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刀枪不入(6):130个小时,你就能获得几十年的智慧
第六章
无关奖杯
比赛状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丛云密布,挡住了太阳散发出的热量。停靠在圣地亚哥码头的帆船,随着缓缓流动的潮水荡漾,我的步伐也如潮水般缓缓推进。我双腿沉重,但想到前一天晚上我还在锻炼,这也在预料之中。当我花了1个小时绕过第九圈(也就是第九英里)时,双腿肌肉没那么紧绷了,然后我开始了一场24小时的比赛。
就在那时,我看到圣地亚哥的竞赛主管约翰·梅茨,在起跑线盯着我。他举着白板,告诉每个参赛者他们在全场比赛过程中的具体时间和位置。我排在第五位,这明显让他有些疑惑。我干脆向他点一点头,让他知道我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排名第五是理所应当的。
他看穿了一切。
梅茨是个老兵,彬彬有礼,说话温和,对待事情也已经波澜不惊。同时,他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超级马拉松运动员,他曾参加过三次五十英里的比赛,还跑过了7次约100英里的马拉松。他个人达到的最好成绩,是在24小时内跑了144英里,那时他50岁!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他对我的疑虑,肯定说明了什么。
我检查了我的智能手表,同步了我胸前戴的心率监测器上的数据。我的心率正是最佳状态:145。几天前,我在海军特种作战司令部遇到了我的BUD/S老教练,大猩猩。大多数海豹突击队员在部署队伍中会进行轮转指导,当时我和大猩猩一起工作。我告诉他关于圣地亚哥的一天的事情时,他坚持要我戴上心率监测器来调整自己的步调。一提到身体性能的表现和恢复,大猩猩就变身为极客了,我看着他写了一些公式,然后转向我说,“把你的脉搏维持在140到145之间,那么你就会处于黄金状态。”第二天,他给了我一个心率监测器作为比赛礼物。
如果你准备设计一门训练课程,想把海豹突击队队员像打开核桃一样碾开,把他嚼碎,然后再TM把他吐出来,那么圣地亚哥的好客点连边都挨不着。这里遍地香草,宁静祥和。圣地亚哥美丽的码头,散落在使命湾(Mission Bay),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游客。这条路几乎完全是光滑的沥青路面,除了约1.6米的短斜坡以及标准的郊区车道外,非常平坦。路边是修剪过的草坪、棕榈树和遮荫树。好客点吸引了各色各样的人,残疾人和正在进行康复训练的人们在下午会带着他们的随行人员去那里散步。但在约翰·梅茨用粉笔画出了一条“轻松的”一公里路线之后,这条路就成了毁灭我的地方。
我早该知道崩溃就要来临。一直到2005年11月12日上午10点,当我开始跑步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快半年没跑过一英里了。但我一直在健身,所以看起来很健壮。当我作为海豹突击队第5分队的队员驻扎伊拉克时,那年早些时候我们部署第二次任务,我重新开始了严格的举重训练。我唯一的有氧运动,就是每周在椭圆机上锻炼20分钟。重点是,我的心血管健康状况就是个笑话,但我还是认为在24小时内跑完100英里是个绝妙的主意。
好吧,这TM是个坏主意,但我认为它是可行的,因为要在二十四小时内跑一百英里(160公里),只需要一英里不到十五分钟的速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快走也可以走完。但,我没有走路。喇叭响了,比赛正式开始,我迅速出发,冲到队伍前面。如果你参加比赛的目标是把它搞砸的话,那就应该这么做。
而且,我还没休息好。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在下班离开基地的路上,经过海豹突击队第五队的体育馆,像往常一样瞄了一眼,想看看谁在里面训练。大猩猩正在室内一边热身,一边大喊大叫。
"戈金斯,"他说,"我们TM去举铁吧!" 我笑了。他瞪着我。"你知道,戈金斯,"他说,靠近了一点说道,"当该死的北欧海盗准备袭击一个村庄的时候,他们在TMD用鹿皮和大便做成的该死的帐篷在树林里扎营,围坐在篝火旁,你认为他们会说,嘿,我们喝点草药茶,然后早点睡觉吧。或者他们更可能会说,去TMD,我们要喝一些蘑菇做的伏特加,然后喝得烂醉如泥。这样第二天早上,当他们宿醉不醒、怒气冲冲的时候,他们就有理想状态去杀人了?"
只要他想,大猩猩随时可以成为一个有趣的混蛋,他能看出我内心荡漾,正在做选择。一方面,这个人永远都是我的 BUD/S教练,是少数几个仍然努力工作、每天践行海豹突击队精神的教练之一。我总是想让他记住我。在我第一次100英里赛跑的前一天晚上举重,肯定会让这个受虐狂混蛋留下深刻印象。另外,他说的那番话让我觉得TMD有点道理。我需要做好投入战争的思想准备,举铁就是我的开战宣言,带上我所有的痛苦和不幸,我准备好去迎战!但老实说,谁会在跑一百英里之前做这种事?
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把包扔在地上,开始举铁。喇叭里的重金属音乐响亮刺耳,两个混蛋拖着关节想要发泄一通。我们大部分训练都集中在腿部,包括长时间的深蹲和286斤的举重。在这期间,我们卧推了225下。这是一次货真价实的举重训练,之后我们一个挨着一个坐在板凳上,看着我们的股四头肌和腿筋在颤抖。真TM好笑...直到我们笑不出来。
在那之后,极限跑步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进入主流了,但是在2005年,大多数人对极限比赛——特别是圣地亚哥的一天这项比赛——的定义都很模糊,对我来说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当大多数人一想到极限比赛,他们脑海里的画面,就是穿过遥远荒野的小路,通常不会联想到赛道比赛,但圣地亚哥的一天总有一些动真格的跑步者。
这是全美24小时锦标赛,来自全国各地的运动员都希望获得奖杯,站上领奖台。而这个低调的第一名现金大奖,只有,嗯,2000美元。不,这不是一个受企业赞助的镀金活动,而是美国国家队和日本国家队两队之间的比赛。每队派出4名男子和4名女子组成一个队伍,各跑24小时。这个领域的顶尖运动员之一也来自日本,她叫稻垣女士。一开始我还和她并驾齐驱。

那天早上,大猩猩带着他的妻子和两岁的儿子来给我加油。他们和我的新婚妻子凯特挤在一起,她是在几个月前嫁给我的,那时我和帕姆第二次离婚已经有两年多了。他们看到我,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训练让我和大猩猩都筋疲力尽,而我还想着要跑一百英里,而是因为,我看起来实在是格格不入。不久前,当我和大猩猩聊起那天的场景,他还是笑了起来。
“是的,极限马拉松运动员有点奇怪,“大猩猩说:“那天早上,整条路上都是一些身材消瘦以及看起来像大学教授的人,还有一些看起来是吃格兰诺拉麦片长大的怪人。然后出现了一个没穿衬衫的大黑家伙,长的像橄榄球队的后卫。这时我突然想起我们幼儿园的一首歌...…我们不一样。当我看到这个橄榄球队后卫和这些瘦小的呆子们,在这条该死的跑道上奔跑时,这首歌在我脑海里闪过。我是说,那些跑步的人,都是些难搞的混蛋。我不会否认这一点,他们在饮食作息和新陈代谢上都非常苛刻,而你只是穿上一双鞋就直接说我们出发吧!”
他说得没错。我根本没怎么考虑我的比赛计划。比赛前一天晚上,我去了沃尔玛,买了一把折叠式草坪椅,在比赛当天可以让我和凯特坐在上面休息,还买了比赛那天需要补充的能量:一盒丽兹饼干(Ritz)和8瓶功能饮料(Myoplex)。我没有喝很多水,甚至也没有考虑我的电解质或钾水平是否处于平衡状态,也没有吃新鲜水果。大猩猩出现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包Hostess巧克力甜甜圈,我在几秒钟内就把它们都吃光了。我是说,我那天完全是在即兴发挥。不过,在24公里的时候,我还是排在第五位,和稻垣女士保持同步,但是梅茨却变得越来越紧张。他向我跑过来,跟在我后面。
“你应该慢下来,大卫,”他说,“调整好你的步伐。”我耸耸肩。“知道了。”
是的,那一刻我感觉很好,但我的虚张声势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防御机制。我知道如果我从那时开始计划我的比赛,它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让我难以接受,就好像我是要跑到天边一样遥远,感觉是不可能做到的。在我看来,策略就是时间的敌人,而时间才是我需要的。换句话说:一谈到极限比赛,我TM脸就绿了。梅茨没有逼我,但他一直密切关注着。
我大概用了4小时跑完40公里,还是排在第五名,和我的新日本朋友步调一致。大猩猩早走了,我的啦啦队只剩下了凯特。我每跑一英里都会看到她,站在那把草坪椅上,给我喝一口饮料,笑着鼓励我。
我只跑过一次马拉松,那时我还驻扎在关岛。那是一场非正式的比赛,我和另一名海豹队员一起安排在跑道上奔跑,那时我的心血管情况很好。现在,我正朝着42.165公里的方向前进,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跑这么长的距离,并且这次还没有训练。当我到达那里时,我意识到我已经跑出了我所知的范围。还有20个多小时,我差不多还有3场马拉松要跑。这简直不可思议,没有传统的里程碑可以参考。我正在跑过天空。就在那时,我开始觉得我的结局可能会很惨。
梅茨一直想帮我。我每跑一英里,他都会跑过来检查我的身体状况,我的身体没出什么状况,所以我告诉他,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都想好了。这是真的。我知道约翰·梅茨说的是什么。
嗯,对,疼痛越来越真实。我的四头肌在颤动,我的脚被擦伤了,还在流血,这个简单的问题,又一次从我的大脑前额叶冒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训练就跑一百英里?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问得好,我在参加圣地亚哥的一天之前,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比赛。
直到比赛开始的前三天,我才知道有这么个比赛。但这一次,我的答案不同。我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对付我心中的恶魔,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来的目的,比大卫·戈金斯要大得多。这场战斗是关于我曾经倒下的和未来即将倒下的队友,以及他们遭遇不幸后留下的家人。
至少在我跑了44公里后,我是这样告诉我自己的。
* * *
六月,我在亚利桑那州尤马市的美国陆军自由落体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听到了“红翼行动”的消息,这是在阿富汗偏远山区,一次注定失败的军事行动。在一个名为萨瓦塔罗特区的地区,亲塔利班武装力量正在不断壮大,“红翼行动”是一个4人侦查任务,负责收集他们的情报。参加行动的四个人我都认识。
丹尼·迪兹(Danny Dietz)和我一起在BUD/S的231班。他跟我一样,受伤后又成功入伍了。迈克尔·墨菲(Michael Murphy)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之前和我一起在235班。马修·阿克塞尔森(Matthew Axelson )在我毕业时的Hooyah班(稍后会详细介绍Hooyah班的传统),马库斯·卢特雷尔(Marcus Luttrell)是我在刚参加BUD/S训练时认识的。
在训练开始之前,每一个即将参加BUD/S训练的班级都会举办一个聚会,并且总会邀请还在BUD/S训练的同学。这样做是为了尽可能多地从棕色衬衫的人身上榨取信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能帮你度过一场至关重要的进阶训练,而这可能会决定你是毕业还是失败。马库斯身高1米96,体重204斤,他和我一样在人群中很显眼。我也是个大块头,那时候我已经190斤了,他很快发现了我。在某些方面,我们是一对神奇的组合。他是个来自德克萨斯州牧场的铁斧硬汉,而我是个来自印第安纳州玉米地的自虐狂;他知道我是个跑步好手,他却不擅长跑步。
“戈金斯,你有什么建议吗?”他问,“我跑步太菜了。”
我知道马库斯是个硬汉,但没想到他这么谦虚。几天后他毕业了,我们在他指挥的 Hooyah 班,也就是说,我们是他允许指挥的第一批人。这是海豹突击队的传统,他们成了我们的教练,让我们去全身湿沙。这是海豹突击队的成长仪式,我很荣幸和他共享这一刻。从那以后,我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
当我从235班毕业的时候,我本以为还会碰到他,但我碰到的,是他的孪生兄弟摩根·卢特雷尔,他和马修·阿克塞尔森是我Hooyah班237班的同学。我们本可以完成一次有序的训练,但在我们毕业后,我们没有告诉他们的班级去全身湿沙,而是自己穿着白色的衣服去冲浪了!
这可能跟我有关。
在海豹突击队,你要么在战场上部署和操作任务,指导其他海豹突击队员,要么在学校里学习或提高技能。军事学校的所有项目,我们都要训练,所以相比于绝大多数人,我们去军事学校的次数要更多。但在我通过BUD/S训练之后,我们并没有学会自由落体。我们接受静态绳索跳跃训练,按照线路自动展开降落伞。在那之前,你首先得入选美国陆军自由落体学校。在第二个排待完之后,我加入了绿队(Green Team),这是海军特种作战发展小组(DEVGRU)的一个训练阶段。绿队是海豹突击队的一个精锐部队,我必须获得自由落体的资格才能加入,这同时也要求我必须尽最大可能地对抗我的恐高。
2005年,我们从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的教室和风道出发,在那里,我与摩根重新取得了联系。在一个4.5米高的风洞中,我们漂浮在压缩空气的床上,学习如何保持正确的身体姿势,如何左右移动,如何前进后退。你的手掌稍微动一下你全身就会移动,你很容易就会开始旋转而失去控制,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这些精微的技巧,但我们这些人在训练第一周后就要离开布拉格堡,前往尤马仙人掌地区的一个机场,开始实地跳伞。
在沙漠53摄氏度的炎炎夏日里,整整四个星期,我和摩根一起训练,一起到处逛。以极限速度从高空坠落到地面,肾上腺素会暴涨,恐惧会激增,当我们在C130运输机上从3810到5791米的高度跳了几十次之后,这种感觉就不再那么强烈了。每次我们跳伞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斯科特 · 盖伦,这位救援伞兵从高空跳伞失败后幸存下来,当我在高中遇到他时,他鼓舞我走上伞兵这条道路。在那片沙漠里,他一直出现在我脑海中,敲响警钟:任何一次跳跃都可能出现可怕的错误,他就是一个证明。
当我第一次从高空跳下飞机时,所有我感受到的只有极度恐惧,我的眼睛无法从高度计上移开。恐惧阻塞了我的思维,我无法踏出跳跃的第一步。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的座舱盖能不能打开。难以置信的自由落体惊险旅程,山脉在地平线上起伏的美丽,辽阔的天空,我都无心注意。但是当我开始习惯这种冒险,我对类似于这种恐惧的容忍度也增加了。恐惧一直都在那里,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适,没过多久我就能在一次跳跃中处理多个任务,也能欣赏这一时刻了。七年前,我还在快餐店的厨房和开放式垃圾箱里消灭害虫。而现在,我TMD在飞!
在尤马的最后一项任务是午夜跳伞。我们背着一个45斤重的帆布背包、一支步枪和一个氧气面罩,准备自由落体。我们还配备了必要的化学灯,当 C-130后舱门打开时,眼前一片漆黑。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们八个人排成一行,一个接一个,跳进了没有月光的天空。我们那时应该是一支箭,当我穿过真实世界的风洞,在宏伟背景之中占据一席之地时,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那猛然转向的光芒,像彗星一样,疾驰在墨水般的天空中。我的护目镜被风吹得模糊不清。我们下降了整整一分钟,当我们在大约1219米的高空中打开降落伞时,像龙卷风一般巨大的声响,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周围极其安静,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真是TMD幸福,当我们都安全着陆时,我们就获得自由落体的资格了!我们毫不知情的是,那一刻,在阿富汗的山区,马库斯和他的团队用他们的生命在做一场激烈的战斗,这场战斗将成为海豹突击队历史上最惨烈的事故。
尤马对我来说最好的一点,就是手机信号很差。我不太喜欢发短信或打电话,所以这就给了我四个星期的平静时光。当你从军事学校毕业的时候,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打扫你们班呆过的所有地方,打扫干净到就像你从没来过这里一样。我负责清洁卫生间,这里碰巧是尤马唯一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我一走进去,就听到手机爆炸了。关于红翼行动即将失败的短信,如潮水般涌来,我读着这些短信,心都碎了。摩根还没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消息,所以我走出去,找到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必须这么做。马库斯和他的队员都失踪了,估计已阵亡。他点点头,考虑了一会儿,说:"我弟弟还没死。"
摩根比马库斯早出生七分钟。他们小时候形影不离,第一次分开超过一天,是在马库斯加入海军的时候。在参军之前,摩根选择上大学,在马库斯经历地狱周的时候,摩根试图整晚不睡来跟马库斯保持一致。他想要也需要共同感受那种感觉,但是根本没有模拟地狱周这回事。你必须经历它才能知道,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彻底改变了。事实上,在马库斯度过地狱周之后,摩根成为海豹突击队员之前,这段时间是兄弟俩之间唯一有的一段情感距离,这也说明了地狱周这130个小时的威力有多大,以及他们的情感有多深。一旦摩尔根真正经历地狱周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他们两人背上都纹了半个三叉戟。只有当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时,这幅画才完整。
摩根马上开车去了圣地亚哥,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这次行动的任何消息,他还没有直接听到。但是,一旦到达现代文明社会,他的手机信号就会打开,大量的信息像潮水般涌入。他把租来的汽车加速到200码,直奔科罗拉多的基地。
摩根和马库斯部队里的所有人都很熟。阿克塞尔森是他在BUD/S的同班同学,并且随着发现的情况越来越多,很明显大家都认为他弟弟已经死了。我也以为他死了,但你知道双胞胎的。
"我知道我弟弟还活着,"2018年4月我们再次联系时,摩根告诉我。"我一直都这么说。"
我打电话给摩根,想和他谈谈过去的时光,想问问他这一生中最艰难的一周过得怎么样。他从圣地亚哥飞到他在德州亨茨维尔的家庭牧场,在那里他的状态每天会更新两次。摩根说,许多海豹突击队队员前来表示安慰和支持,在漫长的五天里,他和他的家人整日恸哭直至入睡。马库斯可能独自一人活在敌区,这个猜测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折磨。当五角大楼的官员到达时,摩根明确表示:"(马库斯)可能受伤了,情况很糟糕,但他还活着。要么你去找他,要么我去。”
红翼行动之所以出现失误,是因为亲塔利班的伊斯兰教徒在这些山区活动的人数比预期的要多。一旦马库斯和他的小组被当地村民发现,他们四个人将要面对的,是与一支装备精良的30至200人的民兵组织战斗(对于亲塔利班武装力量的人数,各个报道有不同的说法)。我们的队伍只有手榴弹和机关枪,打得很艰难。四个海豹突击队成员,足以上演一场地狱之战。我们每个成员的杀伤力相当于五个正规部队,人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战斗在海拔2743米以上的山脊线展开,他们在那里遇到了通讯问题。当他们最终与外界取得联系,向他们在特种作战司令部的指挥官解释清楚所处的情况之后,一支由海豹突击队、海军陆战队和第160特种作战航空团的飞行员组成的快速反应部队已经集结。但由于缺乏运输装备,他们耽搁了几个小时。海豹突击队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们没有自己的运输工具。在阿富汗,我们可以通过搭军队的便车,但这延迟了救援的时间。
他们最终登上两架切努克运输直升机和四架攻击直升机(两架黑鹰和两架阿帕奇),起飞前往索塔洛萨。切努克直升机打头阵,当他们逼近山脊时不幸被小型武器击中。尽管受到猛烈攻击,第一架切努克直升机还是盘旋在空中,试图将8名海豹突击队员空投到山顶,但他们的目标太大,飞行时间太长,被火箭助推榴弹击中。这只巨鸟在空中盘旋,撞到山上,被炸得粉碎。飞机上所有人都死了,剩下的队员从直升机上跳伞求生。当他们跟着地面部队返回时,所有落后的人,包括马库斯在红翼行动中的三个队友在内,都死了,所有人,除了马库斯。
马库斯被敌人的炮火多次击中,失踪五天。阿富汗村民照顾并收留了他,最终在 2005年7月3日,美军发现他还活着,他成为了这次任务唯一的幸存者,这次任务夺走了十九名特种部队战士的生命,其中包括十一名海豹突击队员。
毫无疑问,你以前听过这个故事。马库斯就此写了一本畅销书《孤独的幸存者》 ,这本书成为了马克 · 沃尔伯格主演的热门电影。但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当时是2005年,海豹突击队在战场上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损失,在那之后,我一直在寻找补偿遇难者家属的方式。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之后,账单不会消失,我们还需要满足他们妻子和孩子的基本需求,后面孩子长大,他们的大学教育也需要得到保障。我想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们。
在这一切发生的几周前,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在谷歌上搜索世界上最艰难的徒步比赛,结果看中了一个叫恶水135的比赛。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超级马拉松,而恶水是超级马拉松里的超级马拉松。从位于海平面以下的死亡山谷开跑,到海拔2548米的惠特尼登山口结束。哦,比赛选在七月下旬举行,那时死亡山谷不仅仅是地球上海拔最低的地方,它也是最热的地方。

看到恶水135的比赛画面出现在我的显示器上,我既害怕又激动。地形看起来十分严峻,那些饱受折磨的跑步者脸上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在地狱周看到的那些事情。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马拉松已经是耐力赛的顶峰了,而现在我才看到,在它之上还有好几个层级。我把这些信息归档,想着总有一天我还会再回来看的。
后来,红翼行动的事故发生了,所以我发誓一定会参加恶水135,为特种作战勇士基金会(Special Operations Warrior Foundation)筹集资金。特种作战勇士基金会是1980年作为战场承诺而成立的非营利组织。当时,8名特种作战勇士在伊朗著名的人质营救行动中死于直升机坠毁事故,留下十七名儿童。幸存的军人承诺,要确保这些孩子都有钱上大学,他们的慈善工作仍在继续。在一起死亡事故发生后的30天内,就像在红翼行动中发生的那样,基金会辛勤的工作人员向幸存的家庭成员伸出了援助之手。
"我们是群爱管闲事的阿姨,"执行董事伊迪 · 罗森塔尔(Edie Rosenthal)说。"我们成为了学生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支付学前教育和小学期间的家教费用。他们安排大学参观,组织同龄人互助小组。他们帮助申请大学,购买书籍、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一旦这些学孩子入学,任何学校的学费都由他们承担,更不用说食宿了。他们也会把一部分学生送到职业学校。一切都取决于孩子们。在我写下这些的时候,基金会的项目已经有1280个孩子受益了。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组织,考虑到他们,在2005年11月中旬的早上7点,我给恶水135赛事的主管 克里斯·科斯特曼(Chris Kostman)打了电话。我正介绍我自己,他突然打断我的话。"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他吼道。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在那些日子里,每个工作日的早上7点,我已经完成了两个小时的体育锻炼,并且准备好一天的工作。而这家伙还半睡半醒。"收到,"我说。"我九点再打给你。"
我的第二个电话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他知道我是谁。我和大猩猩已经讨论过恶水了,他还给科斯特曼发了一封推荐信。大猩猩参加过三项全能比赛,带领一支队伍通过了生态挑战赛,也看过一些奥运会预选成员参加BUD/S训练中的表现。在他给科斯特曼的电子邮件中,他写道,我是他见过的"有着最强耐力和意志力的运动员"。把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孩子放在他名单的第一位,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现在也是如此。
但这对克里斯 · 科斯特曼一点用都没有。他就是那种无动于衷的人。这种无动于衷只可能来自现实世界的经验。20岁时,他参加了"全美自行车赛"(Race Across America) ,在担任恶水自行车赛主任之前,他在阿拉斯加冬季参加了3场100英里(160公里)的比赛,并完成了三项铁人三项赛,铁人三项赛的结尾是要跑78英里(126公里)。一路走来,他亲眼目睹了数十位所谓伟大的运动员,在超级马拉松的摧残下崩溃。
只在周末运动的战士们,在几个月的训练后,报名参加马拉松比赛,一般都能完成,但是马拉松跑者和极限运动员之间有着巨大鸿沟,更何况恶水是极限运动的顶点。2005年,美国举行了大约22场100英里的比赛,没有一场比赛能像恶水135那样,既处在高海拔,又在无情的高温环境下。光是为了举办这场比赛,科斯特曼必须获得五个政府机构的许可和协助,包括国家森林局、国家公园管理局和加利福尼亚高速公路巡逻队,而且他知道,如果他允许那些新手在仲夏来参加这场最艰难的比赛,这些混蛋可能会跑死。不,就算他允许我参加恶水,那也必须是我自己去争取。凭我的能力参加至少会给他一些安慰,让他觉得我可能不会倒在死亡山谷和惠特尼山之间的某个冒着蒸汽的死亡路上。
大猩猩在他的电子邮件中提了这样一个要求,因为我是海豹突击队的,所以他建议,对我免除参加恶水的先决条件,这个条件是至少完成一次100英里的跑步比赛,或完成涵盖跑100英里的一次24小时跑步比赛。如果我能参赛,大猩猩向他保证我会进入前十名。克斯特曼不为所动。这些年来,已经有很多优秀运动员恳求他放弃标准,包括一个马拉松冠军和一个相扑冠军(是的,没开玩笑) ,但他从没让步。
"你要知道,我对每个人都一样。"当我给他回电话时,科斯特曼说,"我们对参与竞选有一定的标准,事情就是这样。但是,嘿,这个周末在圣地亚哥有一场24小时的比赛,"他接着说,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去,跑完一百英里再来找我。"
克里斯 · 科斯特曼难住我了。就像他怀疑的一样,我毫无准备。事实上,我说想跑恶水不是闹着玩的,我计划要为它进行训练。但仅仅是为了有机会参加恶水,我就必须尽快跑完该死的100英里。毕竟海豹突击队那么嚣张,如果我不跑完100英里,那证明什么?证明我只是在周三清早打他电话的另一个伪装者罢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接到通知三天后,就开始跑圣地亚哥的一天的原因。
* * *
在超过80公里后,我再也赶不上稻垣女士了,她像一只该死的兔子一样向前跳跃。我坚持跑着,大脑却在神游。痛苦一浪接一浪钻心上涌。我的大腿就像是装满了铅,我的腿越来越重,步伐变得越来越扭曲。我扭动臀部以保持腿部运动,让我的脚离开地面仅仅一毫米,我都要与地心引力作斗争。啊,是的,我的脚。我的骨头一秒秒变得更脆,脚趾在鞋尖上撞了快十个小时。但我TMD还在跑。不是很快。没什么风格。但我继续前进。
下一个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是我的胫骨。踝关节的每一次微微旋转都像是电击疗法,在胫骨骨髓中像毒液般蔓延开来。这让我想起了我在235班时用胶带的日子,知识这次我没有带任何胶带。而且,如果我停下来哪怕只有几秒钟,我几乎不可能重新开始。
几英里之后,我的肺部痉挛了,胸口咯吱咯吱地颤动起来,我吐出一团褐色粘液。天变冷了。我喘不过气来。大雾聚集在街灯周围,电动彩虹色的灯泡使整个活动变得像另一个世界一样梦幻。也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身处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痛苦就是我的母语,一种与记忆同步的语言。
每咳嗽一声,我的肺都会刮一下,我脑海中闪现我第一堂BUD/S课,我又TMD扛起了圆木,蹒跚前行,感觉到肺在流血。我能感觉到,还能看到这一切又发生了。我睡着了吗? 我在做梦吗? 我睁大眼睛,拉扯耳朵,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感觉我的嘴唇和下巴流过新鲜的血液,我一看,发现一层半透明的唾液、汗水和粘液从我的鼻子里滴落下来。大猩猩说的那些混蛋书呆子们现在都围着我,绕着圈子跑,指指点点,嘲笑那个唯一,那个人群中唯一的黑人。是吗? 我又看了一眼。每个从我眼前跑过的人都很专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他们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我正一点点失去与现实的联系,我的思想一点点折叠起来,从灵魂深处挖掘出来的阴暗情感垃圾,加重了巨大的肉体痛苦。翻译一下:我正在忍受一种极端的痛苦,这种痛苦是留给像我这样,认为物理学和生理学的法则不适用于自己的蠢货们。像我这样自大的混蛋觉得他们经历了几个地狱周,就可以安全地突破极限。
好吧,是的,我之前从没这样做过。我没有在零训练的情况下跑过一百英里。人类历史上还有谁做过这么愚蠢的事吗? 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一遍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我大脑屏幕上的数字显示器。残酷的想法由内而外渗透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你TM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
111公里的地方,我冲上了一个两米多高的斜坡,那是一条平缓的车道,任何经验丰富的越野跑者看到这么容易的跑道都会笑出声来。我的膝盖一直弯曲,让我像挂空挡的送货卡车一样向后摇晃。我踉跄着用手指尖触地,差点儿人仰马翻。
跑完这段距离花了十秒钟。每一秒都像一根弹性的线一样拉长,从我的脚趾向大脑发出疼痛的冲击波。我咳嗽连天,肚子里搅成一团。崩溃就要来临了。我TM活该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112公里的时候,我再也跑不动了。凯特在起跑线 / 终点线附近的草地上,放好了我们的草坪躺椅,当我摇摇晃晃地走向她时,我看到她向我伸出了三只手,把我引向那张折叠椅。我头晕、脱水,缺钾、缺钠。
凯特是一名护士,我也接受过急救培训,对自己的心理状况进行了检查。我知道我的血压过低,可能有生命危险。她把我的鞋脱了。我的脚痛并不是肖恩 · 多布斯的幻觉。我的白色筒袜上沾满了脚趾甲破裂和水泡破裂留下的血块。我让凯特从约翰 · 梅茨那里拿一些布洛芬和任何她认为有用的东西。当她离开的时候,我的身体机能继续衰退。我的肚子咕噜叫着,我低头一看,血尿顺着腿往下流。我还拉了。液体排泄物在我的屁股和草坪躺椅之间慢慢流淌,草坪躺椅再也没法用了。更糟糕的是,我不得不把它藏起来,因为我知道如果凯特看到我的情况有多糟糕,她会求我退出比赛的。
我在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花了12个小时,跑了112公里,这就是对我的奖励。在我左边的草坪上是四罐功能饮料。只有像我这样的肌肉男,才会选择那种能长出大臀的蛋白质饮料作为我的保湿剂。旁边是半盒里兹饼干,还有半盒凝成了一团桔色的东西,在我的胃和肠道里翻滚搅动。
我双手抱头坐在那里二十分钟。跑步的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或拖着脚步,或滑行,或蹒跚。我在匆忙构思的拙劣梦境里,感受时间滴答滴答流逝。凯特回来了,蹲下帮我系好鞋带。她不知道我精神崩溃的程度,也没有放弃我。至少,这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吃了那么多蛋白质补剂和饼干,她拿过来的东西简直就是缓刑。她递给我布洛芬,一些饼干,两个花生酱果冻三明治,我就着佳得乐一起吃了下去。然后她扶我站起来。
地球围绕着地轴旋转不停。她又一次分裂成了两个,然后是三个,但是当我的世界慢慢变得稳定下来的时候,她把我抱在那里,我迈出一步,瞬间涌上极端的痛苦。我当时还不知道,我的双脚已经因为应力性骨折出现了裂痕。在这个极限赛道上,狂妄自大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现在就是我承受代价的时刻。我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我疼得龇牙咧嘴,眼里涌出泪水。又迈了一步,她放手了,我继续往前走。
慢慢的。
太TM慢了。
当我在112公里处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远远超过了我需要在24小时内跑完100英里的速度,但现在我以20分钟走1.6公里的速度缓慢行走,这已经是我能移动的最快速度了。稻垣小姐从我身边微风般略过,扫了我一眼。从她眼神里也能看到痛楚,但她看起来还是个运动员。我TMD就是个僵尸,把我积攒的宝贵时间都白白浪费了,眼睁睁看着我前面错误操作带来的优势化为灰烬。为什么? 又是同样无聊的问题。为什么? 四个小时后,快到凌晨2点的时候,我跑到了130公里,凯特告诉了我一些消息。
"你以这样的速度是不可能按时跑完的。“她一边说,一边和我一起走着,鼓励我多喝点蛋白质补剂。她一点也不含蓄。她说的是实话。我凝视着她,黏液和补剂顺着我的下巴往下滴,所有的活力都从我的眼睛里流走了。在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每一步痛苦都需要最大限度的专注和努力,但这还不够,除非我能找到更多力量支持我跑下去,否则我的慈善梦想就会破灭。我呛到了,咳嗽起来,又喝了一口。
"收到,"我轻声说。我知道她是对的。我的步伐继续放慢,而且越来越糟。
就在那时,我终于意识到,这场战斗不是为了什么红翼行动,也不是为了阵亡士兵的家人。最开始是为了这些,但现在,这些都不能帮助我在上午10点前跑完剩下的30公里。不,这次跑步,什么恶水,是我把自己推到毁灭边缘的全部欲望,都是关于我自己的。我愿意承受多少痛苦?我能承受多少?我必须付出多少? 如果我要成功,我就必须为自己而战。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我能看到尿和血风干以后,粘在我大腿内侧的痕迹。我在想,在这整个操蛋的世界里,还有谁会参与这场战斗? 只有你,戈金斯! 你没有受过训练,你对长跑过程中的注意事项一无所知ーー你唯一知道的,就是拒绝放弃。
为什么?
有趣的是,当我们困在自己的舒适区时,人类倾向于孵化出最具挑战性的目标和梦想,而这些目标和梦想,要求我们在没有任何保证的情况下付出最大的努力。当科斯特曼向我提出挑战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我刚洗了个热水澡,吃饱喝足,舒服至极。现在回想起来,每次我被激励去做一些困难的事情时,我都处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因为当你在该死的沙发上坐着乘凉,手里拿着一杯柠檬水或者一杯巧克力奶昔的时候,这些挑战听起来好像都是可行的。当我们感到舒服的时候,我们没法回答那些简单的问题,因为我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到来。这些问题注定会在激烈的战斗中出现。
但是当你不再呆在空调房里或躲在毛毯下的时候,这些答案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当你的身体支离破碎,饱受打击,当你面对痛苦,凝视未知,你的思想会彻底翻转,这时你就会中了这些问题的毒。如果你没提前做好准备,如果在一个剧痛的环境中,你不去约束自己的思维(虽然你自己感觉不到,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你自己的选择) ,那么你可能找到的唯一答案,就是那个让痛苦尽快停止。
我不知道。
地狱周改变了我的一切。我敢报名没一个星期就去参加24小时比赛,是地狱周给我的勇气和心态,因为在地狱周,六天时间里,你会经历生活中所有的情绪,所有的高潮和低谷。130个小时,你就能获得几十年的智慧。这就是为什么在马库斯通过 BUD/S训练之后,他们双胞胎之间出现了裂痕。他获得了一种自我认知,这种自我认知只能来自于这样一个过程:他被摧毁到一无是处,又在一无是处中发现了更多东西。只有摩根自己忍受过这一切,他才可能知道他的双胞胎弟弟马库斯在说什么。
在经历了两个地狱周并参加了第三次之后,我成为了一个母语为地狱周语言的人。地狱周就是我的家。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去过的最美丽的地方。没有世俗规定。没有任何评分,也没有奖杯。这是一场我和自己的全面战争,而现在,我在好客点参加比赛,沦落到最低状态,又一次变成了自我的较量。
为什么? ! 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对自己,戈金斯!
“因为你是一个响当当的大混蛋!”我怒吼着。
我脑子里放弃的声音如此尖锐,我不得不大声吼回去。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我立刻感到新的能量注入,因为我意识到,能够继续这场战斗,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这个奇迹,不是什么上帝降临在保佑我。这靠的是我自己!5小时前我就应该放弃了,是我给自己的机会。我还想起了其他一些事情,这不是我第一次处理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我加快了脚步。我还在快走,但我已经不再梦游了。我活过来了!我不断地挖掘我的过去,挖掘我想象中的饼干罐。

我记得小时候,不管我们过得有多糟糕,妈妈总会想办法装满我们那该死的饼干罐。她会买威化饼干,买巧克力夹心饼,买奥利奥,买趣多多。每当她买回来新的一批饼干,她就把它们倒进一个罐子里。她允许之后,我们可以每次挑选一两个。这就像一个小小的寻宝游戏。我记得我把小拳头探进那个罐子里的喜悦,我想知道我会发现什么,在我把饼干塞进嘴里之前,我总会先好好感激一会儿,特别是当我们在巴西镇快破产的时候。我会把它拿在手里,然后自己祈祷感谢。那时仅仅因为一个简单的礼物,比如一块饼干,我都会充满感激,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它像一种本能一样袭来,而我用这种本能,装满了一个崭新的饼干罐。里面是我过去所有的胜利。
就像在我高中最后一年,为了毕业,我比其他人都要用功三倍。那是一块饼干。或者在我高四的时候,通过了 ASVAB 测试,然后又进入 BUD/S训练。两块饼干。我记得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减掉了一百斤,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在BUD/S训练中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还获得了陆军游骑兵学校的荣誉士兵称号(很快就会有更多荣誉)。所有这些都是涂满巧克力的饼干。
这不仅仅是往事重现,这些事情也不仅仅是游离在我的记忆中,我实际上是想通过回忆胜利的时刻来获得一种特殊的情绪,并且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再一次触发了我的交感神经。我的肾上腺素开始分泌,疼痛开始消退,我的步伐加快了。我开始摆动双臂,迈开大步。我骨裂的脚还是血淋淋的,满是水泡,脚趾甲几乎从每个脚趾上脱落。但我还在使劲跑着,面目狰狞地跟时间赛跑。
从那时起,每当我需要提醒自己是谁,我到底能做什么的时候,饼干罐就成了我经常使用的一个概念。生活本身,就是在考验我们,所以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个饼干罐来应对考验。即使现在,生活把你击垮,让你情绪低落,我保证你还是能想起一两次克服困难、尝到成功滋味的经历。这不一定要是个伟大胜利,也可以是一些小事。
我知道,现在我们都渴望全面胜利,但我在教自己阅读的时候,我能理解一段话中的每一个字,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虽然,我的阅读水平要从小学三年级提升到高四的水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胜利,也足以让我有兴趣去发现和学到更多东西。你只有先在一周内减掉5斤,才有可能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减掉一百斤。我最开始减掉五斤体重,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成就,听起来并不多,但在当时,它就是我能成功减肥的证据,我能在一周内减五斤,那么无论我的目标听起来有多不可能,也是有可能的!
没有最开始的小火花,火箭的引擎也没法发动。我们生命中,都需要小火花来点燃大火花,小成来激发大成就。把你的小成就当做一个引子。当你想要篝火的时候,你不会先点燃一根大木头。你会收集一些女巫的头发ーー小堆干草或一些小枯枝。你点燃它,然后加上小木棍和大木棍,最后才会把树桩放入火中。正是这些星星之火,最终产生的热量,足以烧毁整个该死的森林。
如果你还没有任何大的成就可以利用,那就顺其自然吧。你的小胜利就是你要尽情享用的饼干,你要确保榨干它们。是的,当我看到责任之镜的时候,我对自己很苛刻,但是每当我获得一个小小的胜利的时候,我也会表扬自己,我们都需要这样,但是很少有人会花时间来庆祝自己的成功。当然,在成功的那一刻,我们可能会很享受,但我们会回顾它们,并一次次地感受胜利的滋味吗? 也许你觉得这听起来很自恋。不过,我不是在这里瞎扯那些光辉岁月。我也不是建议你高高在上地向你的朋友炫耀,告诉他们你曾经是个多么厉害的混蛋。没人想听这种屁话。我说的是,利用过去的成功为你提供新的、更大的动力。因为在激烈的战斗中,当情况变得糟糕时,我们需要鼓舞来驱赶自己身体的疲惫、意志的消沉,还有痛苦和不幸。我们需要点燃一堆小火才能变成TMD熊熊大火。
但是当事态不好的时候,挖掘胜利的饼干罐需要专注和决心,因为一开始大脑并不想去那里。它想提醒你,你正在受苦,你的目标是不可能实现的。它想要阻止你,这样它就可以阻止痛苦了。在圣地亚哥的那个晚上,是我一生中身体上最难熬的一个晚上。我从未感到如此崩溃,也没有任何精神力量可以依托。我不是在争夺什么奖杯。路上也没有别人。我唯一能依靠前行的力量,只有我自己。
饼干罐成了我的能量库。每当我感到太痛的时候,我就取出一块来咬上一口。疼痛从未消失,但它只是一阵阵袭来,因为我的大脑被这些饼干占据了,同时,这也让我不去想那些简单的问题,节约了时间。每一圈都是胜利,可以用一块饼干来庆祝,也撒下了一个小火种。从131公里跑到了132公里,一个半小时后,我又跑到了145公里。在没有经过训练的情况下,我跑了该死的145公里! 谁TM会干这种事?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已经跑了153公里。在几乎连续不断地跑了将近十九个小时后,我做到了! 我能跑一百英里了!还是说,我已经跑够了?我不记得了,所以我又跑了一小圈来确认一下。
跑了101英里(162公里)之后,我的比赛终于结束了,我摇摇晃晃地朝草坪趟椅走去,我在雾中瑟瑟发抖,凯特在我身上盖了一条类似披风的衣服。蒸汽从我身上喷涌而出。我的视线模糊了。我的腿上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低头一看,发现我又在尿血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移动厕所在10米开外,就像100公里,或者10000公里那么远。我试着站起来,但我头晕目眩,瘫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准备接受这个不可避免的事实,那就是我快要拉了。这次情况更糟糕。我的整个后背和背部以下都沾满了热气腾腾的排泄物。
凯特清楚紧急情况是什么样。她冲向我们的丰田凯美瑞,把车停在我旁边长满草的小丘上。我的双腿僵硬得像冻结在石头里的化石,我靠在她身上滑到后座上。她手忙脚乱地开着车,想直接带我去急诊室,但我想回家。
我们住在丘拉维斯塔一个公寓的二楼,我靠在她背上,双臂环抱着她的脖子,她背着我上楼。她把我靠在水泥墙上维持平衡,然后打开了公寓的门。我往里走了几步,就昏过去了。
几分钟后,我躺在厨房地板上醒了过来。我的背上还沾满了粪便,大腿上沾满了血和尿。我的脚起了水泡,有十二处出血。十个脚趾甲,有七个是松动的,只有死皮把它们连在了一起。我们家有一个浴缸和淋浴的组合,她打开淋浴,然后拖着我爬到浴室,爬进了浴缸里。我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大雨倾盆而下。我打了个寒颤,然后无法控制地,又开始小便。但是流出来的不是尿,也不是血,而是深棕色的胆汁。
凯特吓坏了,走进大厅给我妈打电话。她正好和一个医生朋友一起去看了比赛。听完我的症状,医生初步诊断我可能是肾衰竭,需要马上去急诊室。凯特挂断电话,冲进浴室,发现我向左躺着,像个婴儿一样蜷缩着。
“我们现在就要带你去急诊室,大卫!”
她不停地说着,喊着,哭着,试图带我穿过意识的迷雾。我听到她说的大部分话,但我知道,如果他们带我去医院,就会给我吃止疼药,可我不想掩盖这些疼痛。我刚刚完成了我一生中最了不起的壮举。这比地狱周更难,也比成为海豹突击队更有意义,甚至比我在伊拉克的军事任务更具挑战性,因为这次,我完成的这件事,我不确定历史上是否有人完成过。我在零训练的情况下跑了101英里(162公里)。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看低了自己的潜力。原来,还有一个全新的世界等待挖掘。原来,人类能承受的痛苦和能做到的事情,远比我们大多数人想象中要多得多,而这都取决于我们是怎么想的。这不是一个理论,也不是我从该死的书上读到的东西。这是我在好客点的亲身经历。
比赛的最后,是痛苦和折磨。这就是我的颁奖仪式。这是我应得的。这证明我能掌握自己的思维ーー至少在一段时间内ーー而且我刚刚完成的事情,非同凡响。我躺在那里,蜷缩在浴缸里,像婴儿一样瑟瑟发抖,享受着疼痛的滋味,我还想到了别的事情。如果我能在零训练的条件下跑101英里(162公里),想象一下,我还能做些什么。

挑战6
盘点你的饼干罐,再次打开你的日记本,记录下来。记住,这可不是在你的私人奖杯陈列室里轻松漫步。不要只是写下目标清单上已取得的成就,还要加上你在生活中克服的障碍,比如戒烟、克服了抑郁或口吃。还有一些小事,你在最开始失败了,但是第二次或第三次尝试后最终取得成功,把这些事也写上。感受一下克服困难,战胜对手,最后赢了的感觉。然后开始工作。
在每次锻炼之前,设定一个志向远大的目标,让曾经的胜利帮你取得新的个人最好记录。如果是跑步或骑自行车,那么你可以用一些时间做间歇训练,挑战自己,突破之前最好的配速记录。或者干脆保持最大心率整整一分钟,然后是两分钟。如果你在家,那就集中训练引体向上或俯卧撑,看看在两分钟内最多能做多少个,然后尝试打破自己的最好记录。当痛苦来袭并试图阻止你达到目标时,握紧拳头,掏出一块饼干,让它为你提供能量!
如果你更关注智力发展,那么训练自己的方式,就是学习比以往更努力、时间更长,或者在一个月内尽可能多读书,打破之前的单月读书数量记录。你的饼干罐也能派上用场。因为如果你想正确地设定挑战,做到真正地挑战自己,那么你会在训练过程中不断遭受痛苦、厌倦或自我怀疑的干扰。你要向后看,才能向前进。饼干罐是你控制自己思维过程的捷径。就这么用它吧! 这里的重点不是让你觉得自己TMD真是个英雄,这也不是“为我欢呼”的环节。而是为了让你记住,你有多么厉害,这样你就可以利用这种能量,在激烈的战斗中再次取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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