在发丝之间。
她的身体和任人操纵的玩偶似的,身上每一寸血肉随着他们的动作规律地起落。
她本以为自己该在他粗暴地冲入自己编织的安稳的网时四处躲避,想办法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撵出去。
可如今,她却不想对自己当下的情感有任何理智的认知。
除了身体一开始的疼痛,和之后取代了那种痛楚的,和自己终端机械地播放着的钢琴曲类似的,介于身体与灵魂之间的特别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色时钟默默地、滴答滴答地转动。
她主动握住他的双手,按在自己的咽喉。
他也顿时了然,顺着她的意思缓缓收紧。
轻微的窒息感催着那种索求的欲望越发强烈。
她的微笑零落而病态。
眼泪,呼出的热气,热吻时彼此口中混着酒气的沉醉,两人身上逐渐渗出的细密汗珠,他们享受着欢愉的甜蜜与情意,一起渐渐渗透进白色袍服。
在那气息和着情迷的湿润间,圣袍被浸染得那样脏污,古旧的神圣与纯洁已然无处追寻。
在不知何时,她已经紧紧拥抱住他的身体,锁住他的腰际,欣喜地主动接纳他在自己的简单世界留下深入灵魂的印痕,
他们站在峰顶,随后一跃而下,在空中,欣赏着彼此极少展露出彼此的真实模样。
她闭目,感受自己身体里,他给予自己的满腔真情,一声深深叹息。
耳边循环不停的那首旋律如此沉静,和他们如今渐渐疲惫地呼吸节奏如此合拍。
堕天使还不想从那种回味无穷的感觉中抽离,便对两人用了点儿缓时,延长了彼此亲密接触的情感。
脸颊的颜色如此鲜美动人,在他耳边轻语:“我恨你。”
他也感觉到她口是心非的小把戏,无奈地笑了一声,应了一声:“嗯。”
“博士……我自以为是地坑害了你,而你也自以为是地这么报复我。”
“……你这样想,也好。”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是啊,所以我随口说说而已。”
“……我们这样,我怎么感觉,好像是偷情啊。这样吧……是你强迫我的。一切责任都在你。”
“你说得对。”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也有些期期艾艾:“我的意思是……我们,你要怎么处理?就是,那边,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我无所谓,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应该都一样。”
他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一分,多了一份疑虑和思索似的感觉:“……先不要想了。逃避……也是个好的选择。”
“嗯。不想了,好累……”
说着,她抱着他的双臂一松劲,便失去了知觉。
赫伯特缓缓起身,挪到一边,把薄被铺在他们身上。
莫斯提马几乎是瞬间就进入深度的睡眠。
前些日子高压工作的疲累,还有脑海中紧绷了半年多的弦终于松开。
刚才两人疯狂地翻覆,对那种感觉的贪婪追索,剧烈运动像长跑了十几公里,彻底耗尽了她的体力。
她心头那个那个漆黑虚无的缺口依然没有补上,但至少没有继续扩张的迹象了。
赫伯特能感觉到,堕天使此时的安稳不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她终于坦然地……放任自己沉入泥泞的深渊。
他盯着天花板。
某种猜测和决断从他掌握并不完全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他缓缓起身,看着堕天使的眼神已经趋近无情的审视。
墨蓝色的细线从左手指尖涌出,最后编织成一把形制精美的铳。
枪口距离她的太阳穴只有三四厘米,毁灭的气息几乎要抚动她耳鬓的发丝。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一了百了。
手指在扳机上停留许久,最后还是散去了那把铳,又躺回她身边。
他在她尚且残余一些笑意的嘴角轻吻一下。
“晚安,莫斯提马,天使小姐。”
总会有办法的。
今晚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不会对未来应该做的事有什么巨大的影响。
他这样一厢情愿地猜想。
早已死去的幻影将堕天使拥入怀中,伴着他们结合后房间里的沉醉气息和温度,一起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